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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小说有标准也无标准,重要的是你得写出一篇好小说所必需具备的内在的精神感召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一切的技巧都是次要的,关健的问题是你得把你内心深处折腾得你吃不好睡不好憋得难受不吐不快的东西表达出来,而且要像我们撒尿一样撒得痛快淋漓一泻无余,以致于让那些读到你作品的人也会像你一样痛快淋漓,因为你的感受不仅仅代表你自己,你代表的是整个人类共同的感受。所以我认为小说这种东西你尽可以随便写,有故事没故事,有结构没结构,苦心经营呕心沥血或随随便便信笔涂鸦,只要能给人以震撼以抚慰以感悟以愉悦,就应该说是好小说。否则,技巧玩得再花哨,也是瞎子点灯——白熬灯油。
我们总是在不断地学着外国人创立的这种流派那种流派,我们总是在强调小说应该这样写不应该那样写,可是当我们稍稍认真地看看外国人的作品的时候,我们才发觉外国人写小说原是最没规矩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怎么顺手怎么舒畅怎么得劲儿就怎么写,正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正是在这种完全自由和放松的状态下,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来。至于那些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什么流派呀主义呀,往往也就是在这种自由自在的书写中产生的,像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呀、新小说派呀、意识流呀、超现实主义呀、荒诞派呀等等等等,不都是这么弄出来的吗?这才叫真正的创作。倘若这些人在写小说的时候先就得背会了小说的七要素八条件,他们还能写出这些特点鲜明、独领风骚和惊世骇俗的作品来吗?
文学上的创新与作家精神世界的独立自由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的,一个开放宽松的社会环境对于作家思维的活跃和创造力的发挥是至关重要的,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作家才能够更自由地扇动思想的翅膀,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创作出无愧于时代和民族且有益于整个人类发展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反之,在一个封闭僵化、专制和愚味的环境里,人们的精神世界不但受到禁锢和局限,而且还要不断被来自权力中心的思想来修正来压抑来摧残来要求整齐划一,这种情况对于祟尚个性独立人格独立思想自由认识自由的作家艺术家来说,无疑是不可逃避的冷面杀手。一个精神世界不活跃不自由不能独立判断事物的作家或艺术家,他认识世界和探索真理的能力必然受到种种限制,因而他的创造力也必然会大大削弱,这又怎能使他们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热爱的艺术世界中并向更高的境界迈进呢?因此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能产生更多平庸的作家和平庸的作品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一部没有深刻的思想内涵没有敏锐的社会洞察力和没有独立的精神品格的作品,不管其外在形式如何的让人眼花缭乱,也不管被一些附着在权力之上的媒体舆论和所谓的评论家们吹嘘得如何天花乱坠啖金嗽玉,都不能掩盖其实质上的先天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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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世界上的小说有两种,一种是情节类小说,也就是以故事为核心,以人物为主干的小说,这种小说完全是围绕着一个或多个故事线索来设计,中间穿插一些情感纠葛爱恨情仇之类的细节,看起来很热闹,很吸引人,是一种娱乐和消谴性很强的东西。我们传统的小说和时下的一些通俗类作品,大多都属于这一种,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市场前景。还有一种是非情节类小说,也就是说其叙述实际上是大于情节的,这种小说往往会淡化故事,或者只是把故事作为一种背景资料,若隐若现,若有若无,这种小说更强调语言本身的感染性和艺术魅力,叙事带有很强的情绪化和个性化色彩,使读者不再被所谓的故事牵着鼻子走,而是从文字中直接感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和阅读的愉悦。这种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摆脱了过去小说那种对故事的依赖性,而完全靠语言本身来征服读者,语言在这样的小说里,不仅是工具,而且就是小说本身。这种小说甚至对语言的追求超过其他一切要素,其文本有时被人们称为语言的狂欢节和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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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那种好玩的小说吧。我们现在的小说一本正经的太多,居高临下的太多,道貌岸然的太多,而像王朔那样谁都不在乎,逮谁都想开开玩笑,一点正经没有的小说,还是太少了。这与我们长期以来对小说过于重视过于关注过于敏感的思维习惯有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认为都是小说惹的祸,更为极端的是还把小说提到了亡党亡国的高度,这种荣誉是小说万万担当不起的,而一颗原子弹的威力就足够了。其实小说就是一种游戏,和其他的游戏一样,是供人玩耍娱乐消谴的。长期以来,过于庄重和严肃的教育使我们似乎很反感游戏这个词,好像这人一游戏就什么都完了,其是你想想,人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游戏,不管是小时候的跳皮筋儿放风筝,还是长大后的搓麻将看电视或者吃吃喝喝泡吧聊天,其实不都是一种游戏吗?这世界上如果没有各种各样的游戏,我相信人类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只有在游戏中,人才会真正成为人。可悲的是近些年来连王朔这样的痞子作家也开始一本正经起来了,老想在他的新作里给我们讲一些我们早就明白的大道理,可见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传统的东西是多么的强大,一不留神就会被招安过去。
在这里我们不妨追溯一下小说的起源,传统的说法是小说起源于勾栏瓦舍,勾栏瓦舍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呢,也就是个娱乐场所,人多的地方,与庙堂宫殿不可同日而语。从这种地方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就决定了它是高贵不起来的,从根子上来说就是咱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形式。所以说小说这东西,读起来好玩有趣解闷儿,才是至关重要的,至于劝世醒世警世之类的无耻滥言,那都是后来的无聊文人硬涂到小说脸上去的,与咱们老百姓无关。为啥小说后来越写越严肃越写越正经了呢?我想除了执政者的干预利用之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一些腐儒秀才把小说当作了一种向统治者歌功颂德谄媚讨好的工具,把个好端端的一种游戏硬是给改得面目全非甚至面目可憎了,这实际上已经走到了小说的反面,跟小说产生的根源和初衷已经是背道而驰了。因此我想在这里强调一下,写那种好玩的小说吧,让小说回到它最初产生的地方,回到勾栏瓦舍中去,回到老百姓中间,让它自由自在地生长和自生自灭。
作家王蒙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一个作家,哪怕是只有低极趣味儿,也应该有其存在的一席之地。女作家林白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小说家,如果一生中没有写过一部情色小说,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小说家。这些话虽不能说很精彩,但我以为是摸到了小说的根儿。更何况在艺术领域内,写低级趣味儿的作家并不一定就低极趣味儿,而写高尚神圣的作家,其实也并不高尚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