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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凤!”
急切的嗓音,和一阵巨大的拉扯力量将她从猛鸣喇叭的车阵前拉回。
一张焦急的脸和温醇的黑眸闪过她眼前。
“你在干嘛?”追上来的耿仲平远远看见她直往车阵里走去,连忙停车跟著冲上去拉住她,脱险之后,他急切地上上下下检视她,深怕她有什么损伤。
敏凤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焦虑的模样。
什么时候,他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为什么要拉我?”她淡淡地问。
“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为什么要这么做?”耿仲平小心翼翼地措辞,深怕又伤了她。
“你一定听说了我的事情,不过没关系,那是我应得的。”她的嘴角浮起诡谲的笑。“但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这种报应,如果刚刚我被车撞死了,事情应该就会比较容易。”
她的嗓音毫无波痕,表情淡漠的仿佛下一个就会幻灭的泡泡。
“什、什么报应?你”脑海里一下子冲上了好多话想说,耿仲平反而结巴起来。“你不可以、不可以死!”
“为什么不可以?我根本就不该活著。”敏凤轻轻地说。
“不该活著?”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耿仲平慌乱得毫无头绪,只好说出电袒里那种常见的老套台词。“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她忽然静默下来,就著路灯看着他诚恳真切的表情,眼眶开始泛起了泪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应该恨我才对!你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
“我”耿仲平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学生会长,恨你这么多年?”
“小小的学生会长!”敏凤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泪水一面从眼眶里滚落。
小小的学生会长!她当年耍手段、费尽心思所得到的,不过是别人眼中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学生会长!她真的好傻!
“你怎么了?”耿仲平紧张地看着她。她悲伤而苍凉的笑着,而那太过明显的痛楚却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苦?
看着纷落的泪水从她颊边滚落,他终于伸手搂住了她,将她埋入自己的胸膛。
“你别这样好不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安慰她,不想再看她伤心难过。
泪水迅速染湿了西装下的衬衫,敏凤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被曾经恨之入骨的对手搂在怀中,而他的怀抱是那么宽容而温暖,让她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耿仲平温和地说,却马上被她推开,反应激烈得吓他一跳。
“我不要回去!”敏凤哑著嗓子。“你走开!你不要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耿仲平皱起眉心,慢吞吞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家,那我送你去朋友家好了,好不好?”
“我没有朋友、我没有朋友,”这么多年,她连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震东哥。泪水流得更急了,她干脆像孩子,蹲在地上哭起来。“你走开!我不要你同情我!”
“我不会走开的。”他跟著蹲在她身边,嗓音依然温沈,却多了坚定。“我不能放下你一个人。”
“为什么不能?”她捂著脸喊:“你今天不丢下我,那明天呢?后天呢?你总会丢下我的!”
她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可是她现在只想赶走他,不让自己再承受被任何人丢下的伤痛。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他很慢、很慢地说,仿佛誓言一般。
“骗人!”她喊。
“真的。”他说。
她听著,猛然抬起脸,透著朦胧的双眼瞅著他映满温柔的黑眸。
“好,那你证明给我看!”
一个人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装渎,除了书柜和成堆的书放在地上,以及一些实用的家具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连电视机都没有。
“对不起,我家很乱。”耿仲平倒了杯热茶给坐在床畔上的敏凤。
“我不是来你家喝茶的。”她果断的拒绝。
“我知道,我”耿仲平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明白。”俞敏凤见他迟疑,心里不禁悲哀,是她冲动强求了。
像她心肠这么毒辣、又工于心计的女人,哪个男人敢要!尤其是眼前这个还吃过她的亏的男人。
也或许她最适合的,还是那种只贪恋她美色的老头子。
“你别走,我不是这个意思。”耿仲平连忙拉回她,黑眸专注地审视她,急切的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后侮。你很好,可以找到一个爱你的人好好珍惜你,不该这么糟蹋自己。”
“不会有人再爱我了。”敏凤凄然地露出笑。“如果连你这个什么人都肯原谅的傻瓜都不想要我,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要我了,高中时候你看着我做那么多卑鄙的事情,一定在心里瞧不起我吧,我”
敏凤还没说完,就被温热的唇堵住了话语。
雹仲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他只是想停止她继续伤害自己,他不喜欢看她这么伤心脆弱的模样。
他宽薄的唇贴着她的,缓缓地、笨拙地吻开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吻著她,直到两人之间的火焰迅速蔓延。
敏凤的双手攀上了他的颈项,泪水滑过颊畔,渗进两人吮吻的唇舌,透著悲伤的、淡淡的咸味。
而下一秒钟,她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滑落
意识如远方的云,随著清风飘进了眼前,很久没有感觉的温暖和慵懒自四肢蔓延开来。
己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这段日子中充满仓皇恐惧的梦境,在昨夜里,都不曾惊扰过她,仿佛一切心烦意乱的事情都已消失
敏凤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除了后颈有点酸痛外,整个人仿佛陷在软绵绵的云里。
她才坐起身,就对上了一双温柔的黑眸。
“午安。”温醇的嗓音慢条斯理的扬起。
“你”她看着耿仲平发愣。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书翻看,黑发微微垂落在额前,斯文俊秀的脸上,带著熟悉的温和。
“睡得好吗?”耿仲平微笑着,指指床边小桌上的香精灯座。“听说薰衣草香可以帮助睡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是前些日子人家送他的香精组,他从没试过,只是见她入睡后很不安稳,才翻出来点上的。
敏凤看着他,没有开口,表情有些困惑。
“已经中午了,你一定很饿了吧!早上我炖了一锅咖哩,还热著,如果你不排斥的话,马上就可以吃饭啰。”他的口气很理所当然,似乎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想吃吗?”
敏凤看着他,也不知道睡醒了没,只是睁著一双哭肿的眼睛,孩子似的点点头。
“那你先去洗脸、刷牙。我放了一套新的牙刷跟毛巾在浴室里。”耿仲平的嗓音温煦如春风般,催眠著她的意识。
当她初醒的脑袋渐散浑沌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梳洗完毕,坐在餐桌前,对著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哩饭。
眼前的咖哩饭,鲜美的酱汁恰到好处地淋在热腾腾的白饭上,配著鲜绿色的花椰菜和红萝卜,令人食指大动。
“赶紧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耿仲平把一杯柠檬汁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来。“我还煮了罗宋汤,吃完以后再喝。”
敏凤拿起汤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多天来都食不下咽的反胃感竟然消失了,空空的胃里开始有了食欲。
她舀起一匙饭往嘴里送,吸收了浓稠酱汁的白饭,溢著温暖的气味扩散在唇舌间,醇热的温度令她忽然好想落泪。
“怎么了?不好吃吗?”耿仲平看她一脸快哭的样子,担心地问,自己也舀了口。
不会啊!很正常的味道。学长他们都很喜欢他的咖哩饭。
“呃可能是你吃不惯吧!如果你不喜欢就别吃了。”耿仲平伸手想拿走咖哩饭。“我叫外卖给你吃好了。”
“不要,我要吃。”她制止了他的手,低头默默地将咖哩饭一匙匙送进嘴里。
雹仲平怔怔地看着她边吃边忍著眼泪的神情,心里划过一股陌生的疼痛,他没有多想,就把心里的疑惑冲口而出。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话才出口,耿仲平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见她手中的汤匙停在半空中,低垂的脸看不清表情,却断续听见细微的呜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耿仲平话还没说完,她已放声哭了起来,弄得他手足无措,连忙抱著面纸盒走过去。“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温和又懊恼的嗓音,过分柔情的令她哭得更凶了。
“你你根本看不起我,对不对!”敏凤抓起面纸用力拭泪,又羞又恼地喊著。“你也和他们一样,都看不起我!都觉得我很讨人厌!”
“没有啊!我没有!真的!你为什么这么说?”而且他刚刚问的问题明明不是这个啊!
“你昨天为什么宁可把我打昏!”呜,所有的人都嫌弃她。
没料到记忆里高傲的俞敏凤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哭泣,耿仲平俊脸涨红,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只能放任她越哭越凶。
“我知道你虽然昨天留我下来,可是你心里还是讨厌我,希望我赶紧滚。”她吸了吸鼻子,把泪水擦干。“吃完饭我就走,不会再打搅你了!”
说完,她开始一口口把饭往嘴里塞,也不顾吞咽不及。
“别这样,你听我说好不好?”耿仲平担心她会噎著,连忙把汤匙抢了过来。“昨晚把你打昏,是我不对,可是我不希望你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做出会让你后悔的事情,懂吗?”
他温润的黑眸里,盈满诚挚的关心,几乎让敏凤自惭形秽了。
从前,她怎么会一心认定他的善意和宽大,是虚伪做作呢?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她吞下食物,闷闷地说,抬不起头见他。
“不是傻,只是太伤心了。”耿仲平把汤匙还给她,顿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昨天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所以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家,也不嫌弃这里的话,就留下来吧。”
非常保全会议室
“以上,是今天的工作分配。”温望非一如往常的代替总经理大人主持会议,结语才落定,从一早就不安分的项敬之终于逮到机会开口。
“你们早上有没有看报纸?敏凤失踪了耶!”项敬之把文件夹下面暗藏的报纸大剌剌地摊在众人眼前。
一早没打瞌睡,反而猛发呆的耿仲平听到“俞敏凤”三个字,迅速回神。
“谁、谁失踪了?”
“、敏、凤。”蒋承礼代项敬之回答,褐色的眼眸颇有深意地看向耿仲平。
“报上写说,俞敏凤可能因为不满父亲替她安排的婚姻而逃避。”项敬之没看出两人间的诡谲神色,继续看着报纸念道:“不过俞其威表示,关于婚姻的安排,是绝对经过敏凤本人同意。”
“说谎!”耿仲平忽然爆出强烈的抗议。
“呃?”学弟干嘛这么大反应?项敬之不解地瞥向他。“学弟,你管他说不说谎,反正这种心肠恶毒的女人嫁给个好色的老头子,不刚好是天作之合吗?”
“敏凤她不是那样子的人!”耿仲平一反平日的温和,皱起了眉头。
“学弟,学长知道你人很好,可是好也要有个限度!”项敬之拍拍他的肩膀。“当年她用计逼你退选的事情,你不说,可是我们都知道原因。像那种不择手段,不把别人的死活当一回事的女人,有这种下场已经不错了!
至少这老头子还很有钱,等他一死,敏凤就可以堂而皇之继承大笔遗产,算起来还便宜了她。”
“学长!你不可以这么说她!”没料到当时的事件会让学长们发现,耿仲平这会儿激动地站了起来,俊脸泛起微红。“她、她没有那么坏!”
“那是你心地善良,不计较。若换做是我,早把她抓来揍一顿了!”项敬之横眉竖目的嚷著,顺便询问泉人的意见。“你们说,对不对?”
樊主任五十几岁人了,怎么会参与这种讨论呢?只是冷瞪他一眼,走出会议室办公去。
“不管是谁,你都想把他抓来揍一顿,所以这种结论不够中肯。”温望非拿著自己的文件淡淡抛下一句话,也跟著离开。
“看什么看!我不打女人那么下流。”蒋承礼嗤笑一声,抓起文件夹,也旋即离开。
“兄弟?”项敬之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生死至交石晋身上。
“”人离开了。
真不愧是以沉默出名的男人。
原本热闹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呃”得不到任何支持,项敬之只能摸摸鼻子,跟著滑出会议室,不过心情基本上还是非常好,尤其他一想到从明天开始有一个月的假可以放,而且还可以去见见他新收的干女儿,脸上就忍不住绽开满足的笑容,把方才的小事抛诸脑后,对著学弟挥手。“我走了,挪拼!”
看学长们全数离开,耿仲平对著空无一人的会议室轻叹了口气。
或许对一般人来说,当年敏凤的作为真的非常不值得原谅,即便是她自己也如此认为,因此当他帮助她时,她才会质疑他的举动。
雹仲平拿起项学长落在桌上的报纸,看着报纸上的俞其威,竭力声称那场新联姻是如何两情相悦、绝对不会再生变,并以担心爱女安危为由,提供赏金给举报女儿线索行踪的人。
对比敏凤对回家一事的排斥,和她种种失常的举动,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的伤心难过,或许不只是因为关学长的变心,还包括父亲的背叛。
而被一个信任了一辈子的人所背叛,恐怕受影响的不只是情感,还包括这辈子所信仰的价值观和内心世界的颠覆。
这也就能合理解释她在他面前,曾表现过的强烈自厌。
不过,无论造成她悲伤的原因是什么,现在他只想让她快乐起来,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