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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馆
“爵爷。”歌馆的大座里,潮兮低唤了两声,得不到齐皇渊的回应后,不由得壮大胆子走到一旁,再递上一封家书。
“别扫我的兴致。”齐皇渊微恼地推开家书,看也不看一眼,彷若早巳知道里头的内容。
“爵爷,这已经是第三封了。”他提醒着。
“那又怎么着?”齐皇渊的魅眸直睇向戏台上身段妖娆的舞伶。
“曹管事会连寄三封家书来,那就代表必定有急事。”
“哼,那老家伙紧张成性,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便会连发数封家书,像是夺命连环酱着。”他轻哼一声,修长的指头跟着丝竹的节奏打起节拍。
“可头一封家书里头不是有提到,皇上下了诏书,说是边关战事再起,要爵爷赶紧赶回边关。”
“是吗?”他拖长尾音,彷若不甚在意。
等了好半晌,潮兮眼一合,无奈地道:“爵爷是不是因为那日我为了家书之事坏爵爷的好事而记恨在心?”那日只是因为家书十万火急地送来,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多想,便直往齐皇渊的房里闯,谁知晓
打着节拍的长指突地停止,他侧眼睨向潮兮,嘴角噙抹笑意“记恨?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你用记恨这两个字未免把我说得太无度量了。”
坏了好事又如何?
与其说是被潮兮坏了好事,倒不如说,他得感激潮兮坏他的事,才不至于让他鬼迷心窍铸成大错。
八成是他自个儿的定性不够,才会在见到屏风上赢莹的倩影后迷了心魂,居然想正式迎娶她为妻。
哼,他怎能这么简单便原谅她,甚至还让她风风光光地成为将军夫人!
除非她先改改性子,别老是把心给悬在赌这玩意儿上头。
赌不是不可,但若是太过,他这个相公岂不是要被冷落?天底下八成也只有她忍心冷落他。
“属下逾矩了。”
“逾矩是没有,是遣词用字重了些。”他冷哂着,目光依然停留在戏台上的舞伶身上。
一曲方歇,他见她欠了欠身直往台下走。
她身着一件薄纱,走起路来犹若风吹柳絮般婀娜多姿。
他不禁暗付,倘若这身装扮换到赢莹身上,不知道会使她妖媚到何种令人无法转眼的地步。
赢莹有着北方女子的豪气、有着南方女子的妩媚,可唯一教他不悦的,便是她那嗜赌的性子,唯有这一点教他吃不消。
他该怎生调教她呢?
他慵懒端坐,伸手取来潮兮放在案桌上的家书;他拆开一开,眉头不禁深锁。
唉,事情偏发生在这节骨跟上,鞑靼十万大军正欺近边关,也莫怪乎皇上会亟欲将他召回,更莫怪乎曹崇会乱了心思连发三封家书。
这鞑靼大军何时不来,偏挑在这当头,他该怎么处理较为妥当?
和赢莹的比赛未完,倘若他真是比赢了,届时要让她待在将军府,还是将她带到边关呢?
这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不过,在考量之余,他还是得先赢她才成,若是输了第五回,他可没有时间再耗在苏州城陪她玩下去。“潮兮,咱们走。”他倏地起身。
“上哪儿?”潮兮跟在他后头。
“到斗鸡圈瞧瞧她精心替我挑选的斗鸡。”他泛着笑意,踏出歌馆大门,才刚拐个弯,却眼尖地瞧见街旁似乎有人发生争执。
他眯眼一瞧,竟见着有人持剑架在赢莹的颈上。
“爵爷!”潮兮指向前头。
齐皇渊忙要他噤口。
“先瞧瞧再说。”齐皇渊轻声道。
“可是”剑都已经架在她的颈子上头了,还能等吗?
“我要瞧瞧她到底会不会向我求救。”齐皇渊冷声道:“咱们就跟着他们走。”这蠢丫头宁可靠自个儿也不愿开口求救,看样子八成又是为了赌这回事,他就等,等她是不是会同他求救。
。。
“若是我不走呢?”赢莹反问着男子。
赌博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项休闲活动罢了,犯不着玩到大动干戈吧?
她等着回应,却突地感觉颈间传来一阵痛楚;她敛眼一瞧,惊见颈间渗出触目惊心的血珠,不由得瞪大眼。
“这位大哥,倘若是要我配合的话,只消说一声便成,犯得着见血吗?”她硬是把恐惧压在心底,不动声色地睇着眼前的人,在心底暗自猜想最坏的下场。
“那就请你同我走一趟吧!”男子粗声道。
赢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思忖着倘若她留下什么信物,到底有谁能够救她?不过,既然她是在斗鸡圈附近被人给掳走,她留下件足以证明她身分的东西后,有人瞧见了,应该会差人找她才是。
但若是无人见着,那就是她的命了。
经营这九流行业,她该料到这一天早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会因为赌而掳走她;而且是在胡同里掳走她的呢!
“这位大哥,我能知晓是谁要你这么做的吗?”她边走边问,边摸遍全身,想着到底能偷偷留下什么信物。
“给我住口,乖乖地往前走。”男子收起长剑,押着她走出胡同。
赢莹笑脸以对、摸上腰间,突地摸到之前自齐皇渊那里赢来的绶环;她忙不迭取下,在街道的转角处轻轻将它往地上一抛。
“这位大哥,这样吧,不管是哪位头儿雇请你,我都愿意以双倍的价钱付给你,只盼你放我一条生路。”为了不让他听见声响,她不禁轻笑问着。
“哼,我把我的身家财产都给下注了,只要你比输齐爵爷,我便可以得到十倍的银两,你说,你出得起这个价码吗?”
她不由得暗叹,原来是下注赌她输的人。“赌嘛,不过是怡情养性,何苦拿身家财产孤注一掷呢?”看样子,她要逃过这一劫可得靠老天保佑。
“你又懂得?”男子啐了一声“倘若不是有你们这些以经营赌坊维生的人,咱们岂会落到这个下场?你既然要以经营赌坊维生,自个儿就得有点心理准备早晚会遇上这么一天的。”
听着男子古怪的笑声,她心底不由得泛起阵阵不安的感觉;看来他并非是要软禁她,而是想杀了她。
她抬眼瞅着街上的行人,思忖着自个儿若同人求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救她?又不知道救不救得了她?倘若没救着她,反而害那人被伤,那她岂不是罪孽深重?
但她若这样乖乖地让他们押往城郊走,那儿人烟稀少,他们真要对她不轨的话,她就算叫天,天也不应了。
攒紧眉,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她抬眼便瞥见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但那人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却不见踪影。
齐皇渊微蹙着浓眉,一双幽深的魅眸直瞪着她。
他生气了?但他怎么又生气了?她正被人架着呢,他不救她便罢,居然还瞪她!
耙情是他知道他的斗鸡教人给毒死了?可那也不关她的事,又不是她差人去下毒的,她才是真正赔了大本的人耶,他居然还瞪她。
罢了,说不准这是最后一遭,就让他瞪吧,横竖他这名文弱将军再了得也敌不过不长眼的刀剑,倒不如就别理睬他,省得他一逼近会遭到无妄之灾。
她微扁着嘴,心里委屈得很,然只能被人押着直往前走。
她连开口骂齐皇渊都不敢,只好别过眼,打算当没瞧见他,可正要与他擦身而过时,却发现自个儿的手硬是被擒住。
她一抬眼,对上齐皇渊盛怒的黑眸。
“怎么,没瞧见我?”齐皇渊紧拉住她,咬着牙问道。
他担心她的安危,所以眼见她被架着往城郊走时,才特地绕到路头往回走,希冀她可以主动开口求救;孰知,她非但不开口求救,甚至还当没瞧见他,这是怎么意思?
“我”她以眼神示意“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气死她了,他到底有没有在瞧她的眼神啊?
齐皇渊怒不可抑地瞪着她,压根儿没发觉她在暗示些什么,只是恼怒她居然闷不吭声不求救,一副把他当成外人看待的模样。
“你是谁?她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还不赶紧放手!”押着她的男子见状方要伸手推开齐皇渊,孰知手腕竟被紧擒住。
只见齐皇渊将手一扭,使那男子吃痛得瘫软双腿,猛流冷汗并窝囊地跪下。
“大爷在讲话,你插什么嘴!”齐皇渊恼怒地吼着,再回眼瞪向她“你说,你到底是怎么着?”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跟什么,没头没尾的,要她猜吗?现下都是什么当头,她有心思猜吗?“啊!还是你怪我的人办事不周,没将斗鸡给顾好,让斗鸡被人给毒死?”
八成是为了这件事,要不还会有哪件事?可这也得要瞧情况再说呀,现下这状况说得吗?
“谁管斗鸡死不死,我是在问你,你明明遭人拿剑给架着往城郊走,为什么不出声喊声救命,好让我来救你?”他瞪着她雪白的颈项渗出鲜红血水,一股怒火益发炽烈。
。。
“嗄?”赢莹先是一愣,而后不解地问:“你知道他们拿剑架着我?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在歌馆外头瞧见的。”齐皇渊没好气地道,不忘注意身旁蠢蠢欲动的恶人。
她眨了眨水眸“你在歌馆外头瞧见的?言下之意你是方从歌馆里出来?你既然是从歌馆里出来、你既然瞧见我被人给架住,你为什么不救我?”真是气死她!
“我等着你向我求救。”他恼怒地吼着。
“我哪里知道你在那儿,再说我扯开喉咙呼叫你便听得见吗?”她先是放声大骂,随即又漾着抹冷笑“怕的是你待在歌馆里听曲儿都来不及,哪里还听得见外头到底在嚷嚷些什么;更何况,你瞧起来柔弱得很,倘若我真唤你来,害你因此而丧命的话,我岂不是和杀害朝廷命官同罪?”
“你真是把我瞧得太扁了。”他已怒不可抑。
“你的身子确实是不怎么厚实。”她哂笑着,偏要蓄意耻笑他“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你不承认?”
“你!”他怒瞪着她,见身旁闪过一道银光,举手一挡、一拳挥出,偷袭他的人立即飞到另一头去。“我说你为何不同我求救?难道我就这么让你信不过吗?你说啊!”真是气死他,也不想想他是多么担心她。他打小至今曾经为谁如此担心受怕过吗?就只有为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哼,你忙着上歌馆舞坊,就连斗鸡被人给毒死都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我怎么信得过。”她彷若也壮大了胆子,跟他在街尾咆哮叫骂着。
“鸡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在意的是你!”
见又有两人突然袭来,他不慌不忙地以夹带着待发泄的怒气左边一个勾拳、右边一个挥掌,让那两人各自飞到另一头去,应付得轻而易举。
“你何须在意我?你只要天天上歌馆舞坊销魂不就得了。”她也没好气地吼着,气得直跺脚。
她一想到就气,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眼见她被人架走非但不出手营救,还说什么等她求救;她哪里会知道他在哪儿!她扯开喉咙随便吼吼他就会奔来英雄救美吗?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她何德何脑粕差使他?
“你这个不讲道理的蛮丫头!”
他怒发冲冠地暴喝着,一改往常的慵懒不羁神态,抡起拳头狠中带劲、毫不留情地击向每一个企图偷袭他们的恶人。
“你才是个下流又自命清高的文弱将军!”她不甘示弱地骂道。
他自个儿也承认了,是不?他可是方踏出歌馆哩,言下之意,之前他果然一直都待在歌馆里;男人待在那里能做什么呢?大伙儿心知肚明就算,甭须说个分明。
“我下流?”他不由得勾起冷笑。
“你、你自个儿说,你待我的行径难道不下流吗?”想起那一日他举止逾矩,她的粉颊便不争气地迅速泛红。
“你是我的妻子啊!”他想要同她燕好,这也算是下流啦?
“我可还没过了你的门。”
“那好,咱们现下就走,一道到你爹娘的跟前说去。”他拉着她往前走,眼里早已没了那一群鼠辈。
“笑话,咱们之间的第五回合还没分出胜败咧,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她硬是不肯,用两脚抵在石板路上,不让他如愿。
他倏地止步回眸眯着她好半晌“在你眼里,非得要分出胜败,你才肯依我吗?”
“这是咱们当初说好的。”他瞪着她做什么?
怎么,瞧她人单势薄,连他也想要欺负她吗?
“非得要用赌分出个胜败吗?”他隐下目光寒惊的魅眸,紧握住拳头,隐忍着找不到方式发泄的怒气。
“这是”她的话未完,立即被他愤怒地打断。
“你自个儿瞧,倘若不是你自个儿树大招风、倘若不是你这赌性不改,今儿个为何又会惹祸上身?”他真是被她给气死。
“我那是他们自个儿心术不正,老想要以赌致富,这怪得了我吗?今儿个就算我不开设赌坊、就算我不画圈放注,这生意一样大有人做,但若由我经营,至少我不会像其他庄家一样逼得人走投无路。”她总觉得赌博可以怡情养性,然他们若不作此想她也别无他法。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改掉嗜赌的习性就对,哪怕有一日还是会如同今日这般被人架着走,你也一样要经营这一门生意就对了?”他松开紧擒住她的手,冷哼一声,将邪魅而痛心的笑挂在嘴边。
赢莹怔愣地眯着他,不懂他突然勾起笑到底是怎么着。
“罢了。”他缓缓转过身,轻唤一声:“潮兮,咱们走吧!”
她睇着他的身影,想唤住他,却又不知道自个儿唤住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愈走愈远;待见不到他时,她跟着往前跑了两步,才发觉泪水不知何时已滴落在方才被他紧握住的柔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