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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
阎皓十点钟回到康家,屋子里外早已漆黑一片。
康家的人,除了唯侬以外,几乎都是夜猫子。平常的这个时候,孟绫若是在家,一定会与唯唏一起看hbo洋片,不到两点不会去睡觉;康霆则是在书房里阅读行销管理的相关书籍,而鲜少回来的康捷若不是在打电玩,就是把学校的化学样本带回来作分析。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皓看了下玄关旁的鞋柜,发现少了好几双鞋,难道大家都还没回来?
他打算上楼瞧瞧,却在经过餐桌时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咖哩的香味。
长形的餐桌上有一个藤制托盘,上头放了一盘包了保鲜膜的咖哩猪排饭。
他摸了下盘子,还温温的。
这没道理,早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很久了,家人应该早就用过晚餐了才是,可是桌上却只有一份难道是特意留给他的?
阎皓探了下母亲孟绫的卧房,里头没人。他心中一动,连鞋子也没换就直接上二楼。
除了唯侬的房间透出昏黄的灯光以外,二楼也是一片漆黑,唯唏人根本就不在房里,他走上三楼,康霆的房门敞开,里面连个人影也没有,而康捷则是根本没有回来。
大家都上哪去了?
他轻敲了下唯侬的房间,没有人应;他又敲了下,还是没人应。
"侬侬?"他承认,他是有点担心了。
但是里头还是静悄悄,没有半点声息。
阎皓干脆把心一横,伸手去转动门把。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单人床上熟睡的小人影。
她在家!
阎皓无来由的松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时,突然看见她脸上的水光。
那一瞬间,阎皓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她哭了吗?
他移过小灯俯近她看个仔细,这才发现她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秀气的双眉也忧愁地轻轻蹙起。
是因为他吗?
他想像她哭到疲倦才睡着的模样,胸口竟闷闷的一阵发疼。
他痛恨自己竟然对她大发脾气,还说她三心二意,才会害她哭得那么伤心。其实他并不是有意要那样说的,他只是受不了她的拒绝,受不了她有了男朋友的事实而已
阎皓轻触她脸颊上的眼泪,明知道她很可能听不到,但还是压低声音对她说:"都是我的错,所以,你别再哭了好吗?"
睡梦中,唯侬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唤她,虽然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但还是努力的睁开眼睛,因为那个呼唤她的人好像是阎皓
是他吗?会吗?可能吗?
"阎皓!"她喊了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周的灯光柔和而幽暗,但她还是看见有个人趴在她的床沿睡着了。
是阎皓!
她讶异的伸手轻触他的发丝,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的碰触使阎皓迅速醒了过来,迎上唯侬的目光。
"啊!懊死!我竟然睡着了?"他瞥了一眼她床边的闹钟,倒抽了一口气天,这一睡,竟给他睡掉两个钟头。
唯侬无措的看着阎皓,低问:"你一直在这里吗?"
她以为经过那一场大吵,他再也不会理她了,没想到他竟然在床边陪她。
阎皓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以手指爬梳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含糊地道:"嗯我只是想问你,大家到哪里去了?"
唯侬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他。"妈咪、大哥和姐姐都去日本了。"
他愕然地停下动作。"去日本?"
"嗯!因为住在日本的外婆病了,所以他们急急忙忙就走了,没能来得及告诉你,真的很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傻瓜!"他的手原本要伸向她的肩膀,但是却在中途僵住,硬生生的收回来。
她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哥哥"碰她吧?
"很晚了,你早点睡吧!"他转身离开床边,不去看她穿着睡衣的可人模样,免得自己又心猿意马。
要是被太保知道他半夜摸进唯侬房里,却什么也没做,他八成会笑掉大牙,以为他"不行"了吧?
"阎皓"她迟疑地叫住他,但是当他停下来回望她时:心中的话又像是鱼刺?一样的梗在喉咙里。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在脑中转了好几圈。不行,她还是说不出口!
"如果是傍晚的事,那我也有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唯侬慌忙摇头。"不是的!我是想问你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啊!她说出来了!
阎皓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她刚刚说什么?
唯侬感觉自己的脸又烫又热,一定又脸红了,可是,她不想伪装坚强。
"可以吗?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需要一个人躺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安心而已,因为整间屋子空空的,感觉有点可怕,我又好担心外婆,不知道妈什么时候才会打电话回来"
阎皓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气。
原来,她根本没打算要和他发生什么事。
不过,他倒是希望有什么事可以发生咧!
"我看还是不要吧!家里很安全的,再说,我们的房间又离得不远"他可不想一整晚彻夜不眠,脑中净想着如何染指身旁的"妹妹"。
"是吗?说得也是,你也在二楼,不会有事的"她勉强而尴尬地笑了。"那么,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让他联想到玻璃,彷佛随时会崩坏碎裂。
他很想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但是他没有办法。
阎皓用力的闭了闭眼,终于作出决定。
"到我房间来吧!我陪你一起睡。"
这真是件苦差事!他想。
阎皓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无奈的看着窗外透出曙色的天空。
和喜欢的女孩同睡在一张床上,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大概可以被称作"圣人"了吧?
低头看着像孩子般蜷靠在他身边分享彼此体温,呼息声均匀的唯侬,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触碰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
已经一年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忘怀过进入她的感觉。
他们仅有的那一夜,也是他最美好的一夜,在那之后,不管跟多少女人睡过都没有感觉,那种律动对他来说,只是生理上的宣泄,再也没有别的了。
要是唯侬知道的话,应该就不敢提议要一起睡觉吧?她可能会觉得男生都很低级,满脑子只想着那档子事但他有什么办法?他是个拥有正常生理欲望的十八岁少年啊!
比起曾经有过的荒唐岁月,认识她之后,他几乎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得不像个男人。
看着被微风拂动的窗帘,听着怀中人儿的呼吸,阎皓竟荒谬的觉得平静。
天空由闇蓝转为浅蓝,再染上浅浅的金黄色天亮了。
唯侬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几下,而后缓缓睁开。
当她对上阎皓的视线时,起初有些迷惘,可当她想起这是怎么回事后,脸颊又迅速胀得嫣红。
"早安。"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说早安,说实话,那种感觉很新鲜。
"早。"
"你昨晚睡得好吗?"
阎皓无法对着那张笑颜说出实话。"啊!嗯还好。你可不可以稍微挪一下位置?"
"怎么了?"她动了动身子,看见他从她腰部抽回自己的手臂,才发现自己整晚都压着他的左手臂,当场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压住了你,你还好吗?"
"有点麻麻的,不过不要紧。"其实他的手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想跟她保持一点距离,毕竟早上是男人最有"元气"的时候。
"要不要我帮你推拿一下?"她着急地靠过来,想要握他的手。
当她靠过来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从她睡衣领口泄漏出的些许青光。
他瞪凸了眼睛。她没穿内衣!
霎时,身体的某一部分突然觉醒。
阎皓彷佛被雷打到,在她靠上来之前跳下床,声色俱厉地阻止她。"不要过来!"
"不会痛的,我只是想帮你推拿一下,这样会恢复得比较快"
没自觉的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竟然还敢说那种话!
不行!他不能再和她独处,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必了!总之你离我远一点。"他撂下这句话,彷佛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似的奔出房门。
"阎皓!"她喊他,但是他连一次也没有回头。
唯侬沮丧的坐在被窝里,有种被突然抛下的难受。
她果真被讨厌了。
两人对坐着吃早餐,相对无言。
唯侬一面切着盘中的培根,一面不时偷看阎皓。
打从他冲了澡出来用早餐后,他就不曾看她一眼,好像她突然变成透明人。
她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是因为她任性的要求他陪她睡觉吗?
还是因为她把他的手当枕头压?
难道是她睡觉会踢人或打呼吗?
虽然不知道他在气哪一种,但唯侬告诉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
"阎皓,我"她才刚开口,电话铃也同时响起,打断了她的勇气。"啊,我去接!"
阎皓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把刀叉一放,觉得自己没有胃口。
"真是要命"他颓然地往后一靠,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谁听。
一整个早上,他全处在贺尔蒙过剩的情况下。
他只意识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小狈般等人理会的眼神,虽然他一直装作不在意,设法忽略,可是她的渴望太过明显,让他无法忽略。
他经常接收到女人渴求的视线,但她们都不是她;他也曾常常和女人睡觉,可是船过水无痕,天一亮,谁也不会去记得谁。
太保说对了,这一次,他注定栽在康唯侬的手里。
片刻后,唯侬回来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谁打来的?"阎皓问。
她抬起小脸,晨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她的小脸上,看起来简直自得近乎透明。
"是妈咪,她说他们还要在日本待上几天。"
"是不是外婆的病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我问了,可是妈咪不肯说"她低下头,一颗眼泪就这么落在盘子里。
她那颗眼泪,彷佛不是滴在盘子里,而是滴在他的心上。
阎皓沉默片刻,突然推开盘子起身。
唯侬听见他起身的声音,以为他是受不了她的眼泪,连忙泪珠一抹,努力扬起笑脸。"你早餐不吃了吗?"
"不吃了。"他迳自走到玄关,拿出球鞋与安全帽。
他不想理她,他要出去了
这样一想,她觉得更难过,鼻头红红,眼眶也红红。
她看着他穿好球鞋,回过头来,对着她问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啊?"她没听错吧?
阎皓像是不习惯表达关心,表情有些不自然。"抱歉,我应该问,你想出去吗?"
两秒后,笑意涌入她的眼,粉红的唇瓣也笑开了。
"嗯!"她用力点头。
"那就去换件长裤,我在门口等你。"
唯侬使出平常上学快迟到赶捷运的功力,两分钟后就站在他面前。
"我换好了!"她笑着,笑得他心中一动。
以往她的脸上总是红通通的,他没看过北她更爱脸红的女孩子。不然就是头低低的,好羞怯的模样,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她开心而笑的时候,颊边竟闪出一对小酒窝。
他把安全帽递给她,跨上机车,发动引擎。
"上来吧!"
"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她认得这部机车,以前她也曾被他载过。
她安静地戴上安全帽跨上后座,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变得好快。
"抱牢,因为我骑车很快。"
他的叮咛让她受宠若惊,她又笑出一对酒窝了,可惜他没看见。
机车飞驰,彷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脑后了。
她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没有说,她就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他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忽地胀红了。天哪!她在想什么!羞也不羞?
唯侬轻轻的把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还不敢太用力,免得被他发现了。
怎么办呀?唯侬悄悄地对自己叹口气。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阎皓载着她到山脚下,找了一处地方停了车,两人徒步走上山。
因为是早晨,所以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来爬山健行的人,多半是中年以上的老夫老妻,偶尔也会看见一个大家庭,或是健行团队的人经过,鲜少有像他们这么年轻的一对兄妹。
一路上,阎皓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上走,偶尔停下来等她。
她知道,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但她觉得这样反而好。有时候言语上的安慰,反而适得其反,让别人更加难过。
不知道走了多久,健行的人少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整座山安静得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很少运动,所以走得气喘吁吁,每次他总要停下来等上好久,可是他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终于,又过了半小时,阎皓总算停下来了。
他带她到山顶,从山顶眺望下去,可以看到整个台北市。
说真的,白天的台北市容并不美丽,连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可是那儿就是她所居住的环境,尽管没有蓝天绿地,但她还是觉得受到感动。
"你觉得怎么样?"阎皓突然开口了。
"很丑可是也很漂亮。"说出自己的感想,唯侬忽地觉得有些丢脸。
她的作文成绩一向奇烂无比,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诃。
她以为阎皓会笑她,可是他没有,反而还点点头。
"就跟人生一样,不是吗?"他低下头,踢着脚边的一颗石子。"我的人生才过了十八年,或许没有资格说什么人生大道理,可是我一直觉得人生和眼前的这幅景象没什么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阎皓谈论这些,所以,她不敢出声,听得很用心。
'也许你知道,我曾混过帮派。每天下去上学,成天在pub里混,靠着赌钱过日子。我特别会赌牌,因为我的牌运一向很好,天狼帮的老大要我跟着他,专门帮他赌钱。赢了有赏,要是输了免不了被痛揍一顿。我就是这样一天混过一天,死了与活着,根本没什么不同,今天与明天,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有一天,我的拜把死了'
这件事,她好像有印象。
'那个人,是不是经营面店那对夫妇的儿子,叫力培?'
阎皓扯出一抹笑。'你还记得?'
她点点头。
那一回,她被失控的面店老板娘吓坏了,因为她对阎皓拳打脚踢,猛甩巴掌,可是他哼也没哼一声,就那样直挺挺的挨打。
'力培是我害死的。'阎皓踢开石子,望向远方。'当年我心高气傲,做事不留余地,满心只想着要赢,在赌博的时候将对方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如我所愿,我是赢了,可是那一大笔钱我没能带走,反而害死了陪我一同去的兄弟。'
唯侬一阵心酸。
她从来就不知道,他的过去是这样的晦暗。
她好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气自己笨。
'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个废物。我决定退出帮派,接受你父亲的观护,随他一起去日本。但是天狼帮老大不肯放人,就在那一天,他决定杀了我,也是在那天早晨,我遇见了你。你急匆匆的骑着脚踏车从我的脚上辗过去,还把我撞倒。'
说到这里,他竟笑了。
'原以为我的人生里充满丑恶,却没想到也有值得留恋的部分。我忘了是谁告诉我,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唯侬傻傻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阎皓弯腰拾起一片槭树叶。
因为台湾的气候不够寒冷,所以槭叶的尖端虽然是红的,但到了中段却转为黄绿色。
他走向她,把那片叶子放进她的手心,望着她的大眼说道:'这片叶子在还来不及转为红色前就凋落了,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美丽,不是吗?'
唯侬望着那片叶子,再望向他深邃的眼睛。
槭树叶飘落地面,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为一个。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们紧拥在一起,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一起携手前行的伴侣。
横在两人之间的高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倒塌了,他们紧紧相拥,彷佛找到失去已久的半圆。
阎皓捧住她的小脸,以眼神仔细梭巡她的五官。
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得像是从来不曾看过,彷佛连她有多少根睫毛都要算清。
他常常想要再仔细的看看她,她的容颜有好几次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
她不是他过去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她长得那么甜,眼神那么纯真无邪,澄清得像是会映出他的满身污秽,他还宁愿喜欢和他一样带有风尘味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何,这张小脸,他就是忘不了。
他开始相信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不然他怎会再与她相逢?
阎皓低下头,带着虔诚的心地吻上她。
唯侬轻吟一声,融化在他有力的臂弯里。
他们亲密相吻,在鸟语花香的朗朗秋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