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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常说三十六一道关,喜的喜冤的冤。一九九九年是我三十六岁关节。我这一年是招灾惹祸又折财。从监所回来在家闷了三个月,四门未出一是修养身体,二是调整情绪,三是等待机会。
2000年正月初七吧,借送侄女回石家庄之机,我揣着家里仅有的几百元钱,又一次踏上了江湖路。到石家庄短暂休息了一天,便到城里转悠,各处的招工广告、留言、职介所我都跑了个遍。适合我的只能是作保安。工资待遇每月600元左右。思忖再三还是再跑跑看情况。
正月十三我踏上南去的列车,到上海转了两天感到自己与现代生活有着遥远的距离,都市环境对我是陌生而压抑的。还是决定上矿山做老本行稳当。又回身安徽蚌埠。夜里两点来钟下了火车。身上只剩三十元钱不敢住旅店,就转到长途汽车站。在候车大厅铺张报纸垫着身子睡到天亮。五点就起来吃块饼子转乘班车去凤阳小溪河,想到去年底就计划的江山、板桥一带碰碰运气,万一不行就再去找老三求助。
在大溪河转车吃饭时,听说小溪河毛山有氧化金矿,福建、浙江、四川、河南人都有老板在干,我灵机一动就去了毛山。走到村口九号矿遇到河南郓城的武老板。老武一听说我是专门搞氧化金矿的老手乐不可支,盛情款待我吃了午饭,邀我进他们的9号矿洞看矿。我坐着缆车下到三十多米的井下,用矿灯照着工作面仔细研究矿砂色泽,评估矿脉走向及品位含量情况。听到我很专业的讲解,武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欣喜若狂地说: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拿工资要股份都行,只要帮我把矿搞成了,有我的也有你的。”当下他喊来合伙人二兵商量留我的事,二兵也是个爽快人,因为他两个都是开车出身不懂开矿,就对我特别看重,自然信口答应下来。分工他们负责资金筹措,我负责技术生产,在总股份里给我百分之之二十分红。我感到还算幸运,当晚和老三通了电话,也给家里报了平安,决定先在毛山干下去。
开工后我选了一个工作面,打下去不到五米果然出了有八十来吨矿砂。我用自己的方法加药配料浸化了七天,出货时我根据药物反应情况,有意和二兵打了个赌:我估算只在八十克左右;二兵期望值很高,估计有一百三十克。结果只烧了七十六克黄金,二兵不认为矿贫,疑惑我选的工作面不对。我坚持沿锁定的工作面继续打进尺,预计在七十到九十米可能出富矿,二兵胆小要见现货,非要撤到二十七米层位采老工作面。我心理明白老矿口如果好的话,原来的老板就不会丢下不采,要挖潜力必须先投入新打进尺。老武不好支持我的意见,同意按照二兵的建议先干百十吨看情况。
这一试就失去了先机,等到打出的矿砂又烧了不到九十克货时,方才证实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撤回我选的工作面时,临近五号矿已经打过我预测的区域来了。五号矿井整日整夜出着富矿,看到黑红色、油腻腻的富矿砂,每吨肯定不会低于5克的回收率,我气急败坏的一下子没了劲头。明白了不是自己的资金还是作不了主,九号矿运作的力不从心使我丧失对伙伴们的信心。
二
心知肚明的老武算是见识了我的真功夫,加上他也当过兵,蹲过局子与我成了至交。私下要我去板桥与他另辟蹊径。条件是生产方面全由我做主,股份还按百分之二十。我毫不犹豫地随老武去了板桥五号矿,重新协调关系运作开张起来。
老武以井口入股,我以技术入股,周转资金邀来四十多岁的女强人老许解决。形成协议后很快动了工,出的矿石也不错,每吨上碾子有二十五六克左右的金子可收,尾矿还不算在内。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指导大家干。
好矿石出的有三十多吨,当地的工人就把信息给泄露出去了,周边马上就有几家围着我们开始打矿井。等到我们出到五六十吨矿石的时候,隔壁wjt的巷道,已经打到了我们的脚下。他们撵着我们的炮声干,有一天终于打透了。
他们走的巷道位置比我们低两米,所以不在矿脉上,我指挥着要填上露洞,按矿山上规矩后边让前边,他们应主动退下去。可王九太仗着是本地人,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反趁我们夜里未上班,安排工人从露洞里爬上来偷我们的好矿石,获知工人报讯,我立马叫上老武前去交涉。走到半路时老武害怕了,他劝我放弃矿石算了,我坚决不同意。因为这是个原则问题,今天让一步,明天他就会进一丈。我开导他:
“矿山本是个弱肉强食的行业,你打出好矿如果守不住,那你趁早改行。”他担心这里人生地不熟,半夜三更我们两个人那能敌的过人家十几个人?接着他假装喝醉了酒,硬是不走了。我无奈就鼓动他说:
“明天老许来了咋交代?干脆你再喝点确实醉好了也说的过去。”他倒真又喝了半瓶酒烂醉如泥的。我看见老武中计,也就喝了几两白酒壮胆,把老武拖到较窄的路口横放在路中间,自己搬块大石头坐在老武傍边,又堆了一堆小石头在手边应急自卫。
装满我们矿石的拖拉机开到我前边十来米不得不停下。车上人毕竟做贼心虚只远远的叫让路不敢下车。我坚决的说:
“你们人走可以,要把矿石留下。要不管就从我们两人身上压过去!有本事来啊。”他们白天干活只距离我们有几十米,走近些怕我认出他们,也不敢近前硬闯就僵在那里,直到天亮快亮了他们才主动把矿石拉回矿上。
天一亮我就叫工人送信给老许,直接去乡上找领导来处理。老许娘家哥哥是副县长,拉她入伙是我们专意挑选的靠山。我见他们抢着下井开工,我也下到矿井一看和预料的一样,工作面被他们打走了不下四吨矿石。如果他们继续在我们下面掘进,放炮会引起陷塌,不安全我们是干不成的。工人们下井一看果真不敢上班了。
我深知这次较量的意义,这个井口要值20万,退就标志着放弃这口井,实际上我们只能进不可能退。等不及老许的后援力量到来,我提上两大包炸药,下到井下工作面上,点上纸烟喝住对方的工人:
“谁敢动我就点炮,大不了洞毁人亡谁也干不成!”井下就僵持起来了,对方叫来几十个帮手,从外面把我们的井口也堵住不让上下。老武见这阵势早已吓破了胆。反劝我不能为这个矿丢了性命,我抱着义无反顾不怕死的决心,让老武先退出去,以免影响我的斗志。在两个炸药包上,分别插了两根导火线,一根有雷管,一根没有雷管。想好方案一旦他们袭击我先点第一根,吓走人也就罢了,如果不退或是他们再攻击我,那只好孤注一掷与他们同归于尽。老武出井口的时候,两腿发软在吊筐里站立不稳,只好蹲着被拉上去。我孤身一人在井下抱着炸药包,监守了六个小时,两盒烟抽完才等到到对方老板xjt,他不得不出面直接和我对阵。wjt上来就盛气临人地说:
“你就在这耗着,咱谁也别干。我们是本地人有的是时间,怕你什么?”
“我怕就不会在这里等你了。你不怕为啥不一个人下来?叫几十人来壮胆顶球用!有理不在人多,无理寸步难行。你以为我外地人势单力薄是好欺负嘛?我知道你家在江山路口有一栋九间三层的楼房,你敢逼我干不成我就用几箱炸药送你全家上西天!我反正孤身一人怎么的也都跑得脱。真不怕就过来试试我的话。”wjt见我怀里的炸药包不好硬来,心理上已经败退,只好妥协让步:
“双方都不干,我也去请乡上来处理。”下午的时候,老许从乡里回来,带回了乡上的处理结果,让wjt退回到距离我们井口20米以外为界,改变方向打行道;偷采我们的矿石折价1200元予以赔偿。这场震动周边几个矿洞的群体暴力冲突,就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外部矛盾解决了,内部的问题又逐渐暴露出来。老许对关键时期老武的怯懦耿耿于怀,不时流露出自己出资多,风险大要老武让股份给她。老武本来把投资估算小了,又把回协议条款搞的简单化,这使他很被动。只能出去借款增加投入,走时他给我写了委托书,把股份全权交我代理。我一心一意的搞矿石加工,看碾子收黄金,一天一夜好的能搞40多克,差的能搞20多克,几天下来卖了两次共有13000多元,除去工人工资大有赢余。
一天夜里趁着炼金心情好,老许又对我眉来眼去送秋波的机会,我套她心里话,问老许金子卖了钱怎么处理。她顺口回我说:
“先把我投资款收回来再说。”按协议金子卖了除去直接生产费用,余款当按规矩分配。她的打算很明了,是要甩老吴干吃我的股份。我想了几天正好矿脉走势向下跌落,工人报告说没矿了。我就势让工人把巷道的工作面毁了,退后来朝相反的方向打进尺。我预测新打的进尺30米以内不会有好的矿石,这段时间已储备的好矿石也够加工了,等老许的投入现金回收差不多了,到时候老武也能回来再商量做下步决策。我在第二次卖金子时间,又试探老许对股份的分配意见,老许不想与我认股份,只是改作付我工资。老许是女人不能下井。我就在井下指挥工人回采几个班,毁了矿洞里的矿柱,恰巧一场大雨把临近京沪铁路的一侧陷了个塌洞,铁路公安派出所追查责任,一时无法进去再干了。我趁势让工人停工。趁着黎明的夜色背着行囊,平静地离开老许的碾子走出板桥。我离开不几天铁路公安严禁在铁路两侧50米内采矿的通告贴的到处都是,我可笑老许心大命不强。
我心里明白着,那条矿脉在铁路西测20米左右下潜,今后若要开发我有避开铁路路基的成套方案。在电话里与老武说明情况,老武兴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夸我有先见之明。
三
我在毛山9号矿与板桥5号矿白干了4个月,收获是把当地的矿脉特性把握了。就投奔老三与f老板合伙的矿洞。他们的井口也正在难处,f老板的60多万已经花完,豪华桑塔纳也卖了,工人工资都付不出去。我到井下认真研究一番,又在地表观察岩石走向。断定有一窝富矿存在。就安排老三回去再搞几万元周转资金来投入,我给管理工人生产。因为老三与我是一回事,我新进来参股不好分成。
老三回家拿钱,我就从老f手里大包矿洞里的施工。老三分股份的收入,我来挣个辛苦钱,我们两下都占住稳当。进尺280元一米,采矿32元一方。我知道当地工价,进尺我按照220元定给工人,每米能赚60元左右;采矿是按照每吨22元定给工人;工人怕不挣钱我就随班一起干,亲自带班即把握安全有组织提高生产效率,打炮眼我也是内行,炮位规划附角布点既省炸材又肯来货,哑炮也明显减少。我编在工人班里一个夜班要拉七八十车矿砂,f老板惊异的说我:
“不像是国家干部出身,更不象当过老板的人。你若成气候一定了不得。”这四十多天也真把我拖出来了。我们的井口在一片稻田中央,蚊子多如牛毛它能钻过蚊帐的小眼儿进来吸人血。晚上灯下伸手一抓就是三五个,井下上班每遇机械故障,积水很快就会淹着你,半小时排除不了你就得想法出去。40多米的深井靠绳子够不着拉。就得沿着箍井的横木爬上井口。横木一般是一米间隔,不仅粗不好把手,又有湿气露水很滑不好攀援。手脚并用抓住固定的耙钉,一杆一杆小心攀附,爬几步歇歇手脚再来。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不死也伤残。多亏我在部队几年的体力磨练,腿劲与臂力基本功还在。40米攀爬还能自救脱险。出到外面瘫倒在地几小时缓不过劲来。后来爬的次数多了倒觉着没有什么难的,还能一边哼小曲一边爬高。这样一个月下来我每吨与工人一样,能吃一斤粮的干饭。身体意外地恢复到部队服役时期的良好状态。不到40天我按照原方案给打出580多吨富矿,老f自然高兴。我一算帐也挣了13000元的卖命苦力钱,双方都很满意。
矿山就是这样。一看到老冯黑红色的矿砂,当地人就开始打坏主意。有人出25万要买这个矿洞,老f死活不想倒手。我知道这是窝子矿,劝他如果能出到30万就脱手算啦。他气呼呼的说:
“我们赔进去60多万了,就着二三十万能够本嘛?坚持不放手。我看到我们的井架周围有四五家开始打井,预感到板桥的戏在这里又要上演。就结了些工资先回老家,交待老三做好撤资的运筹。
因为我所到之处都搞出了好矿砂,在五号矿又单身对付几十个抢矿的恶人,当地一些工人传言我很神奇。离开小溪河时间,老许后悔没有善待于我,特意买了件好衣服送给我,在镇上包了房间留下我住了一宿,不惜献出半老徐娘之身诱我留下再开五号矿,我婉言拒绝;而毛山老武、二兵、老朱撵了我六七十公里,表示又准备了40万资金,要我合作干九号矿。最后把条件降到重新选点干,收回本钱后利润各半,工资另计的份上我都拒绝参加。因为我对这里失去信心了。
我走后几个月时间,那里发生械斗,老龚用双管猎枪打伤了姜老板;老姜用炸药包毁了老龚的空压机和池子;老f因为请人剁了y老五的手指,也被空手赶走,行李都没带成。县里组织公检法司大规模清山,所有洞口全部封停。因为我们早有预测应急方案,停下来的井口由当地一位屈老板暗地买下,老屈给我们老三出了7万元补偿款。我们算是败中求生少了一点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