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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兮。
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此去何时见也?
襟袖上空惹啼痕。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秦观.满庭芳
三天前的那个雪夜,对熏尹而言就像是一场梦魇。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当她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竟躺在炕上。如果不是她手腕上一圈粉红的印记,她会以为雪夜里与那名男子的相遇,全是她荒诞不经的幻想。
不期然的,那名男子狂傲的宣告跃进她的脑海中──
“让我告诉你,三天之后你将会成为我的人﹔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宣豫的”
“为了让你成为我的人,我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熏尹一惊,握在手上的环坠便滚了下去。
“格格小心!”贴身丫环菁儿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一个好好儿的环坠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啊!”熏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菁儿将环坠放到熏尹的手中,叮咛道:“格格,这回您可要拿好了,要送给新郎的‘聂儿墐’,可千万不能掉,掉了就会坏了兆头。”
“嗯我知道。”
之前吉祥彩坠曾经落地过,这会不会是个坏兆头?
不,那只是迷信而已!今天是她与宣豫的大喜之日,她不该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菁儿一边替熏尹梳发髻,一边奇怪地间道:“为什么格格不拿之前编的吉祥彩坠送宣豫贝勒呢?虽然这个环坠编得很美,可是吉祥彩坠上有宣豫贝勒送您的定情之物,不是比较别具意义吗?”
熏尹握着环坠的手紧了紧。
“我觉得这个环坠比较适合送他。”她有些心虚的低声说道。
她怎么能说吉祥彩坠早在三天前就被一个陌生男子给拾走了?可是她不懂,那彩坠上有着宣豫的“豫”字,他带走彩坠有什么用呢?
“格格格格!”
啊!她竟然想得出神了,连菁儿唤她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怎么了?”
“格格,您是不是有些紧张?”
是!她是紧张!
但她不是紧张自己即将与宣豫成亲,而是害怕那名男子真的会不择手段的破坏这场婚礼;但是,她再怎么担心,也不能将这事儿诉诸于口。
熏尹有些心虚地红了脸。
“没那回事”她嗫曘着,软弱的语气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还说没有呢!连菁儿叫您的声音都没听见,分明是想着今儿个婚礼之事想得出神了。”
熏尹不说话了,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菁儿见主子不开口,便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善解人意的说道:“不用担心,格格,今儿个的婚礼一定会圆满顺利完成的。”
她何尝不是这样希望呢?
看着铜镜中自己身着吉服的身影,轻轻地说道:“但愿如此。”
“福晋吉祥!”
伴随着丫环们的请安,北安福晋笑吟吟的走进熏尹的寝居。
“熏儿,准备好了没有?”
“额娘。”熏尹露出笑意。
北安福晋摒退了一干丫环,微笑地凝视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水汪汪的大眼,黑白分明,菱角般的红唇,岂是巧笔丹青所能描绘的,即使画得出形,也显不出神啊!她的熏儿着实是承袭了她美貌的俏佳人!
“啊!吾家有女初长成!”
昨天的熏儿仿佛还是襁褓中的小娃儿,没想到一晃眼十七年过去了,女儿也到了该许人成亲的年龄。
“额娘”看见亲娘,熏尹心中不由得涌起许多感伤。
“今逃陬娘可不同你泪眼相对。”北安福晋马上表明来意。“你和你的姐姐们不同,她们嫁得远,你可不一样;尤其你的夫婿是阿玛和额娘从小看到大的宣豫,你嫁给他我很放心,所以,额娘高兴都来不及了,才没心情与你相对流泪呢!”
熏尹笑了起来。额娘就是这么直性子,凡事不喜欢转弯抹角,直来直往才是她的真性情。
“宣豫从小就讨人喜欢,不知道有多少格格郡主,巴望着能与定浚王府的二贝勒成就一桩良缘,可是浚王爷谁也看不上眼,独独要你做他的媳妇儿。”北安福晋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与宣豫指腹为婚是定浚王爷与你阿玛的主意,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定浚王爷还是中意这门亲事,而宣豫也钟情于你,所以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桩亲事更适合你的了。”
熏尹微微一笑。
“对了,额娘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北安福晋谨慎其事的说。
“哦!是什么?”熏尹闻言,不禁好奇的眨眨眼。
会是“三从四德”还是“女诫”什么的吗?
“就是‘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那是什么?她不解的蹙起眉。
“不懂吗?”福晋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圆房啊!”“哦”熏尹猛地涨红了脸。
“这是每个女人成亲之后必经的过程,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北安福晋可是开明得很。“再说,夫妻若不圆房,怎么会有小娃娃?”
“是”
虽然福晋已经澄明这是“没什么好害羞”的事,熏尹还是有些不自在。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有些不同,男人那话儿”北安福晋洋洋洒洒地展露她滔滔不绝的口才,给临嫁前的熏尹来段性教育。
“也就是说,刚开始时会有点痛,还会流一点血──就是落红;那是女人完璧的象征,不过,接着就好多了”
熏尹仍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十分尴尬的低着头。
额娘一定要这样绘声绘影的描述吗?还是,每个新嫁娘的母亲都这么尽责的连说带比?
说得不亦乐乎的北安福晋,见女儿久久都没有响应,忍不住问:“熏儿,你听进去了没有?”
熏尹胡乱地点点头,免得额娘还得“细说从头。”
“那就好!”北安福晋十分欣慰。“嫁到定浚王府之后,你可要与宣豫好好地努力,定浚王爷也说了,如果你的肚子争气,给他们王府添个壮丁,他会造一座行馆送给你。”
“可是”熏尹小心地问:“定浚王爷为什么不指望宣临贝勒?”
宣临贝勒虽是庶出,可却是长子,长子应该先成亲才是啊!
“嘘!别提到宣临贝勒。”北安福晋急忙叮咛她。
“什么?”
连提都不能提吗?好奇怪喔!
“王爷与宣临贝勒处得不好,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可是”熏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安福晋打断。
“定浚王爷与宣临贝勒之间的事,咱们也不便干预。你嫁入定浚王府后,可别因为好奇去打探啊!”福晋叹了一口气,又道:“也许不需要你去打探,他们两父子闹得有多僵,等你嫁入王府就晓得了。”
是这样吗?那么,在定浚王府中,宣临贝勒究竟是什么样的境况呢?
埃晋为熏尹戴上凤冠,并披上盖头,微笑道:“好啦!懊说的额娘都说了,现在你好好儿休息一下,额娘得去和你阿玛一同招呼宾客了。”
“谢谢额娘。”这是她由衷的感谢,感谢母亲的辛苦与宠爱。
“呵呵!生个小壮丁傍额娘当外孙就算是报答我啦!”
唉老人家怎么满脑子就只有这码子事!
埃晋走出寝居后,整个房间内寂然无声,只听到自远处传来的炮竹声,还有川流不息的宾客前来道贺的喧哗声。
要坐到什么时候啊?熏尹才坐一下子就觉得脖子好酸,真要顶着这玩意见一整天,她的脖子会不会变短啊?
坐在床沿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熏尹连忙端坐好,挺直腰杆不敢乱动。
脚步声走到她面前后停了下来,按着是一段冗长的寂静。
是谁?
忍着欲掀开盖头的冲动,熏尹紧张的绞紧手中的纺帕。
突然,来人发出一声似嘲弄的浅笑,而后开口道:“坐得那么直,不累吗?”
好好听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不对!这不是宣豫的声音啊!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她的盖头已然被掀起。当她看清来者为谁时,她失声叫了出来──
“啊!是你!”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熏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中只能重复着这一句话。
他就是三天前的那个雪夜所遇见的陌生男子啊!
“显然你认出我了。”
“你怎么能进来的?”熏尹害怕的缩到角落里。
此时,大伙儿都为了招待宾客忙进忙出的,菁儿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偌大的寝居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这个认知更使得她情绪紧张。
“一次问了我两个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他捉弄她的神情颇为愉悦,似乎颇有兴致耍弄她。
“不不用回答了,请请你出去!”
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是为了破坏这个婚礼而来?
“在生我的气?”他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撩开她的衣袖,瞧见他三天前留在她雪白皓腕上的烙印,邪气一笑“是为了这些尚未消褪的印记吗?”
熏尹想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他不许。
“啊!如果宣豫看见这个,你想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放低了姿态问道。
“我以为三天前我就说得很清楚了。”他捧起她的小脸,说话的语气像个深情的恋人般温柔。
“请你别再捉弄我了”熏尹忍不住低声下气的恳求。
“我捉弄你?”他的厉眸病捌穑媸啦还y男θ葙康卮哟奖吡踩ァ!澳愕较衷诨谷衔沂窃谧脚悖俊?br>
“那那是因为──”
容不得她解释什么,他不发一语的猛地低下头锁住她的唇。
这次的吻比超雪夜里的吻更为狂野、更为挑逗,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
好难受她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熏尹难受的蹙起黛眉,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
久久,他才松开了她,问:“这样能证明我的认真吗?”
“你好过分”熏尹几乎被他逼出眼泪了。
他这样三番两次的轻薄她,究竟当她是什么?她可不是花街柳巷里可以任人戏弄的伶妓啊!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不能接受事实吗?从今以后,你将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血色从熏尹的小脸上褪尽。
“你要破坏我与宣豫的婚礼?”
“我会还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肯定的说。
“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是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当然不是。”他叹口气,摇摇头。
“那么,是宣豫得罪过你吗?”
他托起她的小脸,炽热的厉眸闪着不容错辨的坚决。
“不是谁得罪我的问题,而是──你原就该属于我!你是我宣临的妻,而我绝对不容许别人觊觎。”
阿玛剥夺他的一切,他可以毫不在乎;要他离群索居、要他背负克死额娘、太福晋的罪名,他也认了,可是,唯独要属于他的女人嫁给宣豫这件事,他绝不退让!
熏尹倒抽了一口气。
宣临?他说他是宣临?
“宣临?”她望着他,努力的将记忆中的宣临与眼前的俊美男子做比较。
是的他是宣临,三天前那个雪夜她没能看清楚,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曈色。
现在的他依然俊美得令人屏息,五官是贵族化的尊贵优雅;只不过,与十年前不同的是少了沉默,多了一丝邪气;但是他确实是定浚王府的大阿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宣临贝勒!
“不记得我了?”他一笑,道:“我们有十年不曾见过了吧?”
“我没有不记得你。”熏尹有些苦涩地说。
她常常会想起他,甚至宣豫也常常提起他,虽然两人有整整十年不曾见面,然而,他就像是她脑中某个无法忘怀的部分,永远的留在她的记忆里。
也许她曾经期望过两人也许会再相见,只是,她怎么也没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重逄。
犹记得十年前的宣临是那样的孤绝,任她怎么与他说话也得不到响应,印象中,她总是兴匆匆地对着他宽阔挺直而无情的背说话,而他甚至连回头看她一下也懒。
但是什么在十年后,他要无声无息的介入她的生活,还扬言她属于他?
宣临满意地勾起唇角。
他喜欢她说记得他的神情,好像连想要忘却也心余力绌的那种慨叹。
“成为我的妻子,熏尹。”
熏尹被他的直言不讳震住了。
“不可能”熏尹摇头,不住的摇头。“我不可能嫁给你的。”
他比起宣豫更要危险百倍,她清楚的知道他是那种会让女人伤心的男人,没有任何女人的心会在他的手心里获得最安稳的呵疼。
宣临不该是她最终的归宿,她渴望的是像宣豫的温暖与了解,那种长时间培养出来的相知相契。
宣临的眉危险地锁拢。
他没想到那么娇弱的熏尹竟然有胆子敢这样拒绝他!
他向来都能得到他所要的,而这次也绝不例外。
他的大手滑至她的腰际,将她纤柔的身子圈进他的怀中紧密相贴,让她完全被他的气息所笼罩。
“你敢拒绝我?”他的语气明显的夹杂着怒意。
“我不能背叛宣豫!”她的心在狂跳,不知道是因为与他敌对的情势,还是因为与他近在咫尺的亲密距离。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宣临毁掉这场婚礼,尤其是在众多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的面前,她绝不能让宣豫的面子扫地啊!
他的眼眸锐利的病捌稹?br>
“你爱他?”他的厉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搜寻着她美丽脸庞上所有的表情。
“我爱他!”熏尹坚定地回答。
没有一个男人带给她的感受,如同在宣豫身旁一般的安心、自在,就连宣临也无法给予她这样的感觉;对他,她只有紧张与害怕。
在那一瞬间,熏尹看见他眸中狂野跳动的火焰。
在瞬间,阴鸷取代了他眸中的烈火,有些薄情的俊美双唇轻扬。
“原本我打算在你坐上花轿,前往定浚王府的途中将你带走,不过,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
他残酷的语气让熏尹全身陷入备战状态,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前额冒出细微的冷汗。
迎视着宣临冰寒的眸光,熏尹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可是,她知道宣临绝对不会放过她了。
等待是很难熬的,熏尹的双手愈握愈紧,紧到手指关节泛白,指甲深深地剌进柔软
的掌心中,传来阵阵的疼。
沉默冻结了空气,凝固了两人之间的氛围,看不见的冰墙阻挡着一触即发的激流。
熏尹几乎以为他们就要这样无休无止的对视下去,但是,炮竹声突地响起,菁儿喜气洋洋的声音压过炮竹声清楚地传进他们的耳里。
“格格!格格!吉时已到!”
凝重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打破,宣临的眸光一闪,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她陡然明白宣临所要做的。
“不”熏尹颤抖地往门外跑去。
但是,宣临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搂住她的织腰,将她扛上肩。
“不要!不要!放开我!”
尖叫声中,凤冠落地了,刚梳理好的发髻随之披泄而下,镶着玛瑙的发饰,坠着璎珞的流苏,以及精心打造的珍珠发簪掉了满地都是。
听见熏尹的尖叫,菁儿没命的拔腿跑了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当她冲进房中时,只看见一个扛走熏尹格格的掠影。
“天哪”她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那抹稍纵即逝的身影。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菁儿几乎腿软,但是,没有时间容她怯懦,她必须赶紧通知王爷与福晋!
她跑出寝居,在长长的回廊上用尽所有力气大喊──
“来人哪!快来人哪!格格被人给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