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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父亲——
尽管你的病早已有了确诊
是无法治愈的癌症
尽管你已经卧床半年
我们都有了精神准备
已经七十高龄
终究要驾鹤西行
可我希望你
再支撑一两年应当能行
因为你的生命
是那样顽强而生动
可是今晚大哥的电话
击碎了我的心情
大脑一片空白
漂浮的躯体
一下子没了体重
自己竟然没有眼泪
呆傻地坐着却哭不出声
不想说话
不想做事
连一个电话都不想打
哑然失神
心里空空洞洞
您走了
我还能做什么
棺木、老衣十多年前已做好
安葬的墓地
大哥早已选好了
一切后事在你病重期间
都已想过，做过
期望您能多活些时日
可现在还能做什么
没有眼泪，没有惋惜
没有痛心的割舍
我恨自己心如铁石
情感疲劳的已成沙漠
断然变得如此
无情与冷落
这是怎么啦－－
我作一篇祭文
送您老上路
我的眼泪，我的悲苦
我的哀思
化作静静的几行文字
让你一起带走吧
这是儿子内心
沉重而又无奈的泣诉
您幼年贫苦
衣不遮体，食不裹腹
后娘的歧视迫使你
流浪乡邻七八年，乞讨为生
能撵动牛羊的时候
就寄身财主家
沦为混饭吃的小长工
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解放那年您才十四
大伯接您回家
亲兄弟都认不出来啦
你不愿意回那个
没有亲情的破家
跟了木匠学手艺
拿不动斧头、拉不动锯的年龄
不知挨过师父多少打骂
学成回乡已身强体壮
那年征兵你体检全面合格
可是入朝的空军飞行员
快换服装了
大伯劝说您放弃
他已做到乡里农会主席
家里的负担要靠您
幸运之神搽肩而错
大伯当了干部
您守候着一家老小过日子
春耕秋收，闲季卖手艺
挣些零钱养家糊口
白天下地做活计
晚上挖庄基筑屋
上万方的硬石梁子
十来间的屋场庄基
您一镐一锨的挖下
又一筐一筐地背走
脊梁晒得黝黑
趼子磨厚了肩头
与大伯合伙盖起八间新房
才娶我娘进屋
我们兄妹相继出世
又成了您快乐的包袱
看着您终日劳作
奔波不休
看着您常年皱眉
很少笑开口
看着您日渐折腰驼背
皱纹渐渐爬上额头
一个工日两毛钱
起早贪黑呀您抢日头
集体大片梯田
层层石坎您碶就
稻田堰垱、小学校舍您主修
方圆几十里建房筑屋经您手
桌椅、板凳、水桶、木盆
姑娘嫁妆那样不是您来修
雪雨天气、农闲日子越忙乎
水远、柴远、地远、坡陡
山上农民家家一般太苦
一家吃用常年欠
东借西賖来将就
红薯、南瓜、土豆成主粮
春荒野菜当饭煮
常常夜半奔波借学费
为了我们兄妹多读书
七张嘴吃饭靠您一双手
多年一直都是缺粮户
攀扯我们长成人
东奔西走各自顾前途
春节年关相聚几天话情由
给钱您老说不缺
烟酒您说自家有
粮油、酱醋、蔬菜、肉食全不要
老说吃穿不用我们愁
今年陡然身体差
大年三十交待下
每月零用三十元
吃粮二十五斤
粗细搭配就足够
羞刹我们几兄弟
要多给些您不收
说是后年才兑现
眼下两年自家够
老爹呀
您奉献的是一重天
要我们回馈的是一杯水
儿孙孝敬没开始
您就匆匆往西走
钱粮不带不打紧
您的木匠家什总要随身有
一世靠它谋生计
怎能把它撒手丢
想到这儿喉噎又气堵
泪水禁不住哗哗流
“出门说话要谨慎
遇事莫要强出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
得饶人处且饶人”
儿子不成器
您的交代没遵守
不惑之年早已过
未能光宗来耀祖
孝敬父母长辈又惭愧
老爹呀
叫我如何面对
儿女后辈立身天地间
满腔悲戚一身悔恨
在您棂前来哭诉
哦，父亲--
您走了
留在混沌世界的
功过是非
一篇祭文岂能说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