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机器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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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天翔捧着一叠公文回府,直接进了书房,小桃跟进来帮他解开皮裘道:“少爷,今儿外面冷吧,我把火拨旺些。”

    “嗯。”他点点头,习惯地问道:“腊梅呢?”

    “夫人差人唤她,腊梅姐姐去主屋了。”

    “夫人找腊梅什么事?”

    小桃耸耸肩“奴婢也不知道,大概又是二少爷吵着找人吧。”

    “哦,那就叫天祤过来玩嘛。”他不甚在意,坐在桌前专心批改公文。

    批好最后一份,天已近黄昏,他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看到桌上放凉了的午饭,好像是小桃送来的,难道腊梅还没回来吗?他推门出来,刚想唤人来问,就见腊梅走进月亮门,脚步缓慢,心事重重。他走出回廊,站在台阶上等她,她半垂着头,神色迷茫地从他面前走过,却没看到他。

    他只好出声唤道:“腊梅。”

    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啊?”

    他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头问:“想什么呢?从我面前走过都没看到我。”

    “呃我”她习惯地垂下头。

    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稍稍轻抬,不让她有机会逃避“不准低头,每次你一低头就是想托词来敷衍我。”

    她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指“奴婢怎么敢托词敷衍姑爷。”

    “那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脸愁容?”

    她下意识地双手捧住脸“没有啊,奴婢哪里一脸愁容?”

    他板起脸,严肃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左右闪动,却不敢对着他的眼“可可能是今日中午没有午睡,所以所以”他的目光犀利如剑,她说不下去了。

    “编啊,接着往下编啊,怎么不编了?这托词不错,没有午睡所以神色憔悴,精神恍惚,眼神也不好使,所以没看到我,所以这会儿想进屋去小睡一下是不是?”

    她打了个冷战,缓缓地垂下眼睑,小声道。“奴婢是想进屋去,因为在外面站了很久,现在很冷。”

    他脸上的怒气一下就碎了,食指勾起她肩上的旧斗篷道:“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过年府里不是发了新衣裳吗?难道没有你的?”一边数落她一边拖着她进入书房,直接接她坐在火盆前。

    “当然有,夫人还特别赏了一件皮袄,只是匆忙之间没有找出来穿。”

    “匆忙什么?娘叫你过去到底什么事?”

    她看他一眼,不说话。

    “闷葫芦,不想说,是不是?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主子,就算夫人交代你做什么也要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说咱们就耗着,我就不信我审不出你。”他顺手拎个凳子摆在她面前,准备坐下来好好的审。

    她垂着头,突然开口:“姑爷,您放奴婢出府去吧。”

    “什么?”他身子微一踉跄,撞翻了椅子。

    她抬起头,眼中一片难解的哀愁,怔忡地看着他道:“姑爷不是说过,只要奴婢想走,您就放我走吗?”

    他缓缓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到书案前,左手扶着书案,右手按住胸口,那里竟有些丝丝抽痛,好像心痛症发作的先兆。他开口,声音艰涩:“你跟云儿联系上了?”

    “不。”她摇头“奴婢只是想要回自由身,回家乡与爹娘团聚。”

    他转回身,深深地者着她“为何突然想要回自由身?你不想再待在我身边了?”

    她咬紧嘴唇,好久才低声道:“不是不想,是不能。一个陪嫁丫头,主子去了,又未收房,留在姑爷身边不合适。”

    他皱着眉道:“这话是夫人跟你说的?”

    “不管谁说的,姑爷早晚要放了奴婢,回家乡也好,追随小姐也好,天涯海角流浪也好,总当姑爷做了件善事。”

    “不行。”话一出口,纪天翔也被自己斩钉截铁的语气吓了一跳。

    腊梅起身,愣愣地望着他“难道,姑爷要违背诺言?”

    他慌得偏转过头,痹篇她的目光“我没有违背诺言,我当初说你想回云儿身边,或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一定放你。可你现在连个落脚之处也没有,如果我任你出去流浪街头,怎么对得起云儿?”

    她苦涩地一笑“姑爷放心,小姐知道是奴婢自己的意思,绝对不会怪姑爷的。”

    “那也不行,云儿不怪,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要是夫人有意赶你走,我去跟她说。”

    她赶紧摇摇头“夫人没有赶奴婢,是奴婢自己要走。”

    “你别说了,我这就去找娘。”他说着就拿起皮裘。

    “姑爷,”她拉住他,冲口道。“夫人真的没有赶奴婢,她只是要我给二少爷做妾。”说完,她急忙用双手捂住嘴。

    纪天翔像被下了定身术,久久不能动弹。

    “姑爷?”她小心翼翼地推推他“您不要放在心上,夫人的意思是要我过去服侍二少爷,做妾的事情只是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他缓过神来,把她往椅子上一按:道:“在这儿等我,不准离开。”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姑爷姑爷”

    。。

    “我不同意。”纪天翔还是同一句话。

    纪夫人急了“给你纳妾你不同意,怎么给你弟弟纳个妾你也不同意?”

    “腊梅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嫁给一个傻子不是太委屈了吗?”

    “翔儿!”纪夫人喝道“你说的傻子是你弟弟,腊梅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奴婢,别说做了妾她算个主子,就是让她当个通房丫头也不算委屈了她。要不是祤儿喜欢,你当我能抬举她?”

    “娘,奴婢也是人啊,你叫她跟一个每天只能哄着喂着的男人过一辈子,怎么叫抬举?”

    “怎么不叫抬举?祤儿就算傻也是纪家的二少爷,咱们家有权有势,她哄好了祤儿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使奴唤婢,恐怕是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就算她主子在时你收她入房,不是还得伺候人吗?慢着,翔儿,你这么维护她,该不会是把那丫头弄进屋里了吧?”

    “娘!”纪天翔恼怒地道“您胡说什么?事关一个姑娘的名节,您不要胡乱猜疑。我维护她是因为我答应过云儿要好好照顾她。”

    “云儿,云儿,又是云儿,你生前维护她,死后还要维护她的丫头,她怎么就把你治得死死的?”

    “云儿是我的妻子,若是不能给腊梅找个好归宿,我对不起云儿的亡灵。”

    纪夫人无奈地道:“好好好,我再让一步,大不了改日我进宫跟娘娘求张懿旨,给那丫头一个封号,八台大轿明媒正娶,让她做祤儿的正室,这总不算委屈她了吧?”

    “娘,您怎么不明白?腊梅在乎的不是名分,是她嫁的那个人。”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翔儿啊,这种鬼丫头的心思娘比你了解,她就是想借机抬高身价,总之娘答应你,给她个正室的名分就是了,你也算对得起方含云的亡灵了。”

    “总之我不同意她嫁给二弟,娘如果非要强人所难,儿子就放她出府去。”

    母子俩僵持不下,纪夫人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我拗不过你,晚饭要开了,别让个丫头影响我吃饭的心清。”

    。。

    腊梅在书房里坐立难安,姑爷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恐怕要跟夫人起争执,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陪嫁丫头,纪天翔真的会为她据理力争吗?她说要离开,他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是否真有一些舍不得她?虽然小姐走时他曾说过舍不得她的话,但那戏谑玩笑的语气,让她不敢当真。她是不是可以偷偷地认为,她在他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点点重要?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开了,纪天翔进来,她迎上去,渴切地看着他,却不敢开口问,她怕万一他说“腊梅,其实夫人的安排也是为你好”她的心会碎。

    “腊梅,”他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她屏住气息“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没人能强迫你。”

    “呵!”她松了口气,脚下不由得一软。

    他急忙扶稳她“怎么了?”

    “没,没。”她摇着头微笑,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泪光“只是太紧张了。”

    “紧张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她重重地点头道:“相信,奴婢相信姑爷。”她一点头,泪珠就滚出眼眶,她急忙偏过头,伸手去抹。

    他的手比她更快,轻轻拭去她的泪痕,目光柔和地道:“傻丫头,哭什么?在娘那里受了委屈你不哭,还跟我死鸭子嘴硬,现在事情解决了,反倒发起水了。”

    她高兴,可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只好一边流泪一边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姑爷就不要笑话奴婢了。”

    “我就笑话你,伤心不哭高兴哭。”他嘴上不饶,手指却温柔,接过她的手绢细心地帮她把眼泪擦干。擦着擦着,动作慢了,手捧着她的脸,呆呆地出神。她的眼神尴尬而闪烁,却躲不开他炽热、迷惑的目光。

    “腊梅?”他嗓音低沉。

    “姑姑爷。”她声音不稳,心脏狂跳。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顺着她的肩头滑下,揽住她的腰,目光不曾稍离她的脸,眼中的迷惑更深,甚至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见不得你流泪,每次你一哭,我就心慌,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这会儿我突然想,或许抱抱你你就不哭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脸上一阵灼热,连耳根都烧红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手臂微微使力,将她拥在怀里,捧脸的手移到她脑后,让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温柔地抚着她的后颈,却说出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乖,不哭了,少爷疼你。”

    腊梅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以为他在哄天祤吗?

    他勾起她的下巴问:“你笑什么?”

    她含泪笑着道:“您不让我哭,我就笑喽。”

    “是不是这么灵验?早知这么有效,我早就抱你了。”

    她轻轻地喟叹一声,重新靠回他的肩头,幽幽地道:“姑爷,能不能让奴婢多靠一会儿?”心早已脱轨,情却要受身份地位的重重束缚,她一直默默地爱,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守护,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就算做梦,都不曾梦到有一天他会把她拥在怀中。就让她多放纵一刻,多贪恋一刻吧,不管他的拥抱是情不自禁的迷惑还是真情流露的安慰,今生有过一次机会,她该满足了,该满足了。

    “好啊,你要靠多久都没关系。”他揽住她的腰身和肩膀,脸颊贴着她的秀发,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他突然发觉,他有点儿舍不得放开。

    。。

    清晨,青光灿烂,鸟鸣啾啾。

    纪天翔张开眼,吸口气神个懒腰,心清大好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一个声音接道:“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话音落,腊梅推门进来,拿着水盆,笑着道:“姑爷,您醒了,窗外日头刚起,不算迟迟啊。”

    他坐起身道:“所以该叫‘窗外日徐徐’才是。”

    腊梅笑弯了眼“日徐徐,您可不能徐徐,再不快点儿梳洗上朝就要迟了。”

    “啊?”纪天翔跳下床,冲向水盆,慌忙道:“快快快快。”

    迅速洗脸换衣,他端坐桌前,腊梅帮他梳头,动作利落地束冠盘发。纪天翔道:“还是你的手巧,玖哥给我梳头总是扯到头发,也没你流得这么整齐。”

    她笑着道:“让玖哥听到,他又要大喊冤枉了。”

    “冤枉什么?这小子恁地没有良心,自从纪总管派他到账房,近日越发少来了。”

    “您也说总管派他去账房,自然是不得空啊。”她绕到前面帮他系好束发金冠的带子,道:“好了。”

    “嗯。”他起身,收拾公文和表书。

    腊梅递过一个白色锦袋,道:“用这个装吧,防水的布料缝的,免得又像上次一样淋湿了。”

    他高兴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装入公文拍拍“大小正好,就是单调了点儿。”

    “改日得空我帮您绣上个图案。”

    “好啊,绣只鹰吧,取蚌‘翔’字。”

    “嗯。”腊梅点头,送他出门。

    。。

    早朝即散,内务总管跟上来拱手道:“丞相大人,恭喜恭喜,二公子的婚事什么时候操办?老夫一定叫内人前去帮忙。”

    纪丞相还礼道:“承蒙费心,祤儿跟别的孩子不同,所以老夫和内人想将他的婚事低调处理,齐大人的心意老夫心领了。”

    纪天翔听得满头雾水,待齐大人走开,他愣愣地问:“爹,天祤何时要成亲了?许的是谁家的姑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你娘入宫来请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封了腊梅为郡主,赐婚给祤儿。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才瞒着你。”

    “什么?”纪天翔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懿旨可曾派下去了?”

    “散朝时分已经派下去了。”

    纪天翔一跺脚,拔腿便往外急奔。

    纪丞相眉心纠结“这丫头对他真这么重要?”

    。。

    午时已过,腊梅吃过午饭正要回“云翔居”就听招弟一路大呼小则地奔过来,拉着她道:“腊梅,快快,宫里下旨,你赶紧到大堂去接旨。”

    “接旨?”腊梅满头雾水,接旨自然有老爷夫人带着亲近家人,要她这种卑微的丫头去做什么?

    “啊呀,你发什么呆啊,快点儿跟我走。”招弟不由分说,拉着她跑向大堂。

    纪夫人正在堂中陪着一位公公喝茶,见招弟拉着腊梅过来,急忙起身陪着笑道:“公公,腊梅来了,烦您久等。”

    鲍公起身清清喉咙,尖声道:“腊梅听旨。”

    纪夫人左手拉住腊梅右手拉住纪天祤一起跪下。

    “皇后娘娘有旨,册封腊梅为‘升阳郡主’,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宫娥十名,赐婚右丞相府二公子纪天祤,择吉日完婚。钦此!”

    腊梅猛然抬起头,呆着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赐婚纪天祤,择吉日完婚?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封她为郡主,叫她嫁给二少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鲍公不耐地看了她一眼,道:“升阳郡主,还不领旨谢恩?”她呆呆地转过头来,看向纪夫人,颤抖地道:“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有没有听错?”

    纪夫人不耐地道:“没有听错,天翔说给祤儿做妾委屈了你,所以我请旨封你一个名号,这下你满意了吧?还不领旨谢恩,满屋子的人都陪你跪着呢。”

    她喃喃地道:“姑爷怕委屈了我?这是他的主意?”

    “你管谁的主意?皇后娘娘亲自下旨给你名号,还让你风风光光嫁入我们纪家做正室,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快快领旨谢恩吧。祤儿,娘给你讨了腊梅姐姐做媳妇,你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纪天祤拍手欢呼“哦,姐姐做媳妇,姐姐做媳妇。”

    腊梅看着纪天祤坐在地上拍手踢腿的模样,眼前一片亮白,好半晌止住眩晕,抚着额头,颤抖地道:“夫人,奴婢不愿下嫁二少爷。”

    纪夫人怒道:“你说什么?”

    她闭了闭眼,一字一句沉着声道:“腊梅不愿下嫁二少爷。”

    宣旨的公公一惊,厉声道:“升阳郡主,你敢抗旨不尊?”

    腊梅弯腰伏地“烦请公公转告娘娘,奴婢命薄担不起荣华富贵,只想在府中做一个小小的丫头,请娘娘收回成命。”

    “大胆!懿旨既出,岂有收回的道理?你可知道,抗旨是要杀头的!”

    她浑身猛地一震,额头依然抵着地面,清晰地道:“倘若无路可走。奴婢宁愿一死。”

    纪夫人气得身子直晃,颤抖着指着她骂道:“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

    鲍公连忙道:“夫人莫急,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有宁死也不要荣华富贵的奴才,你说,你还想要些什么,娘娘看在纪二公子的面子上,定会赏你。”

    “奴婢什么也不要,若是纪府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奴婢请求要回自由身。”

    “什么?”公公也怒了,将懿旨往她头顶上一递,厉声道“接旨还是一死,你自己选。”

    身后的招弟和纪总管都抽了一口凉气,纪天祤尤自乐着,突然发觉堂内静的死寂,心中有些怕,怯怯地爬过来拉腊梅的衣袖,叫道:“姐姐,姐姐起来,姐姐陪我玩,祤儿要去玩,不要在这里。”

    纪夫人拉着纪天祤的胳膊哄道:“祤儿乖,姐姐当了你媳妇再陪你玩,你先跟招弟下去。”

    “不要!”他甩开纪夫人的手,见腊梅不应他“哇”地一声便哭开了,摇着她喊道:“姐姐陪我玩,姐姐陪我玩。”

    腊梅缓缓地抬起头,温柔地抚着他的背,凄然地一笑,好轻好轻地道:“二少爷乖,姐姐不能陪你玩了,以后你跟招弟姐姐玩,好不好?”

    纪天祤似乎被她哀婉的神情吓到了,愣愣地问:“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不陪我玩了?”

    “因为,”她笑了笑“因为姐姐要去一个好远的地方,在那里,姐姐能随自己的心意,能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祤儿不懂。”

    她理了理他的头发“不懂才好,不懂,就没那么多烦恼,没那么多无奈,没那么多不甘不愿。二少爷,我最羡慕你,天底下只有你最快乐。”她第三次笑,目光缥缈地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心中默念:姑爷,腊梅等不到跟你说一声珍重了。

    她推开纪天祤,起身整整衣冠,对着公公惊愕的视线,瞄了眼懿旨,一字一句道:“腊梅选择一死。”说罢,朝堂中漆得朱红油亮的梁柱直直地冲了过去

    “腊梅”门外一声惊呼,一条月白色的人影箭一般地冲入大堂,但还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感觉整个屋子都跟着震动了,朱红的梁柱上绽开一片殷红的血迹,腊梅软软的身躯贴着梁柱倒下,额头在梁柱上划下一道蜿蜒的血痕,血滴遍布四周,鲜红刺目,像腊月盛开的梅花。

    纪天翔颤抖着接住她的身子,徒劳的用手去按在她血流如注的额头上,瞪大眼睛喃喃地唤:“腊梅,腊梅,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回来救你了,你相信我,我能救你的。”

    她困难地张开眼,血迹沾湿了她的睫毛,染红了她的唇角,她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红。她的手苍白粗糙,摸索了几次才抓住他的衣襟,虚弱地道:“姑爷腊梅今后不能再服侍你了。

    “不,不。”他拼命地摇头,嘶声狂吼“找大夫,你们听到没有,快找大夫”

    堂内吓傻了的一群人这才连滚带爬地起来,纪总管惊慌地奔出去叫人找大夫,招弟扶着摇摇欲坠的纪夫人,纪天祤看着腊梅满身的血迹,傻傻地张大嘴,好半天才小声吐出一个字:“血!”然后眼一闭“咕咚”一声倒下,惊得夫人下人忙成一团。

    纪天翔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腊梅额上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血,仓惶地摇着她,声音嘶哑焦灼:“腊梅,你撑住,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救你。”

    她用力吸气,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好苦好美的笑容,手指颤抖费力地向上触到他的脸,沾到一滴水迹,喃喃地道:“姑爷你哭了?”

    “腊梅,腊梅”他猛地搂紧她,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哽咽着道:“你不要死,求求你,撑下去,不要死。”

    她贴着他的耳朵,灰白的唇轻轻地颤动“结发为知己生死两不疑对弈在今夕琴萧及良时卷帘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保康健莫忘珍重意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触在他颊上的手指带着泪滴,软软地垂落。

    “腊梅”他一声长吼,赤红的双眼呆呆地盯着她,好久好久,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按住她头顶百汇穴输入一股真气,撕了衣襟缠住她额头上的伤口,起身将她负在背上,出门飞身上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