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乔安娜·林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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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尔罗伊诅咒命运的安排,让自己在比尔查普曼经过威奇塔那天,正好也到了那儿。他知道他就要完蛋了。但何时何时?他和抓他的人离开他的农场已经好几英里丁。他们一直驱马北行,顺着查普曼留下的踪迹追赶,直到太阳当顶才停下来。

    埃尔罗伊明白过来他们要如何处置自己之后,几乎让他们所有人一齐动手才把他制服住。不过没一会儿,埃尔罗伊便被缚在桩上。地面晒得滚烫,他四肢摊开,被剥得光光的,身上从未见过太阳的部位留给正午的烈日慢慢地灼烤起来。

    那群该死的野蛮人坐在周围,看着他大汗淋漓。其中一个拍打着插进他大腿的那支箭的箭杆,每隔五秒拍一下,疼痛一浪浪地传过来,在下一个拍打前没时间容他喘息。

    他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从他们指示着农场里那三具死尸时就知道了。他们颇有耐性地让他弄懂意思,竖起两根手指,指指他,又指指三具尸体。他们知道有两个参与屠杀印第安人的人在农场里,而且知道他是其中个。

    他试图让他们确信他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毕竟还有额外的两具尸体,他们怎么分得清楚?但他们不信,每次只要他不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就拿刀子戳他。

    被戳了五六处小伤后,他才指指彼得的尸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孩子早断气了,不可能再受罪。但埃尔罗伊看着他们作践彼得的尸体,可算恬受罪了。看着他们割掉死尸的下身,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塞进彼得的嘴里,然后又把嘴唇缝合上,埃尔罗伊哇哇大呕,脏物冒了自己一身。见到彼得残躯的人一眼就明白他们的用意。只有埃尔罗伊一人知道,这事儿不是在彼得活着时干的。

    他会有彼得这么好运吗?他推断他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得要他领着去找那些参与那场屠杀的其他人。自然,他们让他活得越久,他受的罪就越多。只要他们给个结果,他愿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但这有什么用呢,这群杂种又听不懂他的话。况且,老天,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其他人中的大部分。然而,他们会信吗?当然不会。

    那些科曼契人中的一个在他上方弯下腰。太阳照射着,埃尔罗伊只能看到一个黑影。他努力抬起头来,突然间觑到了这个印第安人的双手。这人握着好几支箭。他们终于准备来结果他了吗?然而不是。近乎温柔地,这个印第安人察看埃尔罗伊的某一处伤口。接着不紧不慢地、奇痛钻心地,一支箭头插进那伤口里,还不是直插,而是斜着刺进肥肉当中。而且,哦,上帝,他们还在箭头上抹了东西,使它火辣辣的,就像一块烧红的炭掉落在他的皮肤上一样。埃尔罗伊咬紧牙关,坚持不叫唤。当他的另一处伤口也遭此待遇时,他还是没叫。他强忍着。他只有六处伤。他完全挺得住。接下来他们就会让他单独待会儿,让他的身体享受享受痛的滋味。

    埃尔罗伊尽量把疼痛排出意念外。他想起那两位女土留宿在他的农场也是不幸之极。他庆幸没有亲眼见她们遭受什么灾难。接着,突然之间,他又看到那双幽灵似的眼睛仰视着他,目光中满是憎恨。奸污那个印第安小姑娘抵不上这个,什么也也抵不上这个。

    终于,埃尔罗伊叫唤起来。弄完了伤口不打紧,那印第安人还有办法。他拿刀划出一道新口子,然后把箭头插进去,这下埃尔罗伊知道他们会没完没了,直到他全身盖满利箭。知道疼痛不会有片刻的休止,他再也挺不住了。他叫着骂着喊着,但他又挨了一刀,火辣辣变成了大火焚烧。

    "狗杂种!他xx的狗杂种!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什么事都告诉你们!""你真的讲?"埃尔罗伊停住嘶叫,霎时间忘记了疼痛,"你会说英语?"他惊诧不已,"哦,感谢上帝!"眼下有了一点希望。眼下他可以讨价还价了。

    "你要告诉我什么,农夫?"声音柔和动听,和蔼可亲,埃尔罗伊懵了,"放我走,我?*党瞿忝且哪切┤说拿ィ咳硕加小一垢嫠吣忝谴蟾派夏亩フ摇?他气喘嘘嘘地说。

    "你自然会告诉我们这些,农夫。你可以争取的不是活命,而是死干净利落的死。"埃尔罗伊一直怀有希望地往前探着身。此刻他又瘫倒回地上。他彻底崩溃了。他但求速死。

    他告诉了印第安人所有一切,每个人的姓名,特征,还有他能想起的可能的地点。他迅速地毫不隐瞒地回答每个问题,最后说道:"宰了我吧。""就跟你宰掉我们的妻子、母亲和姐妹一样?"讲着清晰准确的英语的那个印第安人走到他的脚头站着。埃尔罗伊现在可以看清他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哦,天哪,简直就是她的那双眼睛,同样满是愤恨地盯着他。这下埃尔罗伊明白了,这人决意不让他干净利索地死。

    埃尔罗伊舔舔嘴唇。也不知道哪来的话,但他说了出来,"她味道不错。身上没多少肉,但弄得我快活极了。我最后一个干的她。她就死在我身下,我那东西"仿佛来自这个斗士灵魂深处的一声怒号,打断厂埃尔罗伊的奚落。另一人试图止住这个年轻的斗土,但没成。对埃尔罗伊来说,这点疼痛微乎其微,却让疼痛外的一切感觉达到总高潮。看到自己正要说的那东西已被割下来,一团血淋淋的肉被那个科曼契人高举在手,埃尔罗伊惊恐万分。正是这-惊让他一命呜呼。三英里以外,考特尼哈特沮丧地盯着从马车上四下扔落的东西,撕破的衣服,摔碎的瓷器,大部分食物也弄得一遢糊涂。她无法决定哪些东西该收拾,她眼下什么事也处理不了,不像萨拉,在他们的物品中翻来找去,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对考特尼来讲,还好好活着真是个意外。更糟的是,她父亲不见了。

    伯尼比克斯勒,埃尔罗伊布劳尔最近的邻居,看到埃尔罗伊着火的屋子冒出的浓烟后,过来看看。他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两具死尸,又在饲料盒里发现了萨拉和考特尼。没有达拉斯、埃尔、罗伊布劳尔、或是爱德华哈特的踪影。但考特尼的父亲到过这里,因为他的马还在玉米地里,马身上血迹斑斑。爱德华受伤了吗?"如果他跑掉,往罗克里求援的话,我们肯定看得见。"伯尼对她们讲,"更像是印第安人带着他和另外两个走了。也许觉得带上一两个身强力壮的俘虏不会坏事,直到他们能找到另一支部落-起居住。""你凭什么那么讲,比克斯勒先生?"萨拉问道,"我想女人才通常被抓为俘虏。""请你原谅,夫人,"伯尼说道,"如果印第安人在这儿看见你和这小女娃,他会认为你们上路后活不了几天。""上路?你总是看起来像知道这伙印第安人的计划似的。"萨拉怒道,"我不知道你凭什么知道。好像他们附近有个营地,是吗?""哦,他们有,夫人,他们肯定有,没错。这次可不是袭击牲口。两夜前拉兹汉德利的儿子约翰飞跑回罗克里,讲了他和埃尔罗伊还有彼得伙同几个威奇塔人,灭掉了这儿南边的一伙基奥瓦人,而这伙人正准备袭击罗克里。他声称我们现在平安无事了,因为他们干掉了那儿所有的男女老少。哼,看来他们还漏掉几个。在这儿胡来的几个臭小子当时肯定外出打猎什么的去了,回来发现亲人们全死了。""纯属猜测,比克斯勒先生,这儿的印第安人并非只有基奥瓦人一支。"那农夫强忍着怒气说道:"约翰汉德利还胡吹他在印第安人营地干的事儿有些东西我当着女士说不出口。""哦,看在老天爷份上,"萨拉嗤笑着说,"这么说他们强奸了几个婆娘。那也不能表明""要知它表明什么,你到外面去看看彼得的尸体吧,夫人。"他怒火中烧,"但我还是不主张你看。他们对付那孩子可不怎么好看。另一个小伙子的尸体动也没动,他的伤很干净。想想他们如何对付彼得,我大概要做很长时间的恶梦。我估计在附近某处会找到埃尔罗伊,肯定糟蹋得同样恶心。聪明人不难知道他们只找这两人,而不找其他人。如果他们对女人感兴趣,你也会被带走。不,这是场报复,毫无他意。""你会明白的,只要约翰汉德利还不匆忙火急地从这儿逃走,因为戏还没收场呢。那些印第安人在找到最后一个他们要找的人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阔步迈出谷仓,交待她们最好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可没一整天空闲帮她们。一开始他满是同情和善意,可萨拉让他心中生厌。眼下要送她们去罗克里才能撒手,他有点不耐烦了。

    一星期后,那些搜捕到处劫掠的印第安人的士兵们发现了埃尔罗伊布劳尔的尸体。恰如所言,约翰汉德利离开了罗克里,不知上哪里去了。他父亲再也没得到过他的音讯。从威奇塔传来消息说,那附近有个农户也遭到了印第安人的侵袭,不过那是这块地区最后一则有关印第安人侵袭的传闻。更往北,一个名叫比尔查昔曼的农场主遇害,或许与之无关,尽管有人说是他亲自领导了那场对印第安人的攻击。查普曼被发现在床上惨遭杀害,有人说那是一起印第安人式的凶杀,也有人说不是。凶手也许是一个替查普曼干活的人,因为就在那场凶杀后,他雇的好多帮手都逃走了。

    "还是没有爱德华哈特或达拉斯的踪影。萨拉惠特科姆哈特开始以寡妇自居。一个受了伤的人做了印第安人的俘虏,特别是做了一伙东奔西窜的印第安人的俘虏后,还能死里逃生,是不可思议的事。

    除了认为她父亲可能还活着外,考特尼茫然一片,别的什么也不敢想。

    现在萨拉同考特尼互相粘到一块儿了,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个极其糟糕的境况。

    "哟,又来了一个,查利。你说我们会不会又有一场好戏看?"查利往走廊扶手边的痰盂吐了小块嚼剩的口香糖,随后扫了一眼沿街走来的陌生人,"再动点脑筋,斯纳伯。眼下镇子上还有两三个,再往那上动点脑筋。"这两个老油子斜躺在拉兹汉德利商店前的椅子上。汉德利的走廊是他们的一块宝地,闲坐在那儿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长道短,他们每天要以此消磨掉一多半光阴。从那块宝地上看,镇上唯一一条街的两头都能尽收跟底。

    "你说他是不是靠倒私货发起来的?"斯纳伯有点好奇。

    "别把这种人看成贩牛的",查利回答道,"依我看那人是个枪手。""好多枪手做了牛仔,反过来也一样。""没错。"斯纳伯从查利的表情看出,他还坚持着最初的看法,只是想被别人同意才勉强点头,"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我可不愿去问他。"查利嘟囔了一句。突然,他两眼一眯,"这人看起来很面熟。他以前打这儿过过吧?""你说对了,查利,不几年前,不是吗?""更像三年或四年前。""对,我记起来了。一天深夜来的,住进了旅馆,但没待多会。我记得你对这年轻人的奇模怪样还发表过一番高论呢。"查利点点头,高兴自己的话有份量,还被人记得。

    "不过,想不起他在旅馆写下的名字了。你能想起来?""外国名字,是吧?""对,但我就记得这点儿了。看来这事儿要让我头疼一整天。""好了,看起来他又要到旅馆去,"斯纳伯说话间,陌生人在那儿收缰勒马,"我们干嘛不溜达过去,在登记本上看个明白?""现在不行,斯纳伯,"查利有点恼火地回答,"阿克曼旅馆里的娘儿们只会把我们轰出来。""哎,可别做脓包,查利。那个老婆娘可能还没起床。我们在大厅里坐上片刻,或往那本儿上瞧两眼,考特尼小姐可不会在那里。""脓包。"查利嘀咕一声,"他现在大概改了名字他们都那么干那我的好奇心就怎么也满足不了了。但要是你乐意哈里娶的那个泼妇对你大喊大叫的话,赶紧拍拍屁股,咱们出发。"关上刚刚打扫完的客房房门时,考特尼嘴边挂着一丝微笑。她又找到一张报纸。罗克里当地没办报,因此她获得外界消息的唯一渠道,便是听听来往住客的交谈,或是读读旅馆顾客们难得一次留下的报纸。这种机会比较罕有。住在本地没办报的镇子里,报纸就跟书一样珍贵。大多数镇民自己都收藏有报纸。萨拉也收了不少,但她从不拿出来给别人看,因此考特尼总是尽量抢先找到客人留下的报纸。

    她把报纸藏在一堆要洗的脏衣服里,往楼梯走去,打算洗衣前把它悄悄塞到楼下自己的房间里。

    楼梯顶端,考特尼一眼见到等在楼下的那个陌生人,便放慢了脚步。后来她干脆停了下来,做了件几乎从未做过的事儿。她盯住那人看。她甚至自觉失态,应该自责,但她忍不住要看。不知什么原因,还没人能像他这样引起她的兴趣。

    她的第一印象是他笔直地站在那儿,个子高高的。随后看到的是他精瘦尖削的面部侧影。但最引她注意的还是他的容貌特征如此令人心神悸动。他英俊非凡,她脑葡定这点,尽管她能看见的只是其左面轮廊。他一身黑,从黑马甲黑短裤到青铜色的皮肤到恰恰齐耳的一头黑发,甚至连暗灰的衬衫和围巾也是黑的。

    那人进旅馆时没脱下头上的帽子,但至少他脚上没带靴刺。这很奇怪,肩上搭的鞍具包说明他是骑马进城的,考特尼还从没见过谁骑马不带靴刺的。

    接下来.她又注意到原先从他左侧看不到的那些。他系着双重皮带,这毫无疑问地意味着他右腿上别着一支枪。那可能说明不了什么,大多数到西部的人都带着枪。但把枪和他的相貌结合起来,却让她认为他带着枪并非仅为自卫。

    考特尼可不喜欢枪手。在她心中他们是些有力无处使的恶霸大多数枪手实际上就是如此。那种人认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言行无阻。没什么人敢对他们说不,否则就得挨枪子儿。

    人们不会认为像罗克里这样的小镇上会出现很多枪手。但罗克里的确有不少,近年来这里就发生过两起枪战。牛仔们去那个野蛮的牛镇,阿比林,最近还有牛顿时,得经过罗克里。牛镇吸引了各式各样的社会渣滓,而且明年威奇塔也会变成一个牛镇,它离这儿只有十七英里远,因此考特尼看不出这条车水马龙的交通线何时会有片刻的清静。

    在镇上唯一一家旅馆里工作,她无法躲开那些枪手。有一个差点儿强奸了她,还有人突如其来地亲她。一直有人为她争风吃醋,追求她,令人震惊地说些下流话调戏她。这是她极力想离开罗克里的主要原因,也正因为此,她不愿嫁给罗克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尽管那样可以让她脱离这家旅馆。她在旅馆里一天忙到晚,连个女仆都不如。

    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后,那个陌生人搁下了笔。考特尼赶紧转过身,从大厅往后跑到直接通向门外的后楼梯处。这么走不太方便,但她不想从下面的厨房里进来,在那儿可能会撞见萨拉,而又要被责骂磨磨蹭蹭了。不,她宁愿顺旅馆绕一圈,然后从前厅进来。不过她要等那个陌生人上楼进他房间去之后。

    她不清楚自己干嘛不想让他看见,但她就是不想。当然不会因为她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也乱糟槽的。她不在乎他对她怎么想。他可能就待一晚,大多数流浪汉都这样,然后她就永远与他无缘再见了。

    考特尼来到前边,趴在旅馆一侧的餐厅的窗子下,这样她就能事先四处张望,搞准他确实离开了。她慢慢挨到前门边,甚至忘了手中还抱着一抱脏衣服。她就想着进到她的房间,藏好报纸,然后回去干活。

    外面街上,查利和斯纳伯观看着考特尼古里古怪的举动。她到底在干啥,从门缝里偷窥却不开门,又突然往后一缩,靠在墙上,像在躲什么似的。但随即门敞开来,那陌生人从里面出来,走过走廊,下了台阶,然后朝他的马走去。他们看着那个枪手,还注意到考特尼飞也似地冲进族馆。接着斯纳伯发现她不见了。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查利正看着那陌生人把马往马厩里牵,"啥?""看来考特尼小姐肯定在躲着那家伙。""嗯,那个什么,不能怪她。看看那个夜猫子波莱凯特帕克干了些什么。溜到她的房间里,一双醉熏熏的爪子乱摸,吓得她魂不附体。要不是哈里听到她的尖叫,抓起短枪,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后来又有个稀里糊涂的牛仔,使劲把她拽到街上,要骑马带她走。她从他的马上摔下来,脚脖子可伤得不轻。后来又''我们都知道她来这儿后可受够了罪,查利。她大概看出这家伙也不怀好意,因此躲着他。''也许吧。但你以前见过她就为躲一个人便离开旅馆吗?''不能说见过。''那么她可能对这一个颇有兴趣。''见她的鬼,查利,那太不合情理了。''女人什么时候合过情理?'查利咯咯地笑起来。

    '但是我认为她会嫁给里德泰勒。''那是她后妈的主意。但那不可能真成我是从马蒂凯茨那里听来的。考特尼小姐喜欢里德就跟她喜欢波莱凯特差不多。'旅馆里面,考特尼匆匆扫了一眼柜台上翻开放着的登记本,然后赶紧跑进她的房间。他名叫钱多斯。就那些,简简单单的,有名无姓。

    '快点,好吗,考特尼?我可不是整天闲着。你答应过要帮我选新衣布料的。'考特尼扭头看看坐在一只翻倒的洗衣桶上的马蒂凯茨,她学男人哼哼鼻子,'你要是这么猴急,那过来帮我晾上这些床单。''你开玩笑吧?我一到家就开始洗这洗那的。皮尔斯的裤子不知有多沉。现在再让我动手,我的胳膊都会废掉的。不知我干嘛嫁了这么个大男人,唉。''大概是你爱他?'考特尼露齿一笑。

    '大概吧。'马蒂也笑道。

    马蒂凯茨是个性格矛盾的人。这个娇小玲珑的蓝眼金发女郎平时一惯和善友好,活泼大方,但有时也静得住,心事重重。表面看起来挺有主见,经常就跟萨拉一样颐指气使,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左右不定,这只有她最亲密的朋友才察觉得出。考特尼当然是她的亲密朋友。

    几分付出便有几分收获,马蒂坚信这一点,坚信只要你打定主意,什么都干得成,她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努力为己,没人管你。'靠两年前战胜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格,并赢得皮尔斯凯茨的爱,马蒂证明了那种哲学的真理性。那时皮尔斯正是对考特尼着迷的半打男人之一。

    马蒂从未因皮尔斯对考特尼的痴迷而对她的朋友心存芥蒂。她打心眼里为考特尼从丑小鸭变成一只美丽的白逃陟高兴。那些从未注意过考特尼存在的男人们突然之间见了她,便一个个神魂颠倒,马蒂感到有点好笑。

    马蒂有时把考特尼看成她自己的杰作。当然不是指她的美貌,那是因为这两年她长高了好几英寸,而且累死累活地干活,除掉了她身上的余脂。但考特尼再也不像过去一样羞羞答答、胆小怕事了,也不再把堆在头上的什么事情都看成是她自己的该当之责。又是激励,又是怂恿,又是威吓,马蒂自认为帮她的朋友增添了一些胆量。

    这不,考特尼现在甚至对萨拉也不再唯命是从了,这种情形虽不多见,但肯定比过去多得多。连马蒂都再也吓不住考特尼了。考特尼逐渐发觉自己其实是勇气十足的。

    考特尼把一只洗衣用的空篮子放在马蒂身边的洗衣盆上,'好了,急性子小姐,咱们走吧。'马蒂把头歪到一边,'你就不换件衣服,梳梳头什么的?'考特尼解下发带,重新扎好那头长长的棕发,又把其它部分理平。'好了!'马蒂咯咯一笑,'我就知道你会的。你的旧衣服比我最好的棉布衣还中看。'考特尼的两颊一红,她转过身去,不让马蒂看见。四年前刚来罗克里时备的那些衣服她仍在将就着,尽管衣服都小了,而且颜色全是些小姑娘们喜爱的淡色。假使那些衣服当初不是大得出奇的话,她也无计可施,但她一直想方设法添添补补,使她苗条了许多的身材能穿着合适。有几条裙服的褶边很长,可以放下来,大多数衣服还是得缀接些布片加长。

    但考特尼那些丝绸和麦斯林布的旧衣服,中国式的绉丝和马海毛纱,漂亮的花边衣领,披肩围巾,还有马斯克衫,甚至连那些高档丝绒做的冬夏围巾,在罗克里都显得不合时尚。考特尼从不愿在人群中抛头露面,她的相貌已经让她够引人注目了,穿上那些衣服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对此她深为沮丧。

    罗克里是个小镇,最近才新开了两家酒店和一家妓院。适婚的女性奇缺,近两年考特尼发现一直不间断地有人向她求爱。

    那个小铁匠理查德向她求婚时,她惊讶不已,差点抱住他给他几个亲吻。一次地地道道的求婚,她本以为永不会有人向她求婚的!但这铁匠只是想讨个老婆,他并不爱她。同样,她也不爱他,不爱贾德贝克、比利、皮尔斯,所有想娶她的人,她一个也不爱。当然,她也不爱里德泰勒。这人眼下正对她穷追不舍,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会赢得她的芳心。

    '你听说过一个钱多斯先生吗,马蒂?'考特尼脸一红,奇怪这问题怎么会脱口而出。她们正朝旅馆前边走着,马蒂沉思一下回答道:'恐怕没有。听起来像你们历史课堂上讲的名字,像你过去常给我说的那些古代骑士。''是,听起来的确有古典情调,对吧?''还有点西班牙味儿。问这干嘛?''没事儿。'考特尼耸耸肩。

    马蒂仍不放过,'说吧,你从哪儿听来的那个名字?''哦,他今早上住进了旅馆,我只是认为你以前可能听说过他,他大概有点儿来头。''又是个坏蛋,啊?''他确实是那副长相。''嗯,如果他年纪较大,你可以向查利或斯纳伯打听。他们认识所有那些臭名昭着的快枪手,况且你知道他们对说闲话乐此不疲。''他没那么老,大概二十五、六岁,我猜。''那他们不一定知道,但如果你只想了解他杀过多少人''马蒂!这种事儿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好吧,那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没有,什么也不想。''哦,上帝份上,你干嘛要问?'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是他吗?'考特尼的脉搏急剧地跳起来,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街对面,里德的酒店里,最近来镇上的那两个枪手之一,正靠在一只邮筒上。

    '不,那是吉姆沃德,'考特尼解释道,'他是昨天同另一个人一起来的。''吉姆沃德?嗯,那名字听起来的确很熟。不是去年怀尔德比尔从阿比林送来的通缉海报上的一个名字吗?'考特尼耸了耸肩,'我从不明白马歇尔希科克送那些海报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从没有过市镇警察局长。'罗克里没人愿干那份工作,所以众多罪犯,或查利称的'夜猫子',觉得出入罗克里畅通无阻,'即使被通缉也没事儿,罗克里有谁来抓捕他呢?''没错',马蒂说道,'但还是能帮我们知道该躲着谁。''能够的话,他们我全都躲着。'考特尼颤声说道。

    '哎,那自然,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哈里知道波莱凯特帕克是个通缉犯,他就会开枪打死他,而不仅仅只是把他赶出镇子。'提到那个名字,考特尼强作镇静,'别揭我的伤疤。萨拉听说某人在海斯城募集了干元赏金悬赏那个无耻之徒后,气急败坏了好几个月呢。'马蒂哈哈大笑:'萨拉总是对一些事气急败坏的。'两个姑娘穿过街道,想躲开毒辣的太阳。已经临近夏末了,但堪萨斯仿佛不知时节似的。除了晾衣物,考特尼并不常出去让太阳晒,即使这样,每年夏季她的皮肤也会晒成浅浅的金黄色,与她那双甜甜的金色眼睛极为相配。

    拉兹汉德利向走进他的商店的姑娘们微笑着打招呼。他正陪着伯尼比克斯勒,此人也跟她们招呼着。还有四个顾客逛来逛去的,没人特别匆忙。

    在汉德利的商店里,除了肉类,你想买什么东西都能找到,只要那东西确实有用。前猎牛手津霍奇斯在隔壁开了家肉店。商店内前面一角,可以刮脸理发,如果还有需要,赫克特埃文斯还可提供拔牙服务。由于一直定不下决心是否要留在罗克里,这理发师便租下了拉兹商店的一角,这样他就不必花钱修盖店面。

    马蒂拉着考特尼径直走到贴着那张旧通缉海报的墙边。

    '那儿,看见了吗?'马蒂面含笑意,'悬赏三百元缉拿吉姆沃德,此人'在新墨西哥犯有谋杀、持枪抢劫及其他多种罪行',特此通缉。'考特尼仔细观察海报和上面一副铅笔速描画像,那画像果真和住旅店的那个吉姆沃德很像,'上面讲无论死活都要。他们干嘛那么做,马蒂?那等于给那些求赏者颁发了杀人执照。''他们只能这样,否则便没人愿费力去抓罪犯了。假若知道即使迫不得已也无权开枪的话,你认为谁会在那种危险场合挺身而出呢?通常会有一场恶战,如果求赏者或警察局长或其他任何人本事不够大,便会送命。那些人把命都赌上了。如果那些人本事很大,拿获罪犯,赏金自然到手那样就少了一个罪犯来干扰正经人。你倒宁愿没人试一下?''是的,我宁愿没有。'考特尼叹口气。对马蒂有理有据的议论,她一直是无言以对,'那看起来就是太残忍。''你就是心肠太软,'马蒂说道,'但你总不会告诉我,有谁杀掉波莱凯特的话,你也会难过吧。''不会。''对了,他们都那样,考特尼。他们死了对我们剩下的人只有好处。''我想是的,马蒂。'马蒂莞尔一笑,'你没救了,考特尼哈特。连毒蛇你也会去同情的。'考特尼摇摇头,'毒蛇?我想不会。''好吧,不过,'马蒂拍拍海报,'到处贴了那么多这种海报,这个傻瓜会改名换姓的。''也许我喜欢我的名字原样不动。'两个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旋过身来。吉姆沃德就紧挨她们站着,满脸不高兴。这人中等身材,奇瘦,鹰钩鼻上长着一双斗鸡眼,一把长长的、没修理过的胡须直垂到下巴。他扯下海报,揉成一团,塞进后背口袋里。他一双冷冰冰的灰眼睛转向马蒂,她已吓得张口结舌,无力赔个不是。考特尼总算挤出句话来,'她可没什么别的意思,沃德先生。''也许我不喜欢被人叫做傻瓜,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方式。''你要打死我?'马蒂嗤笑一声,突然间竟毫无顾虑了。

    考特尼可能拧得马蒂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自个儿腿都发软了。

    '那主意听来不错。'沃德怒道。

    '喂喂!'拉兹汉德利对他们喊道,'我可不想在我的商店里出麻烦。''那就待在那儿别动,老头,'沃德厉声命令,拉兹停在了原地,'这是我同长舌小姐的事。'沃德说完,拉兹往他放在柜台下的步枪看了一眼,但没伸手去拿。

    其他人也没动,店内一片死寂。查利和斯纳伯随沃德之后跟了进来,现在正坐在理发师那儿欣赏这出好戏。

    赫克特刚给他的顾客刮完脸,发现自己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顾客把脸擦干净,却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他也静静地观看着这幕戏的进展。

    考特尼都快哭了。天哪,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因某人某天可能会打死他而为他感到难过呢。

    '马蒂?'她尽量让声音显得镇静,'马蒂,我们走吧。''喔喔,'说着吉姆,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马蒂的辫子。他猛扯一下,两人的脸快贴到一起,'大嘴得道完歉才能走。然后我来照顾你,宝贝,好吗?'他给马蒂下令。

    考特尼屏住呼吸,看着马蒂那双蓝眼睛里闪着泪光。

    '对不起。'马蒂终于低声说了出来。

    '大声点儿。''对不起!'姑娘愤怒地喊道。

    吉姆沃德咯咯地笑着,放开了她。但那双斗鸡眼又突然盯上了考特尼。他令人作呕地笑着。

    '嗳,你和我,干嘛不去找个地方,好好亲热一下,宝贝?我看上你自打''不!'考特尼脱口叫道。

    '不?'他两眼一眯缝,'你跟我说不?''我,我得回旅馆去,沃德先生。''喔喔。'他手指顺着她胳膊往上移了移,接着紧紧地拽住,'我想你没听懂我的话。我说过咱俩要好好亲热一下,那就是咱们要做的事。''求你别,'开始被他往商店外拖时,考特尼大叫。他对她的喊叫毫不理睬。

    '放开她,沃德。''什么?'吉姆停下来,四处张望。他没听错吧?'我不说第二遍。'吉姆继续拽住考特尼站在那儿,四下张望着,直到发现那个说话的人。

    '两条路,沃德,'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要么掏枪,要么滚蛋。但别费我很多时间让你做决定。'吉姆沃德松开考特尼,腾出了右手。他伸手拔枪。

    眨眼间,他就一命呜呼了。

    考特尼强令自己想些高兴的事儿。她记起第一次不要鞍骑马,她惊恐万状,但发现骑起来简单多了,她又欣喜万分;记起那次马蒂教她游泳;记起她头一回喝斥萨拉闭嘴,以及萨拉脸上当时那副表情。

    但不起作用。她仍就看见那人横尸拉兹汉德利的商店。考特尼以前从没见过死人。她没亲眼目睹过罗克里的其他凶杀事件。在布劳尔农场,她的生活从此全然改变的那天,她也没见着小彼得和海登索雷尔的尸体,伯尼比克斯勒早把尸体盖起来了。

    她在商店里傻乎乎地失声尖叫着,直到马蒂让她安静下来,带她回旅馆。此刻她正躺在床上,眼上盖着一块敷布。

    '喂,我让你把这个喝了。''哦,马蒂,别为我费事。''总得有人照料,特别在萨拉对你破口大骂之后,'马蒂反驳道,一双蓝眼睛愤愤不平地闪动着,'那个神经病,发生了这种事还要来责骂你。怎么着,我才是最该责骂的。'考特尼挑起敷布朝马蒂看看。她不好表示反对。的确,是马蒂那副不屈不挠的架式把事情弄得更糟的。

    '不知道我自己表现怎样,'马蒂继续说着,声音柔和了许多,'但我真为你骄傲,考特尼。两年前你会当场昏过去,但今天对那杂种毫不示弱。''我都吓死了,马蒂。'考特尼插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怕?''我当然怕,'年轻点的姑娘回答道,'但我一害怕,就乱说一气。看来对我投什么好处。喝了这个吧。这是我妈的万灵葯,很快会让你觉得跟没事似的。''但我没生病,马蒂。''喝吧!'考特尼喝了那碗草葯汤,又合眼躺下,'萨拉实在不讲理,是吧?''当然是。要我说,她只不过是恼火她没认出那只夜猫子,没机会溜进他的房间打死他,好去领那三百元奖金。''萨拉打死人?''瞎,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其他任何解释,'马蒂微笑着说,'我都看见她在一个静悄悄的深夜,抱着哈里的步枪,鬼鬼祟祟溜下大厅''哦,别说了,马蒂。'考特尼咯咯地笑起来。

    '好多了,你开始笑了。这么想想,考特儿,毕竟今天剩下的时间你不用干活了。''我宁愿不那么想。'考特尼懊丧地说。

    '哎,考特尼,你不该责备自己。男人们见了你都跟发疯似的,你有什么办法。况且那个杂种是活该。要是他把你拖到无人处,你很清楚他要干什么。'考特尼打了个冷战。她的确知道。她从他眼里看得出。怎么哀求也是无济于事。

    '他真是个傻瓜,认为没人会阻止他,'马蒂接着说,'不过,也难说。事实上,要不是那个陌生人,还真没人会阻止他。而且给了沃德选择的机会。他本可以乖乖地滚蛋,但却对那个家伙掏枪。他自寻死路。'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你欠那个陌生人的情,考特尼。不知道他是谁。''钱多斯先生,'考特尼低声说道。

    '见鬼!'马蒂欢呼道,'我应该知道!上帝份上,怪不得你对他那么好奇。他可真叫帅,是吧?''我想是。''你想是?马蒂微微一笑,'那人保住了你的贞操,考特尼。在他明早离开前,你至少得谢谢人家。''他要走?'马蒂点点头,'我听查利和斯纳伯在大厅里议论他。他要把沃德的尸体拖到威奇塔领取奖赏。'考特尼突然间精疲力竭,'你该回家了吧,马蒂?''对,我正想走。不过,等我告诉皮尔斯今天的事后,他会理解我回家晚的。可是你得向我保证,别整晚委靡不振的。''我不委靡不振,马蒂,'考特尼轻声回答,'这只更加坚定了我返回东部的决心。这种事儿那边不会发生。这里太不文明了,马蒂。'马蒂温柔地笑着,'你找不到你姨妈的。你最终会发现她早已不在人世,这样你回到东部后举目无亲,考特尼。''我知道。可是我可以找份工作,即使是让我干这种四年来我一直在干的活儿,我也不在乎。在这儿我没安全感,马蒂。哈里不会来保护我。他眼里跟没我似的。我需要有安全感,假如同哈里和萨拉一起我没有这种安全感的话,那至少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你已决定单身一人去?''不,'考特尼黯然回答,'不,我还不能那么做。但是你知道,赫克特埃文斯也盘算着要离开这儿。也许今天这事儿发生后,他会决意返回东部。我出得起钱让他带上我。我确实有笔钱没让萨拉知道。''没错,你可以给赫克特钱。但那纯属浪费,他自身难保,别说你了。近来,他们还在密苏里抢火车,你是知道的。你兴许会遭遇詹姆斯那伙暴徒或其他什么人,把你那点儿钱洗劫一空。''马蒂!''是的,这是事实。''然而那是我必须抓住的一次机会。''好吧,你既着手要走,至少得找个不是胆小如鼠的人护送你德也许会带你去,假如你真心请他的话。''他会坚持要我先嫁给他。''唔,你嫁给他就是了,'马蒂建议道,'干嘛不呢?''这可不是儿戏。'考特尼皱皱眉,'你知道我对里德连喜欢都谈不上。''好吧。'马蒂莞尔一笑,'哟,我该走了,考特。我们明天再好好谈谈这件事。但你可别想着去找赫克特。哼,要是哪个下流胚把你拐跑,他只会干瞪眼。事实上,你得找个钱多斯那样的人。他不会让什么人来惹你。你想过找他吗?''不!不可能,'考特尼战傈着说,'他是个杀人凶手。''上帝份上,考特尼,我说的话你在听没有?你就需要那种人来护送你。如果你对安全感如此心忧如焚的话,那么'马蒂走后,考特尼静静地躺着回味她的话。不,马蒂错了。假如还要往西去,或者往南,甚至或者往北,找个钱多斯那样的人她会觉得更安全。但她是要往东去,回那块文明的净土,铁路离得也不算远,走起来不会太困难。她只是需要个人同路,以免一路上太孤单。

    但有一点马蒂是对的。她的确欠钱多斯先生一句礼貌的多谢。

    考特尼又花了一个小时,才鼓起勇气去找她的救命恩人。

    她希望别在他房间里找到他。每晚给房客送干净水和毛巾是她的工作,但因为现在还是就餐时间,她希望钱多斯先生还在餐厅里。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坦白地跟马蒂讲,她已经尽了力要感谢他,但没能找着。不行,她已自觉有愧。她理当感谢他,她知道,但不是与那个可怕的人面对面!不管怎样,如果他不在房间里,她可以给他留个字条嘛。

    她在他门上敲了两下,气也不敢出。她仔细听听,接着又扭扭门把。门锁着。好了,就此为止。房间都没配两把钥匙,因为哈里坚信,如果房客锁上门,表明他不想让任何人进去。千真万确。但另一个原因是,跟他们接待的那种房客打交道,没被邀请便闯人他的房间,你说不定会挨上一枪。

    考特尼舒了口气,放松一下。这人很危险,这种人她一直尽力不去接触。

    然而奇怪的是,发现他不在,她竟有点失望。在她一听到他让吉姆沃德放开她时,她就惧意全无了。这枪手让她有种安全感。自她父亲死后她便再没有过那种感觉。考特尼转身离开,打算写个纸条给他放在桌上。可她突然听到房门开了。她又转过身,一下子愣住了。他手里拿着一支枪。

    '对不起,'他说着,把枪插进裤带。他把门开大了一点,往后挪了挪,'进来吧。''不,我我不了。''水不是给我的?''哦!是是,当然。对不起我我就放在你脸盆架上。'考特尼的脸在发烧,她匆匆到洗脸架边搁下水和毛巾。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说话的样子,完全是个惊慌失措的笨蛋。哦,他会怎么想?先是在汉德利的商店里她听到枪响后的歇斯底里,现在又是跟白痴一样语无伦次。

    考特尼鼓起全身勇气转过身面对他。她见他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她唯一的出口,不知有意无意。不像她,他可没半点儿紧张。事实上,他流露出一种旁若无人的自信,使她更加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那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睛盯着她,似乎要把她一眼看穿,让她所有的弱点暴露无遗。当然,他自己却显得高深莫测,没有好奇,没有兴趣,甚至没有丝毫迹象能看出他注意到了她的些许魅力。他又让她跟往日一样羞怯不安起来。她觉得自己有点恼了。

    挺住,考特尼,离他远远的,别让他把你这么多年积攒的自信一下子打垮掉。

    '钱多斯先生''别先生的,就叫钱多斯。'她以前没注意,他的话音深沉而舒心。

    话头被岔开,她一慌,忘了要说什么了。

    '你受惊了,'他单刀直人地说道,'为什么?''没,我没有,我真没有。'不要闲聊,考特尼!'我我想谢谢你。为你今天所做的事。''为杀了个人?''不!不为那!'哦,上帝,他干嘛非得这么难以搭腔?'我是说我想那事儿避免不了。但你你救了我我是说,他不听,而且而且你阻止了他而且''小姐,趁你没崩溃前,最好离开这儿。'天哪,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真丢人,考特尼看着他放下双臂,离开房门口。她苍惶地从他身旁绕过。

    什么事都搞得一团糟,要不是对自己的表现深为不满抑住了她的羞涩,她也不会停下来。她转过身。他那双难以置信的淡蓝色眼睛还在盯着她。但这次,他的目光像是在抚慰她,消除她的恐惧,让她感到出奇的镇静。对此她颇为不解,但却感到高兴。

    '我很感激,'她坦白地说道。

    '不必。干那事我有报酬。''但你并不知道他是个通缉犯。''我不知道吗?'他早已在商店里,他也许听到了马蒂和她的谈话。还有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先生,你救了我,'考特尼坚持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得向你表示感谢。''随你的便吧,'他说道。听声音他已有逐客之意。

    考特尼拘谨地点点头,离开了,快步向楼梯走去。她感觉他在身后盯着她。谢天谢地,他明天就走。这人让她整个儿地心慌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