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言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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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天气总是令人难受,晴得不象话,也冷得不象话,一切都彷佛是人工假造出来的。

    靖宇喝完咖啡,敲两下桌子,就站起来准备付帐。

    “再坐一会儿嘛!我们好久没真正地聊天了。”丹屏阻止他说。

    “你不是说我臭着脸又沉闷吗?跟我这种人聊天有什么意思呢?”他阴阴地说。

    “你怎么变成这样呢?简直没有人可以好好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们又没欠你!”见他不语,她又说:“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和大伙一起去美国过春节?”

    “你们没欠我,我也不欠你们,为什么要一直逼我?我说不去就不去,要说多少遍你们才懂?”他生气地说。

    “喂!对不起你的是傅小霜,干嘛要对我吼?”她不高兴地说:“当初大家就不看好你和她,她太年轻又没责任感,现在跑了,总比婚后再跑好吧!”

    这回他一声不吭,只瞪她一眼,丢些钱就起身离去。

    “靖宇,你已经心态不正常了,你知道吗?”她在他身后激动地叫着:“如果你还要继续找她,你就疯了!”

    她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为了尊严,又不愿意去追他。

    他一头冲进冷冽的一月天,心却像红炽的岩浆欲喷出地表,那种不安定的滚热是从未有的,随时会爆裂的危险逐渐地改变他整个人。

    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一根毛发、一片指甲都不能少。他真心付出,她却这样对他,绝不能饶恕!

    “绝不饶你,绝不饶你”靖宇在心中不断喃念。

    他的眼光紧盯着人群,巴不得下一秒就能逮到可恨的小霜,能够捏住她美丽脆弱的脖子,和晃出她冷酷无情的毒蝎心肠。

    两个多月了,他依然停留在那恍如恶梦的早上,兴匆匆要接她去拍结婚照,却拿到那封信。他不懂,真不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按仇?她复什么仇呢?为什么挑上他?而他竟被骗得惨不忍睹,像暴尸荒野的人,皮肉绽开、体无完肤。

    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一场不能容忍的欺骗,一种不允宽贷的愚蠢,是他和她,永远都纠缠不清的沉沦。

    他没有告诉太多人事实的直相,大家只晓得小霜是为了害怕结婚,所以不告而别。但这已经够窝囊了,他一生何尝如此挫败过?难道真如幸容所说,他对女人是迟钝和无知吗?

    若幸容知道他其实是被骗,一定从此把他当成爱情白痴,他自己也想不透,为何当时没有直觉?小霜出现得那么蹊跷,身世编得破绽百出,他竟没有怀疑,反而一头栽进她所设的迷局,还以为自己幸运,急着娶她为妻。多蠢笨呀!他非找到她不可,否则他永远无法从这场恶梦中醒来。

    按仇?哼!他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复仇!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整弄他,他绝不会放过她的!

    他回到“顶方”由专用电梯到十一楼。公司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都比以往更小心翼翼,连在走廊碰到,招呼声都不太确定。

    他一脸杀气来到办公室前,嫌恶地望着浅灰地毯和扇形桌子,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种设计和组合多么俗气粗陋呢?难怪他最近老僵在原地,一点创意都没!

    暂代尤秘书的年轻女孩早已从位置上跳起来。

    “我早上交代的计画案印出来了没有?”靖宇不耐烦地问。

    “还没,快了!计算机有些问题”新秘书被他的脸色吓得话说不清。

    “我不要听那些!我说过中午要的!”他忍不住怒气说:“你到底从学校毕业了没有?你没把握坐那个位置就不要来,免得弄得天下大乱,这可不是在办家家酒!”

    “我临时被派来,还不熟悉,我真尽力了,午饭都没吃”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靖宇用力握住双手,如果是小霜,一定不会轻易被吓倒,她两眼一溜,总有办法摆平他。他就这样栽了吗?看到年轻的女孩,就会想到她?

    “那份文件真的很重要,你愈快弄出来愈好!”他尽量平稳声调说:“反正明天尤秘书就要销假上班,我们两个也都可以解脱了!”

    他转身时听到后面松一口气的轻呼,他走两步又停下来说:“叫警卫室的王文修组长马上来!”

    “是。”回答声几乎听不到。

    他进到办公室,阳光明亮,引不出一点开朗的心情。满桌公文等着他,却无丝毫处理的欲望。他在地毯上来回走着,像一头误入山洞的野兽,在黑暗的岩穴中寻找出路,焦虑和愤怒都令他疯狂,他必须要捏砰某个人

    “总经理,你找我?”王文修在门口说,神情戒备。

    “我不是叫你每天来报告有关傅小霜的事吗?现在已经过中午了!”靖宇冷冷地说。

    “现在‘才过’中午,总经理。”王文修关上门说:“何况也没什么新进展。”

    靖宇瞪着这个一起练空手道和柔道的好朋友,这样连称两次“总经理”表示对方也不高兴了。

    “你就是想找人打一回合,对不对?直接说就好,我很乐意奉陪,总比用嘴巴伤人来得干脆!”文修一边说,一边搬动桌椅,腾出个空间来。

    “我知道我最近很糟糕,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催逼你的原因,我也不想再这样失常下去了!”靖宇懊恼说。

    “所以我说爱情和女人沾不得,那些玩意是要用谈的,而不是用陷进去的。”文修扬扬眉说。

    “我和傅小霜之间能算是爱情吗?她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场游戏,一个计谋,我目前暂时落败而已。”靖宇全面否认掉感情的存在,他咬牙说:“结果谁胜谁负,还未揭晓。我只需要线索,所有的真相,而不是一堆不着边际的废话,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只受过保全训练,可没修过侦探课程,总要花点时间摸熟门路吧!”文修回到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现在我们知道傅小霜是个假名,父母的名字合起来是‘复仇柯家’,根本就是故意的。所以我已经往制造假证件的集团去找。”

    “结果怎么样?”靖宇急急问。

    “没大进展,听说是内部自己人要的,所以透露的讯息很少。”文修说。

    “给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多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找出小霜真正的身分,一切都值得。”靖宇说。

    “你没听过盗亦有道?黑社会也讲义气的,除非你给他们一个人名,还可能套出一些东西来。”文修说。

    “简直鬼扯,我们若有名字,又哪需要他们?”靖宇没好气地说。

    “另外,那封信也是线索呀!”文修只看过一遍内容,仍旧搞不懂靖宇怎么会牵扯上这种事。

    “那封信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根本都是虚构的,那只是游戏的一部分。”靖宇往后退,撞到矮几,他忙扶住差点倒了的百合花。

    慢着!百合花,那纯白的绽放,在阳光下,似乎提醒他什么脑中总是一片浑沌,很多该连系的片断,散在意识深处,他努力想,最后老浮现小霜花一样的脸庞。

    “我有预感,解答在我的脑?铮蛐砦腋们敫龃呙叽笫Γ梢曰叫盐乙恍且洹!本赣畛了妓怠?br>

    “嘿!你不会当真吧!”文修失笑说:“我看我还是加班去找人比较快,免得催眠又给我催出一堆陌生的名字来!”

    剩下的下午,那束百合花总在靖宇面前晃来晃去。最后他走到桌前,连茎叶整株拿起来看,手摸到花瓣,有绒绒的质感,他不自觉摘下一片,白瓣飘到地毯,他又拔一片,落在桌上。

    这情景他似曾相识,小霜常用的辞句。不只是白色的百合,还有红色的玫瑰,粉色的兰花,甚至支票,同一个撕扯的动作,在家里,在办公室内

    像在茫茫的宇宙中,两颗逐渐接近的星球,爆炸浑沌,一个秘密的破解。天呀!她竟是“她”吗?

    小霜和那个为妹妹来吵闹的女孩是同一个人吗?他只能凭感觉去判断,但陪着她们的男人百分之九十是同一张脸,靖宇和他交过手,探出出租车的面孔清清楚楚。

    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究竟是小霜的什么人呢?在对付小霜之前,他非狠狠教训那家伙一顿不可!

    回忆愈来愈明晰,脉络一条条出来,连那封信都有意思了。他们来“顶方”闹事,明的不成,就来阴险的,这八成是那个姐姐策画的,她聪明机警,若小霜是她,这女孩子就太耐人寻味了。

    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呢?不!他一点都不在乎这点,他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再叫她为这场游戏自作自受,让她领教玩火到他柯靖宇身上的下场。

    他的脸硬结出很多严苛的线条,百合花被他撕了一地,连茎连叶,撕到无处可下手,他才发现手沾满了碎屑。

    他一点都想不起那两姐妹的名字,似乎姓王或姓梁,但他可以马上问出来。

    他擦干指间的绿汁白屑,拿起电话,告诉秘书说:“帮我接洛杉矶我大姐家。”

    “可是可是那儿是半夜”秘书迟疑说。

    “我不管,我要找到阿靖。马上!马上!一秒钟都不许耽搁!”靖宇怒吼着。

    暗小霜,我们之间的事才正开始,他用力放下电话,他会叫她把游戏玩到底,没有人可以中途退出,没有人!

    宛云在阳台洗衣服,弄得一身又湿又冷。

    美好的星期日,本该逛街看电影,去凑凑热闹的人潮,但她就是提不起劲,屡次拒绝同事和朋友的邀约,她们大概以为她是孤僻的人吧。

    这种天候,若再暖和些,恰好适合去钓鱼。她心里想着蓝亮的天空,苍绿的树林,潺潺的溪流,然后是立在河中央的柯靖宇。

    他的姿态多么飞扬潇洒,当他钓到鱼时又笑得多么开心,彷佛纯稚的大男孩,眼眸闪着光芒,教人忍不住心动眷念。

    她忘了手中要晒的衣物,一人痴立着。忽而微笑,忽而垂下嘴角,眉头深皱时,一声叹息轻轻逸出。

    她为什么老是忘不了他呢?白天黑夜都有他的身影,而且会心痛难过。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事情太超乎?恚薹u袢献约菏云戮赣钗趺椿岫阅侵只ɑu硬星槟兀?br>

    想或不想都是极大的困扰,若非理智的强烈阻止,她还真想回台北,看看结果如何。

    他会不会又一手搂着孙丹屏,另一手抱着别的女孩子呢?他对她的愤怒到什么程度呢?

    是不是一下就丢到脑后?

    不能再想了!她用力甩甩手上的衣服,太过猛烈,抽到自己的腿,痛得她叫出来。

    “姐,你在哪里?”宛莉的声音传来。

    “我在晒衣服。”宛云回答。

    宛莉在疗养院的后半年进展神速,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提起那一段的挣扎及伤害,宛莉已渐渐释怀,有时反而是做姐姐的放不开,还得处处小心防患。

    宛莉回家已快一个月,自己主动提起到报考大学的事,生活有了目标,人又恢复以往青春活泼的模样。

    “我已经到补习班报名了,过年后就开课。”宛莉在厨房门口说,手上拿着一瓶可乐。

    “这么冷的天应该喝热茶,怎么又喝冰的?小心老来骨头痛。”宛云说。

    “现在就操心,我还没骨头痛,就先累死。”宛莉喝一口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挑这补习班吗?就是那个助教,实在太帅了,看到他,我就充满着斗志。”

    “宛莉,你一次教训还没受够吗?”宛云严厉地说。

    “姐,你放心。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不会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但不表示我就非要‘心如古井水,誓不起波澜’吧!”宛莉又加一句:“如果是为阿靖那浑蛋,就更不值得了!”

    提到柯靖宇,宛云心跳加快一拍,他的确是浑蛋,骗了妹妹,又在姐姐心上不走。宛莉全然不知复仇的事,宛云只能装得若无其事,她说:“你去市场买便当吧!我洗了一早上的衣服,都饿坏了。”

    宛莉出发后,她马上以最快速度结束好清洗工作。擦干双手,回房换一件新买的乳白毛衣,才要扎头发,门铃突然响起。

    宛莉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八成是忘了带皮包。

    宛云一开门才要责备,整个人却愣住了!再过千年万年,她也不会想到柯靖宇竟会站在自己家的门口!

    他穿著黑长裤、黑高领衫、黑西装外套,脸上有乌云,眼中有杀气,活像地狱来的使者,随时要伸出手掐她的脖子的模样。

    “傅小霜?或者是梁宛云?”他的声音寒到人脚底。

    她努力维持镇静,没什么好怕,他是魔鬼,她也不会比他善良。她抬起下巴,用最冰冷的语调说:“当然是梁宛云。”

    他瞪着她,眼光彷佛两把飞刀。他手轻轻一举,她马上要关门,但那力道一弹,她人退后好几步,他则大剌剌地走进客厅。

    接下来是什么?砸坏她全部的家具吗?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她强忍怒气说。

    “你当然不欢迎我,因为你知道你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你也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他一步步走近说。

    “你才是不可饶恕,你才是不可轻易放过的”她有些害怕,但仍虚张声势。

    “是的,我记得你说过,我上刀山,你就磨尖刀;我下油锅,你就搧猛火──。多么狠毒的一个女人,报复心如此强烈。”他突然攫获住她的下巴,双手用力捏着说:“我要仔细看看你,看你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是在一堆破围巾、破大衣里那个像泼妇的梁宛云,还是穿性感衣服做小女儿娇态那个像妓女的傅小霜!”

    妓女两个字像鞭子般抽着她的神经,她本能地挣扎扭动,但一切徒劳。她使尽吃奶力往他腿上一踢,碰到他硬硬的骨头,他文风不动,她的脚趾却痛得彷佛要打断。

    她感觉他手的力道逐渐加强,甚至可以听到牙齿的咯咯声。他审视她,她也不痹篇视线,心中的怒气超过一切恐惧伤害。他几乎要把她举起来,脸慢慢靠近,她很自然伸出双手挡住他,在碰到他胸膛的那瞬间,感受到他那有力快速的心跳。

    他这人的心居然还是热的!她的咒骂卡在喉咙间。

    几乎在同时,他的手变柔软了,下巴一脱离桎梏,她马上逃得远远的,在一段安全距离外,她就止不住地骂:“你这算什么男人?练了什么道又多少段的,竟然跑来欺凌弱女子,你还有人格吗?”

    “我在你眼前还是个人吗?”他的手一张一合说:“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我那什么道又多少段的东西,可以把你分成七八块!”

    “你分呀!我才不怕!”她在沙发后说:“你根本没有什么情可留,想想那些被你恶意拋弃的女孩,那些你制造又摧毁的孩子,我不信你会对我仁慈,你无情无义到极点,令人厌恶齿冷!”

    “很好,你很清楚我不会对你仁慈,我是不会原谅欺骗我和作弄我的人,我会要你加倍还这笔帐!”他说完使到每个房间翻找,发出砰乱的响声。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急着跳脚问。

    “找出你那信口胡说、随便栽赃的妹妹!”他甚至开她的衣柜。

    “你还敢找她?她被你害得还不够吗?她自杀,差点精神分裂,在疗养院住一年才出来,我不准你再毁了她!”她不顾一切上前,想把他推出卧室。

    “这些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赖上我!”他随着她推,并没有回击,只是眼露凶光。

    “你竟敢说这种话!”她用更大的力气。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宛莉提了两个饭盒走进来,看到柯靖宇脸色微变。

    “宛莉,不要怕,姐会保护你,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宛云一见妹妹,便跑到她身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宛莉结巴说。

    “我要你告诉你姐姐,我不是那个该为你负责的阿靖,我也要你解释为什么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来?”靖宇像审问犯人一般,没一丝通融。

    “我我不懂?”宛莉吓得脸色发白:“我我也没有”

    “宛莉,姐姐会替你出这口气,你不要被他吓到,是他对不起你,是他没胆负责,你没做错什么,都是这个天杀的阿靖的错!”宛云指着柯靖宇说。

    “可是可是他不是阿靖呀!”宛莉慌乱地说。

    “什么!”宛云好像狠狠被人敲了一下,东西南北分不清楚,面对两个瞪着她的人,她喃喃说:“他叫柯靖宇呀!你有他的名片,又是‘顶方’的总经理,他不是阿靖,那谁是阿靖?”

    “阿靖叫柯靖祥,是我的小堂弟,小名叫阿靖,他是我叔叔的独子,自幼被宠坏了,常拿‘顶方’的名衔去骗女孩子,你妹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回答她的话,每一字句都像石砖,直直砸来。

    天呀!她居然弄错人了?白白策画数个月,花一大笔钱,又费心勾引他,结果竟报复错人了?不可能呀!明明是何靖宇,为何又冒出个柯靖祥?她是在作梦吗?

    这时名彦走进门,准备来吃午饭的,一见到客厅站着的柯靖宇,忙煞住脚,直觉他来意不善,手脚不自觉紧绷起来,用声量壮胆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他的话才说一半,靖宇就冲过来,没两个招式便把他架得狗吃屎。小姐的面前哪能如此窝囊,名彦翻身便和靖宇硬打起来。

    靖宇满腔的怒气都发泄在名彦身上,方才对宛云狠不下心的部分,全由名彦承受,没多久名彦便处于劣势,左躲右闪,都只有挨打的份。

    “住手!不要再打了!”宛云顾不了靖宇的拳头,向前阻止,叫着:“你打他做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和我们的事无关,你没必要找他的麻烦!”

    “他是谁?你的男朋友吗?要你那么护着他!”靖宇头发衣服都乱了,一掌就在宛云鼻端前几公分。

    “我也是为你,你惹了他,他可有一大票朋友,你功夫再好也对付不了那群人!”宛云吼着说。

    “哼!耙动土到太岁爷头上,我林名彦不会善罢甘休的!”名彦擦着唇边的血,站直身体说。

    “来呀!我随时候教!”靖宇仍一脸蛮气说。

    宛云为挡住两人的再度交手,几乎把整个身体靠向靖宇,她拉着他的西装外套,手部发白了。

    靖宇低头看宛云的脸,又看她的手,突然抓住她往门口走。

    “你要做什么?”她惊叫。

    “算帐!”他简短说。

    名彦拐着脚在后面追,宛莉则根本无法动弹。

    “你别来,我没事的,你去照顾宛莉!”宛云忍着痛叫:“她需要你!”

    楼下巷子停着靖宇的车,他一言不发将她塞进前座,车发动就向前冲。她想问他去哪里,但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车子往台中市区开,又穿过市区,最后来到一栋郊区新盖的别墅。

    他很粗鲁地把她拉下车,又拉进客厅,宛云实在受不了,大叫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看你的心,看你能假到什么程度!”他抓住她的手臂,在明亮的窗前,毫不放松地盯着她说:“你喜欢钓鱼吗?你会常常忘了带钥匙吗?你喜欢烹饪吗?妹会温柔像只小猫吗?你会像灵芙一样柔情似水吗?都不是,对不对?一切都是假,是专门为骗我柯靖宇而来的。我多苯,曾把你想得那么纯真善良,教人想把你捧在手掌心里呵护,结果你的心机比地狱森林还可怕,一张天使的脸孔,却有魔鬼的心肠!”

    “可怕的是你们柯家,魔鬼是你们养出来的阿靖,看看他毁了多少女孩子,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句句刺耳的话让她怒气高张地回嘴。

    “阿靖跟我们的事无关,现在只有你和我!”他咬牙切齿的说:“告诉我,在我没有愚蠢地要娶你之前,你们的计谋是什么?”

    “我们没有计谋!”她硬不肯说。

    “你有胆量勾引我,却没胆量说?”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梁宛云,你连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简直比阿靖还糟糕。”

    “我自然比你们柯家人好上千万倍!”她马上反击:“我不想说是不愿意事情更恶化,但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只是要用‘仙人跳’给你一个教训而已!”

    “仙人跳?”他手一放开,脸色惨白。

    “如如果你不被我吸引,一切也也不会发生了!”她踉跄一下,急着说。

    “结果我却色迷心窍,不但中计,还进一步要娶你,你们一定在背后拍手大笑,笑我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白痴吧!”他的脸色变为铁青。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好笑,我以为你是阿靖,一心一意只想报仇,哪里笑得出来?”

    看他的表情,她害怕中又有几分心痛,说:“真的,我并没有料到结婚那一段,只是只是,我不是及时喊停了吗?”

    “一旦开始就停不了,你懂吗?”他眼中布着阴寒。“你已经毁了一切了!”

    “我毁了什么?你们男人会在乎吗?不过伤了一点自尊而已!转个身抹个脸又去找下个女人,比一阵风还快!”宛云再受不了他的咄咄逼人,也不再心软的说:“我们女人的伤痛却是一辈子。你看看宛莉,她多惨,失去孩子,差点崩溃,你们叫她的一生怎么走?这才是毁了一切,你明白吗?”

    “你妹妹的帐,我自然会叫阿靖负责,若要叫他娶人,我也会亲自押他来。”靖宇一字一句说:“现在只讨论我和你,你欠我的债要怎么还?”

    “你终于提到负责两个字了?当初我去‘顶方’讨公道时你怎么说?不把我妹妹当人看,只骂她愚蠢傻瓜,还要用五万块摆平你们柯家的罪孽。从这点看来,不管你是不是阿靖,也该受点教训!”她愈说愈大声。

    “气焰还是那么盛,你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是不是?”他声音低下去,却更阴狠:“或许你不曾了解真正的我,从来没有人敢那样欺骗我!”

    “你要做什么?我妹妹的悲剧,我已经不想和柯家计较了,我们两不相欠!”她打个寒颤说。

    “不!是我不欠你,而你欠我。”他语调极冷。

    “然后呢?你要杀我、剁我,置我于死地吗?”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绕圈子。

    他看了她一会儿,充满算计,不怀好意,最后才说:“不!我只想把游戏继续玩下去,我要输的人是你,不是我。”

    “什么意思?”她迟疑地问,有大祸临头之感。

    “照原定计画,我们结婚,我要你在上帝面前宣誓嫁给我,至死方休!”他冷冷地说。

    “你疯了!结婚可不是儿戏呀!”她震惊地说。

    “你现在知道这一点已经太慢了。”他无丝毫感情地说:“我从没有在婚礼前被人甩的经验,也不想开此先例。如今我把新娘找回来了,多少弥补你所谓的我丢失的自尊。而你,依你的定义,将为这婚姻伤痛一辈子,因为其中没有爱,只有一个恨你、拿你当复仇目标的丈夫!”

    这绝对是恶梦了,宛云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握着拳头说:“我疯了才会和你走进结婚礼堂!绝不!”

    “等一下你就不会说这两个字了!”他不为所动地说:“我查过你们,从制造假证件开始,林名彦的纪录可是精采极了,我可以把他送进牢里,好几年出不来。而你也脱离不了关系,有了前科,你就不再清白如水了,梁笕恩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化身也就堕落,变得一文不值了!”

    “你调查我?”她怒声责问。

    “是的,你口中那个敬爱的父亲早在十多年前就拋弃你了,所以你恨所有的男人”

    他直接说。

    “闭嘴!”她捂着耳朵叫。

    他拿开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两个选择,你是要和林名彦去吃牢饭,还是来坐我的婚姻监?我保证后者的刑期短得多,也容易得多!”

    “你你是禽兽!”她又想踢他了。

    “你在招惹我以前就该探听清楚。”他很轻易就痹篇,说:“我只能等你到今天晚上,明天一早我还有会议。你不答应结婚,我今晚就报警。”

    她早该知道他是个魔鬼,第一次在“顶方”看到他时就了解他的冷血和诡诈,惹阿靖也总比惹到柯靖宇好!

    像被排山倒海的大狂啸击到,无力抵挡,她一声不吭得冲到洗手间,锁上门,在即将昏眩前坐在马桶盖上。她把头埋在膝盖间,久久无法动弹。

    他没来敲门,也没来探询,里外都是寂静无声。

    一滴泪悄悄滑落,她猛地擦掉,要自己不许哭,柯靖宇只是要赢回他的面子和尊严而已。

    女人总是输的,但她不会任意被践踏。她想起恨了一生的母亲,心渐渐平静下来,也能思考柯靖宇的话了。

    有句话怎么说?再坏的事情都会随时间过去,她要做的只是捱下去而已。

    婚礼在一个白色教堂里,尖塔上有大十字架辉映着清蓝的天空下,走向门口要爬一段台阶,像登天梯一样。

    宛云坐在偏室等待,她身上的白纱礼服和手中的粉红玫瑰花束,都是靖宇亲手挑选的,把她衬托得高贵美丽。

    他复仇计画的缜密度并不输给她,从婚礼的每个细节到其盛大的场面,都让她坐立难安。

    至于她为什么由傅小霜变成梁宛云,他对家人的说词是:“宛云从小案母离异,小霜是她另一个名字,但她真正的身分仍是梁笕恩的女儿。娶她可真不容易,要经过重重考验,你们可别再有异议,我无法再忍受波折了!”

    尽管靖宇说得干脆果断,但宛云看得出来,柯家人的态度已比上回保留许多,他们也嗅出事情的不对劲,但又阻止不了婚礼的进行。

    她最不自在的是,靖宇竟然请她父亲的妻子连富莹来代表女方的家长。

    宛云和她全然陌生,有也是厌恶仇视而已,但连富莹似乎很高兴,前几日还特别来看她,对她说了一番话。

    “你父亲生前最遗憾的是没看到你们姐妹两个。”富莹无视于宛云拉长的一张脸,继续说:“如果他知道你能邀我和两个弟弟去参加你的婚礼,也足堪安慰了。”

    “那是柯家的意思,不是我的。”宛云不客气说。

    “靖宇做的没错,由这点就看出,他很在意你。”富莹说:“权贵阶级自有一套价值观,事实上一般家庭也一样,有个富裕的娘家比较不会受人欺负。”

    “不但不会受人欺负,还可以为所欲为,夺人所爱,对不对?”宛云冷笑说。

    “我和你父亲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富莹由皮包掏出一封信说:“这是你父亲临终前写给你和宛莉的,他说等你肯见我时,再亲手交给你,我想这是最好的时机。”

    宛云并不接过来。富莹将信放在桌上,很诚恳地说:“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很乐意当你的娘家,或许我不配当你的母亲,但有什么委屈,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一直到那日临睡前,宛云才打开信,父亲那如陌生人的字迹及语调一下跳到眼前来。

    宛云、宛莉吾女:写这封信时,我还期待着你们能出现在我的病床前。

    我知道这是痴想,也知道你们母亲会说什么。这些年我始终不曾为自己辩白,因为我希望你们长大后更加了解人性时,能再喊我一声爸爸,很遗憾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很多事都不单是黑白或对错两面,我没资格说你们母亲什么,我只能说,我和她是最不适合的一对。我们两个闹得彼此都快疯狂了,但你母亲不在乎,她是玉石俱焚的个性,只好我走了。

    我唯一肯定的是,没有我,她会做个更好的母亲。

    盎莹和我的出走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的感情是以后才发展出来的,千万别为了上一代的恩怨,把有一半血亲的弟弟都忽略掉了。我多盼望,在我死后,留在世上的四个骨肉能尽弃前嫌,相亲相爱。

    在你们成长过程中,我都请人拍摄照片,我很熟悉你们每个阶段的模样,也彷佛常闻到你们幼时身上的婴儿乳香,你们的名字都是取自花草香,都是我所钟爱的。

    快乐的活下去吧!若有恨,全放在我身上,对不起你们的,只有来世再偿还了。

    案梁笕恩

    泣笔

    看完信后,宛云哭了许久,经年的积恨似乎减少许多。经过了靖宇的事,她更了解人性的脆弱和不堪,同是天涯沦落人,又能有多少怨怼呢?

    案亲已许诺用来生以补偿今生,靖宇的恨又如何能化解呢?

    她站在教堂的彩色玻璃前,看着阳光映在她白纱上的缤纷色彩,像一个不太清晰也不太实在的梦。

    “姐,你怎么站在那里?小心妆都油掉了!”宛莉边帮宛云补妆说:“柯靖宇真厉害,把我们梁家一个老叔公都找到了,他要带你进场,这一来仪式更隆重了。”

    宛云沉默地听着,任妹妹又描又绘。

    “柯靖宇说我是你们的大媒人,要给我特大号的红包,我叫他分期付款给。”宛莉说:“想想你们也真够浪漫,由复仇发展出一段罗曼史,就和小说写的一样”

    没有人知道这场婚礼是不受祝福的,宛云没好气地打断妹妹的话:“你最好叫他一次付清,否则到时我离婚了,你一毛也要不到。”

    “呸!呸!结婚的日子怎么可以讲那种不吉利的话呢?”宛莉说。

    “不说我了,你刚刚在外面有没有看见柯靖祥呢?”

    宛云关心地问。

    “看到了,他还对我哈腰鞠躬,我才不理他哩!”宛莉皱着鼻子说:“以前真不知看上他哪一点,迷成这样,他比柯靖宇真差太多了。”

    “你真的不受影响?柯靖宇说他可以叫阿靖娶你,对你负责。”

    宛云看着妹妹说。

    “若是一年前我会开心大笑,但我现在长大,也看清楚了。阿靖就像我出的一次麻疹,病况虽重,却终身免疫。”宛莉又加一句:“况且叫我嫁给那个花花公子,不是误我一生吗?我不会再那么笨了!”

    “早知道你好得那么快,我就不蹚这淌浑水了!”

    宛云低声说。

    这时,幸宜、幸容和一大堆盛妆的太太小姐走进来,两姐妹停止交谈,专心面对如潮水般的好奇和审视。

    风琴弹奏响起,结婚进行曲的前奏在教堂四壁回响着,最后全飞向中央极高的屋顶,发出优美而清亮的共呜。

    宛莉是女傧相,先向前走,愉快的神情笑出两个眼窝来。宛云由老叔公挽住,一步步往神坛行去,那儿等着的是英挺出众的柯靖宇。

    她笑不出来,眼睛看着手上的玫瑰,觉得音乐一直在她四周绕圈圈,她的脸热起来,头上的婚纱恍惚变得奇重无比。

    她不敢看靖宇,只垂着一张嘴以表示抗议。她可以感觉他严厉的目光和冰冷的态度,在牧师前面形成一个冻原地带,她强迫自己一定要撑下去,不要现场出丑。

    “今天,柯靖宇先生和梁宛云小姐,要在全能的上帝面前,当众来公布他们的爱情与结合。他们到最神圣的殿堂来宣誓,无论老病、无论贫穷、无论天灾、无论人祸,都不遗弃不背离,百到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马可福音第十章”

    牧师的话到后面都成了一片模糊呓语。她觉得自己快融掉了,或者化成一阵轻烟,随着音乐消失在时间之中。

    突然牧师的声音传来,他问:“柯靖宇,你愿意接受梁宛云为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靖宇未沉稳地说。

    “梁宛云,你愿意接试坡靖宇为你的丈夫吗?”

    牧师又问。

    宛云握着花的手轻抖着,脑中浮出耶稣钉在十字架上试凄难的惨状。她该说什么呢?全场因她的迟疑不答,有真空般的寂静,人人眼光瞪着她,最后是宛莉的轻咳惊醒她。

    “我愿意。”

    她的声音像发自很远的地方。

    “若没有任何异议,我在此宣布柯靖宇和梁宛云为夫妻。现在交换戒指,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说。

    她感觉靖宇抓住她,像一棵坚固挺立的大树,同时支住她歪斜欲倒的身体。

    冰冷的唇轻触她火烫的左颊,许多欢呼响起,接下来一切都很混乱,只觉他一路扶持,手始终没有放开。

    是的,她被箝制住了,这场劫难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