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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之后,应君衡就不曾再来“泣芜居”
对于这种情况,殇月起初并不曾特别在意,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落寞。时日一久,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寻常。
莫非他已发生不测?
这样的忧虑困扰她许久,每一思及纠缠着应君衡的那个鬼物所透露的深沉怨念,她就不禁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虽然,她总是告诫自己,应君衡的生死与她无关,她也曾对他暗示过自己可以救他,是他不领情,死不可怨!然而,她却为他忧心如故。
她真的不愿见他就此死去
内心挣扎了数天,她决定到祯王府看看。
倘若应君衡一息尚存,她就设法救他,算是还他救命之恩;万一他已遭逢大故,那也就让她死了心吧
主意打定之后,殇月借口采药,瞒着邵婆婆往城中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一辈子不要再踏进城里,而她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不料今日竟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破了自己的誓言,她作梦也想不到啊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殇月终于来到帧王府庄严富丽的大门前。
见到王府大门前并无任何异样,她悬了数天的心至此才稍稍放下。
祯王府没有治丧的迹象,至少表示应君衡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呢?
“我想求见尊府王爷,烦请通报。”不遑多想,殇月上前往守门侍卫走去。
守门侍卫听见来人求见王爷,便拿眼向她上下打量。
他们见对方虽然衣着寒素,气质却尊贵慑人。且相貌脱俗绝美,口气不由得客气三分。
“你想见我们王爷?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侍卫依惯例盘问来人的身分。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祯王爷。”殇月沉稳地说。
“你不报明身分来历,恕我们无法替你通报。何况”其中一名侍卫打量了一下殇月的衣着打扮,态度有些为难的说;“也不是每个人想求见王爷,就有资格可以见得到的。”
对方状似无心的举动和话语,令殇月顿时有一种受辱的难堪。
也许对方不是有意讥讽她,但甚以自身背景为耻的殇月却不能不感到自卑。
她沉默了一下,勉强压下心中受辱的感觉,开口说道:“是不是我说出身分来历,你们就愿意通报?”
“对。”门口众侍卫点点头,站在殇月面前等她说出来。
虽然明知道她一报出自己的身分,势必会造成更大的难堪,但为了进人祯王府,无论如何她也非说不可。
“好,那请你们转告祯王爷,东郊九公主求见。”殇月极其缓慢地说。
“东郊九公主!?”众侍卫一听到这个名讳,先是一愣,旋即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状似惊骇至极。
“九公主!鬼啊!”他们惊呼一声,转身便欲逃窜。由于身后的大门紧闭,他们只得往反方向窜逃。
一群大男人死命地往大街上涌去,有几个在下台阶的时候不慎绊倒,一群人在街上跌成一团。
“鬼有鬼”
“九公主身上都是鬼啊!”那群侍卫跌坐在大街上,口中还惊惶不已的鬼喊鬼叫,一时丑态华出。
殇月转身,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看着这种情况,她心中分不清是怒是悲。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顶四人轿来到王府门口,轿中人发出一声冷斥,引起众侍卫回头相看。
他们自半掩的帷幕中看清坐在轿里的人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来到轿前跪安。
“小王爷吉祥!小的们该死,没来得及接驾,小王爷恕罪!”
“你们在做什么?在大街之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应君衡掀起轿帘,冷冷地斥问跪在地上的那群守门侍卫。
“禀小王爷,有鬼、有鬼”众侍卫连声说道。
“鬼?”应君衡问言,微微蹙眉“你们在胡说什么?”
“小的不敢胡说,小王爷请看大门那边”
应君衡依言,抬头望去,不由得当场愣住。
“殇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大门前的那个人,不敢相信她会来这里,更不敢相信被侍卫视为鬼物的人竟是她!
殇月回望着他,神情木然,静默不语。
****
“小王很抱歉,不知道九公主驾临,未曾远迎,还让本府侍卫失礼于九公主,小王实在于心难安”
应君衡将殇月请人王府大厅,祯王爷在知悉一切之后,连连赔罪不迭。
“那些失礼的人,小王必然严加惩处,请九公主宽宏大量,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且恕小王放纵下人之罪!小王在此赔礼,望九公主海涵”
祯王爷从刚才一直道歉到现在,殇月只是静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坐在一旁的应君衡看着殇月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殇月越是表现得平淡冷静,他的疑惧就随之越深,因为他明白,殇月习惯以冷默来掩饰自己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今日在王府前受辱这件事,势必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吧!他替她心痛,但却无法为她分担她心中的痛楚他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知命格奇诡是殇月心中最大的痛,为什么他还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大厅上,应君衡在心中不断自责,祯王爷口头上一直赔罪,殇月的心思却令人完全无从臆测。
她淡漠着一张睑,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祯王爷道歉的话讲得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地开口:“今天我来,是为了替令公子驱邪,不是来听王爷闲谈。”
她的语气异常冷漠得令应君衡一阵心寒。
他望着殇月,却发现她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他实在不敢去想
“是、是,这自然。”祯王爷连忙说道。“只是,关于方才那件事,小王还是要请九公主别放在心上,否则小王内心实在难安。”
眼前的人是他的爱子惟一的救星,他说什么也得罪不得啊、哪怕好话说尽,他也要求得对方的原谅。
“附在令公子身上作祟的,是一个死灵。”殇月没有多理会祯王爷,迳自切人重点。
“死灵?”陪坐在应君衡两侧的彦文、彦武,闻言显出非常惊异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死灵?”彦文连忙问道。
“一个和应公子有相当亲密关系的人死后灵体所化。”
众人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惧。
“知道是什么人吗?”问话的是祯王妃。
殇月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清楚其身分,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年轻女子。”
女子?应君冲闻言,神情明显一变。
他不禁回想起数月前那场如梦似幻的经历。浓郁的栀子花香
“那位姑娘对应公子有极深的挂念和牵绊,因为这样强烈的执念,致使这位姑娘死后的灵魂无法往生,反而凝聚成一个具有强大怨念的死灵,滞留人间苦苦纠缠。”殇月依据她所了解的,说出死灵的成因。
“那你可知道这个这个死灵,纠缠君衡究竟有何意图?”彦文连忙问道。
“带走他。”殇月淡淡地说道,沉静的眸子第一次对上应君衡。“这个死灵赖以支撑的力量,完全来自一股对应君衡的无尽执念企图将他的灵魂一同摄回地狱。”殇月直望着应君衡,面无表情地陈述。
“什么!?”众人不禁万分惊骇,许久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祯王妃转向王爷问道:“王爷,你可想得到那位姑娘究竟是谁?因何连亡故之后都还要这样纠缠我们衡儿?”语气显得有些焦虑忧心。
‘这”祯王爷微一蹙眉沉思,也是全无头绪。“我想不到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君衡向来不和姑娘家打交道的,怎么会惹来这种怨灵呢?”彦武对殇月所说的一切,明显不以为然。“会不会是你判断错误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君衡身上的。”
在彦武眼中,应君衡是个异性绝缘体,从来不曾对哪一个姑娘特别用心留意,绝对不是会走这种“鬼桃花”运的人。
“这倒未必。”殇月面对彦武的质疑,并没有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彦文突然说道。
“此话何意?”祯王爷赶忙追问。“莫非你知道什么?”
“和君衡有过接触的女子,不是没有”彦文说着,将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到应君衡身上。“我想,君衡比我更清楚。”
“你知道吗,君衡?”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应君衡身上。
应君衡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周兰萱。”
他早该想到了,那独特的桅子花香味
周兰萱,是他五年前、十七岁时应父母之命所娶的妻室;然而对于这个早夭的妻子,他实在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感觉。
在他依稀的印象中,周兰萱是个性情内敛、娇柔羞怯的姑娘,他们成为夫妇的那二年里,她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过于亲近。
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曾把这个苦苦纠缠他的鬼物和周兰萱联想在一起,尽管那奇特的栀子花香曾令他起疑;所以他直到方才听殇月陈述之后才确定。
喜爱柜子花香,确实是周兰萱一个明显的癖好啊然而,他却始终不明白,周兰萱因何要这样做?不符合她生前的为人啊莫非
应君衡蓦然忆起周兰萱从前总是躲在角落窥视他,那抹含羞带怯的浅笑。
莫非这就是她真正的心意吗?一份深藏于心、目前不敢表露的心意
他有些恍然大悟,但依然不是很敢相信。
“周兰萱!?怎么会?”
不敢相信的人不是只有他。除了殇月之外,厅中众上听到这个名字,全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惊诧神情。
“衡儿,是不是你弄错了?哪有可能会是兰萱呢?”祯王妃怀疑地问道。
周兰萱在他们应家的时间虽然只有两年,但对于这个媳妇的性子,她可是很清楚的。再怎么说,她都不相信兰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祯王爷和彦武都是这种想法。
“不见得。”彦文却不是这样认为。他说道:“也许以周姑娘生前的个性来说,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死后就很难说了。人和鬼,究竟是有差别的”
“这”祯王妃和王爷相视一眼,无话可说。
人死后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是否心性将会异于生前,他们的确是不能了解,因为他们毕竟是普通人。这种事,除非是像九公主这样的异人,方能明了。
“九公主,你认为如何?”祯王爷转向殇月问道。
“对方是谁,不干我事。”殇月一贯冷淡地回答。“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此事,是因为要救应君衡,势必祛除纠缠着他的那个死灵我所说的‘祛除’,你们明白吗?”
众人摇首。“不明白。”
“那个死灵将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为恶!当然,也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你的意思是,那条魂魄将永远消失?”彦文询问道。
“没错”殇月缓缓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先征求你们的意思,如果那个死灵真的是你们亲近之人所化的话。”
众人不禁犹豫了。
“如果那真是兰萱,让她魂飞魄散,未免太可怜了。”祯王妃首先道,脸上有不忍之色。
“但不祛除她的话,对表哥有所不利啊!”彦武说道。
“我知道,可是”
“别无他法了,为了保全衡儿,不得不如此!”祯王爷斩钉截铁地说。
彦文领首。“我同意。”
“这”祯王妃迟疑了一下,也无他话。“也罢了,只可怜了兰萱那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意见,我今夜就动手。”殇月冷淡地对着众人宣布,一双水眸却一直望着应君衡。
她似乎是在等待应君衡表示什么,但同样凝望着她的他,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麻烦你了,九公主,小王不胜感激。”祯王爷连忙道谢。
殇月没有回答,淡淡地别过头去。
****
起更时分,应君衡静躺在床炕上,殇月则端坐于炕床里侧,和应君衡之间一帘薄纱相隔。
她在等,等待鬼物的到来,今夜一举歼灭。
从此,她就不欠应君衡什么了
一切将会回归原点,那未相识之初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惦记着谁。
她静静地闭着双眼,等待开始,也等待结束。
“几日不见,你更瘦了。”应君衡蓦然开口,低沉醇柔的嗓音满是关怀之意。
“是吗?”殇月仍旧闭着双目,淡漠地回答。
“这些日子你好吗?”
殇月闻言,慢展双眸,不语地凝望着他。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但我以为你死了。”
应君衡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特地来到城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为我已经死了?”他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动容。
殇月别开脸,不言不语。
纵使她不承认,应君衡也早已明白。他说道:“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明白自己离死不远,所以不愿再去打扰你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在意。”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曾救过我。”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吗?”应君衡坐起身来,神情认真地问道。
殇月回避这个问题,也回避他认真专注的眼睛。
“我为什么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日以后,我不再欠你什么,我们可以各走各的。”她望向别处,轻描淡写地说。
应君衡听她这么说,神情骤变。
她要和他划清关系,各走各的?然后从今以后彼此不再往来?
不!他不同意,也绝不允许!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不会答应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你现在可以走了。”他沉静地说道。
“什么?”殇月不解地回眸看他。
“当初我之所以不再去找你,是因为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不愿意让来日无多的自己去干扰你平静的生活。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就真的可以‘各走各的’;但如果你救了我,结果就不能如你所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隐约意识到他话中的涵义,但宁愿假装不明白。
“我一日不死,一日不会放弃你。”他正色地表明决心。“你救了我之后,我会像从前那样纠缠你,绝不放手。”
殇月怔怔地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之后,她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如此?这么做,对你有何益处?”
长久以来,应君衡对她的心意,她并非完全不明白;所不能了解的是,他因何这样执着?她不过是个背负着不祥宿命的人罢了
“要我说明白吗?”应君衡热切而专注地望着她。倘若不是顾虑到有唐突之嫌,他早就坦白说出他的企图和心愿了。
殇月僵了一下,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
“现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回避性地转移这个话题。“我来这里,是为了替你除灵。”
应君衡究竟对她怀着什么样的企图,她不确定,也不愿意去确定。
今天在祯王府前受辱—事,让她更清楚横跨在他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鸿沟。两个截然不同宿命的人,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时候;她很早就意识到这个事实而如今则是更加确定了。
不论应君衡对她的心意如何,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梦而改变;何况,她是从来连梦也不作的
应君衡对她一切的好,她很感激,而且对他也不是真的毫无感觉,所以她现在来到这里;但,替应君衡除掉邪祟之后,她希望两个人至此再无任何纠葛。如果再纠缠下去,她怕终有一天心会失陷
她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形出现,因为,她禁不起再多像今天一样的侮辱了;而一旦她真的离不开应君衡,这样的羞辱就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也摆脱不掉的附骨之蛆。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惟有和应君衡撇清关系,才能保存自己仅有的尊严。
她再也不愿自取其辱了
“你不怕治好我之后,我缠着你不放?”
“你个人的决定,与我无关。”殇月冷冷的回答。
而她也不会再让应君衡有纠缠她的机会了。
应君衡将她的冷漠望进眼里,心中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在门前的事,我很抱歉。”片刻之后,应君衡再度开口。
他一直想向她道歉,但苦无机会说。
“不用对我说抱歉,是我自取其辱。”她神情异常平静地说,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
只有应君衡明白,她其实心里在泣血。
“别这么说”她的话令他心痛。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殇月轻摇着头。“这不是你的错”
她真的无意怪他,如果真的要怨,她怨的也是自己真的是自取其辱啊!她原不该来的不
“我”
应君衡正想说些什么,殇月很快地打断他。“别再说了,我不想谈论这些事。”停顿一会儿,她说道:“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
“我不清楚那个缠着你的死灵,和你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我想知道,就这样除掉她,真的没关系吗?”她不得不再确定一次,因为依照那个死灵强大的执念看来,似乎她和应君衡关系匪浅。
不知道就这样彻底消灭她,应君衡会不会难过?
应君衡沉默片刻,说道:“她是我从前的妻子。”
乍听到这句话。殇月的心没来由地抽动一下,不知是讶异,抑或是伤痛。
“鳟鲤情深?”她早该想到了
不料他却摇摇头。“没什么情分。之所以会娶她,不过是父母之命;她嫁人府中的时间,也只有两年。”
听他怎么说,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虽然自己也觉得荒谬。
人家夫妻有没有情分,关她什么事?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对方对你有很深的眷恋和思念。”而且这份情感浓烈到令她不禁感到哀伤
应君衡微微垂眼,缄默不语。
是吗?他竟从来不曾察觉到他妻子对他的感情,她生前如此,死后亦是。但就算察觉了,又如何呢?他对那个名为他妻子的人,完全没有感觉啊“就算她魂飞魄散,你也无所谓?”殇月不禁问道。她一直不认为应君衡会是如此寡情之人,否则怎会让人倾心至此?
“没办法超度她的灵魂吗?”应君衡抬首问道。“除了打散她的魂魄之外,别无他法?”无论如何,他终究不忍见周兰萱万劫不复。
“她的执念很深,纠结缠绵的情思紧紧束缚着她的灵魂,原本就极不容易净化超度,否则也不会拖延至今无法祛除。我会试着引渡她的魂魄升天,但万一没办法的话”
“你将怎么做?”
“这样的怨灵,只有恶鬼才能消灭”
“你要御鬼消灭兰萱的魂魄?”他有些惊诧地意识到她的意图。
“逼不得已。”她别过头去,不看应君衡。
不知何故,他那一声亲呢的称呼——“兰萱”竟让她觉得椎心
嫉妒吗?不平吗?没必要啊!人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呢她不禁在心中自我嘲笑。
“你舍不得?”
“只是觉得她无辜。”应君衡坦白说。
也许周兰萱不应该作祟于他,但细思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诚如她自己所说——也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罢了。虽然其心可诛,但其情可悯,他真不忍见她有此下场。
无辜?也许吧。殇月在心中暗自想着,想和自己所爱之人永远相守,这有什么错呢?只是,不该强求罢了。一旦强求,就是这样的下场
今日她强势驱除别人的魂魄,倘若她也是这样执迷下去,不知来日驱除她的人会是谁?思及此,殇月的神色不由得微微黯然下来。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思
“殇月?”应君衡敏锐地察觉到她突来的消沉。
“没事,我会尽力而为,如果还有一线之明,我不会赶尽杀绝。”
“谢谢你。”他由衷感谢。
他早就知道殇月并不是一个冷面冷心之人,虽然她的言行、神态时常很冷漠,但那绝不是她的本性。
“时候不早了。”殇月看了一眼桌上腊泪将尽的残烛,连忙催促他:“你该睡了。你不入眠,无法引来对方。”
“那你呢?不会有事吧?”
“要担心我,倒不如先为你的妻子祈祷。”殇月对他多余的担忧嗤之以鼻。
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应君衡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快躺下吧。”她连连催促。“对了,你知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吗?”
“知道。”
“可背诵得?”
应君衡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一直在心中默诵,‘多心经’有辟除魔障之效我怕等一下召来的鬼物会误伤于你。”她解释之后,又很快地说道:“没事了,赶快睡下吧!”完全不让应君衡有开口的机会。
应君衡见状,也只得躺下。
其实他有许多话要说,但,过了今夜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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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将近午夜,殇月坐在帏幔后静待邪灵来袭。
她双掌合十,秀目轻闭,凝神感受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
身前的应君衡已然酣然人睡,她明白时辰将至
忽尔,一阵夹带着浓郁异香的邪气侵袭入室,她立即张开眼,只见一抹闪着青绿光芒的幻影在漆黑的室内飘荡。
这抹诡谲奇幻的鬼影在室中飘荡数回,屡次似想冲入应君衡所在的床帐,但又像畏惧着什么而不敢靠近,只是在床前不断梭巡。
殇月见状,知道是自己身上强大的邪恶力量令对方望而却步,便伸手取饼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汉玉抉戴上,压制她的灵力散发出来。
就在殇月的邪恶之气完全敛于之后,那个怨灵果然立即冲向应君衡。
殇月抄起身旁那束预备待用的柳条,以雷霆万钧之势火速鞭向入侵者,一把将怨灵鞭出帐外。
怨灵受鞭之后,青绿色的形影散而复聚数次,似乎受创不浅。
殇月放下柳条,掀起帏幔,打算下炕施展净灵之术,没想到那抹绿影蓦然成形,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冲向前来。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应君衡,而是殇月——
她连她也想杀!?
殇月心中一惊,连忙抓起方才的柳条跃下床炕,躲过这次凶险的攻击。
好凶恶的意念那个死灵突然散发极为强大的杀意,使殇月顿时备感压迫。
不待那个死灵再有所动作,殇月取出身上的银针划破手臂,将大量的鲜血淋在柳条上。
直到整把柳条尽染鲜红之后,殇月双掌合十、催动灵力,以灵力控御柳条击向怨灵。
那束泛着红色异光的柳条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宛若蟠龙地捆住那个怨灵,让那抹青绿鬼影动弹不得,并渐渐勒出原形——
只见绿色的光影越来越淡薄,在柳条的束缚下,一道纤弱的身影慢慢浮现。
光影散尽之后,出现的是一条苍白的鬼魂,容貌秀婉,但神情凄怨异常。
“你斗不过我的,就此罢手,还有升天的机会。”殇月冷冷地说道。
周兰萱的鬼魂沉默不语,但望着殇月的眼神充满怨毒之意。
“这里不是你可以逗留的地方,应君衡”殇月望了床上的人一眼,继续说道:“也不是你应该眷恋的人,快走吧!”
周兰萱依然没有回答,身躯微动,似乎想挣脱身上的束缚。
“你挣扎也没有用,有我在,我不会一让你带走应君衡”
殇月说完这些话,四周的气流顿时产生异常的波动,受制的鬼魂蓦然大怒。
周兰萱挣破束缚,现出狰狞鬼相,以青黑的利爪攻向殇月。
殇月没料到她竟可以挣断柳条的束缚,一时闪避不及,左颊不慎被她抓伤,划下五道鲜明的血痕。
奇袭成功之后,周兰萱退回原地,得意地张牙舞爪。
“你执迷不悟”
殇月不再多说,取出身上的七根银质长钉激射于地,跟着盘坐在地上。
只见她两掌并举于胸前做手诀,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辞。
随着殇月手快的不断变幻,四周渐觉阴风惨惨,原本紧合的门扉竟凄厉地开合作响
室内顿时鬼影幢幢。一抹血莲花似的红印蓦然浮现在殇月泛黑的印堂之间,一陈一阵的邪恶气流不断回旋缭绕在她周围。
周兰萱见状,凄怨的容颜出现惊慌之色。
一道道的鬼影在室内流窜片刻,倏然化为黑气,尽数与那七根长针合而为一。
“这是你自找的”
殇月睁开眼眸,右手掐成剑诀,驱动身前长针飞向周兰萱的灵体。
周兰萱骇然躲开,而那七根由殇月意识控制的“泣魂针”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一眨眼间“泣魂针”已将周兰萱逼至墙角,透着黑异邪气的针锋冷冷地威胁着她。
周兰萱形容惨白,身上的怨戾之气渐失,显得不胜惶恐。
“鬼物已经祭出,你没有退路了,消失吧。”殇月轻合双眸,口中催动灵咒,额心的血莲花如烈焰般隐隐跳动。
渐渐凌逼而来的邪恶力量令周兰萱不禁骇极,她正想自上方逃逸,不料还在不及动身,七根凌厉的“泣魂针”忆破空而至--
“呜——”七根银针同时贯穿她的躯体,将她钉在墙上。周兰萱不禁发出一种似人似兽的凄厉呻吟声。
哀声未尽,七根“泣魂针”各往七个方位划去,周兰萱的灵体在同一时间破裂成数片,纷纷落地。
“泣魂针”在室中盘旋回绕着,而那个破碎的灵体则渐渐消散,终于化成一缕青绿色的幻样烟雾。
殇月望着那缕青烟散尽,心中若有所动。
片刻之后,她再度祭出手诀,意图召回那七个寄魂在银钉中的恶鬼。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血气上涌——
一口鲜血喷溅于地,眼前一黑,殇月蓦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