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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沫回到花厅,已不见了舒潼。
一打听,才知道是孟氏去拜见章老夫人,里边就来了人,把舒潼一并接进去叙话了。
舒沫当然知道,叙话只是个幌子,定是那条帕子引起了章老夫人的注意。
以舒潼的巧嘴,要讨好章老夫人自是不难。
这桩婚事,八成是没有问题了——除非,昆山伯极力反对。
想想舒潼的姿色,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她松了口气,并不急着去跟她们会合,自在地留在花厅喝茶。
没过多久,李氏遣了仆妇接她出去,坐了马车回府。
孟氏和舒潼却一直留在章家,差不多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舒潼嘴里自然是不说什么,但眼里的喜气却瞒不了人。
果然,那边刚入土,媒人就上了门。
大约是怕李氏从中作梗,在孟氏的婉转暗示下,章老夫人请出了赵夫人来说和其事。
赵夫人本是左副都御史的外侄孙女,嫁进门时夫君任着大理寺主薄,前途本是不可限量。
可惜这位赵大人命短,不到一年竟病死。赵夫人膝下无子,却一直不肯改嫁。
京中一众官家夫人一方面敬她的贞烈,另一方面也畏着她娘家背景雄厚,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礼让三分。
也因此,那些略有些体面的,便喜欢找她出面牵线搭桥。
赵夫人一方面霜居寂寞,乐意借这个机会出来走动;另一方面,说合姻缘也算是成人之美。加上,她人面又广。一来二去,倒成了专业的说媒人了。
只是,以她的身份,寻常人家却是请不动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氏没有多做刁难,很爽快地应下了这门婚事。
赵夫人前脚刚走,林瑞家的立刻撇着嘴,很是不忿地道:“夫人心也太善了,怎么就应下了?四姑娘既然绕过老爷和夫人,摆明了不把老爷和夫人看在眼里!”
李氏低头呷了一口茶,悠悠地问:“依你,要怎么办?”
“要我说,就该驳了赵夫人,不让她称心!”林瑞家的恨恨地道。
“呵呵~”李氏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觉得这门亲事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林瑞家的想也不想,张口就回:“这样好的门第,莫说是庶女,就是嫁嫡女也……”
一旁的赵嬷嬷暗暗焦急,忙扯了她一把。
昆山伯家中人丁单薄,并无旁的兄弟,只有二个妹妹,嫁的也都是体面人家。
且章学敏虽只是个六品,好在只有二十几岁,常在御前行走,又与四公子之公子业交好,以后还怕没有更好的前程?
表面看来,永安候府比昆山伯府身份上是高着一层,可惜舒老爷是个二房,本身官职只是从五品的守备,这就比昆山伯要矮了一截。
不过,自古以来,嫁人走高,娶妻往低,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上,两家结亲,倒不能说舒家就高攀了章家。
况且,她们是西府的仆妇,哪里有反过来说主家的不是?
林瑞家的只是因实在不喜欢舒潼,气恨难平,一时嘴快。
这时被赵嬷嬷一拉,也知道说错了话,但她的话虽没有出口,意思已经说得很是明白,说不说也没两样了。
登时涨红了脸,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这张破嘴,就会胡说八道!”
李氏笑出声来:“这里只有咱们几个,就算错了也不打紧。”
林瑞家的见她并未生气,胆子也大了:“那夫人为何要成全了四姑娘呢?”
“呵呵,”李氏笑得越发欢愉,眼里浮起一抹阴冷的光:“章家的门第确是好的,章侍卫的人品相貌更是女婿的上上之选。但这亲事千好万好,却有一样不好。”
只这一样不好,就盖了之前所有的好。
“哪一样?”林瑞家的好奇地问。
李氏却不答,笑吟吟地问:“你可知昆山伯夫人是如何殁的?”
“难不成,这中间别有隐情不成?”林瑞家的不禁生了疑惑。
她想起老太太寿辰那日,昆山伯夫人是来过的,打扮得十分华贵,妆容也很是艳丽。要不然,那么多命妇,她也不会独记得她。不过几天的时间,突然就殁了,确是蹊跷之事。
“昆山伯夫人,”李氏端起茶呷了一口,慢悠悠地接下去:“是给章老夫人失手打死的!”
“啊~”林瑞家吓了一跳。
“岂止这些?”李氏冷笑:“昆山伯前头那位夫人,也是枉死的。”
“咝!”这下,连赵嬷嬷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这却是为何?”林瑞家的吓得面色发白。
媳妇被婆婆欺压,刁难,那都司空见惯,事属寻常。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千年媳妇熬成婆”的至理名言了。
但是再不待见媳妇,再不满意也不至将她弄死。
伯爵府并不比那些小门小户,婆婆把媳妇虐死,到底是不妥的。
章学敏年未到而立,传出恶名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进伯爵府?
“昆山伯府子嗣单薄可不是没有理由的!”李氏翘着脚倚在迎枕上,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章老夫人二十岁守寡,在避开族人的倾轧,排挤,守住章家的地位和产业的同时,拉扯大昆山伯,你以为是容易的?”
她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那些灾难困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如今却有个陌生女人进门,享现成的富贵,与她的儿子朝夕相处,夺了她的儿子,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那四姑娘以后……”林瑞家的不敢再说,初时的不满,化为怜悯。
“她自己哭着喊着要往火炕里跳,我有什么法子?”李氏神色冷淡。
“那,”林瑞家的偷觑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大少奶奶知道吗?”
不知情积极推荐还情有可原,若明知内里乾坤还硬把舒潼往火炕里推,其心就可诛了!
李氏冷冷一笑:“知与不知有区别吗?”
就算孟氏年轻不知轻重,柳氏又岂是个耳目闭塞的?
这事在官家夫人的圈子里,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只需稍微花点时间,就可以打听得到。
既是要替人做伐,又不肯花心思摸清对方的底细,本身就已是不负责任。
赵嬷嬷淡笑道:“大少奶奶又是侍候公婆,又要服侍大少爷,还得带孩子,又得为别的少爷小姐做表率,哪有这么多精力?”
“这么忙,”林瑞家的勾起不满,噘起嘴讽刺:“倒还有空把手伸到咱们西府来。”
李氏不吭声,脸上的笑一直淡淡的。
仆妇们没有见识,眼里只看到明面上女人们的争斗,却瞧不见藏在那些女人背后的男人之间的厉害关系。
长房削尖了脑袋要往太子身上靠,说明了什么?
孟氏为何要伸手管这桩闲事,李氏为什么又会默许?
表面看来,二者全无干系,细一思量,却是耐人寻味。
攀住了太子这棵大树,又怕失了皇上这头。
自己没了女儿,就把主意打到西府来,挖她的墙角。
鱼和熊掌都想兼得,面子里子都要顾到,柳氏打得好算盘。
可她们却忘了,不管怎么闹腾,舒潼是舒元琛的种,是她李氏的女儿,永远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再富贵腾达,见了她的面,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跪下叩头,奉茶倒水地侍候着!
况且,以舒潼骄傲的性子,能不能在心灵扭曲,爱子爱到变态的章老夫人手里存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进而为自己挣下一片天地。
别人搭了台唱戏,她乐得清闲,搬了凳子瞧着就是。
戏唱得好,她也饱了眼福,戏若唱砸了,与她有何干系?
何苦强出这个头。
没有人感激也就算了,还得冒着被人质疑苛待庶女,不睦兄嫂的罪名,遭人忌恨。
就眼下来说,昆山伯结了这门亲,聘礼总不能抬到东府去,是吧?
“夫人心宽,不跟他们计较。”赵嬷嬷看李氏一眼,笑着奉承。
“倒也是,”林瑞家的深怀感慨:“我也活了半辈子,命妇里象夫人这般心慈的,真不多见。”
除了心宽,还会忍耐。
别人都踩到头上来了,也只冷眼看着,并不做声。
哎,若不是老太爷一念之差,把老太太扶正,让二爷袭了爵位的话,哪里是如今这样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