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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花朝扶着她朝前院去。这个时辰,章家接亲的大队人马刚到府门,正被人迎进来。那章家是齐州的大户,虽然门楣不如傅家,但在齐州可是横着走的。因着高攀傅家,其对这门婚事也很是看重,遣了府中管事、陪房并护院、丫鬟、小厮等上百人随行,在两月之前动身,一路浩浩荡荡骑马过来。此时章家的大队人马驾临,人太多,一时前院又开始乱了。
偏偏嫁娶之事有闹婚的习俗,多有女方家里把新郎官堵在门外刁难,答不上问题不给开门的。众人一瞧章家人来了,都一同将门扣上,搬了两个梯子立在墙头。四周宾客们便跟着起哄。
如此一来,傅府上下乱成一窝蜂。
虽然乱,三太太这会儿倒也懒得管了,随他们闹去。女方家里堵门,都是新娘子的兄弟上阵的,可傅家的儿子不多,大房里一个嫡子年岁尚小、一个嫡子是个痴傻,另有个庶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他们三个能闹出什么好的?
傅德曦被下人拉着,大家都不敢让他上前去,生怕他在混乱中被谁绊倒了、踩着了。那傅德明人小不懂事,倒是傅德敏是个看戏不怕抬高的主儿。他拉着傅德明登上墙头,朝下头章家人大喊道:“红包呢,红包呢!”
章家人正从篮子里一把一把地往墙里头洒金银锞子。府门内的丫鬟小厮们正蜂拥在院子里捡地上的钱。
傅锦仪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乱象。几位高门贵胄的夫人都坐在厅堂里瞧,看见傅锦仪过来了,笑道:“荣安县主也过来凑热闹了!”
傅锦仪心里惴惴地,方才看了一圈没看见徐家的人,这会儿厅堂里也没有他的影子。她上前和几位夫人问安,令她感到尴尬的是,这里头还坐着那位礼部尚书家的方夫人。
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热情的方夫人。
当然,现在的方夫人不能再和她热络了。只是,方夫人也并不计较,客套地搭了两句话而已。傅锦仪讪讪地应着,坐下来后也觉得心里不安。
厅堂了坐了不少夫人、奶奶、姑娘们,都是出身高贵、自恃身份不能到前头闹事的。大家一同坐着看热闹,傅锦仪见这里人多,心道:我钻在人堆里,和几位年龄相仿的姑娘说说话,便是徐策来了想硬拉我,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礼呀!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轻松,忙挤出一分得体的笑意和三五个女孩子请安见礼。她是太后亲封的荣安县主,又是徐家的准媳妇,身份早已不同,女孩子们也愿意与她结交。大家便拉她一同坐,一位诚王府的郡主道:“我们在玩抽花签,荣安县主也一同来吧。”
傅锦仪自然笑着应了,几个女孩子道:“县主也抽一支瞧瞧吧。”
便有几人将装花签的黄玉瓶子推到她面前。
傅锦仪正兴致勃勃地从那瓶子里拈出一根签来,谁料一抬头,竟看见了远处男方的席位间,一个黑脸大汉正倚梁站着,双目炯炯地往这边望过来。
这厮不是徐策是谁!
傅锦仪心头大惊,手一抖,花签掉在了地上。
徐策的唇角扯起一抹嘲讽般的浅笑,朝她挑了挑眉,从身边亲兵手里拿过一盏茶慢慢地喝起来。那意思就是告诉傅锦仪,我就站在这儿盯着你!
傅锦仪心跳如鼓,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连签子都不敢去捡了。
还是身边一位邱家的小姐帮她把签子拾起来了。邱小姐捏着她的签子,笑闹道:“县主的签子都拿掉了,也不知是抽中了什么好话,我们快来瞧瞧吧。”
邱家和徐家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只是在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一同赴宴的时候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玩。傅锦仪可不敢怠慢邱小姐,连忙接过来道:“劳烦姐姐帮我,我自个儿来看吧。”
邱小姐一缩手,轻笑道:“我们瞧一瞧怎么了?”一壁竟大声将签上的字念了出来。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一念出来,四周女孩子们都哄笑道:“这玩意儿倒还很准!荣安县主可不是好事将近了!”
傅锦仪一时涨红了脸。
女孩子们互相取笑本没什么的,抽花签这种玩意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只是那邱小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摇晃着手里的花签,淡笑道:“这花签下头的花样子是杏花,杏花主贵婿,荣安县主这婚期还有半年吧?县主别急,这夫婿总归是你的,你倒不必‘殷勤看’了。”
这话一出,大家一时不做声了,傅锦仪回过神来,却是心头一惊。
殷勤看?是谁把这样的词写在花签上的?!
待嫁闺中的女孩子,对未来的夫君“殷勤”,这传出去……
一个恨嫁的名声就跑不了了!
好人家的女儿哪里有心急火燎地要找郎君的?尤其对于傅锦仪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殷勤”呢……
傅锦仪脸上火烧一般,她再傻也知道是这邱小姐摆了她一道。若她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反驳,可就等着邱小姐给她扣帽子吧!
“邱小姐真会取笑我。”傅锦仪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
“不过是闺阁里的玩意儿,咱们闹着玩罢了,谁还当真!”邱小姐自然不会放过她,轻笑道:“荣安县主若是生气了,姐姐便给你赔罪。”
说着,又笑嘻嘻地和旁侧的女孩儿说话去了。
傅锦仪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头又捏了捏,道:“邱小姐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妹妹才疏学浅,花签上的话也读不懂,还要多谢姐姐为我解答呢!”
这话倒让四周女孩子们愣了一瞬。
大家都疑惑而惊奇地看向傅锦仪,有人嬉笑道:“荣安县主不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么,怎么连一支花签都不懂,难道没有念过书?”
名门望族里养女儿,各自有不同的风气。京城这边大多是要女孩子念书的,而且不单是念书,还以熟读四书五经、有才女美名为荣。而有些人家就是不准女孩子识字的。
傅锦仪忙低头道:“念是念过的,只上了一年学,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只是妹妹瞧着这花签上头,‘春风及第’,难道不是说的状元及第么。这杏花也是状元头上簪的花,我瞧着,难不成是我家中要出状元了。”
她这一番话,旁侧几个女孩听得一怔,随即有人道:“荣安县主这个解释才叫合理,前头邱家姐姐说什么是主贵婿的,倒是牵强了。”说着用胳膊肘去碰邱小姐的手臂道:“邱姐姐,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这花签都是按着字面上的意思解释的,你倒好,想得太深了吧!”
邱小姐这会儿才瞠目结舌起来。
傅锦仪才懒得和她打太极,站起来道:“邱姐姐还是提醒了我。我是待嫁的女子,在外头玩总是不好的。也罢了,我还是回去吧。”说着朝众人作揖,转身离去。
傅锦仪走了,那边方才说话的女孩子抱怨道:“邱姐姐,都怪你,你取笑荣安县主,把人家气走了!”旁边人也道:“是啊,这花签本就是闹着玩的,你倒好,怎么给扯到贵婿上去了!荣安县主脸皮薄,可经不得你揶揄。”
几位小姐们都是出身高贵,甚至是皇室的宗女,身份都不输于邱小姐的。大家都不傻,都看出来了邱小姐是故意给傅锦仪下绊子。那邱小姐听着满脸通红,也玩不下去了。
却说傅锦仪正好趁机告辞,推开角门就想溜。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向那神色冷漠的花朝道:“姐姐,好姐姐,你就让我回去吧!你看,你硬是拉我出来玩,害我被邱小姐摆了一道!”
花朝抓着她的手腕,淡淡笑道:“县主,您本来就该坐在前席的,谁让您自个儿钻到后头和人抽花签玩?只是这花签倒也是个有趣的玩意儿,方才邱小姐那话也有几分道理呢。”
“你,你……”傅锦仪张口结舌地指着她,愤懑道:“你帮着外人来揶揄我?!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花朝撇撇嘴,却是扯着傅锦仪往前头去,口中道:“县主去陪着老夫人吧。老夫人在前席呢。”
傅锦仪拧不过她,半推半就地被扯着去了前头。刚过了影壁,便看见前头一溜排着的席位,那徐策这会儿却正坐在男席的第一列。
傅锦仪的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她对徐策是又恨又怕,徐策手握重权又心思深沉,她根本就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而且这厮还喜怒无常,谁知他什么时候会抽风发脾气!
尤其是徐策生气时候的样子,简直是个阎王!
傅锦仪上来给傅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看见她倒是笑了,请她在身侧就坐。傅锦仪讪讪地上来坐着,老夫人道:“你该出来走动走动了,都闷了多少日子了。虽然嫁得是徐家,倒不必这样苛待自己,那规矩也没有这么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