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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没有吻她,亦没有侵犯她。
不过是背着她下山而已。
风雨天,山路滑,他担心她摔伤,然后再请个十天半月假的,公司那班,她还要不要上?所以,他是关心职员,无关私人情感。
他这样说服自己。
甩甩头,挂挡,加油,开车!
然而,车子开得越远,心就越是飘向后,山上那一幕,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与李明远分开后,指柔茫然的望着前方。
明山的建筑,大小寺庙分布零散,东一座,西一座。
每一座看起来都很相似,走近一看,却不是原来来过的那一座。
山上风大,带着冬天的冷意,扫过她全身,跟谁用尖利的小刀刀锋贴着周身肌肤刮过似的。冷得让人害怕。
再放目满山,残阳似血,叶黄萧杀,一如自己这段时日的荒凉心境。
她好像迷了路,可是这条路,明明之前来过的。
此时,林如墨和小足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林先生,那不是向小姐吗?”突然看到前面山上有条人影,似曾相识,小足边叫边指过去。
指柔迷茫地望着前方,她记忆实在太差,连来过的路都不记得了,直到有人听到从后方惊叫。
缓缓回头,看到他,她忽然就轻松的笑了起来。林如墨轻轻走来,面带笑容,隐藏不住的惊喜,从他眼角上扬起来。
“向小姐?”他声音如此好听,好听到让她脸红心跳,有些不敢回头。
小足蹦跳过来,同她打个招呼,又蹦跳着远去。他虽然不喜欢老大跟已婚女士搞暧昧关系,但是,他更不喜欢在两人面前当电灯泡,所以,管他呢,自己先下山了。
如此这样,巧遇上了,她便与他慢慢一路同行。
下山。
她甚至都忘记了,她要去寻找的东西。
林如墨没有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在国外待了那样久,他的生活习惯很开化,也很西式。
问她来干什么,这在西方是窥探他人隐私,是不礼貌的。
他仰头,望着靛蓝的天空,彩霞落幕,映得西山一片红,无限向往地笑:“今天天气不错!明天一定会更好。”
“嗯,会是一个艳阳天……”与他并肩的人答着,芬芳的气息在风的吹拂下,弥漫了整个山间。
天渐渐擦黑,山上的游客和敬香的人越来越稀少,隔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零散的一组。三三两两几只长着长长尾巴的鸟儿,扑棱棱从头顶飞过,栖去了远处或繁或疏的树间。
走着说着,谈论着天气和风景。
才说着天气呢,云朵霎时变黑,风也变冷了,老天爷真小气。
风中居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借着偶尔路灯的光,可以看到那细雨如丝,漫天飘洒,又仿佛一片巨大的奶白色丝绸,轻轻的从天空中撒下。
沐浴在大自然恩赐里,她微仰的脸,一片晶莹剔透。
山路转弯处有个八角凉亭,林如墨扶着她小心翼翼进去避雨。
雨,渐渐下得大了……
望着雨,他靠着栏杆,蓝色的眼睛也有点烟雨迷蒙,声音缥缈,“指柔……雨水是天上的精灵,你看它们自由的飞舞,真美丽。”
她坐在他身边,“嗯”了一声,轻轻的,柔柔的,柔到让人恍惚在梦里。
“你胳膊有点冷。”他脱下冲锋衣,给她披上,搂了搂她的肩膀,她微微有些僵硬,下意识往他胳膊外挣了挣,转开脸。
明显感觉到她在抗拒,林如墨想缩回手,缩至一半,却忍不住由她肩膀往上,手掌抚向她的脸,指尖在她皮肤上轻轻摩挲。她开始不安的颤抖,他的手很暖,暖得让人心酸。
那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爱.抚着,仿佛掌心中有一块有珍贵的宝贝,爱不释手。
“还冷么?”林如墨重复问,她轻轻摇摇头,垂下眼睑,有些依赖的倚着他肩膀。
就这样,借他的肩膀靠一靠,哪怕坐到天亮,也好过回到那个让人深感可怕的宅院。
就这样,揽她入怀,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愿陪她到天亮,心动的他,幸福感像从天上飘下来的雨一样,淡淡漫开。
看着亭外的雨天,他瞳仁如蒙上一屋薄薄的雾,“雨,一直下……它停不了,也不想停……怎么办?”
“就让它下吧……”淡淡的叹息,在身边飘起。
一股暖流涌动在林如墨胸口,将她抱得更紧。
又坐了一会,她又冷又饿,肚子咕咕叫,他听到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关切中还有一抹趣味,“谁在唱歌,这么动听?”
指柔面上一红,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唇离她的唇,咫尺之近。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柔如温润的春水,能融化一切,也能淹没世界上每一个人。
她的心怦怦地猛跳起来,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她的思维瞬间停顿,脑中一片空白。
他噙着笑,额头猛然一低,准确无误的压碰她唇瓣,那一刹那间的柔软,使他心跳加速。
生平第一次,第一次!有这样的触感!他没有触过电,但这一刻,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酥酥麻麻,划过心口,酸酸疼疼。
指柔傻傻地呆住!
连拒绝都忘了,像一个初涉人世的小女孩,懵懂无知,惊惧慌乱。
她可以看作他是在吻她吗?
他的唇与她的相贴,紧密契合,却没见他有过一丝动静,几乎是一动不动贴着她的唇。呼吸灼热,灼痛了她的鼻尖。
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往上看,只见他微微闭着眼睛,睫毛低垂下来,覆盖着眼睑,仿佛一把黑色的纸扇。
感觉到她专注的眼神,沉醉于此的他眼角一扬,唇一勾,笑意漫开来,“很香………”
接着慢慢睁开眼睛,触上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闪亮的光泽。
很香。
抚了抚她的头发,林如墨回味着,一仰头,忽然大声笑起来,指柔在他笑声中能够感应到他内心强烈的颤抖。
刚才,他和她一样慌乱吧?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贴着她的唇深嗅。贪婪的深嗅着对方的气息。
觉得这也是一种享受,胜过于吻。
雨,一直下。
听着雨声,他轻握着她一只手,眯着眼睛说:“我捡到了一件宝物,你想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见表情有一丝神秘,指柔摇摇头,当然猜不出他会捡到什么,刚才他贴着她唇瓣深呼吸时,脸上那片晕红还未完全褪色,感觉还有点烫。
指尖在她手背上轻抚,林如墨眸光温润,不知不觉两人靠得更拢了一些。
他忽然展开手掌心,托起一支碧绿镯子,那滟滟之光照耀出她眼眸中的惊喜,林如墨给她戴上,拿起她小手,专注虔诚,犹如给小新娘戴结婚戒指一样。
“这件宝物,我真舍不得,想据为己有……但它是你的,还是还给你。”
“在哪儿捡到的?”指柔问他。
他含笑告诉她,在寺庙门口捡到的。她信以为真,其实不知道,原来是把脉的时候,落在老和尚那儿了。
“你上山来,为谁祈福?”
“为我自己……”林如墨站起身来,远眺前方,风雨如磐,短时间不会停。
指柔靠着栏杆,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眼睛渐渐朦胧了起来,走了大半天,很乏很困。
“夜深了,滞留下去,你会感冒的……指柔,指柔……”不见她回应,他回头一看,原来她已睡着了。
在这座山上,在这样风雨萧萧,抱着膝盖,安详入睡。他身子一矮,蹲在了她面前,背了她起来,回头看着软软的她靠在肩背上他眼神一片温柔。
她是在他背上微微颠簸中醒过来的,渐渐睁开迷蒙的眼睛,天地摇摇晃晃,她以为是在梦里,却喊了一声:“……如墨,开车不要那么快……”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幸福!无法形容的幸福。
她也觉得头有点晕晕的,但眼前看见的景物却很清晰,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路灯两人影。
原来他没在开车,而是背着她在行走。
趴在他的背上,跟趴在李明远的背上,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林如墨胳膊有力,双手在后托起她身躯,将她牢牢的稳固,永远不会让她摔下去;而李明远胳膊虽也有劲,只是一直在抖,仿佛随时都可能将她摔下去,或者准备两个人一起摔下山涯,死无葬身之地。
雨时大时小,风时疾时徐。她穿着他的外套,心中暖融融,胳膊抱着他肩膀,双腿绕在他腰肢,让这个男人,她的上司,林如墨先生背着她一步一步下山。
背一个女人,还是离过婚的女人,是需要力气和勇气的。好像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世界,他有点吃力,但是,不管有多重,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个世界稳住,不要让其倾倒下去。
“还是让我下来吧,林先生……”双手挽着他脖子,指柔将头伏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我可以走的,也会走得很稳。”
林如墨以为她顾忌体重,连忙说:“不用,你一点不沉……现在的你,轻如羽翼,让我如履平地……”
他喘着气说话,夜色下与她头部相挨的左脸颊,微微散发出热气。
指柔闭上眼睛,脸红了红,幸好在他背上,他看不见。
她知道他在说谎,上山的时候,李明远背着她,形容她重得跟大山似的。
雨渐渐变小,山间不时亮着一盏路灯,橘红的光,温暖的照耀着他们,两条温馨的影子映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逶迤而下。
蒙气氲氤,湿漉漉的石块上,传来林如墨轻微的步履声。
指柔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揉了揉想打喷嚏的鼻子,声音很柔:“林先生,你说,山上会有狼吗?”
“没有……”
“老虎呢?”
“也没有……”
“恐龙?”
“更没有……”
林如墨奇怪她脑子里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动物?
不一会儿,指柔又问:“那山上会有什么?”
“你猜。”林如墨脸颊洋溢着笑意,他忽然懂了,夜里山寂,她是想找点话来说,要不然,这么沉默的走下去,一路上太寂寞了。
趴在他背上的指柔,故意思考着,慢慢说:“很抱歉呢,我猜不出来……”
他温柔的接过话,“那我们留着以后猜……”
山上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你和我。
但是谁都没有说。
在山路转弯处,林如墨将她放下地之前,一只手臂长长地绕过她的腰,将她从背后由腋下翻转过来,抱在胸前,然后轻轻让她落地。
“背的时候不沉,抱的时候有点沉,明明是一个人,怎么感觉到,有两个人的重量在我手心?
指柔没答话。
她现在活着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为什么李明远没有觉察到?
林如墨拂了拂她额前的发丝,勾唇一笑:“……我饿了,陪我去吃面?”
她笑了笑,跟他走。
山中有一间小店,门帘半拉,林如墨敲开门,让店主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一碗端到她面前。
他很细心,知道她不食辣味,没让店主加辣椒。面条也很清淡,一人一碗,一只鸡蛋,他把他碗里的那个荷包蛋给了她,还笑着说:“你把这两个蛋吃完,我就告诉你山上有什么。”
这只鸡蛋,是她有生之年,吃到最美味的一只。
那时候,跟着李明远,过着富裕的日子,山珍海味,穷奢极欲,一只蛋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鸡蛋的味道,从嘴里蔓延到心,很香。
很香……
她觉得鸡蛋很香,而他觉得她整个人很香。
已经把她送走,可她身上的清香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弥久不散。
手摸索到扶手中间,打开车载冰箱,林如墨取出一罐啤酒,启开拉环,打起精神来,边喝,边将车子开到李宅,一个人沿着前坪的路走进去。
站在屋子的中央,他也以为,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事实上,他已经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却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有那股淡淡的失落。
小足打了电话来,在一楼没有听见,那端变成无人接听的响应。
老宅,有时候信号短路,昨天接到指柔的电话,还是在二楼,通话后,才知之前已有一通未接来电。此刻接到小足的电话,亦是在楼上,林如墨登上了二楼,准备四处走走,他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静止的空间,就会胡思乱想,神游天外。
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
在栏杆前,接到小足来电。
接听之前,他往上望了一眼,穹顶有一个天窗,盖着厚厚的透明玻璃。玻璃上面还有档板,如果挡板拿开,会在屋里看得见星空皓月,设计不错。
电话那端,是小足喋喋不休地关心,问他什么时候下的山,让他早点休息之类。
挂机后,握着手机,旋转着,无意识的开机、关机,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打个电话给指柔。
手机,依然不通。
还是关机!是不是知道他会来电骚扰?
他这样子,真的算骚扰?
翻了翻近日来电,昨天那一组号码,是向宅的分机号。
犹豫了许久,终于按下,那句话他觉得在今夜一定要告诉她,等不了明天了。
“林先生?”在房间里,接到他的来电,指柔掩饰不住的惊喜,又有一种疑惑。
“指柔……”他嗓音低哑,又极其温柔,含着水似的,“那个答案,你想不想听……”
“什么?”
“在山上你问我,山上会有什么?我……决定告诉你,山上有两个最重要的人,有你有我……”
握住听筒的手微微发抖,指柔忽然哽咽,抬头望了望屋顶,李明远走来,面无表情的望着一脸动容的她。
他清冷的额角贴着OK绷,两条交叉,像试卷上打着一个叉,极为刺目。
扫视她一遍,定在依然穿在她身上的桔色冲锋衣,冷冷地问:“那衣服,是不是准备穿到天亮去?”
她放下听筒,懒得理他。
当着他的面,指柔拉开冲锋衣胸前链子,将衣服轻轻脱掉。如果没有他的衣服护体,她早就感冒了。冲锋衣不进水,外面湿湿的,里面却是干净温暖。
他看着她脱衣服,有点愤怒,拿过那件冲锋衣就要往外扔!
凭什么,找到她的,是别的男人,而不是他?
指柔也没有扑去抢,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丢给他两个字:“你扔。”
那样平静的语气,却像刀子似的深深地往他心尖扎,手抖了一下,将衣服放回衣架上。
头痛使他睡不着,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终究无法忍受沙发带给他的不适,爬上床,她已经睡着了。
清瘦的脸,略有些发白,细长的睫毛低微的垂下去,眉头蹙着。他用拇指去抚,每抚一下,她的睫毛就颤一下,终于被他弄醒了。
眼帘一掀开,冷冰冰的盯着上方,一言不发,翻过身去睡。
李明远挨着她身边躺下,保持一个姿态到天亮。
次晨,去上班。
刚坐下不久,电脑还未打开,便听见公关经理莫言鞋跟敲地之声,她一来,杏目转动,审视着指柔,语气不悦:“向小姐,你来到公司已有段日子了,请问你都做了些什么?整天请假请假,就你事儿多。”
“我一直在了解公司的产品,学习珠宝的制作过程……”指柔站了起来,柔声回话。
莫言切了一声,单手卡腰,意味深长的盯着她:“你父亲旗下也有家珠宝公司,而你现在,不去继承父业,管理家族企业,反而屈就林氏公关一职,这样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你知道吗?”
坦白说,她并不信任她!
指柔当然能听懂,略略思索,微笑答之:“既然身为林氏员工,就要遵守公司规则。向指柔向你保证,今后做到谨言慎行,对公司的机密守口如瓶,免除莫小姐的后顾之忧,”
“但愿你能,安守本份。”莫言说毕,利落转身,在门口与人相遇,鞠躬微笑,“林先生,早。”
“早。”林如墨一迈步,越过她,扫一眼公关部成员,看看差不多都来齐了,站在隔屏通道,拍了两下响亮的巴掌,众人会意,全部起立,目光一致望着他。
“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他凤眼微挑,蓝色的双眸润着光,闲逸的勾起嘴角,笑得那样迷惑众生。
“好。”异口同声,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