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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支书叹道“你也不容易!”
白土山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是陪笑着。老支书也不再说话了。
长时间的静默。
白土山心里有些焦虑,无意识地,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就点来吸。姓也改了,钱也花了,最想办的那件事却还不知道能否办成。
老支书年岁大了,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喉咙里老是积痰,发痒了就禁不住要咳嗽,这咳嗽有时很剧烈,能震得全身发颤。
好些日子了,这老支书经常是这样。白土山便不再理他。
好一会儿,老支书才开口说道“娇凤又去打麻将了吧?”
白土山说道“是的,爹,吃过饭就走了,是打麻将去了吧。”
老支书说道“我就这一个妮子,她娘死得早,打小我就把她给惯坏了,不管干啥事都是一根筋,你以后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哪会?”老支书的话让白土山有些摸不着边际,又说道“爹,咱是一家人,您老说这话是见外了。”
“这过日子能忍就忍,能凑合就凑合,你看看咱白家庄谁家过得都不舒坦。这么些年了你啥事都让着你媳妇,你心里委屈爹也明白。”
这一句话正说中了白土山的心事,他何止委屈,他何止心里受气,有时候好好想想,连他都佩服自己。就是这些年,做了菜贩子,常在外乡跑,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世面,曾经在村人眼里走路连头都不抬的窝囊废不知啥时候变成精明人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对待人对待事也慢慢有了些看法。
虽说是常为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的生意人,但哪个人没有几分性情,听了这些不免有些感伤,却还是能控制自己的。白土山知道老支书今天说了这样多的话是为着啥事了,于是说道“爹,不管啥时候,我以前待娇凤咋样,以后还会对她咋样。”白土山希望这么说,老支书能够放心。
短时间的静默。老支书本是在藤椅上躺着的,这时缓缓地坐了起来,说道“土山,你过来。”
听了这话,白土山已经预感到了会有事情发生,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掐灭了,扔到地上,走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说道“爹,啥事?”
“给,拿着——”老支书把一串东西放到白土山手上,白土山拿起来看了,惊道“爹,这——”
老支书说道“拿着吧,这些东西早就该给你。等会儿把那柜子也搬到你屋里去。”说完,老支书又躺在藤椅上,不再言语了。刚才坐着说话,可能是累着了,夜的缘故,虽然看不清人脸,但能听得清那嘴里发出的轻微的喘息声。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因为刚下过雨,这天气清新得很,可在这清新里也是透着几分凉意的。
白土山看老支书要睡的样子,按捺住亢奋的心,用尽量平静的声调说道“爹,天凉了,你要睡,回屋睡去吧?”
老支书说道“我躺一会儿就回去。”
“那——爹,我给你拿条毯子吧!”白土山站起来,走到老支书旁边又说。
“不用了。”老支书道“你去忙你的吧。”
白土山进了屋,拉开灯,亮光突然刺激了眼睛,白土山觉得有些晃眼,甚至有些头晕。
这是老支书的卧室,里面有几样陈旧的家具,但每一样都摆放得规规矩矩的,白土山已经来过这屋子无数次了,就是这仅有的几样家具在他眼里都化作了无形,他的目标是床下的位置。老支书说的那个柜子就在床底下放着。
白土山蹲下身,把那个大木箱拉了出来,这箱子里放了些衣物,而箱子底下就放着那柜子。每次批发菜的时候,白土山看着老支书总是从这柜子里把钱拿出来;每次卖完菜后,白土山也总是看着老支书把钱放到这个柜子里去。
就是这小小的柜子,里面却有着大乾坤。这有些像皇帝手里那块玉玺或者是武侠小说里的那根棍子,在交接权力时,要接受这样的信物才算是名正言顺,而这柜子就有着这样的功用。但同玉玺和那棍子相比,这柜子要更实用一些,里面放着两件很重要的东西:钱和地契。
锁是几十年前用的那种旧锁,插进锁眼后或是因为激动或是真的很难打,白土山都汗流浃背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里面放的是意料中的花花绿绿的票子,有旧的也有新的,厚厚的一沓放在那里。因为做了多年菜贩子,白土山一双糙手已经摸过无数钞票,但都是一张一张的,或是几张几张的,这么多钱放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见。小商人对这钱是有着很深感情的,每日里起早贪黑,才换来那么一丁点。而今这厚厚的一沓,该是多少年的汗水与辛劳!白土山慢慢地合上了盖,双手扶着,闭上了眼,流出的是两行热泪。
白土山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柜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刚进了屋就听到了开启大门的声响,光凭这声音就能判断出来,是他媳妇白娇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