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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而来的好几天,我变得精神不安而神志恍惚,无论早晨或黄昏,白天或黑夜,我都会突然间冲口而出的自问一句:“我是谁?”我想,我已经快要精神分裂了。自从那天在书房遇险之后,我十分恐惧罗太太,每次碰到了她,我都会有种痉挛的感觉,而立即急匆匆的痹篇,罗太太对我是怎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我敏感地觉得,她常在暗中窥探着我。那两道眼神狂乱而怪异。许多时候,我会恐怖的想,她是在找寻机会,再来勒死我。这种念头令我神经紧张而心情恶劣。
中在这几天之内,显得很忙碌,他常常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忙些什么。而在家的时间,他也很少到我房间来,他总是藉故停留在罗教授的书房里,我猜他是在搜集一些资料,用来证实他的猜测。不过,从他沮丧而困恼的神色上看来,他是一无所获。罗教授似乎也变了,他那掩藏在须发中的眼睛,不再像往日那样坦白自然。却经常以一种奇怪的,怀疑的神色,不信任的望着我,或是中,或是皓皓和皑皑。甚至于,他也用同样的神色去看罗太太。我觉得他有种潜在的紧张,时时刻刻都在戒备着什么。皓皓呢?那天在餐厅中和我谈了几句简单的话之后,他似乎故态复萌,又变得早出晚归,成天不在家。如果有一两分钟的在家时间,不是向中挑衅,就是和罗教授“顶牛”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在取笑皑皑,说她是个蜡像美人。皑皑,她也真像个蜡像美人,她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瘦弱。由于瘦,鼻子就显得特别高,眼睛也显得特别大,有种西方的古典美人的美。但,她那黑而深邃的眸子使我不安。或者,她也知道她的眼光会使我不安。我觉得,她屡次屡次的故意盯着我看,仿佛想用她的眼光来杀我。她的眼光也确实收到了效果,我有份被伤害的难堪,罗宅对我而言,是愈来愈难处了!这天早上,从睡梦中醒来,意料之外的,竟有着满窗耀眼的阳光。长久一段时间,只看得到暗沉沉的天和低压厚积的云层。一旦看到阳光,那份喜悦和振奋真难以形容!何况我向来是个比较爱动的人,这些日子,被雨和寒流困在家里,几乎使我浑身的筋骨都发霉了。因此,当早上中来给我上课的时候,我像个冬眠乍醒的小昆虫般“跳”到他面前,一下子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兴奋的说:“今天放我一天假,中。太阳那么好,我们到郊外去走走!”中把我的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微蹙着眉头望着我,那神情像我提出的是个荒谬绝顶的提议!丝毫不发生兴趣的说:“怎么想出来的?好好的要到郊外去玩?你知道还有几个月就要大专联考了?”“别那么道学气!”我噘着嘴说,因为被泼了一大盆冷水而不高兴:“偶一为之,又怎么样?难得有那么好的太阳!”
他看看天,太阳似乎燃不起他的兴致。
“今天不行,忆湄。”他冷淡的说。你需要把或然率弄弄通,我也还有事要办!”“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我有气的说:“整天看不到你的人影!”“要放寒假了,你知道,”他说:“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总是忙一点。”把书本摊开在桌子上,他说:“来吧!让我们开始上课!”
用手支着头,我无精打采的望着课本,或然率!我对那些或然率一点兴趣都没有!阳光透着玻璃窗,暖洋洋的照射在我的身上,书桌上,和课本上。多好的阳光!多美的阳光!拿着一支铅笔,我在笔记本上胡乱的涂抹,勾出一个人头,加上些胡须和乱发,半遮半掩在乱发中的眼睛,这人是谁?罗教授?一个地质学的专家?我的什么人?在人头的旁边,我涂上两句话:“人面不知何处去?一堆茅草乱蓬蓬!”“飕”的一声,我的笔记本被中抽过去了。他看看笔记本上的人头,又看看我。“这是你做的或然率的笔记?”他问。
“我讨厌或然率!”我说:“中,你太严肃。”
他叹息了一声。“严肃,是为了你好。”他再看看那个人头。“不过,你倒有很高的艺术天才,恐怕学画比学文对你更适合。”
“中,”我恳求的说:“别上课吧,我一点心都没有,太阳使我兴奋,玩玩去,怎样?”
中凝视了我几秒钟,低下头,在课本的习题上一路圈出三、四十个题目,放在我面前,说:“把这些题目做完,我们再出去!”
“这够我做到月亮上升!”我叫着说。
“不错!”他点点头:“我们可以去看晚场的电影!现在,你做习题,我也要出去了。”
“你到哪儿去?”“去看个朋友!”“你对看朋友有兴趣,对陪我出去就没有兴趣!”我嚷着说。“忆湄,”他站在我面前,深深的注视着我说:“人生,有许多‘责任’,是比‘玩玩’更重要的,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了。我有些正经事要办,你别太孩子气,晚上我再和你详谈。”“不要!”我任性的说:“你只知道正经事!在你脑子里,责任啦、工作啦、前途啦实在太多了!皓皓说得对,你是个只会谈大道理的书呆子!苞你在一起,就别想开心的玩玩,你永远是杀风景!”我的话触怒了他,听到皓皓的名字,他的眼睛就冒起火来了。“我要告诉你,忆湄,”他板着脸说:“假如我有一个和罗教授同样富有的父亲,我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没房子住。我又有一个安于做寄生虫的个性,昏昏噩噩靠父母的财产过一辈子就满足了。如果我是那样一个人,我会带你玩,带你疯,带你做一切你爱做的事!满足你个性中坏的一面!或者你也希望我做那样一个人,但是我不是!你对我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说完,他气冲冲的走向了门口,扶着房门,他又加了一句:“晚上请你看电影!”房门“砰”然关上,我呆呆的坐在椅子里,带着满腔的失意和受伤的感情,瞪视着向我诱惑的闪烁着的满窗阳光。一早上欢悦的心情全飞走了,中,他是怎样一个人!难道在爱情的领域里,还是这样的倔强和固执!我的提议是很不对的?他未免太过份了!责任!责任!他心中除了责任还有什么?我沉重的呼吸着,愤怒和懊恼使我全心激动。“晚上请你看电影!”怎样的语气,仿佛请我看电影是他在向我还债!我希奇这场电影吗?不过渴望有一天的时间,和他单独相处而已,如果连这么一点点领会力都没有,还算什么知心呢?
我大约发了十分钟的呆,然后我跳了起来,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我碰到了正要下楼吃早餐的皓皓!他望着我,挟了挟眼睛,他眼中的光芒和太阳光相映。带着个和阳光同样温暖的微笑,他说:“早,忆湄!阳光没有鼓舞起你一些活力来?”
“我向来是不缺乏活力的!”我说。
“是么?”他锐利的望着我:“有兴趣出去玩玩吗?”
我心中怦然一动,注视着他,他的眼睛是慧黠而难测的。“到哪儿?”我意志动摇的问。
“由我来安排,包管你玩得很开心,怎样?你的每一天都给了徐中,能够给我一个整天吗?从早上到晚上?”
“从晚上到深夜!”我冲口而出的说。为什么我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是在潜意识中想对中报复吗?还是根本就很喜欢皓皓?皓皓不给我反悔的时间,拉着我的胳膊,他像个加足了油的火车头,嚷着说:“那么,立即出发!”于是,我们并肩“冲”下了楼梯。
这是奇妙欢愉的一天,假如没有中的阴影在时时刻刻的困扰着我的话,那就太完美无缺了。早上,我们叫了一辆计程车,一直驶到野柳。冬天的野柳,除了冷冷的岩石嵯峨耸立之外,就只有滔滔滚滚的?诵诤粜ァ颐亲急噶艘安停谀谴罂榈难沂希挥衅渌娜耍挥谐德怼5绯6找艋鹊某衬帧>簿驳南硎埽乔榈髡婷兰耍思恕p┧盗撕枚嗨约旱男埃旱梦乙恢迸醺共灰选h缓螅币淮挝业拇笮νv怪螅鋈晃兆x宋业氖郑钌畹哪幼盼宜担骸耙滗兀臀以谝黄鸩豢炖致穑俊?br>
“太快乐了!”我说。“那么”我知道他又要旧话重提,趁他没把话说出来之前,还是堵住他的嘴比较好。掉头看看海面,我说:“看!海上有一条船!”
他看看海面,远处,真的有一点帆影,正渺小的漂浮在浩瀚的大海上。就那么瞥了一眼,他又转回头来望着我,低低的说:“你喜欢中,因为他是个孤儿,一个有独立性和干劲的孤儿,对吗?”“或者,这也是原因之一,”我说:“爱情常常是没道理可讲的。有时,我觉得我更该爱上你,但是”我耸耸肩,这是皓皓的习惯,和他在一起时,我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模仿他。“或者我们的个性太相近,反而”
“好吧!别说了!”他打断我,也耸了耸肩。“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了解。”他把手压在我的手背上,对我微笑。“以后我们不再谈这个,忆湄,我实在太喜欢你。”他抬起眼睛来,重新望着海面,那一点帆影仍然在远方的水面漂漂荡荡。“有一天,”他幽幽的说:“我会乘上一条船,扬帆远去。我身上有许许多多的缺点,最大的一项,是没有奋斗和吃苦的能耐其实,我是很了解自己的我应该锻炼锻炼。有一天,我会独自去创我的天下!”他又望着我,突然大笑,跳了起来:“好了!我们的话题未免太严肃,简直不像出诸罗皓皓之口?矗滗兀镜侥强槠嫘喂肿吹拇笫放员呷ィ梦野锬阏找徽畔啵 彼烁鲂偷目麓镎障嗷?br>
我站起身来,我们迅速的摆脱了刚才那话题给我们的拘束感。在岩石与岩石之间,我们像孩子般追逐嬉闹,又像孩子般收集着蚌壳和寄居蟹。一直到红日将沉,才尽兴的离去。从野柳回到基隆,正是吃饭的时间,我们在基隆吃了晚饭,皓皓说:“基隆有许多可玩的地方,你敢去吗?”
“只要不是水手们聚集的酒吧!”我说。
“舞厅呢?”他斜睨着我问,带着个有趣的挑衅般的微笑。
我略事犹豫。“姑且放肆一次吧!”他说:“你难得被解放一天!应该快快乐乐的玩,疯疯狂狂的玩,你还那么年轻,已经快被管教成一个小老太婆了。别顾虑太多,舞厅并不坏,不会吃掉你,何况还有我呢!”于是,在尽兴的一天之后,我们又有了疯狂的一晚!灯光、人影、音乐、旋律他拉着我的手,转、转、转!转得我的头发昏,转得我眼花撩乱!他大声笑,我也大声笑,像喝醉了酒。这是我生命中从没有过的一夜,那些快节拍的舞曲使人飘飘然,仿佛浑身都充满了活力。那些彩色缤纷而又旋转不已的灯光让人眩然如醉。而那些跳舞的人们的嬉笑欢乐又具有那么强大的传染力,我们快乐得像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深夜真是名副其实的深夜,街上已没有行人,天上只有几点冷冷的孤星。我们乘着一辆计程车,在黑夜的街头,疾驰着回到台北。一日之游使我困倦,在车上我几乎睡着了。直到车子停在罗宅的大门口,我才惊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我倦意朦胧的问:“到家了?这么快!”“下车吧!”皓皓说。我下了车,靠在大门口的围墙上打哈欠,皓皓按了门铃。深夜的冷风扑面吹来,我不胜瑟缩,皓皓解下他的大衣,裹住了我,笑着说:“在车上打瞌睡,出来时再被冷风吹一吹,你大概又要害一次重感冒。”我哈欠连天,把头缩进他的大衣领子里,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假若再没有人来开门,我可能站在那儿都会睡着了。门开了,我懒洋洋的跨了进去,并不知道门里面,一场风暴正等待着我。一只手攫住了我的手臂,有人剧烈的摇撼着我,皓皓的大衣滑到了地下。突来的变故把我的睡意驱散,我惊愕的抬起眼睛,接触到罗教授圆睁着的怒目。
“说!忆湄!”他厉声的吼着:“你跟这个混蛋跑到哪儿去了?半夜三更才回来!”我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是一阵猛摇。
“说!”他大叫,声如巨雷。“你们到哪儿去了?做些什么?”
“噢!”我说:“不过是玩玩而已!白天到野柳野餐,晚上去基隆跳舞”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教授扬起手来,重重的挥了我一耳光。这一下,我的睡意是真的完全没有了,瞪大了眼睛,我呆呆的望着罗教授。罗教授的眼神是狂暴的,继续抓着我的手腕,他嚷着说:“假如你来到罗家,是学习堕落,那么,你还是离开吧!避你念不念大学!避你上进不上进!避你”“爸爸!”挺身而出的是罗皓皓。“是我带忆湄去的!你要管,管我好了,别在忆湄身上出气”
“好,好,好!”罗教授喘息着,放开了我,转到他儿子面前:“我正要找你,我是该管你了,早就该管你了!”他大叫:“你给我滚过来!”罗教授骤然放松了我的手臂,使我失去平衡,差一点栽倒在地下。站稳了身子,我的面颊上被罗教授所打的地方,正热辣辣的发着烧。耻辱和愤怒也在我内心中发着烧。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我觉得如此耻辱和委屈!就是我的母亲,也从来没有打过我,这个怪人以为他收容了我,就有权“如此”来“管教”我吗?何况我不认为我犯了什么大过失,值得挨这一耳光?嵊拷宋业难劭簦瞬坏媚窍喽耘叵囊欢愿缸樱铱拮排芙吞峙芙吞诼ヌ菘谏希遗龅搅苏乖诼ヌ菘诘陌oǎ13鲎磐罚成瞎易潘频靡舛堑靡獾男Α蚁耄俜种俚哪慷昧宋业陌ご颉#浔模6幼盼宜担骸班蓿滗兀蚁肽阃娴煤云模 ?br>
她的讽刺对我如同火上加油,我的血管都几乎爆烈,瞪视着她,我不再顾忌自己的语气过份刻薄。仓卒中,我只想抓一样武器来打倒她,打倒她的冷漠,打倒她的骄傲,打倒她的优越感!于是,我尖酸的说:“当然,我玩得很开心!我用不着在别人的书里夹花瓣,我用不着叫别人‘勿忘我’,而他们愿意跟我玩。至于你,就是种上一园子的勿忘我,人家仍然把你这抹微蓝,抛弃在垃圾箱里!”我看着皑皑的脸色忽青忽白,我看着她的嘴唇惨白如纸,心底掠过了一阵报复性的快感。但,当我准备上楼而抬头向楼梯上面看去时,我呆住了。罗太太像尊石膏像般站在楼梯上,一对眼睛妖异的瞪视着我。然后,她一步步的跨下楼梯,一步步的向我逼近。我的背脊发麻,手心发冷。她又来了!我知道,她又来了!来要我的命!我向后退,她向前进。然后我的身子抵住了墙,再也无法后退了,靠在墙上,我被动的仰着头望着她,她停在我的面前,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来捏我的脖子,却直着眼睛喑哑的问:“你要怎样才肯放手?你要怎样才算达到目的?你要些什么,由我来给你,好不好?我一定,一定让你满足,好不好?”她昏乱而没有系统的说着,慢慢的举起了手来,我神经紧张,没有等她接触到我,就爆发了一声尖叫。我的尖叫似乎更加刺激了她,她捉住了我的手臂,嘴里喃喃的,呓语般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同时,手指已箍紧了我。我挣扎,狂叫我的喊声把一切都压倒了。于是,我看到罗教授和皓皓都冲了过来,同时,徐中也出现在楼梯的顶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我立即被“救”了出来,从罗太太的掌握下得到解脱,我啜泣着冲上了楼,奔向中。在我的困厄中,我永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中!抓着中的手,我颤栗的喊:“噢,中。噢,中。”
中牵住了我的手,他严肃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把我送进了我的房间,他站在我的面前,冷淡的注视着我说:“你不用告诉我,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全看到了!”
我张大了嘴,泪珠停在睫毛上,困惑而不解的望着他,他看来何等冷酷!“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他冷冰冰的说:“那就是: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说完,他掉头就向门口走,我慌乱的喊:“中!”他站住,忍耐的说:“你还有什么事?你玩够了,疯够了,回到家里来,对别人也挖苦够了,你还有什么事?”走回到我面前,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在生气,他眼中燃烧着怒火,语气僵硬而冷漠:“我估高了你,忆湄。”他说:“现在,我愿意告诉你,我这几天在忙些什么。我不愿你继续住在罗家,所以我找了一间房子,是我一个同学家里分租给我的,我正布置着它,希望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这是第一件事。我想以后由我供给你的生活和读大学,所以正奔波着找寻一个兼差,现在已经找到了。是个广告公司的设计员,待遇很高,约定今天要面试,所以我不能陪你出去玩,这是第二件。我默默的做这一切,在事情没有完全弄妥之前,不想让你知道,免得分你的心,也免得弄不成功,让你失望为你设想得如此周到,而你,却陪着另外一个男人,流连于舞厅之中!”他恶狠狠的瞪着我:“忆湄,你辜负了我待你的一片深情!”
“噢,中!”我无助的喊。
“这些,倒也罢了,你对皑皑说的那几句话,简直像个没教养,没风度的女孩子!忆湄,”他对我摇头,仿佛我是个病入膏盲,无可救葯的人:“你使我失望!我想,是我认错了你!为你做的一切,全没有意义!或者,我配不上你,我太实际,不能陪着你胡天胡地的玩,只能默默的去为你工作。而你,对工作远不如对娱乐的重视!你,和皓皓倒真是一对!”
他摔开我,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砰”然的门响震碎了我最后的忍耐力。我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失声的痛哭起来。我哭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从有声的哭变成无声的哭,从有泪的哭变成无泪的哭然后,我停止了啜泣,窗外寒星数点,夜风低回呜咽,我茫然四顾。怆恻之中,已不知身之所在。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的用手捧着头,凄凉的回忆着我所遭遇的一切。一件明显的事实放在我的面前:罗宅已不是我所能停留的地方。罗教授对我那么野蛮跋扈,罗太太时时刻刻都可能掐死我,皓皓对我徒劳的追求,皑皑对我的嫉恨,以及中中,这该是我心头最重的一道伤痕
已经鄙视了我。罗宅,我还能再留下去吗?最好的办法,是我悄然而去,把罗宅原有的平静安宁还给罗宅!或者中还会再去追求皑皑,那不是皆大欢快?至于我,孤独而渺小的孟忆湄,是梦该醒的时候了!这半年多来的日子,对于我,不完全像一个梦吗?我站起身,慢慢的收拾好我的衣箱。又把墙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取下,对着妈妈的遗容,我泪水迷漫,语不成声的说:“妈妈,请原谅我无法照你所安排的去做。”
把照片也收进了箱子,我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我在桌上留了一个小纸条:“罗教授:很抱歉,我的来临带给你们许多困扰,现在,我走
了。以后罗宅一定能恢复原有的宁静。谢谢您和您的家
人对我的厚待和恩情!
祝福你们家每一个人!又及:请善待嘉嘉,那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可怜人。”忆湄留条”
除了这个纸条之外,我也留了个纸条给中。这条子足足写了将近一小时,撕掉了半刀信纸。最后,只能潦草的写上几句话:“中:我走了。带着你给我的欢笑和悲哀走了。希望我们
再见面的时候,我能够距离你的理想更近一些。祝你
幸福!
忆湄”
两张纸条分别压在桌上的镇尺底下,天际已微微发白了。我提起箱子,轻悄的走出房间,阖上房门,对这间我住了将近九个月的房子再看了一眼,在心中低低的念:“再见!再见!再见!”
我穿过走廊,走过了罗太太的房间,走过了罗教授的房间,走过了皓皓和皑皑的房间,也走过了中的房间。一路上,我凄楚的、反复的,在心中喊着:“再见!再见!再见!”
下了楼梯,穿过无人的小院落,我在晨光微曦中,离开了这有我的梦,我的爱,有我的欢笑和眼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