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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哥,好久不见了。”唐谦走进大厅后,马上和杜飞蓬相见,并感应到这位义兄凌厉的眼神,像能穿透他污秽不堪的丑陋灵魂般,探查出潜藏在他心底的罪恶秘密。
他低头痹篇他检视的目光,和两位兄长匆匆交换了一个表情后,眼角不期然地扫到杜飞蓬身边的二八佳人。
他的心头一震,如被电到。十六年前的记忆,自动浮现在脑中。他忆起第一次在红叶山庄见到杜菱花时的情景。
当杜飞蓬介绍他妹妹美花跟他认识,他一见到这位江南第一美女,整颗心都软化在她嫣然一笑的风韵中。
她似一朵红莲翩翩走向他,从此便走不出他的心头。他疯狂地爱上她,还向杜家求了亲;但菱花却选择了郁竹风。
他不甘心呀,他自认条件并不比竹风差,想不透菱花为何会选择竹风?甚至为他殉情?
他忘不了亲眼目睹菱花以金钗自尽于竹风尸体前的那一幕。血色自她凝雪般的娇颜上消失,那似白梅花瓣般的菱历,挂着一抹幸福的凄凉笑意。他一想起,心中便如刀割般难受。
唐谦双手紧握成拳,控制窜流在体内的痛苦痉挛,一双眼几近痴狂地凝视那张回萦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的娇艳容颜。芙蓉面颊凝霜雪,美眸灿烂似寒星。她,不就是教他饮恨十六年、唯一爱恋过的菱花吗?
“菱花”从他乾涩的喉中挤出的两个字,包含了太多被撕扯、被扭曲的心灵旧创,郁疏影怔忡地望着身前情绪混乱的中年男子,突然感到害怕起来。
可是她没有理由害怕啊!
想到自己肩上背负的家门血仇,疏影的勇气突增,清亮的眸中射出炯炯精光,冷冷地瞪视唐谦。
唐谦被她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
他以全新的眼光,注视眼前这张令他魂萦梦系的娇容,讶然发现菱花似乎少了几分她曾有过的温柔。相反地,在她轻锁的黛眉下,是一双英气勃勃的慧黠美眸,但那一点也不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令人心折的活泼气质,让人更想上前攀折她国色天香的容貌。
所以,他走上前,伸出手想抚摩她皮肤上散发出的生命力。
“唐谦,你做什么?”杜飞蓬恼怒地拦在他身前,唐谦被吓得连连后退。
唐谦此举的确稍嫌鲁莽,也难怪杜飞蓬生气,唐家人尴尬地愣在当场,只听见唐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呐呐地说:“菱花”
“她早死了!”杜飞蓬冷酷的声音打醒了他的迷梦。
“那她是”他颤抖着声音,迷惑地瞪着疏影。
“三弟,这位是杜兄的外甥女郁姑娘。”唐诤赶紧离座,走到弟弟身边说道。
唐谦的眼中仍充满不可置信,傻傻地看着疏影。
“我娘已经死了。”疏影娇脆的声音清冷地回荡着“你应该知道的。”
唐谦如受重击般,又退了一步。
“她在生完我们姐妹的当天,便死了。我们母女缘分浅薄到只有几刻的相处时间,而先父,甚至连亲生女儿的一面都没见到”
不!唐谦在心里呐喊着,表情非常痛苦。
“外婆说,我们长得跟娘很像;你觉得呢,唐三叔?”
疏影的话句句像针般刺向唐谦心头,眼泪不争气地自他充满痛楚的眼中冒出,但仍洗不掉他心中的罪恶感。
“其实,我不那么像娘,至少在个性上完全不像。”她凄然地笑道。“我完全没承袭到娘柔得像水的性子,我妹妹新晴,就真的跟娘是一个样子。”
“不,你已经很像了。”他软弱地说,蚕蚀心灵多年的懊悔,在这一刻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疏影见到他那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只能无助地望向舅舅。
杜飞蓬表情复杂。他虽深知唐谦对菱花的一片痴情,却不能原谌他伤害郁家的所作所为。
疏影咬了咬唇,知道自己不能前功尽弃,必须一鼓作气攻破唐谦的心防。
“爹娘过世后,舅舅一直找不到袭击绿柳山庄的凶徒,直到最近,我们才好不容易寻到一点线索。”
“线索?”唐谦表情一惊,不知所措。
“是啊。”疏影坚定地点着头,清亮的美眸一刻也不放松地紧盯着唐谦,声音则越来越冷静。“唐三叔想必也知道,当年是天魔宫夥同一群凶徒侵人郁家。白萝和先父同归于尽。先父的致命伤虽是白萝的弯刀,但他后背中的一掌,却像是青城派的无上心法。舅舅曾派人多次上青城,寻求青城掌门协助调查,一直没有结果。唐三叔艺自青城,当然也知道无上心法至阳至刚的威力。”
唐谦听得冷汗涔涔,沉默不语。
“当年该名凶徒的功力还不够纯青,虽从背后偷袭先父,先父内力精湛,还不至于因此殉命。若不是为了救先母,也不会被白萝杀死。没想到先母看似柔弱,性情却刚烈不逊男子,不愿落于贼人之手,宁愿身殉先父。这些年来,郁家和杜家皆怨恨天魔宫所为,直到姐姐无情认祖归宗,才明白天魔宫完全是被人怂恿。”疏影停下话来,眼光冷冷地自唐谦毫无血色的脸孔,扫向唐诤莫测高深的表情,再移向唐言内疚、痛苦的脸上。
“白家三代女子,为情伤心、伤身。白玉奴为情所言,痛恨男人,以至于当年阻碍女儿白萝和先父在一起,造成先父后来迎娶先母,抛弃白萝,导致日后绿柳山庄的血案。白萝因爱成恨,不但毁了自己、杀死情人,也造成女儿自幼失去依怙。无情姐姐算是幸运的,因为她遇上的是个深情、有担当的男子,贺飞白甘愿为她和父母抗争,再加上我们姐妹俩恳求舅舅为她作主,才没造成另一悲剧。可是她外婆、母亲,和先父、先母的悲剧,原本都可以避免的,但却在某一家族男性的懦弱和自私下,全成了牺牲品。”
疏影的话句句带刺,也句句指向唐门。唐言为当年间接害死女儿白萝的事而内疚不安,唐谦则为了菱花自杀而抱撼不已。现场的气氛静肃到听得见每个人的心跳声。唐滟听得心浮气躁,隐隐觉得疏影等人是上唐门找麻烦来的。
“郁疏影,你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是什么意思?”她冷淡地质问道。
疏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觉得我说的故事很有意思吗?”她柔和地回答。“我正在告诉各位一件不为人知的丑陋秘辛”
“那关我们唐门什么事?”唐滟没好气地说。
“你认为不关你们的事?”疏影讥刺地扬了扬眉。“哦,对了,我好像没说到真正的重点。我没说出天魔刹女已告诉我们和天魔宫联合侵袭绿柳山庄的那夥人是谁?”
唐家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尤其是唐言,一听到天魔刹女的名字,整个人似乎老了许多。
“白玉奴将她一生的怨和恨都说出来了。”疏影眼中的冷酷,像上百支寒箭射向唐言。“她说出她如何被人抛弃,说出那个人有多么无情,不但害了她,更害死了他们共同的女儿。你们知道为什么她会把外孙女取名为无情吗?因为无情不似多情苦呀!只有真正的无情,才不会再被情爱所伤。唐门主,你懂吗?”
唐言痛苦地摇着头,喉咙喑哑。
十六年来,他没有一天不为白萝的死自责。他害死了她唯一的女儿,他算是什么父亲!?
“你别再逼我大哥了!”唐谦突然开口,脸上带着惨笑。“这件事不干我大哥”
“三弟”唐诤赶紧出言阻止“你什么都别说。”
“我不能不说了”唐谦悲伤地笑道“这些年来,我无日不懊悔。只怪我太任性,太”
“三弟”唐诤摇着头。
“别劝我了,二哥。我活得好累”唐谦凄惨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们杀了我吧!”
“唐谦,真的是你?”杜飞蓬愤恨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杜大哥,我对不起你。我太爱菱花了,无法从失去她的打击中站起来。我立志要夺回她,我”
“唐谦,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疏影愤慨地说。“我不否认先母是你夜袭郁家的原因,但你最重要的目标却是为了郁家的传家玉佩双凤佩!”
“随便你怎么说,要级要剐都随你,我没话讲。”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何况我也不想杀你。”
“你今天不是来报仇的吗?”唐谦讶异地问。
“我是来讨回公道。”疏影冷冷地扫向唐家的三位兄弟。“也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什么意思?”
“双凤佩一日在郁家之手,郁家便有一日危机。谁晓得你们唐门哪一天又野心大发,跑来找我们麻烦。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件事有必要来个彻底解决。”
“郁姑娘,那件事是我不对,但唐谦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唐谦脸上的诚恳,只换来疏影的一声冷笑。
“唐谦,唐门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无论是当年、现在、甚至是未来,都未必是你可以决定的。我说这话绝没看轻你的意思,而是铁般的事实。当年的事或许因你而起,但是下令袭击郁家的人,应该不是你才对。”
“郁姑娘,当年的事全是唐谦一人所为,让所有的恩怨全在我身上结束。请你别再追究了。”
“你要全揽在自己身上我没意见,但是郁家以后的安危又要由谁负责?难道你要郁家的人,成日活得提心吊胆,不知道毁家横祸什么时候又要降临吗?”
“郁姑娘”唐言突然严肃地开口“我是唐门之主,这件事该由我负责。我保证唐门之人,绝不会加一指之力于绿柳山庄中人身上。”
“哼,如果你能保证,当初你就不必抛弃白宫主。如果你能保证,白萝阿姨也不会含恨而死。如果你能保证,无情姐姐更不会因为门户之见,差点进不了贺家的门。所以,唐门主,你告诉我你还能保证什么!?”
疏影质疑的话,在唐言心坎如千刀万剐般,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是啊,他能向郁疏影保证什么呢?
他苦笑。
“如果唐家的人,真的想负起责任来,不如叫真正可以决定这件事的人出来吧!免得江湖中人耻笑唐门出尔反尔,专当偷鸡摸狗的背信小人。”
“郁疏影,你别得寸进尺!”唐滟愤恨地说。“或许唐门真的对不住你,但你不该这样损人!”
“我有没有损人,唐门的三位当家心里都很清楚。疏影来这里是诚恳地想解决问题,不想让郁、唐两家的恩怨扩大,否则我大可以血债血还,不用跟你们说这么多了。”
“郁姑娘”唐诤沉稳地开口,眼睛凝视着疏影。“那你到底打算如何解决?”
“很简单,请唐门真正能作主的人出来。我要问她和郁家究竟有什么仇,让她这么狠心地下令毁我郁家。我要她诚心悔悟,带着唐谦到先父、先母,以及当年死难的郁家家人坟前磕头认罪,我要她发誓唐门中人从此不到江南,如此,我就不再追究唐家毁我郁家之仇。”
“郁姑娘,你”唐诤表情阴郁“这件事”
“郁姑娘,这事全是我唐谦一人之妄为,跟其他人无关,我愿意做到你要求的事,我”唐谦急急地插嘴,疏影蹙了蹙眉。
“唐谦,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如果她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早出来承担一切了,何须三个儿子替她做挡箭牌?”
“郁姑娘,你说的是”唐谦脸色苍白地问道。
“不就是那位行事不让须眉,有四川铁娘子之称的唐老夫人吗?”
这段惊人之语如五雷齐鸣,轰得在场唐家人目瞪口呆。唐言霍地站起身来,表情惊恐。
“你”“好一个聪明厉害的丫头!”大厅后突然传来喑哑的嗓音,厅中的唐家人马上恭谨地排成两列。疏影和舅舅、行云互看一眼,知道唐门真正的掌权人出现了。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武林传言中最精明厉害的老女人上场。
疏影实在无法相信,坐在四名壮妇抬来的竹椅内那名乾乾瘦瘦的老太婆,便是传说中唐门真正的掌权人唐老夫人。
这位老太太很老了吧?
看起来比她外婆或她所认识的老人家都要老上许多。唐老夫人穿着一件翠蓝色袄子搭同色长裙,脸上都是皱纹,只有从那双炯亮的眼睛中射出来的严厉光芒,看得出有几分精明厉害的样子。
厅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唐老太太两旁各站着唐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唐言、唐诤和他的三名儿女,以及唐谦。
疏影的眼光很快地从老太婆身上移开,掠了他们一遍。
依她看来,唐门这时候的权力重心似乎在二房上。据姐夫贺飞白提供的消息,唐浦很可能是唐门下一代的门主。因为唐言的独子身体瘦弱,所以身为唐家二房长子的唐浦,便承担了第二代所应负起的重大责任。
唐浦正在看她,脸上充满疑惑。大概是想像不出她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孩,怎么会有如此深具智慧的头脑吧?疏影在心里自我膨胀地想道。
“哼!”唐老夫人显然对疏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感到有些不满。她看着疏影的目光停留在唐潋身上,而且还顽皮地向他眨着眼。
“这个女娃叫什么名字,飞蓬?”
听她这口气,疏影便知道这个老太婆有意拿长辈的架势先压住她舅舅,她以眼神示意舅舅默不作声,嘲弄地轻扬嘴角笑道:“我叫郁疏影。”
“我没跟你说话。”老太婆凌厉地瞪她,但疏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也没跟你说话。”
“你!”唐老夫人气得直喷气“没礼貌的丫头。”
“彼此彼此。”
“你说什么?”老太大气圆了眼睛。
“我说我们半斤八两。”
“谁跟你半斤八两?”
“对啊,你说的没错。”疏影拍了一下手,故作恍然大悟状。“论起没礼貌,我输你太多了。”
“你!”唐老夫人这辈子大概还没被人道么忤逆过,但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大风大浪儿多了,马上收起怒气,冷静地面对顽敌。“你倒说看看,我老人家是如何没礼貌了?”
“既然你不耻下问,我就姑且告诉你。”疏影得意洋洋地道。“你也不想想,你害死了我舅舅的妹妹、妹夫,居然还有脸拿长辈的身分欺压他?如果他落入你的陷阱,等一下如何理直气壮地向你兴师问罪?”
“好个刁钻的丫头。嘴尖牙利的,怪不得我那三个笨儿子被你三言两语便唬得一愣一愣的。”
“多谢夸奖。”
“我是在骂你呢,丫头。”
“是吗?我以为你是在称赞我聪明绝顶,小小年纪便把唐门的三位当家说得哑口无言呢!不过,你也不用钦佩我了,人家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凭藉的是即使在蛮荒世界都行得通的大道理!”
“哈哈哈”唐老夫人不怒反笑,眼前的小丫头深得她的脾胃。“你这丫头有意思。可惜未能入我唐门,否则以你的聪明才智,必能当个称职的门主夫人。”
“谢谢你这么称赞我呀。郁疏影何德何能,担当得起天下第一毒的门主夫人呢?更何况唐门主年纪一大把了,我也不感兴趣。”
唐言蹙了蹙眉,对于疏影讥刺的话不予理会。
“我又不是说我儿子。别忘了我还有孙子呢!我瞧你这孩子有我年轻时不服输的个性,又深具智慧,是个难得的人才。”
疏影听了后直想吐,谁像她呀!她强忍住心里的不悦,含笑说这:“其实我有今天的成就,全赖你老人家的成全呢!”
“我?”这样的回答,倒让唐老夫人意外了。“怎么说?”
“若不是你当年派唐谦袭击郁家,疏影一定是个在父母保护下深具江南闺秀气质的淑女。每天闲闲地弹琴,无聊地盘算下一餐要吃什么。再不然就是想想这几天又有哪几家的名门公子上门求亲了,哪能有今天的伶俐聪慧呢!”这段话倒提醒了疏影自己,她父母当年若没有死,她和妹妹的命运应该会有很大的不同。
或许她们会嫁人江南最显赫的金刀山庄和玉剑山庄,贺飞白和楚行云会是她们最理想的夫婿。她看向行云,发现他正温柔地凝视她,从他眼中迸射出的温暖光芒,照得她心头暖烘烘的。她情不自禁地对他微笑,心中对他的爱恋又深了一层,但想起唐潋,她又开始庸人自扰了。
“丫头”唐老夫人蹙起稀疏的眉毛,很不高兴郁疏影这么轻忽她,才专心地和她说上两句话,她便分心和楚家那个俊小子公然眉目传情起来。
“啊,对不起,我在想别的事。”疏影歉然道。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唐老夫人嘲讽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爹娘当年没死,一切会有多么大的不同。我大概已经嫁给楚大哥了”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嫁给楚大哥?”唐滟生气地叫道,管不得是在严厉的祖母面前发飙。
疏影刚才说的话已经够令她不爽了。什么叫作“每天闲闲地弹琴,无聊地盘算下一餐要吃什么”?还有“想想这几天又有哪几家的名门公子上门求亲了”?
这些话分明是在讽刺她嘛!
虽然她是这样没错,但是她凭什么这样说她!?而现在居然还不要脸地说到什么“已经嫁给楚大哥了”这种话,实在太厚脸皮了!
“噢,我顺口说的。也不一定会嫁他。”疏影无所谓地回答,她不太明白唐滟干嘛气得这样火眼金睛的。她只是在陈述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而已。“反正不是嫁他,便是嫁给贺飞白。江南四大庄同为江南最大的世家,彼此联姻也是正常的。贺奶奶和楚奶奶便曾同时向我外婆提了亲,要娶新晴和我,所以”
“你你真的要娶她?”唐滟气得直发抖,眼光哀怨地向行云求证。
行云倒有些讶异唐滟会如此直率地问他,不过他也想藉着这个机会再次向疏影表明心意。
“是的。”他坚定地点着头,眼神温柔地飘向意中人儿。“今生我非疏影不娶。”
“啊?”疏影听得目瞪口呆,一会儿才回过神,却已羞脸晕红。“人家还没真的答应呢!”
“我会努力说服你。”他深情地回答。
“这”她的心儿狂跳,脑子里乱糟糟。这个楚行云,表情示爱不会看场合的,在这时候把她搞得一团乱。
“我们私底下谈。”她严厉地表示结束这个话题了。
“总之呢”她转向看着一头雾水的唐老夫人继续往下道:“虽然我是挺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但你当年的决定造成郁家所受的伤害,却不能被原谅。而且,我也不想我们姐妹老是为那对双凤佩提心吊胆,所以这件事不解决是不行的。”
“那你认为该如何解决?”唐老夫人冷哼道。
“我之前已经跟令郎说过了。只要你带着唐谦到先父、先母,以及当年死难的郁家家人坟前磕头认罪,并发誓唐门中人从此不到江南。这样两家的恩怨便一笔勾消了。”
唐老夫人脸色愠怒,这么失体面的事,她怎能答应?
“喂,我这么做已经够宽宏大量了。我如果血债血还的话,江湖中人也会认为理所当然。只不过我生性仁厚,又厌恶杀戮之事,更不想两家冤冤相报,才提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你可不要不识相喔。”
唐老夫人心里更不高兴了,冷笑连连。
“你当唐门是纸糊的吗?三言两话恐吓,我老太婆便怕你!”
“我没说你要怕我。”疏影不耐烦地回答。“是唐门先对不住郁家,难道你心里连一丝歉意都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比唐谦还不如,甚至可以说得上丧尽天良了!”
“你、你”唐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郁疏影,你好大的胆,居然这样骂我奶奶!”唐滟眼睛喷火地叫道。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啊。你奶奶一大把年纪,却越活越没道德。孔子说:老而不死谓之贼,这话一点也没错。”
“你你还说!”唐滟扑过来,一掌打向疏影,但疏影连动都没动一下,已经有人心急地拦住唐滟。
“唐姑娘,请自重。”唐滟一看挡在疏影面前的是行云,手掌僵在空中,硬是没勇气打下去。
“楚公子,你让开!”
“唐姑娘,我不能让你伤害疏影。”
楚行云眼中的冷硬光芒,令唐滟委曲地直想放声大哭,恨他如此保护疏影,也恨自己对他一片痴情。
唐潋走近妹妹,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将她带回父亲身边。
“唐姑娘,家母已是风烛残年,实在禁不起沿途风霜。这样好了,不如由我们兄弟代家母走这一趟。”唐诤诚恳地建议道。
“唐二伯,疏影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唐老夫人愿意发誓不再侵犯郁家,并同意遥祭郁家亡灵,疏影可以答应唐二伯的要求。”
“娘”唐诤马上转向母亲请示。
唐老夫人脸上面无表情。
疏影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位固执的唐老太婆似乎没那么容易屈服。她已让步到这里,唐门若是再不识相,只怕是自取灭亡。
“丫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唐老夫人突然阴阴地一笑。
疏影又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是什么意思。
“你想杀人灭口吗?”疏影摇头叹息。“如果你有这个想法,那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愚蠢。我郁疏影敢上唐门,难道会笨到一点准备都没有吗?先说江南四大世家好了,光是这股势力唐门就穷于应付,更别提我义父天凤公子了。只要他老人家登高一呼,唐门就会成为武林公敌,不但面子没有,里子也没了!”
唐家的人听了后,脸色一变,知道疏影的话并不夸张。
“哼!”但唐老夫人显然十分冥顽不灵。“你们人在我手中,天凤公子只怕也是投鼠忌器。”
“唐老夫人,你未免太有自信了。”疏影傲然回答。“第一,我们现在还不在你手中。第二,就凭唐门,还拦不住我。第三,如果我义父想救人的话,那也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连天魔宫主都拦不住我们父女,唐门又算什么!?”
“你!”唐老夫人恼羞成怒。“唐门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也不至于让人来去自如。别忘了唐门的施毒、暗器,堪称天下无双。”
“我没忘记。”疏影自在地笑道“不过你好像忘了我义父天凤公子,不止武艺独步武林,同时他的医术也堪称天下无双。想当年啊,他带着一家大小隐居到四川来,闲来无事,闷着发慌,便一时兴起研究店门一千六百丝种毒葯的解毒方法。经过十六年的漫长岁月,倒写了一本唐门毒葯解救大全。我倒还在想什么时候把它印出来卖,说不定可以大赚一票哩!”
唐家人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尤其是唐老夫人的脸色,更是由红转青,继而面无血色。天凤公子被人誉为武林第一奇才,医术、武功同样冠绝天下。如果真有人能破解唐门之毒,那人无疑便是天凤公子。
可是她绝不甘心因此向疏影屈服。
首先,若是向郁家公开道歉,那无异于承认当年的血案是唐门所为,唐门必定会遭武林人士唾弃。其次,她心里还在想着郁家的双凤佩,不愿就此放手。
她眼神阴晴不定地灵活转动,脑子里飞快地做出评估。
“唐门不能因为你的三两句话便束手就缚,你必须拿出真本领让唐门信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疏影冷然地瞪她,心中恼怒。
这就好像叫上门讨债的债主,要先和欠债的人比划一番,打赢了才能讨债一样。
“唐门要跟你公开决斗。以三场为限,你若嬴了,老身便依你;你若输了,那两家恩怨便一笔勾消”
“双凤佩也归你,对不对?”疏影讥刺地替她补上一句,只见唐老夫人不置可否地扬扬眉。
“你这算盘倒打得挺精的嘛,你倒问问唐诤,换成是他,会同意这笔买卖吗?”
“那你想怎么办?”唐老夫人问。
“很简单,我若输了,便依你。我若赢了,你不但得依我,还要”疏影沉吟着,想起唐家在太白山一带有大批产业。太白山上有数千种珍贵葯材,她若能掌握那里,便能发展她积极想开拓的葯材生意。“就将唐门在太白山的产业,无条件让给我。我以双凤佩赌那块地,你们应该不吃亏才对。”
“好。”唐老夫人眉也不皱地同意。虽是一笔价值十馀万的田产,但想到双凤佩的价值,她便欣然同意。更何况她绝不可能输。
“我们就预定在后天举行。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先在唐门住下。”
“住在唐门?”那无异是羊人虎口,疏影迟疑着。
“怕吗?”唐老夫人得意地笑道。
“我怕什么?”疏影逞强地摇头。
“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