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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群鸟抢食的镜头,赵蝶飞突然大笑,冲着卿鸿道:“若要报答,方法多得是。你生下的孩子就喊我娘吧!”
“啊?!”
“嘻嘻,吓着你啦?我可不是说笑喔。”她不是说笑,是很认真评估,容韬和卿鸿的模样都是万中选一,生下的孩子必定男的俊、女的俏,她也要跟她的亲亲五哥争气些,努力做一个出来,届时,两边就成亲家啦!
卿鸿不懂她的话,迷惑地眨眨眼,忽然船身晃动了一下,她反射性的护住肚子,一手抓着固定物,赶紧蹲低身躯。
“你没事吧?”赵蝶飞急问,玩笑的神色不复见。
“我很好,没摔着也没吓着。”
这时,桅竿上负责侦防的手下朝赵蝶飞大喊:“七姑娘,前头有状况,几只小船烧了起来。”
“有人落水吗?”赵蝶飞边问,一边迅速地攀下桅竿。
“看不真切,好似有打斗痕迹”
“我看看。”说完,赵蝶飞正要接过对方的西洋镜,远处一片火船里忽然窜出橙色烟火,连续三发噼啪声响,直直穿透云际。
全船的人见到阎王寨专属于三当家容灿的信号烟火,发出震天欢呼,赵蝶飞朗声下令:“扬满帆,全速前进!”
“是!”第九章能不忆卿卿
赵蝶飞落坐在船舱的木板墙旁,透过设汁隐密的圆窗张量着外头景况。江面上,许许多多的舟船烧得焦黑,大半沉入水底,浮在上方的部分还兀自冒烟,隐约能瞧出刻在船身的图形。
“滇门的标志,奇也怪哉”微微蹙眉,赵蝶飞心生纳闷,不明白船上的人到底去了哪儿,瞧这情势,要全数脱险比登天还难。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发觉在自己身旁的卿鸿一脸深思地望向大床方向,赵蝶飞跟着头一抬,学她安静的做个旁观者。
床上躺卧一名男子,俊削的面容苍白若死,眼角极倦地闭着,他紧抿着的唇泛出淡淡殷紫颜色,双眉聚拢,锁住深刻的皱折,那名苗族装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着,紧紧切切地看着他,眼眸如幻似梦,盛载了浓烈的关怀和绵绵情意。
卿鸿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费劲压抑下来的心绪因见到床上男子的那张脸,又不安地浮动着。这难以跳脱的桎梏呵卿鸿内心幽幽叹息,迷惑、困扰着,不知那无形的符咒何时才得以解除。
以为就要这样静默下去,那姑娘却倾过身,小手怜惜地抚摩男子的颊,艳容似桃若李,藏不住的痴心情怀,她不理旁人,俯下头,红滟滟的唇贴住男子刚毅的嘴,她吻着他,感情深刻浓烈。
卿鸿怔了怔,随即淡笑地瞧着这幕,而赵蝶飞则“哎呀”一声地轻呼,不是吓着,是难得捕捉到这亲热画面,苗族姑娘敢爱多情,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旖旎的气氛才聚,那苗族姑娘忽地惊呼出声,人已被推倒在地板上。原来容灿一直是合眼假寐,此时他挣脱了她,半撑起身子怒瞪跌坐于地的人儿。
“你就这么不知羞耻吗?!”他眼泛血丝,痛恨地蔑视着。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没办法的。”她开口,带着特殊娇软的话调,然后不在意地站了起来,盈盈笑脸美得教人动心。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容灿嫌恶地说,转过脸躲避女子欲拂上脸的柔莠。
“你中了滇门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对那姑娘的柔声软语,容灿厉颜以对,残酷的道:“滚远一点,别来烦我!”
“灿,你发啥疯?方才若不是这位姑娘护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们赶到时你早已命丧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却、却哎呀!”赵蝶飞大叹,摇着头自顾自的说:“双生子便是双生子,兄弟俩都得了疯病。”
卿鸿也惊愕得说不出话,眼前仿佛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鞭子重重挥在心头,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韬受伤而凌厉的眼神和不容她辩驳的指控,一遍遍清晰无比跃上脑海,心又酸又疼,为自己、为肚中那块肉、也为那名始终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灿面罩寒霜,对着赵蝶飞冷哼“你怪我恩将仇报?哼,何不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对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没表示什么,终于安分放下了双手,唇边的笑花依然美丽,她的感情直接而热烈,完全不懂掩饰。“是我错,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愿见我,我离开便是。”说完,她潇洒的拉开门板走出船舱。
“容灿,你这呆头!”见容灿没有留人之意,将事做绝了,赵蝶飞忍不住骂出口。
卿鸿无暇顾及其他,二话不说尾随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着那姑娘倚在船杆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灿和这女子之间的恩怨,只觉得眼前是另一个自己。轻轻步近,才要开口,她却惊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惊,赶紧捂住嘴,将那些由喉间溢涌而出的黑血掩住,无奈又呕了一声,挡不胜挡,血从指缝渗流出来。她胡乱用衣袖拭净嘴角,转向卿鸿真心诚意地说:“我设法替灿拿到解葯,这段日子请你照顾他。”
首次,那爱笑的脸上显露忧郁,不再强作无谓,情丝缕缕缠绕其身,她痴恋地回望船舱一眼,在卿鸿来不及反应下,纵身一跳,跃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鸿大叫,探身欲寻,但见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踪迹已杳。
此刻,凛凛的风掠过双颊,带来山林与水面的秋意,两岸猿声传来,卿鸿听着那起落的断肠音调,短啼复长啸,绵绵不尽,一阵阵、一声声,逼出内心最深沉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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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容灿获救,卿鸿所受的误解与指控不攻自破。当时连着船劫走大批铁器,让容灿惨遭囚禁的幕后主使者是云南的一支庞大势力,他们完全是针对容灿而来,和朝廷并无关系。
卿鸿表面是平静无波的,并不因真相的水落石出而欣然慰藉,毕竟身体受创有痊愈时候,但她的伤烙在心口,被狠狠剜开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完整。
这几日卿鸿时常想起那名苗女,踌躇着要不要将她的事告诉容灿,反复斟酌,她仍是隐瞒下来,心想,容灿身中怪毒,功力已毁去大半,他对那姑娘若是有情,让他知悉仅是徒增烦忧;若是无情,她多费唇舌亦是枉然。
因此,目前卿鸿所能做的就是承应那苗族姑娘的请求,好好照顾容灿。
这一日,船靠了岸,不为添购日常用品,也不是要补充粮食清水,卿鸿不懂为何,而赵蝶飞只模糊对她解释,是为了等待一位大夫来帮容灿诊病。
卿鸿不疑有他,心中却有说不上来的烦躁,每每泊船,她总没来由的担心害怕,怕很多未知的、无法预计的变数,怕落入那使她思念又惊悸的男子手中,怕船一停就再也开不了,而自己永远也走不到目的地。
船舱中,容灿翻了个身,卿鸿见状急急说:“你别动,要喝水吗?我帮你倒。”
她倒了杯水还去,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秀眉拧着,担忧地注视容灿灰白的脸。相似的面貌、相似的情境,不自觉地,卿鸿忆及提督府中容韬卧病时的点滴,他的温柔、热情、欺瞒和猜疑,她深陷其中,如同扑火的飞蛾。
“你想起韬了。”容灿一针见血的说,将空了的杯子递回。经过赵蝶飞说明,他已得知事情原委,且百分百肯定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韬也绝不可能放手。
卿鸿震了震,没接好杯子,它“咚”地一声滚落脚边,幸好未摔碎。
些些慌乱,她弯下身捡拾杯子,借以掩饰心情并转移了话题“蝶飞说,今天有位大夫要过来瞧你的病,你得在船舱里候着,她可能接那位大夫去了,若觉得闷,我可以陪你下棋消磨时间。”方才船一停,赵蝶飞就不见踪影,只吩咐手下提高警觉。
容灿脑筋转了转,已料到那大夫的身份。“是星魂,我的结拜五弟。自我出事,阎王寨水陆齐下寻我消息,蝶飞走水路,星魂走陆路,两人才会在此碰头。”
闻言,卿鸿静静颔首,心中自有想法。
当日赵蝶飞带她离开京城,全凭一时的同情和冲动,她沿江而下为探容灿下落,如今目的已成,当务之急是解决下在容灿身上的毒,自己若再待下,往来皆为阎王寨的人,迟早怕是要碰上那个人的。
打量她的神情,望着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容灿就事论事、把话题兜了回来“忘不了他,何不回到他身边?对你,韬不会放手,如今又有孩子,要他放弃,干脆杀了他还比较容易。”
卿鸿白着脸,手保护性地覆在肚上,沉吟片刻,当她抬首面对容灿时,眼瞳清澈有神,呈现出坦荡荡的感情。
“你说得是,我的确忘不了他,很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那又如何呢?我已经没有第二颗真心可以付出,我不求什么,只想带着孩子平平静静过日子。”
“所以哀莫大于心死?”容灿挑了挑眉。
卿鸿缓缓露笑,幽幽地学着他的用语“所以你别恶声恶气对待那个苗族姑娘,即便她不是你钟情心爱的女子,也别用残忍的方式伤她,毕竟心破碎了再难平复,这个中滋味我再清楚不过了。”
眉陡地纠结,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惨淡,紧抿的嘴角颤了颤,容灿深深看着卿鸿不发一语,然后僵硬地转向墙板上的圆窗,看着外头。
卿鸿知道自己触碰了他的忌讳,没再继续说,目光移向窗外景象。
这江口汇聚两条河流,岸边停泊不少船只,陆上一片繁荣,许多的摊贩在此聚集,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喧嚣扰攘不亚于京城。
“有糖炒栗子呢!”卿鸿站了起来,将气氛弄缓,轻笑道:“我下船买些来,咱们边吃边下棋。”接着,她转身欲走。
“岸上人挤人,挺个肚子你还乱跑!”容灿对着她的背影叫,四肢却因毒素而难以控制,没法阻止卿鸿。“喂!喂”
“我很快回来。”一扬声,卿鸿步出舱房。
片刻过去,船舱门板又“咿呀”一声教人拉开,以为是卿鸿回来了,容灿头一抬,嘴还没开骂,已瞧见李星魂和赵蝶飞,双目瞥向他们身后,对上了一张与自己神似至极的脸庞,眉目依然却有掩不去的风霜。
容灿缓缓笑,有些幸灾乐祸“你跑这么远,是为了我这兄弟?还是为了你娘子?”
阴沉脸色,容韬无心听他揶揄,低哑的问:“她人呢?”
“被你赶跑啦!”他耸耸肩。
“灿,说实话啦!”赵蝶飞扯着容灿的衣袖。唉唉,这非常时期千万别再挑起容韬的怒火。她与亲亲五哥会合,可没料到容韬会守株待兔,于是被堵个正着,若非五哥护着她,管她是女子还是男子,早被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瞧了眼容韬的神情,容灿心中警铃大作。他目前虚弱得手无缚鸡之力,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道理他懂得。于是撇撇嘴,他没好气地说:“下船买东西去啦!”
“韬!”见容韬转身欲走,赵蝶飞机灵地喊住,神色顾忌,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嘿嘿、我答应卿鸿不能说,但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啦。”她僵笑,慢慢躲到李星魂身后。
“有话快说!”容韬双眉打了死结,心头满是懊恼和怒火。
当初发现赵蝶飞暗自带走卿鸿,愤怒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不知她打算逃到何处,以为卿鸿定会回靖王府接走娘亲,欲采取行动夜探靖王府顺道劫人,才由高猷口中得知,原来长郡主在日前已过世。而后,三笑楼传来消息,武尘的探子终于查出容灿此次失风落陷的原因无关朝廷,纯粹是江湖恩怨。
这样的事实让容韬的心又冷又热,那苍白凄楚的容颜无时无刻不在啮咬着他,心中怒焰从未熄灭,星星点点全是对自己的愤恨。
“二哥,呵呵,别生气您先别气。”除了阎王寨大当家铁无极和自己的亲亲五哥,对其他结义兄弟,赵蝶飞在称呼上是直接以名相称,这会儿竟喊出“二哥”可见她吓得魂有些离体了。“卿鸿她这样这样啦。”边说着,她双手在腹部比出一个大肚子的动作。
容韬不耐烦地眯起眼,表情足够冻死一江的鱼。
“哎呀!还不懂?!就是这样嘛!”赵蝶飞跺脚,既已承诺卿鸿不能说,她只好用比的,手势加大,让动作更明显。
终于,容韬会意过来。
一口气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他双目不敢置信地瞪着,呼吸陡地又喘又促,想揍人、想咒骂、想见那忆了千百次的人儿,权衡之下,他脚步疾驰往外冲,决定抛下众人追寻出去。
“有妻子没兄弟的家伙!”问也不问他的病。容灿啐了一句。
“他、他没骂人耶。”赵蝶飞小声地确定。
“是没时间也没心情骂。”李星魂头痛地看着顽皮的妻子,淡淡地说:“往后,咱们得事事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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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一包热呼呼的糖炒栗子,卿鸿闻到糖火烧和油葱饼传来的阵阵香味,难得有胃口,她又掏钱买了几个。经过摆置孩童小衣小鞋的铺子时,她再度被吸引,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心底柔柔软软,想象着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摊开裹钱的小方巾,卿鸿数了数,手头并不宽裕,那时由京城出来她分文未取,典当了发上唯一值钱的珍珠钗,用来买了几件粗布衣衫,如今就剩下这些。但她不能随便动用,四川尚未到,未来还没确定,为了肚里的孩子,多留些钱在身边总是保险。
“小娘子,你需要什么?咱们这儿小娃儿的东西应有尽有,就拿你手中那件袄衣来说,里头可是真正的棉料啊!宾边儿的金线,瞧来贵气吉祥,你若中意,我给你算便宜点。”老板见有来客,殷勤地招呼。卿鸿抬起头,温柔的笑容教人瞧了差些闪神,轻声地问:“请问这怎么卖?”
“哦、喔”老板回过神来抓了抓头。“本来要两吊钱,今儿个大牺牲,我给你拿一吊半,如何?”
好贵呵卿鸿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儿,终究放下那件小袄衣。
突然间,不能理解的,她整个背僵直了起来,仿佛身后透进两道锐利的目光。卿鸿好生纳闷,下意识回头,映入眼帘的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根本是心理作祟。她摇摇头甩开不安的感觉,对住老板又是微笑“我没这么多钱,对不起。”
“这样啊”他又搔搔头,热心地提供意见“还有其他的东西啊,虎头鞋、河诘儿、小衣小衫,你瞧上眼的,我全数大折扣,要不,那小袄衣唉,算你一吊钱吧。”
“不了,不用的,谢谢你。”受监视的束缚感不减反增,卿鸿对老板歉然说完,朝那些小娃衣鞋眷恋地望了最后一眼,才匆匆地举步离去。
“小娘子、小娘子价钱方面还能商量嘛!”老板追了去,站在店铺前头引领张望,心中满是惋惜,喃喃自语:“哪儿来的美娘子?又高雅又温和,唉,若能讨来当媳妇,真是前辈子烧了好香了”径自咕哝,他低头回身却差些吓出一裤子尿。
“大爷,您、您需要些什么?咱们这儿小娃儿的衣鞋应有尽有。”惊魂未定,他拍着胸口望住那个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容韬的心情十分激动,双目仍贪婪地锁住卿鸿离去的背影。她又瘦又小,却怀着他的孩子,这段日子她身子定是很辛苦。终于他找到了她,再也不能放手了,他会想尽办法乞求她的原谅,即便是要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他都不会犹豫,只要她不气不恨、不再伤心也不再流泪。
“大爷。”那老板又唤了一声,狐疑盯着他。
容韬调回视线,简单丢下话“方才那小娘子摸过、看过的东西,我都要。”
“啊?!”他的嘴大得可以飞进一只小鸟。
“点齐之后我会派人来取。”说完,容韬在桌面放下一锭银子。
“当然、当然,马上为您办。”老板眉开眼笑,迭声喊。
容韬不再理会,追出几步,瞧见卿鸿正往泊船方向去,他若贸然出现,不知将引起她如何的反应?暗自推敲,他迅速作出决定,使出轻功飞快朝船只奔去,他得赶在卿鸿前头到达,希望够时间来部署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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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甲板,卿鸿便让赵蝶飞拦住。
“你上哪儿去啦?有身孕还胡乱跑,存心吓人嘛!”赵蝶飞拉拉她的小手,口气是担忧而责难的,还有某些说不上来的诡谲。
卿鸿压下心中的困惑,微微笑道:“我买了糖炒栗子和几张饼,就在岸边的市集,很近的,我没有跑远。喔,对了!”她继而想起“替容灿诊病的大夫呢?你带他来了吗!灿提到那人是他的结拜五弟。”
“呃他嘛”赵蝶飞一怔,美目溜转,随即说:“有些事耽搁了,还在半途上。”唉唉,想她赵蝶飞说过多少说话,哪次不是骗死人不偿命?可望住卿鸿那对诚挚而信任的水瞳,短短一句话竟教她的心连跳三大下,虚得很。
说来说去这笔烂帐得赖在韬身上,她出来挡在这儿,不就是屈就在他的“淫威”之下,不仅自己,连亲亲五哥和灿也被拖下水了,唉唉
“是吗?”卿鸿秀眉轻皱“可是,灿的病得尽早就医呵。”
“他再几日就抵达,反正灿的毒漫至全身,最糟就这样了。”
“啊?”卿鸿真的胡涂了。
“呃,不是啦。”赵蝶飞小心笑着,连忙改词“我是说,灿中的毒不寻常,目前除了等待,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这倒是。”接着,卿鸿振作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灿爱不爱吃栗子?我买了好多呢!你也进来吃啊。”然后,她步近船舱。
能帮的就这样子了。赵蝶飞找不出理由拦人,重重叹息,紧跟了上来。
“灿,我们来下棋”卿鸿话陡地梗在喉头,才推开门板踏进,一室的气流全改变了,她不懂心脏为何狂跳如擂鼓,幽暗光线中,她瞪住床上的容灿,一样惨白死灰的病色,一样的服饰束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卿鸿的脸色几乎同他一般苍白,有些摇摇欲坠。
见卿鸿那模样,床上的男子容韬,恨不得冲去将她抱在怀中,只因赵蝶飞以眼神警告,他才握紧拳捺下性子。
一瞬也不瞬地看住朝思暮想的人儿和她微隆的腹部,热流在心头翻滚,容韬很激动,很怜惜,很心痛,逼不得已,他只能用尽全力掩盖澎湃的感情,深吸一口气,他刻意学着容灿的口气说话。
“你的很快回来还真久,挺个肚子还不安分。”快手快脚将容灿和李星魂“请”到另外的船上,为了不露出马脚,容韬还详细问了容灿和卿鸿的对话。
每个人都爱管她的肚子。卿鸿想放松心情笑一笑,心依然没法平静。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光线不足,再加上猛地一看,才将容灿错认为那个人。
“我栗子,糖炒的我剥给你吃。”她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不敢靠近床边,回头对着赵蝶飞,语气几近哀求。“你别走,有栗子和饼呢,一起来吃。”
这回,换容韬给赵蝶飞警告的眼神,凌厉无比,她再了解不过了,若还赖下去,容韬新仇旧恨齐发,连亲亲五哥也保不住她。
“七姑娘!”不知哪个手下,喊得正得时。
“在这儿!”赵蝶飞朝外扬声,无奈耸了耸肩“唉,我还有得忙呢,油葱饼记得帮我留一张,外加十颗糖炒栗子,就这样啦!”说完,她旋身出去。
迷乱又昏沉的感觉,不该如此的,她仅仅上了岸边一趟,能有什么变化?
卿鸿咽了咽口水,努力要平复那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
“你不是要陪我下棋?发什么愣?快摆棋盘啊。”
“啊?!”卿鸿忽地回神“对、对,我们下棋。”她匆匆取来棋子棋盘,没什么勇气接触面前男子的目光,一径垂首敛眉,觉得室内的气氛愈发紧迫。
那一夜、那一席话,他让她尝尽苦痛,如今满腔懊悔,容韬不知该如何乞求她的宽恕。脑中浮现高猷对他说的话,那是首次高猷不顾主仆分界,以严厉的口吻对他批判。
无论何时,夫人对你绝对信任,可一有危机你首先质疑的却是她,对兄弟下属,你讲信重义;对夫人,你是寡情之人。
容韬汗涔涔了。
思及初遇在城南大街,她翠衣清雅的模样,无预警下倩影已驻入心房。身着吉服的羞涩,缠绵欢爱时狂乱又夺人心魄的神态;然后是她为了护他,冷静面对恶局的聪敏果断,接着是自己病得一塌胡涂,她凝视他时,眉梢眼角浓得难以化去的忧郁和关怀他深刻将她烙印在心,是感情下得太猛太重,他害怕了,质疑自己也质疑卿鸿,对她,绝非寡情。
“我要吃栗子。”他目光流露出过多的感情,连自己也未察觉。
“好。”卿鸿应声,剥了颗硕大的栗子,迟疑地递了过去。那颗圆栗在她软白掌中躺着,瞧起来好吃得不得了。“趁热,你快吃。”她的目光仍旧闪烁,没敢正大光明地瞧他的脸。
她原能轻易区分他和灿,却教整个情况弄混了,理不出头绪。容韬心好痛好恨,痛是为她,恨是自己,款款柔情在胸臆间扩散、再扩散、不停地扩散
然后,说得难听些,狗改不了吃屎,他又有了“卑鄙”的想法。
明明伸手过去接那颗栗子,他忽地气虚咳嗽外加呻吟,接着就重心不稳地跌下床来。当下,卿鸿吓得什么也顾不得了,打翻摆好的棋盘,丢开剥好的栗子,惊叫一声,冲向前去揽住他的头。
两个人好近,两对眼深深相凝,呼吸相互交迫。
“韬”那句不该出口的话硬是呼唤出来。
下一瞬,卿鸿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热流往眼眶聚集,说好不再为他哭泣,这一刻她维持不住誓言,心痛得无以复加,就要将她奋力营造的假面具撕裂。
猛地,她抛下容韬,又急又慌地冲出了船舱。
“卿儿”到底吓着了她,喃着那名儿,容韬重重叹息。
方才那刻,他冲动得想表明一切,但卿鸿惊弓之鸟的模样将他震住了,没料及她竟怕他怕至这种程度,容韬的心整个拧紧,既沉又重。
不能放弃的,他要一步一步接近,找到最适当的时机才能表白,继而乞求她的原谅,到那时,要杀要剐,他悉听尊便。
他不放弃,绝不!
第十章卿卿我心
卿鸿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懂为何会如此失态。
船停泊在此已过两日,但自上回忘情地喊出容韬的名字后,这段时间她几乎不敢再见船舱里的病人,往往在甲板上一待便是一整日。
而容韬在船舱中如同困兽,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作茧自缚,他发疯地想将卿鸿强行拖进来,江水这么冻,风好冷好寒,她身子如纸糊的一般,还怀着孩子,却避着温暖的船舱唯恐不及,追究起来,症结全在他身上。
他想法子想得快扯光自己的头发,拜托赵蝶飞出动也无收获,然后心一横,不再瞻前顾后,她真不进来,他就亲自抱她进来,拆穿便拆穿吧!反正卿鸿在他的怀抱中,她会生气,会愤恨,却绝对逃不了的。
就在容韬下定决心,打算下床一脚踢开门板时,外头有了动静,那扇门缓缓拉开,教他心动又心痛的人儿终于出现,当下容韬想也未想,迅雷不及掩耳将脚收回棉被中。
那股气息强烈熟悉,甫进船舱,卿鸿又想落泪了。
他是灿,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不是!
卿鸿拼命在心中三令五申,暗骂自己没用,她逼自己抬起螓首,脸色苍白对住床上的男子勉强微笑,鼓起勇气说:“那一天,我很失态你没摔着吧?”
容韬眼光无法移开,双臂有一股难以抵挡的冲动,他想将她拥进怀里,又怕适得其反,用尽力气控制着,每根指头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没事。”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心力维持冷静,感觉呼吸愈来愈粗重。“过来坐这儿,陪我聊聊。”
卿鸿见他所指的地方,是点燃火炉又离他好近的床沿,心中警铃大作,不是顾忌他而是担忧自己,她怕感情把持不住,又要在人前失控了。
摇摇头,她歉然地道:“我得整理些东西,很快就出去。”
唇冻得都发白,身子正颤抖着,她还要出去?!还敢出去?!
怒气和痛楚很快地将容韬淹没,瞪着卿鸿,他脑袋如车轮转动,要斟酌出最完美的方法来解决窘境。
“待在里头不好吗?”他问,不难听出语气中的烦躁。
卿鸿略略慌乱地扬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力持平静。
“我仔细思量过了,我、我毕竟是要同你们分开的,蝶飞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你下落,现下大事已定我不能耽搁,该要独自继续行程。”一方面,她也要逃离他,那感觉愈来愈奇怪,令人心悸难平。
蝶飞与几名部属下船打探滇门的消息,而灿应无力阻拦她才是,要走就得趁时。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卿鸿温柔叮咛“你要好好休养,希望你身上的毒能早日解除。”
不等容韬反应,她径自在桌上摊平一块四方的布巾,将折叠好的衣物放在中央,然后又在矮柜中取出她娘的骨灰坛,小心翼翼地包裹妥当,连着那些衣服一同用布巾绑紧,结成一个包袱,她掂了掂重量,确定骨灰坛被安稳地系紧了才安心,未到四川故乡,她不得已,这一路上只好让娘亲暂时屈就。
状况来得仓卒,容韬一时之间难以反应,眼睛瞪得直勾,怔怔地随着卿鸿忙碌的身影移动,看她摊布,看她取衣,然后是那个用黄巾包裹的小坛,一入眼他已然明了,心智终于被召唤回来。
“那是什么?”他明知故问,忆及那晚,他见到她躲在棉被下哭泣的模样,当时愤恨和怒涛盲了他的眼,体会不了她失去亲人的伤痛,而他给予她的不是温暖的慰藉,是残忍的打击,让一颗心支离破碎。
卿鸿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柔声的道:“是我娘的骨灰,我得带她回四川成都,让她和爹爹死能同穴。”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由腰间解下一只精致的绒布袋递给了容韬。
“想麻烦你一件事,这个东西请你转交给韬,说不定他用得着。”
容韬迟疑地接下,拉开那柔软的绒布,心忽地纠结。那是一块令牌,以黄金给出龙形、刻有皇帝御印的金龙令,众生梦寐以求,见令如见天子。
她还在乎他?替他双重的身份担忧吗?容韬心头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哑声低问:“从此你不回京城?”
卿鸿又是一怔,睫毛低低垂着,掌心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幽幽地说:“还能回去吗?有什么值得眷念?原是将心遗落,但这个孩子弥补了一切,我有他便足够,一生已别无所求。”
“什么叫别无所求?!”容韬急了,按捺不住自己,声音不由得提高“孩子的事打算瞒一辈子吗?你一个妇道人家,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返回故乡也是举目无亲,你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又拿什么养活孩子?”
“我我”卿鸿眼睛大大睁着,不是回答不出他的问题,而是炫惑于他的神情,朱唇动了动,她嗫嚅着:“我会做针线活儿,也能裁缝衣服,多少可以糊口。另外,我记得老家院子有一小块田圃,虽然荒芜了,再整理整理也可以种些蔬菜,留着自个儿吃,或担去市集卖都行的”声音愈说愈小,因为床上的男子死命地瞪住她,方寸惊惧的跳动,她依然坚持把话说完“你别瞧不起人,我、我不会让孩子饿着的,从现在开始我就一点一滴慢慢攒钱,将来给孩子吃好的、用好的,还要让他上学堂。”
她说错话了吗?!室内陡地寂静无声,气氛紧迫得难以呼吸。
“你、你做什么这样瞧我?”
卿鸿心跳如擂鼓,戒慎恐惧地看着他,想哭的情绪又来欺负人,她觉得自己病了,眼前明明是灿,她却丧失了分辨的能力。
容韬气得欲吐血。听她的意思,真要让他一辈子见不到孩子!他绝对相信她的话,让孩子吃好用好,为了孩子她可以榨干身上最后一滴血。容韬心痛得头晕目眩,觉得体内气血翻腾又要走火入魔了。
“你就这么天真,以为容韬会善罢干休吗?他若有心,早晚会追到四川,那时你又该如何?”不能发怒!不能发怒!他不是来生气的,是要求她原谅!容韬不断的心理建设,自制力消耗得太快,情况很不乐观。
卿鸿颦眉,锁住淡淡的忧愁,低低长叹,那神态无比柔弱却又无比坚忍。
“该如何?我不知道呵。”摇摇头,抛不开千丝万缕的愁绪,她苦苦一笑“逼不得已也只好再逃了。”
“若他是真心诚意乞求你原谅呢?他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恨不得杀死自己,对他你可还有感情?”他问得心惊胆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卿鸿握紧包袱,垂眼瞧着自个儿的手指,沉吟一会儿,她终于轻放双唇,声音带着求饶的意味,怯怯的说:“为何还要问?我曾对你坦然,这一生一世难以忘却容韬了。心会痛,想一回便痛一回,我不愿勉强自己,就由着它痛楚吧!久了,也就习惯了。孩子没有父亲,是我对他不起,我会加倍呵护他,将来孩子若是问起,我会告诉他我、我爱他的父亲,很爱很爱,会走至这般田地,谁也无力控制”
这番话震傻了一个男子。
容韬的目光直勾勾,一瞬也不瞬的,眼底有两簇灿烂而热烈的火花,在那儿跳动鼓舞着,俊颜一阵白一阵红,他凝视着她,心中有着无法形容的狂喜。
天啊!她爱他,她依然爱他!脑中反反复复只有这个讯息,在这一份强烈的激动里,容韬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怪异的空气迫近,心中的不安正无形扩张,卿鸿猛地抬头,禁不住发出惊喘。那、那明明是容韬的眼神!明明就是的!
她又犯胡涂了,眼又花了,是这样的!一定是!卿鸿在粉饰太平,模模糊糊知道事有蹊跷,可却没胆子印证。
“我要走了。”掳紧包袱,她丢下话,头也不敢回,匆匆走了出去。
容韬尚未回神,沉沦着、陶醉着,恍惚地傻笑。卿鸿的话仿佛是定心丸,镇住他动荡不安又万分沮丧的心绪。他要她的人、她的宽恕、她腹中的孩子,更要她的心,这一切原就在他的掌握,怎能让她由身边溜走?
“卿儿!”容韬大喊,奔雷般追了出去,四下张望,轻而易举找到她的身影。
就在一旁比邻而停、较为小型的船只上,卿鸿正同船主询问,希望能搭上前往四川成都的顺风船。
那声叫唤传来,卿鸿快要晕倒了,全身不住地打颤。这是恶梦!绝对的恶梦!她不敢回头,紧张无比地求着船主“拜托你,不管是不是去四川,能不能现在开船?我、我可以给你钱,我求你,求求你”她惊悸惶恐,知道那人朝这边逼来了,她已经语不成声。
“嫂子我”船主支吾其词。
卿鸿压根没听见对方的称呼,逃走的时机丧失,她急了、昏了,存着鸵鸟心态想找地方躲起来,二话不说,她立即往船舱方向冲,才拉开门板,脚步尚未跨人,她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脸色白得像张纸,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眼中满是无助,唇上无丝毫血色。
船舱里头,是真正的容灿。
一切,昭然若揭。
“卿儿。”一转眼,容韬来到她身后。
谁在唤她?心好痛、好痛。卿鸿恍惚转过身来,眼光迷迷的停留在那个男子脸上。想笑,她该要大笑才是!有谁像她一般永远让人玩弄,让人当成傻瓜戏耍?她是天字一号的笨蛋!
“卿儿!”容韬痛楚低喊:“不要笑,不要笑!”
不仅是想,原来她真的笑了,笑得眼泪流了满腮,水雾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