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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上的时候,思想也跟着漂浮起来。一切平日里不曾多想的虚无飘渺的念头,就闪到眼前来了。原来人的脚踩在地面上和落在空中,也是极其深刻的影响人的思维的。
其实每年回家都是来回的坐飞机,早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恐惧感了。可是这次,我还是特别强烈的感受到了害怕的滋味。害怕死亡降临到我的身上。想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想到死亡,害怕死亡,还是两年前西行阿里的时候。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处,我们队伍中的一员,一位我们都认为是身体最棒的藏族人,忽然高原病发作,直挺挺的晕倒在地,口吐白沫,面如白纸。我们所有其他人的心也跟着凉了。下一个会是谁?车既然已经走到了从拉萨到阿里的一半处,就没有回头路了。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是几乎两天的车程,此刻但凡你高原病发了,死就是唯一的结局了。我记得当时天色将黑,我看着低压的云与无际的旷野,心中默默地念道:千万不要让我死,我还不想死,我还想活,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享受一切。那一次之后,我好像再没有什么机会想起过死亡,这一次在飞机上,我怎么又想起它了呢?
飞机在云层中穿越的时候,持续的颠簸了好一会。机舱里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我的心收缩了一下。不会吧,心里立马就这样的念叨起来了,不会这么凑巧的,就让我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吧。正好今是大年三十,我离开我可爱的老婆已经整整40天了,今天下午,我就可以见到她了,我知道她这会,也正在焦急不堪的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既然想到这了,就不免的多想了,于是思路也就越来越遥远虚浮起来。我想,如果我真的今天死了,究竟最遗憾的是什么呢?爱情吗?我觉得自然是分境界的,我所达到的境界究竟是高还是低,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可以确切的考证。可是终归我现在是有爱情的,而且自己还颇以为珍贵呢。至于爱情的结晶,虽然没有,但是我还是很开明的人,基因库的丰富,在人类漫漫的长河中,也并非少了我一人的力量就会匮乏到哪里去的。然后事业,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羞愧的发现,我居然没办法清晰的说出我的事业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让人忘记了飞机颠簸的恐慌,反倒记起理想的惶恐来。真的,我的事业是什么呢,或者说我究竟要把怎样的一件事情,当作自己毕生从事的目标呢?我在搜索一个答案,可好像除了一点,那就是一个微弱的声音轻轻的说:我想做一个幸福的普通人,之外,我再也找不出让我的心稍微满足的一个答案。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所从事的工作,就仅仅是维持我生活下去的一个手段,我并没有把它当成一个毕生的事业去做。那么我的事业究竟是什么呢?
思想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恐慌起来。我乘坐的这架飞机究竟会不会出事,这样的念头在头脑中挥之不去。那些飞机真的出事的人,当时是否有过这样的预感呢?为什么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就不能发生在你的身上呢?究竟你有什么特别,是谁给予你了超脱苦痛与伤病甚至事故的特权?究竟又是谁保证了我们会免于一切的人世间的不幸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这样想的时候,心境反而忽然的开朗起来。是啊,如果早先的时候,在我受伤的时候,我就这么地想,不就避免了那许多的,在本身的伤痛之外的抱怨之痛了吗?是的,上天的确是公平公正的,因为他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许过诺言:我要你永不受伤。
看到过一个报道,说的是一个地震中受伤流血不止的人,又被深埋在塌陷的屋子里面,到救援队来到的时候,时间已经远远过了理论上他能够存活的极限。可是实际上他还活着,顽强的活着。连大夫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事后的采访之中才得知,原来这个人之前一直是一个喻跏的修炼者。而这个看似神秘的,甚至我认为不科学的理论中居然有一条理念就是:活在当下,不去管未来,不去想过去。就是这个信念使得这个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然实际上,芸芸众生中,不去思考执着于过去和未来的人有几个呢?可是奇迹的确也在不断的在这个排斥奇迹的世界上发生,西方人所说的“当你相信的时候,奇迹就会发生”恐怕就是我们中国人在鼓励人的时候老说的另外一句话:信念的力量是巨大的。
活在当下,原来就这么简单。一个人假如真的能作如是想,那么究竟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止他获得幸福呢?可以肯定的讲,一个如是想的人一定是幸福的。过去的忧伤再不会前来侵扰现在的安宁,过去的幸福也不会来加剧现在的悲伤,一切都是新的体验,都是要感激叩拜的。而不可知的未来也不必放在心上,该来的就来吧。总之不会把明天的烦恼拿来,提前增重今日的负担,或者用明天幸福的幻想,来加倍折磨今天已有的创伤和阴影。原来那么多的先前的智者所说过的话居然是真的,他们曾经说要把今天当作最后一天来对待的,他们说过不要为明天担忧的,他们还说过最重要的是先把目前的一步走好。
如此地继续想下去,人不禁高兴起来。居然发现自己的境界也好像拔高了许多似的。什么名呀利呀,理想呀,野心呀,单位上的麻烦事呀,感情上的纠葛呀,都如同飞机外面的云彩一样,就在飞快的离你远去,原来人活着,可以是这么的简单,我原先就怎么没想到呢?心中不免暗下决心,这一次,我下了飞机,重新到了地面上,一定要如我此时所想的,好好的活一回人。
思绪飞扬之中,飞机的速度飞的更快了。很快的,就看见地面上的景物了。心里激动起来,头脑也逐渐的返回到现实中来了。就在飞机忽然落地的一霎那,心里忽然踏实了,也着地了。
出了机舱,刚走到机场大厅,心情忽然的改变了。一下子,就又记起了飞机上,刚刚还以为轻如鸿毛的事情来。现在来看,飞机上的想法才是真的轻如鸿毛,那些美妙的想法,不过一个梦罢了。人的想法,又重新随着身体,回到了这么亲切厚重的大地。一切的忧伤与欢喜,过去的还有未来的,迎面扑来。
2005。3。20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