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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沫不疾不徐地道:“舅舅误会了。我当然明白舅舅们的辛苦,是以之前三年,未吭一字,任由舅舅做主。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把主意想到铺子上去。为的,只是手中多一些余钱,绝不是想与舅舅平起平坐。”
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永远都不会满足。
这三年,已经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如今不过要回本该属于她的那一份,竟然要死要活起来——还是亲舅舅呢!
可这个世界,对女人太不公平。
她纵有再多的才华,也只能在幕后出谋划策。没有男人支持,这戏是唱不下去的。
是以,在培养一批足堪重用的人材之前,与舅舅翻脸是不智的。
孙瑜满腔的怒火,拉开了架式要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甥。
哪晓得她态度诚诚恳恳,声音温温润润,柔和又舒适,让人实在发不出火。
他黑着脸沉吟片刻,一咬牙:“这样吧,我回去跟大哥商量一下,每月拨给你三百两。加上田庄的收益,也足够你花销了。再多一分,我和大哥真的只能上吊了!”
“不必~”舒沫浅笑着拒绝:“这事,就这么算了,舅舅以后休要再提起。”
孙瑜一怔:“你不是缺钱用?”
“我再艰难,”舒沫嘴角微勾,带了抹嘲讽:“也不至于要把亲舅舅逼上绝路。银子,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什么法子?”孙瑜心中别地一跳,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死丫头,该不会觉得翅膀硬了,要跟别人合伙开铺子,把两个舅舅晾在一边吧。
舒沫不说话,只觑着他,微笑。
孙瑜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只道她真的是做此打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开口,声音竟带着颤抖:“沫丫头,这些年大哥和我可没少照顾过你们娘俩,你可不能没良心……”
“二舅这话从何说起?”舒沫故做讶然。
孙瑜一着急,冲口而出:“你心里做什么打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撇开舅舅,跟外人合伙做成衣铺子!”
舒沫噗哧一笑:“舅舅真是,外甥再缺钱,也断然不会勾结外人,与舅舅争利。”
这会子,知道着急了?
可是,刚才拒绝时,态度可是斩钉截铁!
她越是撇清,孙瑜越是不信:“三百两若是不够,咱们再商量……”
哪里用她来抢?
他嘴里虽不承认,心里清楚得很:云裳全靠了她才能在众多成衣铺里独树一帜。
若是她撒手不干,云裳没了特色,跟普通的成衣铺还有什么区别?
别的不说,眼下,又快到换季的时候。
他从关外特地进来的那一批皮货,还等着她的图样定稿,放样。
若是这个时候撒了手,那几万两银子,岂不是通通打了水漂?
不行,不管怎样都得拢着她。
可她,心也太黑了点,竟要三成的利!
“舅舅的恩,我不会忘记。”舒沫笑了笑,打断他,说得情真意切:“再说,我如今孑然一身,往后要倚仗两位舅舅的地方还很多,怎会为区区几两银钱,伤了甥舅之间的感情?”
孙瑜半信半疑:“那,那你……”
舒沫微微一笑:“再说了,外人哪里比得过亲舅舅?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要开铺子,赚钱的门路也不止成衣这一条,舅舅只管安心便是。”
她这样一说,孙瑜越发不安了:“这么说,你是要自己开铺子了?”
这三年,他早见识过舒沫的手段,足不出户,尚有如此精准的眼光;出了樊笼,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果她真的要撇开他们,自己单做,那该怎么办?
舒沫并不正面回答,笑了笑,道:“舅舅也瞧见了,眼下我这里千头万绪,百废待举,光庄子里的事,就够我头疼,哪有精力和时间想别的?眼下只能变卖嫁妆度过难关,待秋后,看看田里有多少收益,再做打算。”
见她不肯说实话,孙瑜很是恼火:这丫头,分明是有了二心,得想个法子拢着她才好。
可,要他让出三成的利给舒沫,却又百般不愿。
偏她话说得客气,挑不出毛病,左思右想,越发地憋屈。
闷了半天,阴沉着脸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我回去跟你二舅妈商量一下,拿些体己银子来给你应急。”
“多谢二舅。”舒沫道了谢,迟疑一下,又道:“二舅远道而来,若是不嫌乡居简陋,招待不周,不如留下来用饭。”
“不用了,”孙瑜哪有心思吃饭,站起来就走:“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舒沫并不强留,将他送到门口:“护院的事,还请二舅多上些心。”
“好,”孙瑜一口应承:“我回去立刻挑人,最迟两天给你送过来。”
舒沫神色笃定地送他上了马车,急匆匆离去。
挣扎是必然的,但用不了多久,他终归会妥协。
那边林柯进了舒府,一心想李氏替他做主,将舒沫赶出庄子。
万万想不到,李氏竟将他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肯见他。
林柯使了银子,求人带话进去,依然被驳了。
最后还是林瑞家的瞧在林瑞的面上,出来说了句话:“老爷已经把七姑娘逐出舒家,由着她自生自灭,庄子如今是她的产业,夫人断没有再插手的道理。”
林柯傻了眼:“这么说,庄子上的事,如今真的是七姑娘做主了?我拼死拼活干了二十年,到头来却要听个黄毛丫头指手划脚?嫂子,我不服!天下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瑞家的冷眼觑着他:“服与不服,都是你的事。”
不服,就该想方设法与她斗,跑夫人这里来哭诉,算个毬的本事?
“我不信,”林柯摇头:“夫人真的撒手不管了?她定然有极厉害的后招。嫂子,你是夫人的心腹,夫人到底有何打算,你且透个信,也好让兄弟有个底。”
林瑞家的骂道:“舒沫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夫人出手?”
“是是是,”林柯被骂得狗血淋头,垂着手,连声称是:“我猪油蒙了心,说错了话。嫂子勿怪,还请嫂子瞧在瑞哥的面上,指点一二。”
林瑞家的啐了他一口:“呸!别拿你哥来压我!再说了,这事成与不成,还是在你!你若自个不争气,别说搬出当家的,就算是老爷也面,也没用!”
林柯隐约有些明白,却还有一丝未通:“嫂子……”
“真是个榆木疙瘩!”林瑞家的叹了口气:“亏你都抱孙子的人了!岁数难道都长到猪身上去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还敢找夫人出面?”
在庄子里做了这么多年,还对付不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舒沫满打满算才吃了十四年的米,就算再精明,这田庄上的事,哪里会懂?
她又不象夫人,背后有舒府,有公中的银子可以支。
左右就只有这点子嫁妆,撑着那大一份家业,几十号人问她要吃要喝。
田里的肥,牲畜的饲料,庄户的工钱,修葺房舍的费用……
随便就能找出一堆理由,到时只管问她要钱,不出一个月,就能把她逼死!
用得着巴巴地跑到夫人这里来讨主意?
林柯豁然而醒:“多谢嫂子指点,我这就回去了。请转告夫人,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林瑞家的撇了撇嘴:“等做到了,再来领赏也不迟。”
舒沫的陪嫁,不仅包括西府最好的一块水田和山地,更有最赚钱的两间铺子。
当初因舒嫱远嫁济南,因此连她都没有舍得给,如今却大方地给了个庶女。
李氏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会没有盘算?
现在舒府有求于林家,要向林家示好,替舒淙铺路,更为她博得好名声。
等林慕云殿前夺魁,做了官,有了好出身,这些本来能给舒沫带来效益的田庄和铺子,慢慢就会成为往舒府勾钱的铁钩子!
年成有好坏,经营有盈亏,谁也不能说什么。
好与不好,还不都是庄上的管事,铺子里的掌柜说了算?
这都拎不清,还敢巴巴地跑来见夫人?
活该他吃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