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伍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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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南投清境农场

    荷兰人占领台湾时,美赞台湾是美丽的岛屿福尔摩沙。

    南投县更是拥有得天独厚、丰富的森林资源,美丽的山景成了台湾着名的观光景点。

    位于南投山上的清境农场,由于拥有设备完善的观光设施和瑰丽的风景,因此每逢周末或连续假日,总是游客如织,热闹得不得了。

    “天之海”是清境农场上着名的民宿,店名意谓遥远的天际就像眼前触手可及的大海,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得到。“天之海”占地辽阔,除了放牧牧场外,还有原木风格的独幢客房。这种自然、与天地间呼吸一致的洒脱感,正是“天之海”终年住房率百分百的主因。如想一探究竟,非得要半年前预约,才能享受到这天地相连所带来的感动。

    “那就是老板!超帅的吧!我在旅行家杂志上看到他时,就被他迷个半死呢!”

    许多女性房客围在牧场的栅栏外享受着春日沁凉的山风,并欣赏骑着骏马在牧场里奔驰的骑士。人和马的完美结合,使得不论是一个跳跃或奔驰的动作、骑士及肩飞扬的中长发、或是随着马匹上下跳跃而晃动的有力肌肉,都让观赏的女性观众个个半眯着双眼,如痴如醉地赞叹着。

    “真的好帅,我爱死他了”

    骑士正是她们口中“天之海”民宿的超帅老板。

    他是褚毅,拥有高大俊挺的身形。或许是牧场的粗重工作,练就了他每一寸肌肉都精健得足以让女人尖叫流口水。他不擅交际、不爱笑,甚至不爱说话,但刀刻般的脸部线条、冷冷酷酷的模样,反而让更多更多的女性同胞为他痴迷。

    “天之海”的住房率之所以会远远超越合欢山、清境四周的所有民宿,这位超人气的老板肯定是最大的关键。

    褚毅一跃下马,赞赏地拍拍黑马的背。持续的训练,使得黑马的表现和进步,都在他的预期之中。

    “褚毅!”

    开朗的呼唤声由入口传了过来。

    长长的头发扎成两束麻花辫垂在胸前,美丽的女子对着他高高扬起手。在依然带着寒意的春天,惧冷的她包裹在宽大的雪衣里,半跑向他,身后还跟着一只黑色小山猪和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那是谁啊?”女房客甲望着女子,眼眸中升起赞叹的目光。

    炒住宿的女房客乙马上提供最新资讯。“那是老板娘,很漂亮对不对?长得就像瓷娃娃一样,听说她是日本人哦!”众多的女房客皆因这郎才女貌的完美组合,发出了激赏的赞叹。

    褚毅看着奔向他的女子,紧抿的嘴角总算逸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

    世上所有的事物,他都可以无欲无求,甚至没有任何情感,唯独她,只要一个笑容,就可以融化他所有的冷漠。

    “褚毅、褚毅!我跟你说哦”他稳稳地接住奔入他怀里的大雪球,一旁的小山猪马上讨好地在他的脚边磨蹭着,表现出对主人满满的热情,大公鸡则远远地在一旁踱步。由于男主人太过高大,因此大公鸡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什么事?”褚毅扬着笑,拂去她颊上的发丝,眼中的深情款款像一坛陈年的美酒般,足以醉人。

    黑马热情地蹭着女主人的肩膀,美丽的女子喘着气,轻柔一笑,细抚黑马柔亮的鬃毛。“嗨,可可,我看到喽!你表演了一个非常棒的跨栏哦,真是太精彩了!”

    褚毅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以高大的身子替她挡去刺骨的山风。他的妻子怕冷,就算已经在清境生活了三年,她还是不习惯这种高山气候。

    “别叫它可可,它是黑马,你替它换了名,它会困扰的。”

    女子娇俏地笑着。“万物生灵都该有一个名字。黑色的马就叫黑马、山猪就叫山猪、公鸡就叫公鸡,甚至连狗也叫白狗。褚毅,没人这么叫自己的宠物的。还有,你不冷吗?”

    山风刺骨,男人却不惧寒意,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衫。

    “今天出太阳,不会冷。”

    这就是他们男和女的差异: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惧寒所以包裹成厚厚的小雪人,一个轻轻松松,只穿着一件薄衫。

    他轻抚女子冻红的双颊。“倒是整逃阢在暖气房的你,怎么跑出来吹风了?”

    女子急促地说话,喜悦的情绪毫不隐藏地展现在脸上。“来了批日本客人,其中有一个大叔指着我哇哇叫。褚毅,他会不会是我在日本认识的人?他会不会知道我从前的事?”

    温暖的笑意立即从褚毅脸上快速褪去,他肌肉紧绷,眼神阴闇,充满戒备。

    美丽的女子没看出男人的变化,她兴奋地问道:“褚毅,你跟我进去问问他好不好?”

    他沈默不语。

    褚毅森闇的目光诡异难测,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包握在掌心中,片刻后,低沈地开口道:“静,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在日本结婚,在回台湾的路上,一场车祸导致你失去记忆。你的过去我知道,所以根本不用去问一个陌生人。”

    褚静轻轻摇摇头。“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的成长过程、我所有的一切。你说我们是在东京认识的,但我的故乡在北海道不是吗?我是去东京做什么的?”

    她收回手,扬起下颚,温和的脸庞闪着不愿妥协的表情。“褚毅,你并没见过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你只知道在东京时的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更多更多。你不许我回日本寻找我失去的过去、你不许我请人到日本探听任何蛛丝马迹,所有有关我在日本的事,你全部不许我去回忆,这对我不公平。褚毅,我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

    四年前,她因车祸昏迷多天,当她清醒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焦急等候的他。清醒后,她发现自己遗失了过去的回忆,在心急无助、恐惧不安之时,他适时提出的解释安定了她的心。由褚毅拿给她看的护照和结婚登记书中,她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日本北海道,知道她的本名是“荻野静子”知道他是她的丈夫,知道她因从夫姓而改名为“褚静”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她统统不清楚,褚毅更是从不费心去解释,寻根的念头也因沈浸在他给的关爱、款款深情,以及来到清境,忙碌于建筑自己的民宿梦想中而渐渐变得不是那么在乎。

    直到生活步上正常轨道后,她开始回头想找寻自己遗失的过去,可没想到,她所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是来自丈夫的阻碍

    褚毅抿紧了唇,双拳紧握。“你只要知道你是褚静,是我的妻子就好,其他的不用多想。”

    褚静眨眨眼,晶莹的眼眸闪着伤心沮丧的泪光。“你还是坚持你的原则吗?坚持以你自己的方式去保护我的安全?天啊,褚毅,你这样的做法,只会让我不禁要猜测自己在失去记忆之前,是不是一个杀人放火的重大通缉犯,所以你才要如此隔绝我的生活,要我以一个没有过去回忆的方式来度过我接下来的每一天”

    她扯着丈夫的手臂,目光灼热,声音沙哑地低喊:“褚毅,我想要知道!就算是再怎么难堪的过去,我都想知道!这是我的权利!”

    她不带笑意且坚定无比的表情,让他回想起那段他至今仍然努力想要挥去的记忆。那时的她,同样拥有这样的表情坚定而执着,美丽的眸子总是闪烁着无比自信的光芒。

    褚毅的黑眸闪着苦楚,他抿紧薄唇,决心漠视妻子的恳求。“原谅我,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你爱我”褚静苦涩地眨了眨眼,心底的委屈像泡泡般不断滋生,然后包紧了浑身的细胞,让她紧得想放声尖叫。

    “你总是这样,一句我爱你就解释了所有的一切,堵塞住我所有的问题”

    她缓缓地摇摇头,放开他的手臂。“你说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褚静凄然一笑,在自己泪水决堤崩溃前,她唤着跟随的宠物,转身离开。

    褚毅表情痛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拳头,握得更紧了。

    傍晚的清境美得像精灵幻境,山岚冉冉由山谷升起,和低降的雾气在空中结合,然后迅速弥漫在整个天地间。

    时值黄昏时刻,日落余晖搭着这蒙蒙的雾气,大地瞬间形成一片如薄纱般的淡黄色,景致美丽特殊极了。

    褚静站在“天之海”的门口,欣赏这变化多端的景色,这是她每天最爱的时刻。

    “心情烦吗?”

    闻声,褚静回头。

    来者是另一间民宿的老板娘,两间民宿因距离不远,再加上两家民宿的老板娘很聊得来,因此马上发展友好的情谊。

    “好像有点儿。”褚静对好友展露出一个苦苦的笑。

    春雪浅浅一笑,俐落地点燃一根菸。红色的火点在已转变成灰蒙蒙的天色里,彷佛一只会发红光的萤火虫。

    “对了,老板娘啊,你当家的又把一批日本客人往我家送了。”

    褚静无所谓地耸耸肩,视线再度移回前方。黑幕完全降临大地,日落余晖时的淡黄金色已消失。

    “早习惯了,整个清境,没人不知道天之海不收日本客人。”

    春雪朗声一笑。“哈!要不是褚毅年纪没那么老,我一定会认为他是当年对日抗战的老英雄呢!”

    褚静扬起唇角,春雪逗趣的话让她的心情轻松不少。“春雪姐姐,抗日英雄还娶了日本女人为妻,这样也挺矛盾的呢!”

    春雪可有不同的见解,她暧昧地咧着嘴笑。“嗳,这好解释。日本鬼子欺负咱们中国女人,当然,于情于理,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国男人也该好好地照顾照顾日本婆子,不是吗?”

    褚静扬着笑,玩味地挑着眉。“那中国男人还真是辛苦,因为日本婆子不太容易一下子就照顾妥当的。”

    春雪愉快地挥挥手。“呵,妹子,这点你就放心啦!扁看褚老板的外型也知道,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顾照顾你的啦!”

    “姐姐,好说好说,的确是还不错。”

    这种不带反日情操,反而带着十成十的黄色对谈,让两个已为人妻的太太们放声大笑。

    春雪笑看着身旁的好友。“褚老板应该付给我钟点费用才是,每次你和他冷战,我都得说些玩笑话让你开心。”

    褚静收起笑意。“我们很少不开心的,只是在某些问题上,我总是无法赞同他的做法。”

    春雪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如果他执意不想让你知道你曾经发生过的事,那么,为了夫妻之间以后的和谐,我会劝你不要去探究。”

    褚静打趣地勾起笑。“我现在怀疑褚毅一定有付你钟点费用,你根本是来当他的说客的。”

    春雪大笑。“哈哈,这是细心维持十年婚姻的过来人的经验好吗?话说回来,小静,对于过去的一切,你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吗?”

    褚静耸耸肩。“也不能说完全没印象,我记得一些街景,后来看了一堆日本杂志的图片,这才发现我印象中的街景都在日本,有东京地区,也有京都,我甚至还记得北海道皑皑白雪的感觉,以及握在手中时那冰凉凉的触感”

    “除了风景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吗?”

    褚静脸上轻松的表情突然僵住。“有,我记得有一个黑色的背影”

    你的命,我要。

    褚静打了一个哆嗦。就算不是身处于梦境,她依然感到余悸犹存。

    “怎么了?小静?”

    “没事”

    那个人到底是谁?那满身的戾气又是因何而来?

    她失去记忆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一场车祸吗?或者实情是为了逃亡?

    “小静?”

    褚静收回神,扯开嘴角。“我没事,天色暗了,我们得回家招呼客人用晚餐了。”

    春雪闻言哇哇大叫。“唉呀!我差点忘了,今天晚上我们家办了个卡拉ok大赛,我得赶紧回家准备准备才行。小静,有空拉着褚老板来我家唱歌啊!”“好,有空一定过去。”

    褚静挥挥手,目送春雪快跑离去。

    入夜,高山的气温骤降,她吸吸鼻子,闻到了霜气的味道。仰起头,她望着漆黑没有星月辉映的夜空。依照经验法则,明天应该会下雨才对。

    “吃饭了。”

    褚静回头,迎视丈夫温柔的目光。

    她仰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很多人总说丈夫是妻子的天,没有天的遮蔽,妻子就会像水中四处飘流的浮萍一样无助。

    她凝视着他黑色的眼,她是气他,气他那莫名其妙的保护,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为了珍惜他的呵护,她是否应该像春雪说的,不再执意追寻她的过去?

    褚静迈步向前,握住他迎接的大手,仰起头,轻轻一笑。“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褚毅温柔地将妻子揽进怀里。“叶太太准备了一锅红枣人参鸡,说是要替你好好补补气。”

    叶太太是“天之海”的大厨,烧得一手好菜。其实“天之海”的前身是果园,而叶太太则是以前的地主,但丈夫过世后,无夫无子的她将果园变卖给褚毅盖民宿。后来,褚毅发现叶太太拥有一手烧菜的好本事,便说服叶太太继续留在“天之海”更在“天之海”旁盖了一栋小屋,让叶太太和他们夫妻一同居住。

    褚静倚偎在丈夫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

    人们说得没错,丈夫的确就像天,他是妻子无时无刻、终年不休的守护者。

    如果她失去了这片天,失去他莫名其妙的保护,那她会变得如何?

    呵,也许真的只有水中漫无目的漂浮的浮萍可以形容吧!

    “明天会下雨。”她仰头漾着笑。

    褚毅赞赏地扬起笑,轻柔地拂去她头发上的湿气。“有进步,已经可以猜到明天会下雨了。”

    褚静骄傲地扬起下颚。“这不叫猜好吗?好歹我也在清境生活了三年,这三年人家也累积了许多许多的生活经验好不好?”

    褚毅笑开,低沈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那你得感谢你有一个好老师。”

    她甜美地笑开。“谢谢你哦,全清境最厉害的褚老师!”

    褚毅停住脚步,牢牢地将她拥抱在怀里。他轻轻挑起她的下颚,俯身在她樱红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暖和的吻。“我爱你。”

    褚静扬起双手,搂住丈夫的肩,回应他的吻。“我也爱你。”

    如果在清境的这三年就是她过去的所有回忆,他细心的呵护和真挚的爱情就是她的一切,那么

    她会试着让自己去接受。

    抛开过去,捉紧他的珍视。

    夜已黑,路灯下的昏黄光线雾茫茫的。

    她离开他的怀抱,握住他温暖的大掌。“我们回家吧。”

    “好。”

    第二天,诚如褚静的经验法则,清境不起了蒙蒙细雨。春天本来就是个气候多变的季节,但在高山地区,如果不起雨,那寒气和冻意可不输给冬日。

    褚静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防水雪衣里,连帽外套的帽子也紧密地保护着头部,她站在门口,手套、毛袜、围巾等装备齐全,脸上不忘挂着甜美的笑意,欢送今天早上第一批离去的旅行团。

    “你想你家的客人会不会以为是一个雪人在向他们送行啊?”

    趁着空档,春雪跑来“天之海”串门子。所谓入境随俗,虽然身为别家民宿的老板娘,可既然跑到别人家玩,她也不忘学习主人的好客有礼,跟着弯腰鞠躬、说“谢谢光临”和褚静一同在门口送客。

    褚静瞄瞄春雪透明雨衣里的一身便装啧,她甚至都已经换上春天的美丽裙子了。

    “你真的都不冷?”

    春雪摇头。“你看看四周,有哪个长期住在清境的人像你包成这样的?我看那些观光客都没你包得多!”

    褚静的怕冷是出了名的,叶太太说她是体质虚寒才会怕冷,所以经常炖些补品让她补补元气。

    一道冷风吹来,褚静哆嗦地拉紧连帽外套。“其实干冷我还可以接受,但湿冷我就是没办法适应。”

    游览车正在倒车,春雪见状,拉着褚静往后退。“褚毅呢?他疼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放你在外头吹风受冻啊!”“他在里头忙,况且送客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如果让那个木头人摆着一张扑克脸来送客,不出一个月,天之海马上倒闭关门。”

    春雪哈哈大笑,完全同意褚静的说法。“哈,没错没错,你当家的老是一脸严肃,连小娃娃都会被他吓哭!褚老板的确不适合送客,小静,你这是相当明确的选择!”

    褚静噙着笑,无奈地摇头。她曾问过褚毅,为什么他老爱摆着一张扑克脸,褚毅的回答是:不是他爱摆,而是他的脸天生就长成这样!

    “谢谢光临。”褚静向一位年长的旅客鞠躬致意,抬起头时,她看到昨天那群日本客人正由前方经过。

    “春雪,你家的客人”

    “对耶,听柜台小姐说,他们一大早就出去散步了”春雪挥着手“欧嗨唷、欧嗨唷”地叫着,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褚静看到昨天吃惊地瞪着她的大叔也在其中,而年迈的大叔也发现了她,和昨天一样惊奇地看着她,目光中还是保持着似曾相识的好奇。

    “小静你看看,人家那些老伯伯、老奶奶都只穿着长衫和薄外套,他们多厉害啊!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好像是来自北海道,清境的冷度怎么跟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比啊”褚静双拳紧握,内心交战着。她对自己承诺过,要珍惜褚毅的保护与爱情,她要抛弃过去她要抛弃过去

    不!她办不到!

    “请等一等!”

    褚静激动地冲向前,用着日语大喊。一阵冷风再度吹来,扬起了她的连身帽。

    她不在乎,她不怕冷。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她能够厘清自己心中迷惑的机会,她唯一的机会

    “小静小心!有车!”

    春雪惊恐的警告声在她身后响起,只是,她的警告根本来不及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

    前一夜的霜和今早的绵绵细雨,让柏油路格外的湿滑,因此,面临突然冲上车道的褚静,正在倒车的游览车驾驶员虽然立即踩了煞车,可庞大的游览车根本无法立即止住冲势,于是,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褚静娇小脆弱的身体。

    空气中激爆煞车声以及车壳和肉体碰撞的声响

    褚静的身子被高高地抛起,而后落地。

    一切,结束。

    春雪捂住口,狂乱的泪马上滑下脸庞,她浑身虚软地跌坐在地上,慌张地哭喊着。“小静”

    听到声音的褚毅奔出“天之海”的门口,不敢置信地目睹自己最心爱的人、他生存的唯一目标,竟像个破碎的洋娃娃般,横躺在车道上。

    他冲上前,悲恸地大吼

    “不”

    是幸运,更是老天的恩赐。

    褚静的怕冷反而成了保护她的最大利器。

    由于游览车已踩了煞车减缓车速,加上褚静身上穿着层层厚实的衣服,所以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外伤唯独头部。

    由于连身帽被吹开,所以头部成了唯一没有衣物保护的部分,也是唯一的撞击点。

    脑震荡导致褚静至今仍昏迷不醒。

    褚毅透过南投朋友的关系,请来了台北的脑神经权威,希望经验丰富的医疗团队,能够让褚静清醒。

    连续七日,褚毅不眠不休地在加护病房外守护,等待一天四次的探视时间。

    探视时间一到,他会第一个冲进加护病房内,然后守在妻子的身旁,不断地和她说话,不断地述说着两人在清境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告诉她他爱她,不断地央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他的深情和痴心深深感动了所有的护理人员,然而,当探视的时间结束,请他离开加护病房,却成了每个护士都觉得残忍的工作。

    从清境来访的朋友,都因为褚毅哀伤的神情而红了眼眶。

    他们努力地帮忙,也有人自愿换班,但却遭到褚毅的一一拒绝,他的黑眸根本不曾离开过加护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铁门。

    叶太太由山上带来食物,但除了饮水外,褚毅这七日来完全没有进食。

    所有的朋友都忧心忡忡,因为他们心底都明白,如果褚静无法清醒,甚至有个什么万一的话,那么,在同一刻,也是褚毅共赴黄泉的时候。

    “褚老板,第八天了,你该休息了,我来替你顾一下好不好?你知道我最能够逗小静开心了”春雪含着泪劝说着。

    褚毅不为所动,坚定的视线依然盯着加护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铁门。

    春雪的泪滑下脸庞,她拉拉身旁丈夫的衣袖,哽咽地开口。“劝劝他啦,他再不睡觉、不吃饭,就算是铁人也会死掉的”

    春雪的丈夫搀扶着伤心的妻子。“你真的该休息了,照顾病人是长期的抗战,你自己要保留一些体力,小静还需要你”沈默片刻后,褚毅声音喑哑地开口。“我无所谓,我需要她,我一定要等她清醒。”

    “褚老板”

    春雪正想进一步劝说时,加护病房的灰色大门突然开启,一名穿着隔离衣的护士匆匆忙忙地冲了出来,不顾护理人员的专业形象,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褚先生、褚先生!褚太太清醒了!褚太太清醒了!”

    闻讯的褚毅跃起身,马上冲进加护病房。

    在白色的病床前,他看到睁开眼的心爱妻子,他激动地冲上前,渴望将她拥抱在自己怀中,感受她的存在。

    “静”

    然而,在碰到妻子的前一秒,褚毅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与三年前一样的惊恐。

    那样惊恐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

    三年前的那一夜,在东京、在褚静的书房里,她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惊恐,而他,终生难忘。

    在护士的扶持之下,她半坐起身,清澈的眸子直直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紧瞪着他,回想着

    然后,在大家的欢乐道喜声中,她护卫着脆弱的喉咙,激动地放声尖叫

    “啊!”褚毅绝望地闭上眼,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

    他的挚爱,在这场车祸中已然身故。

    褚静已死。

    眼前这个活下来的,他所要面对的人是

    黑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