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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阡陌
妍之的杂专社几个小编周末聚会,妍之把我也拉了去。
在一个叫“港湾”的酒吧,雅间里幽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坐了十来个人。
我说,你们小编队伍太庞大了吧。
妍之指着对面那个角落说,我们还特约了三位大人物呢。有一男一女就朝这边招了招手。
妍之说,阡陌,看这边。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当她回过头时,她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仅露的另一边脸的清媚把我震慑住了——我是在惊讶她的眉眼于我的熟悉。
这个叫阡陌的女子就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兔牙,有一个名字差点从我的喉间蹦出来——方小禾。
她很快把脸转过去和邻座聊起了什么。让我失望的是,除了之前那一笑,直到整个聚会结束,她都没再看我一眼。
在酒吧门口道别,我看到那女子上了一辆计程车。我对妍之说,朋友打来电话,要我去一趟。然后我发动车子跟上了那辆计程车。妍之在后面嘟囔,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啊?
片刻,计程车在一座公寓门口停了下来。我也跟着下了车。我喊,方小禾。
她迟疑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刹,我快步冲了进去。
她的房间在13楼。开了门,她把柔媚的腰身靠在门边,双手叉着腰,两眼灼灼地盯着我。
我说,方小禾,我知道是你。
她挑了挑眉,安诺,你跟着我干什么。她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还记得我。
我说,方小禾,你什么时候来武汉的?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叫阡陌,方小禾属于过去。她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漠,只是她已经会穿裙子了。安诺,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傻里傻气的。
她顿了顿,可是,你找的女朋友那么优秀。
然后,我还来不及说话,倒贴着“福”字的门就在我面前毫不客气地合上。
(二)写生课上的肖像
高二,当我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方小禾暗暗盯上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怎么爱表现自己的家伙,拿方小禾后来的话说就是少根筋。当班里的男生或明或暗地对中意的女生大献殷勤时,我连班里女生的名字都叫不全。
开始意识到有一个叫方小禾的女生存在是在一节美术课上。老师带我们去学校旁边的湖边写生,要求每人交一幅作品。
老师边看边我们的作品边点头,当看到最后一张时,他的脸色变了,视线越过我们落在一个瘦高个女生的身上,方小禾,你画的是什么?那个女生有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看着老师不说话。
老师把画举起来向我们一一展示,全班49个人,有48双眼睛呼啦一齐看向同一个地方,除了我。因为他们都在看我,而老师给我们看的那幅画,画的是我的肖像。
我的脸唰的红了。这是后来方小禾告诉我的,我听到周围传来排山倒海的爆笑声。
从那以后,同学们经常拿这幅肖像来说事,也因此,我竟开始注意起方小禾。
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以外的冷漠表情,唯一让人感到亲切的是,偶尔咧嘴时露出的两颗兔牙。从来没看到她穿过裙子,她衣服的颜色总是深沉的军绿,或黑色,或灰色。
课堂上,她经常从前排扭过头来看我,下了课我跑去跟她说,方小禾,你上课不要向后转。
方小禾翻了我一记白眼,我在观察,美术老师说要仔细观察才能画得像。
真让人费解的女生。
(三)二十六张画和苦涩的蛋糕
高二快结束时,恰逢我的生日。那天放学后,我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方小禾背着双手晃到我面前,遇到这么果敢的女孩,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后面拿出一大叠画纸递到我面前,我惊讶地接过来,一页页地翻看,上面画的全是关于我各种画面,每一张画的背后都署名:流浪女画家。
我恍然大悟,方小禾,你观察
她朝我扮了一个鬼脸,安诺,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啊?
反正我知道就是啦。她此刻说话时的眉飞色舞,让我觉得她并不像她外表那么冷呵。
我说,方小禾,上我家跟我一块过生日吧。
当我把方小禾带回家时,爸爸从屋里走出来,我说,爸爸,这是我的同学方小禾。
我看到爸爸的笑容突然僵在嘴边,方小禾也像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定住了。我喊,方小禾。
方小禾紧紧扯住了我的衣角,脸色变得很苍白。我碰了碰她,她急促地道了声再见,便快速地冲出了客厅。
我惊愕地呆在原地,爸爸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大眼瞪小眼。
妈妈走过来,说,哟,你们爷俩这是干嘛呀?
爸爸这才缓过神来,轻轻地咳了一声笑得极为不自然,把我买的蛋糕拿出来吧,今天给诺诺过个快乐的生日。
18岁那个生日,我从蛋糕里尝到了苦涩。
(四)爸爸情人的女儿
没有人为我解开那天的疑惑,方小禾也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平时的那种霸气,倒是变得郁郁寡欢,不再像以前一样晃到我面前,欢喜地叫,安诺。也不再回头看我了。
一天放学,我终于叫住了方小禾。方小禾连头也不抬,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安诺,不要跟我说话,你会后悔的。
当天回到家,听到书房里传来父母的争吵声,隐约夹杂着一个名字:方小禾。
我越想越不对劲,推门进去,你们吵架关方小禾什么事啊?
我看到妈妈泪流满面地说,儿子,你不要跟那个方小禾来往了。
爸爸铁青着脸,何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呢?
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怎么会跟方小禾有关?
妈妈嘶声力竭地说,儿子跟你情人的女儿做朋友,你造的孽啊。
我听到“情人的女儿”心里“咯噔”一跳。
接下来,我听到了一个烂熟的“婚外情”的故事。如果这故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我大可以当作笑话听罢了。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故事也会降临到我的家庭里。我一向最敬重的爸爸,他居然有了情人,而他的情人竟是方小禾的单身妈妈。
谜团已经解开,命运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当我面对爸爸时,我为他和他的情人感到不齿;当我回到学校时,我发现,我再也难以面对方小禾。
很快升上高三,我和方小禾的距离更远了,相见甚少。我埋头啃书本,发誓要考上大学离开让我伤心的北京。
最后一次看到方小禾,是回学校填志愿那天。我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填写志愿表,我刚写上“武汉”两个字,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安诺。
方小禾站在我后面,眼神惨淡地看着我,安诺,你报的是哪个学校?
我把心一横,冷冷地说,反正不是北京。我没有回头,我怕看到方小禾那双水灵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然后我如愿地进了武大,关于方小禾的记忆的那个年代慢慢远去了。大学毕业后,接管了爸爸在武汉的分公司,然后是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我认识了妍之。
(五)安诺,我好想你
方小禾说我还是那么傻,我认为我已经能为我所做所为承担责任了,然而对于她,我始终有一份深深的歉意。
在五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方小禾,我感到从前的一切又回来了。自那晚从方小禾的公寓回来后,我心里一直没有平息过。
我从妍之那里设法要到了方小禾的手机号码。在一个周末,我拔通了这个电话。
对方似乎有预谋地沉默,我说,方小禾,二十分钟后,我会出现在你的门口。
二十分钟后,我准时出现在方小禾公寓的13楼门口。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没有开灯,我在阳台上找到了方小禾。方小禾背对着我,手里把玩着一个空了的酒杯。
我把酒杯从她手中轻轻拿下来,方小禾,少喝点酒。她不语。
我把她使劲扳过来,方小禾,不要这样,说话好吗?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暗夜中,她盯着我良久,你想我怎么样?安诺,你没有资格管我。
我紧紧地抱住她,方小禾,你还不肯原谅我是吗?那些青春年少的事,你还在计较。
安诺,你这个没良心的。方小禾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触到她脸颊的泪,心里揪紧了,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那些冰凉的液体。
方小禾柔软的胳膊紧紧缠绕着我,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安诺,我好想你,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
(六)叔叔,你怎么哭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有细碎的阳光洒在床头。我反手一摸,枕边空空如也。心里一惊,跳下床来满屋子找方小禾,连床底下,窗帘后都没放过。屋里很静,收拾得井井有条。方小禾黑色的内衣还在阳台上滴着水。打她手机已关机。
方小禾,方小禾。当我揭开被子看到白色床单上触目惊心的红,如一朵娇艳的玫瑰,绽尽凋零前的凛烈。我的视线逐渐模糊,那抹红在眼底摇曳欲坠。
我暗地里把武汉翻了个遍,后来曾好几次去过那个公寓,方小禾始终没有出现。这般强硬的女子,要如何才能留住。
命运这个爱开玩笑的家伙,就喜欢这样一路怂恿我们在尘世中作着无谓的纠缠,撕扯,引领我们到不可知的前方,又时而冷不防来个峰回路转,把方位毫不留情地删改。
第三年,我和妍之举行了婚礼。婚礼上,我笑得过分自信,没人看到我的落寂。婚后第二天,意外地收到一份来自澳洲的包裹,打开来,是我和妍之的画像,画得很是传神。署名是:流浪女画家。
妍之诧异地看着我,我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把它郑重其事地挂在了卧室的床头。
又是一年,我去北京出差。再次来到这个曾经一度让我失望的地方,心绪早已不是往年。回到武汉的前一天,我突然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繁华的王府井大街,我漫不经心地穿梭于人群中。无意的一抬头“流浪女画家艺术廊坊”映入眼帘。心猛然跳得好激烈,一些不曾远去的记忆此刻清晰地跳出来,开始发芽,迅猛地生长。
我走近门口,看到有个小女孩蹲在地上,用石头画着什么。我在她面前蹲下来,她歪着脑袋不住地打量我。
小女孩有一双惊心动魄的黑眼眸,小鼻子,厚嘴唇,完全是一个人的翻版——方小禾。
尔后,小女孩朝屋里喊,奶奶,你快来,这位叔叔跟妈妈经常画的那个人长得很像!
我抬头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从画廊里走出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我们都有些恍惚。
方小禾的妈妈,当年爸爸的情人,只是一切已经过去了。人面不知何处去,绿波依旧向东流。
我向方妈妈打听方小禾的近况,方妈妈摇摇头,始终没有作答。
小女孩这时开口了,妈妈说她去流浪了。她又转向她奶奶,奶奶,流浪是干什么?是不是妈妈要把爸爸找回来呢?
我的心揪作一团,一如那晚看到方小禾泪光闪闪的双眸。我像抱方小禾那样,紧紧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我柔声问,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方安安。
方安安,这名字很好听。
叔叔,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