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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台北
寸土寸金的台北城,耸立的莫不是摩天大楼,但总也有几处恍如遗世独立的古老平房建筑。
晏家,正是有着如此古朴气息的宅院,宅院外围还砌有朴实风味的红砖围墙。
“妈,吃饭喽。”晏灵盛好饭,边脱围裙边往厅里喊。
正在阳台浇花的康素君回身应道:“好,等一下。”
“妈的个性跟大哥一模一样,只要手上有事,老是喊等一下,结果常常是等了好几下,忙完一件又一件。”上前拿开母亲手上的洒水器,晏灵硬是将她挽进屋里。“吃饭皇帝大,等填饱肚子,妈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你的确有小避家婆的架式,难怪你大哥说家里有你在,他可以很放心的到世界各国设计眼装去。”慈祥的话里全是她的骄傲,虽然老伴早逝,但三个儿女从来不用她操心。
“妈还说呢!都是你跟爸帮大哥取错名字,让他像风一样到处飘荡,抓都抓不住。”一出国就是好几个月,她都快怀疑大哥会被列入失踪人口了。
“你哥飘荡够了,自然会回来:等你完成大学学业,爱流浪到哪儿,妈同样不会阻挡你。”
“流浪?妈果然偏心,比较疼儿子。”她佯装吃醋的哇哇大叫,惹得母亲呵呵笑开。
门铃在此时响起,止住她们走往厨房的步伐。
“奇怪,都要吃晚饭了还有谁会来?”晏灵狐疑的走去开门。“啊”她看着来人尖叫,然后转头大喊“妈,抓都抓不住的风回来了!”
“你这家伙,胡乱说什么?”一只大掌不客气的按向她头顶。
“我和妈刚刚才提到你呀!”她笑咧嘴的将来人推到母亲跟前“快点让妈看看你少了哪块肉。”
虽教妹妹的话惹得啼笑皆非,晏风仍不忘给母亲一个结实的拥抱。“妈,好久不见。我一块肉都没少。”
康素君开心得连眼睛都笑眯的回拥儿子。“那就好,欢迎回家。”
“对、对,欢迎浪子哥哥回家。开饭开饭,边吃边聊,人家可是煮了一桌美味可口的菜,有”
看着边得意介绍自己手艺,边眺着去帮他准备碗筷的妹妹,晏风笑容不退的搂过母亲肩头往厨房走。“晏灵还是一样,聒噪的小麻雀一只。”
“是啊,很贴心的小麻雀。”而儿子,已是只优秀的大鹏鸟。
夜的氛围缓缓落降,只是仍没阻退晏风当个意外访客的决定。
“眼睛张这么大,你该不会像我妹妹一样,也来个尖叫吧?”望着因工作而结识的朋友裘娜茵,晏风打趣的揶揄她那微愣的表情。
“差一点。你这个人一消失就是好长一段日子,要回来也从不事先通知,刚才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瞧见了不可思议的幻影。”她请他进入工作室。
“能瞧见这么俊帅的幻影,是你有眼福”他说笑地坐入沙发。
“可不是,何况这个幻影的本尊在一个月前,才在巴黎拿下春季时装设计大赛的冠军,我可是大饱眼福了呢!”倒杯茶给他,裘娜茵半戏谵半赞扬的说。
他淡淡耸肩“只是个小奖。”
她赏他一记大白眼,落坐他对面。“不要谦虚得这么欠扁,这几年世界各地的服装设计‘小奖’,被你这个从不在媒体上露面的‘风’先生,抱走多少座啦?”
“也没什么,只是刚好对设计有兴趣,作品又刚好有人喜欢而已。”
“这么说,你自创的服装品牌‘wind’替你赚大钱,也是刚好喽?”
啜口茶,他轻点下头。的确就是这么刚好。
她忍不住又送他一记超级大白眼。“要不是早就认识你,铁定会被你这种听似狂妄,实则没啥意思的话给呕死。”
晏风,人如其名,温和如风,随和如风,也因那一身淡然气质,凝聚成不凡的脱俗气势。这样的人,很难不出类拔萃。
“有这么严重?”他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别怀疑,不过有时还真不甘心,你对女性服装的敏锐度,竟比我这个女人还要犀利,进而扬名国际,而我却只能扬名台湾。”她懊丧的灌口茶。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刚好想到世界各地看看”
“所设计的服装就那么‘刚好’每一次参赛都得奖。”她叹口大气“你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还是直说今晚到这儿有啥事,免得等会儿我被你一而再的‘刚好’呕死。”老天有时还是不公平的,同样靠设计吃饭的人,有人的资质就是得天独厚,像晏风。
晏风放下杯子,笑笑地说:“晏灵说你帮她请了个英文家教?”
“小妮子想将英文学得溜些,但你这个英文一极棒的大哥老在国外晃,当总裁的二哥又成天忙得昏天暗地,她只好来找我,于是我就请我表妹帮忙找人,怎么?你打算自己教?”
“只怕自己教课程不能连贯,因为过阵子我也许会再出国,参加莫斯科和米兰的春夏服装设计赛。是晏灵伯遇上严厉的老师,所以请我先来探个底。”
“严厉应该是不至于,我表妹说她那位在翻译外国小说的朋友人很好,只是不爱笑。我这儿有住址,你等一下。”裘娜茵起身走向办公桌。
晏风眉梢微挑。人很好,只是不爱笑?那不就跟晏轩一样?
“有了,这就是那位家教老师的住址。”
上前接过纸条,他只瞧见上头写着一行地址。
“如果你要自己替妹妹找家教,我会知会我表妹一声。”她猜测的说。
“哦,不,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该先去拜访那位家教老师一趟。”
“嗯,很像你这个当哥哥的会有的作风。”
他回以浅笑“帮我跟你表妹说声谢谢。”
“日后要是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记得两肋插刀就是了。”她半开玩笑的说。
“那有什么问题。”他慷慨允诺,又和她闲谈一会儿才离开。
不知是这几年他在台湾的时间较少,对台北市不再那么熟悉,还是月色昏暗防碍了他,晏风开着车寻找着纸条上的住址,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驶进所寻巷弄,却因门牌老旧错落,找起来又是一番困难。
不期然的,他瞧见巷子那头出现一道纤细身影,正犹豫着是否要下车询问对方时,忽地又见一男一女朝那道身影定去,男的手上还牵着只面貌颇为狰狞的狼犬。
不知为何,他好似嗅闻到平静的空气里漾起诡谲的变化,一时间就这样静待在车子里。
站立在昏黄街灯下的云菀,没注意到身后下远处有辆车停在那里。她只是想到附近的商店买些东西,怎知会碰上压根不想遇见的人。
“你们兄妹是吃错葯了吗?居然遛狗遛到这有损你们高贵身分的贫民区来?”她言语犀冷的嘲讽,没忘记这对倡狂的兄妹,曾鄙夷的说死也不会踏入这低等人居住的地方。
“你嘴巴放干净点,佟云菀!”佟玮玮艳眉倒竖,尖声直批。
“嘴巴该放干净的是你!还有,我姓云,跟你们佟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从不承认“那个人”在身分证加给她的姓,她是母亲的女儿,自然从母姓。
“很好。”制止住想回嘴开骂的妹妹,佟纪雍唇角勾起势利的弧度,轻视的道:“你最好牢牢记住自己说的话,你和佟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别到时回来巴着佟家的财产不放。”
“你放心,佟家的一切,我不屑!”
“你是在暗讽我们不入你的眼?”佟玮玮气凝了脸。
云菀冷眸无惧的迎视她“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你”佟玮玮就要出口斥骂时,一道黑影猛然朝云菀扑去
“呃!”下意识后退的同时,云菀感到左手臂一阵锐利的?痛,定睛一看,原本教佟纪雍牵着的狼狗,正狠狠地咬住她。
暗巷这头的晏风,抽口冷气的僵直背脊,为这突来的状况傻愣住。
原本被牵着的狼狗怎会突地扑上前咬人?而显然是狗主人的那对男女,又怎会毫无制止恶犬袭人的举动?
包令他震慑的是,那隐隐看得见有着坚毅棱线侧脸的女子,被狗咬住竟无该有的挣扎叫喊,只是不移不动的看着那对男女,原就纤弱的身影,奇异的透着浓烈的刚强,冷静倨傲得直教人觉得心紧揪得喘不过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哦,手滑了。”佟纪雍像没事般的摊摊双手,没叫回行凶狗儿的打算。
佟玮玮跟着笑得阴恻,不动声色的探手入薄外套口袋,缓步上前。“冠军可是只忠心护主的狼犬,这就是你无礼挑衅我们的下场。”
“也只有这种不是东西的人养出来的畜生,才会见人就咬,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小case。”咬牙强忍手臂传来的剧痛,云菀背脊直挺,面无表情的反驳。早在小时候她就领教过这种欺凌人的阵仗,没什么!
逼自己压下怒气,佟纪雍以眼角示意妹妹“动手”自己则用话岔开云菀的注意力。“臭娘儿们,你尽管逞口舌之快,谁知道你能活多久?”
云菀果真将视线调向他“闲着无聊没事干,叫你养的畜生来咬我,就想要我的命?你们省省吧,我云菀铁定活得比你们兄妹还要久。”
“哼,但愿你有那个命!”冷血的嗤哼着,瞥见妹妹完成“任务”收起小瓶子,佟纪雍这才诡笑的叫唤“冠军,回家了。”
听见命令的狼狗此时才松开死咬着的手臂,随着它狂妄的主人目中无人地摆尾离去。
暗巷这边,在见到逞凶的狗嘴松开的刹那,晏风怔愣的心神,被那直淌血的画面震回来,赶忙下车向微晃着步伐的身影跑去。
而想追骂令人憎厌的佟氏兄妹几句的云菀,因手臂上传来的刺痛骂不出口。当那狼狗松开对她的咬缠时,她只觉一股难捱的火辣疼痛,强烈刺着整条手臂,闷哼的同时,她连脚步都站不稳。
她有多久没和他们碰头了?这几年他们井水下犯河水的各过各的,怎么今晚他们又找上她?难不成这两个人的生活太过糜烂无趣,又兴起找她碴的念头?
“我送你上医院。”
突兀的低厚嗓音陡然抛入耳际,她撇头,跟前冒出一位修长挺拔的陌生人影。不过她也只是看那么一眼,扭头就走,不认识的人,她没必要搭理。
“你去哪儿?”晏风急挡她的去路。
“你管不着。”冷冷的回他一句,她跨步再走。
“你的伤需要到医院处理。”再次挡住她的路,他惊心的看见她按压的伤口还滴着血水。
怎奈她恍若未觉,一个横步又越过他。“不用,死不了。”
着实令人意外的回答让他一愕,不过下半秒,他迅速脱下身上套头白色外衣,二话不说的便拉住她。
“你干什么!”
“你需要止血。”用力撕裂自己的衣服,他敏捷地绑上她淌着血的左臂。
“不用你多管闲事!”云菀兀自挣扎,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就当我爱管闲事,非帮你止血不可。”没停下手上动作,他硬是执拗的替她扎绑手臂,震骇那只狼狗竟将她咬出这样深的伤口。
他刚才究竟在发怔什么?看见狗咬住她的霎时,就该街上去救人的,怎么竟反常的被她无动于哀的反应震慑住?
“不用你鸡婆呃!”挣动的手臂引起伤口的痛意,她忍不住咬牙低吟,右手下意识的抓紧他。
晏风的心脏随着她明显压抑的痛哼紧紧一窒,几乎是没有考虑的,当下便拦腰抱起她,往他的座车定。
“你做什么?”她又开始挣扎了。
“送你上医院。”
“不用”
这回他低沉的抢去她的话“我已经多管闲事、已经鸡婆了,在送你上医院前不可能中途罢手。别再说你死不了的话,那狗也许有狂犬病,而且再这样血流不止下去,你的小命只怕真会完蛋。”
云菀微顿。他看见她被狗咬?那么他是不是认为她是个被人欺负也还不了手的弱者?她身上敏感的刺猬顿张,语气又冷硬几分“就算那样,也是我的事!”
“让我遇上就是我的事。”他固执的将她抱入座车里。
不顾她不驯的扭动,为她系上安全带,晏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掉她的平底鞋,关上车门,拿着鞋绕过车头走往驾驶座。
她直教他的举动给愕住,两眼直愣的看着他进入车里。“你做什么?”她终于记起要问他。
不介意她的冷脸质问,他浅勾嘴角发动引擎,而后弯身将鞋子套回她小巧的玉脚。“没什么,只是让你发个愣,稍微转移你想偷跑的注意力。”
还好,她挺配合的。
“你忍着点,我们马上到医院。”没再耽搁,他迅速将车驶出巷弄,没忘记按下中控锁。没办法,他得预防她跳车。
出乎意料的,云菀没有做出激动开车门的举动,反而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奇怪表情。这个突然冒出来、硬要管闲事的男人,居然就这么放肆的脱穿她的鞋子?
他到底唔!左手臂冷不防又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只能难过的倚靠着椅背,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她手臂的伤口很深!好险没有被狼犬咬成撕裂伤,否则可能得施手术缝合才行。但是在整个急诊的过程中,除了偶尔逸出几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云菀始终苍白着一张脸,咬着唇,咬住疼痛。
她可以呐喊出来的,为何偏偏倔强的隐忍?
“多休息,伤口别碰水,消炎葯记得吃,记得回医院复诊。”
医师职业式的叮嘱拉回晏风出神盯望着她的视线,只见她已准备站起来,他想也没想地伸手按住她肩头,将她按坐回病床上。“她不用住院吗?”
“医院又不是我家。”她闷答着拨开他的手,站起身,这个人怎么还在这儿头一晕,她整个人直往他身上倒。
“她真的没事?”轻搂住她纤细的身子,他浓眉微蹙的问医师。
“要多休息,云小姐有贫血的迹象。”
“不用住院吗?”他不放心的又问。
“我要回家!”好不容易头重脚轻的感觉终于减缓,也意识到自己贴倚着他的胸膛,然而还没推离他便听见他又想要她住院的问话,她只得抬眼,郑重的告诉他自己不愿住院。
“你的身体住院比较好。”她连唇坝诩泛白。
“我很好,我要回家”说着便用手推他,但她手受伤,哪禁得起如此使力,受疼的身子忍不住颤晃起来。
晏风心惊的打横抱起她。“好,回家,你乖乖的行不行?”
他不得不投降,她的手明明痛着,可从头到尾就是咬唇强忍着,他见了都觉得疼。再待在医院里,不知她还会怎样跟自己纤弱的身子过不去。
哪知他都还没走出医院大门,怀里的她又挣扎了起来。“放我下来,我自己会回去。”
“抱歉,你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住院,一是让我送你回去。”他平和的语调里有着不容妥协的魄力。
但她才不理。“你未免管得太多!”
“哦?那我看你还是住院好了。”脚跟一踅,他回身往医院里走。
“你!好、好,你送我回去。”她真想赏爱管闲事的他一拳。
“这才乖嘛。”晏风轻笑着将她气鼓的腮帮子看入眼里,边往停车场走边问:“你很讨厌医院?”
就只有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才会喜欢医院!
嗯,不说话呐。“伤口还很痛吗?”
吧你什么事!
嗯哼,还是不开口耶。“你住哪儿?”
吧么告诉你!
“喂”他莞尔的轻喊着被他抱入座车里,却仍赌气地一声不吭的她“你不说你住哪儿,我怎么送你回去?”
“不知道就别送,我自己会搭车回去。”终于可以甩开他!
怎知他比她更快的按回她想要下车的身子,连安全带都帮她扣上“知道了,就那条巷子是吧?”他笑说着,关门前忽又加上一句“不想我再脱你鞋子,就乖乖地别动。”
满意的看见她怔愣的表情,晏风迅速绕进驾驶座,俐落的将车开出去。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让她就这么下车“溜走”万一她昏倒在路上怎么办?
云菀不由得狠狠瞪着他悠然的侧脸,然后头一撇,半点也不想理他地望向车外。
她差一点就可以甩开他的。讨厌,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啊?
佟家和室里有股邪魅的阴森感。
佟纪雍摇晃着手中装着腥红血液的小玻璃瓶,嘴角笑得阴狠。
佟玮玮却面有疑色“真的只要拿这瓶子到泰国,就能让佟云菀在这世上消失?”小瓶子里装的,正是她今晚乘机从云菀手臂伤口接下的血。
“绝对。”他小心的将瓶子放进塞有软布的盒子里。
“泰国可是巫术的殿堂,只要肯花钱,请个懂窍门的巫师下降头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会请最高竿的巫师,将那个该死的佟云菀解决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能怪他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佟云菀不该是他们佟家的私生女。
原本这也没什么,老爸年轻时风流是他的事,谁知会突然冒出个私生女,而且爸对她百依百顺的,活像欠她八辈子的模样。
而他妈不但不追究自己丈夫在外偷腥的事,对那私生女的态度还跟爸没两样,度量简直好得离谱。
这也就罢了,怎料那个老摆着一张冷脸的私生女早离开佟家,爸竟然还有意分一大半的家产给她!若不是前几日无意中让他听见这个荒唐决定,他也不会横下心兴起除掉她的念头。
“这倒是,不过,我们真要解决她?”毕竟是一条人命,佟玮玮有些顾忌。
“爸有多么看重那个私生女你又不是下晓得,不让那女人在世上消失,佟家的一切迟早全落入她手中。”
她无话可说,记忆里,爸是对有天突然带回来当他们妹妹的野丫头好得荒谬,他们兄妹两人很自然的将她视为眼中钉。
“你放心,我们只是出钱,真正的刽子手可不是我们。明天我就亲自飞往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