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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疯了不成?居然连炸葯都搬出来了!”铁舟冲进岩洞大喝。
阿木和六次郎忙着他们的爆破工程,理也不理铁舟。位置就在岩洞中央,埋的是粗糙简陋的自制炸弹。看来他们在上山之前便准备好了。
铁舟气急败坏。“这几口洞全是脆弱的页岩、板岩,整座山的结构本就不稳定,随便敲打它都有可能出问题,哪能够让你们用炸葯!”
“你太操心了,铁教授,”六次郎站起来嗤道“咱们埋下的小玩意儿,顶多炸掉一座鸡棚,炸不了一座山。”
“你有把握不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铁舟诘问“这座山是中空的,一个洞垮了,其它的也会跟着垮,你一炸它,你祖爷爷的山头可能会整个保不住!”
“少废话”六次郎的态度变得凶恶,贪心的人本就没什么脑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危言耸听?我六次郎不甘心做白工,就算炸掉一座山,我也要把宝藏给翻出来!”
“蠢人,山崩了,人还有得活吗?”铁舟气结,干脆一把推开六次郎,闪身过去打算拆了炸葯装置,却被阿木从后面猛力抱住。铁舟回头给阿木一拳,下手轻了点,没撂倒他,两人扭打在一起。
这边打斗着,通道那头陡然一声惊叫“不要”
是雪关奔出来,发现六次郎正掏枪瞄准铁舟。给她一叫,六次郎一慌张,枪口倒过去便对准她。
“雪关,退回去!”铁舟疾呼。可是慢了,六次郎触动了扳机,砰一声
子弹击中通道口,火花、岩届四溅,距雪关就差那么一点点。情急之下,铁舟奋力把阿木推向六次郎,随即扑向雪关,抱着她撞进黑漆漆的通道内。
又一声枪响!这回是因为阿木跌到六次郎身上,六次郎手上的枪枝走了火,一记轰在通道口的顶端。第一枪不过打碎了点岩壁,这第二枪却不得了也许它偏巧打在岩洞最松脆的部位,也许这岩洞经过一夜的开凿,已经不胜败荷,被这两枪一震撼,它竟然开始崩塌了!
就在通道口,大片的裂岩轰然而下,铁舟拖着雪关往里面爬,躲在一面硬壁底下,用身子护住她,外边,阿木和六次郎鸡飞狗跳的。不知多久,岩洞渐渐停止崩塌,但铁舟抬头一看,顿时心里大叫不妙小小的通道口塞满落石,把他和雪关堵死在洞的这一头!
外边则已听不见阿木和六次郎的动静,十之八九是冲往出口,迳自逃命走了。整个岩洞里只剩下回音,而回音中却有个细细的、规律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雪关从铁舟怀中探出头来,噤声聆听,然后轻声问:“那是什么?”
定时炸弹!
铁舟猛咬牙“要命、要命!”起身冲到落石堆前。只消一眼,他就知道没希望了,要搬开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是短时间可完成的事,更何况有几块巨石也不是他徒手移得动的。
而埋在洞中央的炸弹,只消二十分钟,也很可能不到,就会爆炸。
“我们被陷在这里了”雪关颤抖地道,完全理解他们的境况。
铁舟一秒钟都不浪费,抓起雪板的手说:“走!”转身便朝通道深处里跑去。
雪关跟着他跑得颠颠倒倒的,一边问:“到哪里?”
“到另一面的出口”
那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如果,还有活路的话。
原来,这段通道的尾端会接上另一段通道,七弯八拐的洞穴路径,铁舟凭记忆闯,没有出错可真是奇迹,不过,这也由于另一面的出口已经不远,又有外头的光源透入,紧跟着光源走就是了。
“洞口!”很快的,雪关惊喜的大喊。果然是,远远的前方有白蒙蒙的一团光,凉风习习而来,那是外面的世界!
然而,铁舟依然气息紧促,只顾拉着她急奔。他们终于冲出洞口,雪关在光天下眨眼睛,觉得满面风凉,可是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一看仔细,她登时呆了
眼前、脚下苍苍茫茫的一片空,他们居然是站在一面可怕的悬崖峭壁之上!
还能再往哪里逃?
不过,铁舟将她朝悬崖一侧转了过去,那里有一块峻峭的小平台,竟然有两座斑驳锈烂的老流笼,一大一小,歪歪斜斜地钉在岩壁上,风一来,磨蹭着岩壁,发出吱嘎声,好像随时准备要解体,往底下的深渊里掉。
“欢迎搭乘新颖舒适的交通工具到对岸去。”铁舟说。
雪关觉得她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除了“新颖舒适”几个字外,铁舟并不是在说笑,这对流笼的确可通对岸。
瞧!长长的铁索凌空越过溪谷,直伸入独岸的森林,那片森林就是三泽大宅后方偌大的古松林。两座老流笼正是早年三泽家所搭建的,以人力操动,用来运送人、货的工具,只不过久年荒废,粗大的缆绳、杉木、铁皮,霉的霉、锈的锈
可这会儿铁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穿过崖上的荒烟蔓草,冲过去先试那座大流笼,去年他曾经在对岸操作过它,还动得了。哪知道,现下一拉动,笼头上一条铁索“喀啦”一声便断了,铁舟大声咒骂,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这么一来,就只剩小流笼可用。铁舟试了几手,幸亏还能操作,其它的都管不了,他把那手动的缆绳转盘拉开来,急如星火地对雪关道:“听仔细,雪关这溪谷不宽,只要六、七分钟流笼就能过去,我在这里会全力帮你拉缆绳,万一,”他咽了咽“万一我没办法再帮你,你就要拚命转动笼头上的轮轴,自己过去。记住,一到对岸,就马上离开流笼”
他话未说完,雪关便惊声道:“你不和我一起过去?”
“你先过去,我走第二趟”
“不”雪关叫起来,她又不是傻瓜。“那样来不及,你和我一起走!”
崖上刮起一阵风,草叶萧箫而下,铁舟回头望,颊上一条筋抽搐着。可恶,时间不多了,刚刚出洞穴,已耗去好几分钟!
“听我说,”他绷住两颚,一条胳膀把雪关圈过来“这流笼太小太旧,支持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与其两人冒险,不如一人脱困。时间有限,你快走”
说着,抱起雪关丢入笼内,但是雪关一反身便箍住他的胳膀,怎么也不放手,秀脸整个煞白了。
“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还有机会,”他急叫。
“你骗人!我一过去,你就没机会了,这座山几分钟就要爆炸,到那时,山崩地裂,你要不是被炸碎,就是被埋在这里,根本活不了!”
“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好!”“一起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丢下你自己走绝不、绝不、绝不!”
“为什么这么死心眼?为什么!”铁舟又惊又急又气,狠狠拧住了她的下巴,不知自己出手重。他要她活下来,她还年轻,不该在这里送命!看她受惊,看她簌簌作抖的模样,那泪颜、那惨状,老天!他心痛得受不住,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她青春大好的生命如此被连累
然而雪关这边,正因为晓得铁舟是为保全她而舍自己,她就更舍不得他,死死地抱住他,像剖开了心房般的喊“因为我爱你,我不要离开你,如果非要死,那就死在一起!”
他瞪着她看。这一瞬间,铁舟明白了,打从雪关出现,他一直害怕的是什么
这少女会拿走他人生里仅剩的东西他的心!
而且,她已经拿走了。
棒着冷冷的铁皮流笼,铁舟蓦然将雪关搂住。定了两秒钟,然后他一咬牙,纵身跃入流笼里。“如果非要死就死吧!”这么慨然一喊,开始全力扯动轮轴。“抓紧了,雪关,咱们要飞了”
轮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铁皮笼子在悬崖边上磨磨蹭蹭,起初不肯动,忽然一个晃荡,便整个滑了出去。
从悬崖到对岸的地势是倾斜的,一边高一边低,因此流笼滑行的速度极快,雪关的长发在空中咻咻乱飞,两耳灌满了风声,她根本不敢睁眼,双手攀着流笼的两边,丝毫不敢松开,心里不断祷告快到对岸、快到对岸。
骤然间流笼一震,然后速度慢了下来,渐渐、渐渐的,竟完全停住了。雪关张开眼,只见铁舟两手仍抓着轮轴,但那轮轴已从笼头上裂开来,再也绞不住缆绳,她心头一凛,与铁舟对了一眼,哑声问:“我们不能动了吗?”
铁舟扔下轮轴,发出一个半呜咽、半咒骂的声音说:“可恶,它非要选在这节骨眼寿终正寝!”
眼看对岸就要到了,距离碧苍苍的森林不过数十公尺,他们即刻就能脱离险境,没想到轮轴却在这时毁坏,再也前进不了,要不了多久,对面山头一日厚炸,老朽的流笼基架势必被震垮,他们所坐的这只笼子就会像空中断了线的秋千,坠落溪谷里去
铁舟的内心充满绝望、愤懑难道他们真的注定命绝于此,得不到一条生路?
他把雪关揽过来,她纤秀的身子不住抖瑟,可怜的女孩,老天爷真的忍心让她这么送了命?
她紧紧靠着他,忽然幽幽地道:“至少至少我们在一起。”
闻言,铁舟的心头一阵酸痛,然而酸痛中,又微微泛出一丝幸福感。是的,他们在一起,赴死时带着彼此的情意,紧牵着手,纵然恐惧也绝不寂寞,如此一死,在他们便是永远的相依相伴了
他把下巴靠在她头上,闭上双眸,与她无言地相拥。两个人孤孤荡荡地悬在半空中,四下了无声息,一切宛如凝止了一般,于死亡的寂静的一刻。突然
一道奇异的唳叫声在对岸响起来,一声一声的接近岸边,看过去,古松林中影绰绰地有个庞大的影子。是千重子,三泽家那头老鹤,这片林地一向是它的游憩地。
它踱到森林边缘,发现了吊在天空中的流笼,很快活地对他们轻呜起来。
铁舟高喊“千重子,唱歌,拉开嗓子唱歌,快!”
他想借助千重子高亢的鹤唳引起往意,偏偏这头老鹤,平时叫声凄厉惊人,在这要命的关头上,却只在那儿哼哼唧唧的,硬是大气不吭一声。不但不吭一声,它干脆掉了头,迳自去啄地上的青苔,不理会他们。
“你就一点忙也不帮?”铁舟气极大叫“我警告你,我把你烤了吃!”
千重子猛地扬起头,回头瞧他一眼,不愉快地打了个嗝,走了。
雪关小声说:“你对她不大好。”
铁舟如泄气的皮球。“看来我就是不懂讨女人欢心”
话未说完,已到林边的千重子忽然站定,长颈一昂,对着天空开始发出惊逃诏地的唳叫声来,这一叫就再也没有完了。这一刻,就算昧着良心,铁舟也要说,这是他听过最棒的歌喉!
“女人总是能原谅亏待她的男人。”雪关有感而发。
铁舟对雪关的话来不及反应,忽地瞥见林荫中出现一条人影,穿着一色苍灰和服,缓缓移到岸边,是三泽春梅!
两人心中大喜,铁舟马上喊道:“三泽!快拉我们过去,对面山头要爆炸了”
此时此刻能救他们活命的,唯有此人。可奇怪的是,三泽分明看见他们,也听见了他们,他人却一动也不动,毫无反应。有片刻,他只一迳的钉在那儿,木然地望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铁舟急得要发狂,狠狠地叫道:“三泽,你动是不动?”
崖上的男人像在一刹那间回了魂,这才跳起来。佝楼着他那畸形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奔到流笼的基座底下,显然他对操作流笼十分在行,悬在空中的笼子动了,索道再度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那声音对于铁舟和雪关来说,宛如天籁。
几乎是同时间,铁皮笼子一落地,铁舟马上拖着雪关爬出笼子,一并也拉了拉三泽,喊道:“快跑”
就在三人连爬带滚的离开流笼基座的那一刻,他们背后远远地起了轰然大响
棒着一道深谷的对岸山头天摇地动,飞沙走石。空中铁索剧烈抖荡,霍地从对岸的岩壁剥裂开来,像一条被狠狠甩出去的长鞭,往深渊里窜落下去。
跑进森林的三人,气喘吁吁的打住,一回头,都目睹了那断裂的铁索巨大的拉力拔动了这一面的流笼基座,土方坍了,刚刚落地的小笼子翻着、滚着,也一起被拉下了深谷
天和地、和森林,都还轰隆隆的,雪关突然觉得眼前开始旋转,力气一下子消失了,在饱受了一天一夜的惊险和疲惫之后,她撑不住了,人一软,倒在铁舟的臂弯里。
雪关醒来,整栋屋子寂寂然,但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给某种声音吵醒的。她睡了该有好些时候了,被铁舟从森林中带回来后,这屋子有一阵的混乱,找警察、叫医生,吓坏了的丽姨将她送上床,接下来的事情,雪关便不知道了。
慢慢坐起身,雪关仍有些怔仲,忽然听见了那声音,铃铃铃
是电话在响,始终没有人去接。
她披衣出房间,记得身上的睡衣是丽姨帮她换上的?鲆棠兀刻勰兀恳膊患蟆3だ壬钌畎蛋档模芡砹怂频模还膊灰欢ǎ饷嬉残碛刑旃猓皇钦庾险硬还苁裁词焙蚨际前党脸恋模涝断裢砩稀?br>
那铃声不在玄关,也不在客厅,是后廊的一支电话。那地方局促一隅,墙上却还有模有样地挂了幅三泽的古家徽,一张桌上叠了些收据、支出表之类的东西,还有几封三泽春梅的信件,看来是平日三泽办事的地方。
雪关一拎起话筒,另一头便叽叽哇哇的说了“三泽先生吗?我这里是鹿谷花坊,您前些日子订的花,帐目弄错了,恐怕要同您重新结一结”
雪开本来要说三泽先生不在,但“鹿谷花坊”几个字敲了她的脑子一记,她对这店号有印象。她晓得自已很鲁莽,还是忍不住问:“三泽先生订了什么花?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顿了一下,以为这边是在质疑,便照着货单子念“他是月初来店里订的花,进口火红康乃馨,送到佐伯医院给荒川小姐,唔!后来改成白色康乃馨”
接着,店家说了什么,或者她跟店家说了什么,雪关不大清楚了,搁下电话后,她便愣在那儿。
那些送到医院的康乃馨,对丽姨造成莫大刺激的,不是出自铁悠,而是三泽。怎么会是他?
这事若是铁悠做的,还有点道理,铁悠毕竟怨恨母亲遗弃他,但是,三泽私底下那么做,又是为什么?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啊!
雪关想不明白,隐隐觉得心懔,过去一些模糊的感受凸浮上来丽姨对于三泽这个人,老像带着某种惧意,忌惮什么似的;而三泽对铁舟又有一种仇视的态度,把铁舟当敌人,雪关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人相独时,就感觉到了
她想到今早在森林的一幕,三泽立于崖上望着他们,他那种漠然的表情。正因为是在那么危急的时刻里,他的漠然更显得离奇,简直比危急本身还要让人感到心寒惊悚。
雪关突然间有点发急,振起身子想要去找丽姨不,她要找铁舟,从森林回来后,她一直在沉睡,不知铁舟的情形如何,她不能不惦记他。
她在屋里绕着,瞧不见人,听不到人声,却在穿过后迥廊时,听见哭泣声。
屋后方的园子有一座木造露台,垂下长长的竹帘子,廉后两条人影,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做着极激烈的争辩。
“你不该那么做!”
“我是在帮你,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
“你造那种谣,煽动那两个家伙胡来,实在太过分了!”
男的冷笑。“我造谣?不,那个谣是你造的,十年前你就造了那样的谣言,你想生事,想引来一些非分的家伙把碍事的人吓走,我现在不过是照着你的老路子走。”
“阿木和六次郎做得太过火了,差点害死他们!”女的哭。
“害死也好!他们根本不该存在,尤其是他,他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他不懂得爱你,他不配拥有你”“别说了!”
“我要说,他应该消失!你是我的,你属于我”
竹帘子后头起了拉扯挣扎,两人跌到木栏杆上,那男的高大力强,抱住女的,扳下她的头便去强吻她。
雪关一头奔过去。晓得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她纵然吃惊,却无暇多想,撞过竹帘子大叫“三泽,放开我丽姨!”
她使了吃奶之力朝三泽冲撞过去,三泽不备,整个人被顶开来,倒退了好几步。
雪关紧扶住丽子,她虽是娇弱少女,但此刻为维护她的丽姨,完全忘了害怕,指着三泽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丽姨住院时,你送那些康乃馨去刺激她,现在又对她无礼”
要不是被雪关扶持着,丽子那颤抖的身子就要倒下去,她脸上泪痕斑斑,含惊带怒地望着三泽。“那些花是你为什么?”
倾靠在木栏杆上,三泽仰天大笑,笑得喘吁吁的。他唇破血流,是方才丽子咬他一口,血淌落苍灰和服,他也不管,只看住了她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吗?送那些花是要点醒你,你是孩子的母亲,你应该回到这个家,我要一家团圆”
“这不是你有资格说的话,三泽!”竹帘之后,蓦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叱道。
铁舟掀开竹帘子跨进来,头发微乱,脸孔布着胡髭和阴影,可是神态凛然他先是看了雪关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柔色,然后瞄瞄丽子,确定她没事,一转向三泽,目光马上变得冷峻。
“警方已经找到阿木和六次郎,两个都供称是你指使的。”
铁舟一下午都在警局做笔录,警方动作很快,组队赶上爆炸的山头,同时派员在三泽大宅周边搜索。那两个家伙是在半山狼狈不堪地被逮到,都受了伤,把什么都供出来了。
见到铁舟,三泽更加激狂,扭曲了一张脸,捏住两只拳头叫嚷“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要让不该待在这里的人离开,这屋子不幸在有了这些非分的人,你就是一个!
今天早上我不该救下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没了胆子,我该让你死、让你死”
被接连揭开了秘密,这男人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他爆发积压了多年,已成怨毒的情绪,人失控了,拿他那粗大倾斜的肩膀向铁舟撞过来,由于动作不够灵活,铁舟一闪,让他扑了空,重重地摔到木地板上。
三泽匍匐在地板上喘气,他是个无法抬头挺胸的人,委地时就更无从抬头挺胸了,但他扬起一双充满妒恨的眼睛看着铁舟。
“你才是没资格的人,三泽大宅不是你的,三泽大宅是我的,那孩子也是我的”
铁舟猛掉头朝竹帘子外面喊“后藤警官,你可以过来把他带走了。”
一名便衣、两名警员出现在回廊。三泽被架走时,依然连声嘶喊“你听见没有?
小悠是我的亲骨肉,小悠是我的亲骨肉”
他骇人的话在整座宅院里回响,然后逐渐远去了、消失了,周遭再度安静下来。
露台留着三个人,静,太静了,雪关甚至能听见自己浅促的呼吸声。
丽子骤然挣脱雪关的扶持,向前走了两步。接下来的场面是雪关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阴凉的露台上,丽子站一方,铁舟站一方,两人对望,两人脸上都像挂了能剧的面具,不是没有表情,而是一种死死的、没有灵魂的表情,令人见了有说不出来的骇异。
雪关张口想呼唤,但不知要唤哪一个,下唇抖索着,眼泪就快迸出来了。她受不了他们这样子,她情愿看见他们愤怒、痛楚、大发雷霆,或是丽姨像刚才那样的流泪哭泣。
然而,丽姨没有流眼泪,她平静柔和得使人发冷。她轻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铁舟似乎震了一震,只是太轻微了,看不出来。“我早就怀疑了。”
“但是,你不在乎”丽子的嗓子有点颤跳,转成质疑问:“你真的不在乎?”
“打从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任何事值得在乎的时候,我就不在乎了。”
“这就是你残酷的地方。”
“残酷让我活下来。”
雪关傻站在那儿,听着他们交换着她不懂,或者不愿懂的话语。露台上像在扮演一出戏,披露了令人寒惊的真相。
这时,一名警员忽地又转回来,在迥廊那一头喊“铁先生,后藤警官请你跟我们再跑一趟警局!”
这边铁舟点点头,起步要走,雪关跑上去叫声“铁先生”咽噎、无措,眼中涌出忧伤的泪光。
望着她,铁舟脸上那面具似的僵硬线条稍稍放松下来,他多年来坚冷紧闭的心,现在似乎只有这女孩能送入一丝暖风。伸手抚一下她的面颊“等我回来。”他道,转过身去。
“铁舟”丽子突然在后方叫住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爱我?”
他回头看她,眸光生疏而悲凉。
“从我开始不在乎那时候。”说罢,他掉头而去。
丽子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搐,然后慢慢顺着枯瘦的木栏杆伏倒下来,雪关赶紧移到她身边,她的脸埋在徘红花纹和服的袖子间,久久俯伏不动,在冷冷的露台上像一朵晚春凋零了的樱花,那身姿看起来里异常地凄艳。
雪关终于潸然滴下泪来,为两个她爱的人而心碎。“丽姨,这一切,究竟怎么一回事”她摇着她悄声问。
丽子蠕蠕抬起头。“你想知道怎么一回事?”盯着雪关,眼中闪出一种奇异的冷光,忽然捉住了她的手道:“是的,也该让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雪关心头一阵发寒,丽姨那脸,白若清腊,空空洞洞的,不但没有灵魂、表情,也没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