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者之歌.

东方不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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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比现在年轻五岁的时候,谈过一次令人心驰神往的恋爱。那次美妙的旅程,使我整个冬天都陶醉其中,而且付出了足够的真诚。该是收获的时候了,我却一无所得,所以时至今日我依旧对爱情的突然性而心有余悸。我在三秒钟的时间里,就让它在我身上不经意间的发生了,却不得不不花费五年的时间试图将心中燃烧的火焰扑灭。事实向我陈述,这的确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可是这却是一件在青年男女之间很容易发生的情感。那个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我,对此显然缺乏足够的免疫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自己也搞不清是应该更多的爱她,还是更多的恨她。但离开故乡之后,我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爱她,她不在眼前;恨她,她远在天边;对于一份一相情愿又不可触摸的爱情,爱与恨在道德的天平上是无足轻重的。

    那个比现在年轻五岁的我,站在苹果树上踩的枝叶乱颤的情景,令此刻回想中的我竟然依旧能够挤出些许的温情。可是,五年以来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我甚至开始对自己疑虑重重,我当初爱过她吗?此刻一切都已经化作了无法篡改的历史,岁月在无情的掠夺走了我美好的往事之后,留给我的只是一地鸡毛般的回忆。

    2

    我总是固执的认为,这段往事改变了我,我为一件不可所得的爱情开始了没有预期的流浪。

    四年前,我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座城市里到处乱撞。我走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不同的景色,结交过三教九流的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身后的背景各不相同,我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也从没试图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们像是突然从天上纷纷掉落的一粒粒大米,投入到城市这口大锅里,乱七八糟的掺和在一起,于是就做成了一锅五味俱全的粥,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为这座城市添点乱,制造点啼笑皆非的故事。我有时努力的擎起耳朵去分辩他们那些饶舌的乡音,同男人们嘻嘻哈哈,说些无聊的废话,冲年轻的姑娘露出几分暧昧的微笑。同他们交往十分钟,却妄图在此后的三分钟里就将他们忘记,遗忘在此时是痛快淋漓的。他们都是我生命里匆匆而逝的过客,此刻分别,相见何易!我又何必为他们挂肚牵肠!

    我试着去做过许多的工作,但这并非是我的本意,我一直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我喜欢的,现实常常令我困惑。在面对一份我以前从未尝试的工作,最初的我信心满怀,跃跃欲试,却始终保持不了五天的热度,最后只能继续找工作。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不能同步长大的人,二十几岁了还时常流泪,就是佐证。但回想两三年前的我,我还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时的我要幼稚的多。我用自己的生命见证了成长,并且从中有所收获,这多少可以聊以自慰。所以,有时我觉得自己并不肤浅,只是不能时常保持自己的深刻。

    我始终摆脱不了无所事事,尽管我的思想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成熟,但现实却对我说,成熟并不意味着功成名就。

    我一个人游走在城市的街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所以只好不停的走,害怕停止下来面对此刻的我。前途是不可预知,但我知道,前方的路上不会有人为我而等待。我的面前尽是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用冰冷的眼神贯穿我的身体,使我面对他们时挤不出任何的热情。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此时的自我,像是对待一面镜子。有时我也会主动上前同他们说话,原因是我不知道某一条街在哪里?看完他们指手画脚,似懂非懂的继续前行,临走时连声谢谢也免了,经验告诉我这没有必要。我不敢确保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句句属实,过早的道谢是浪费真诚。我不止一次的遇到那些口是心非的人,在他们的嘴里东变成了西,白鹅变成了不会打鸣的母鸡,我对此必须提高警惕,城里人都很狡诈。

    但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这群无赖,对自己的谎话却振振有词。

    他们说:地球是圆的,你走那条路不过是多花点时间!

    可是,依着他们的话语,我穿过了四条街,经过了三个路口,面对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我感到无能为力,想要横渡,怕自己水性不够;想要坐船,我口袋里却有没有几毛钱。我只好无奈的调转头,青岛的海,在秋天的时候是不再沉默的,他曾经吞没过我的兄弟。我对此心怀恐惧!

    我常因为孤独一个人在自己的路上哭泣,哭过之后,继续地前行,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我的生活,我的爱情,一直没有着落,孤独像影子一样时刻跟随着我。

    3

    天气总是晴朗的,天空蔚蓝,空气中飘着轻微的风,路边盛开着娇艳花朵。天空时常飞过一群或灰或白,或者灰白混杂的鸽子。我听到它们从天空飞过时,翅膀挥舞的嗡嗡声,我抬起头看着它们渐渐飞远时的情景,在我的简单的头脑中也会涌出些许简单的快乐。

    在这座人情荒芜的城市里,生存的确是一件残酷而又费心劳神的事情。我每天醒来担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怎样填饱咕咕乱叫的肚子,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尴尬却又无奈的事情。但我从没想过要接受别人的施舍,怜悯对于我是一种侮辱,我的尊严和我的生命同等重要。我背着破旧的行囊,穿着邋遢的衣裳,却有自己的梦想。

    我梦想能在海边拥有自己的一所大房子,这和诗人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每天能够听到海浪声,在涨潮落潮时坐在落地窗子前悠然自得。在潮水退却的时候走在比肚皮还要光滑的海滩上,捡拾小鱼小虾,还有一些无名的贝壳。做这些不是为什么?只是打发一些无聊,有钱以后是会很无聊的,应该去做这些。浪漫也是很无聊的,因为它是幻想生下的野种!在生存不再严峻的摆在面前时,工作的确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

    一个穷人的理想里,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金钱左右着。

    行人熙熙攘攘的都市,有谁会在乎一个眨着疲倦眼睛的外乡人呢?现实的处境使我郁闷之极,我奔跑,我呼喊,只是现实依旧。

    4

    在这个细雨飘扬的傍晚,我又把你想起时,不免加倍失落。记忆的本身,使我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我曾发誓要把你忘记的。

    “你就把我忘了吧!”

    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甚至在无数次的睡梦中出现你当初说这话时的伤心模样。这的确是一件轻巧而又轻巧的话语,对于分手,对于找不出什么借口的分手,这的确是一件坚决而又不负责任的话。四年多来,我一直在努力完成你摔给我的艰巨任务,遗忘是需要时间的。它比记住一个人更令人感到疲惫,对于曾经相爱的恋人!

    我不断的流浪,一刻不停,尝试着与别的姑娘交往,尝试着重新恋爱。应该说,在我的努力之下,我做的还不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确没怎么想过你,我不是一个容易对往事耿耿于怀的人。

    我与一个同样离乡背景的女孩子,开始了一段节衣缩食的爱情,我过的一直是没有钱的日子,即便是恋爱中。精神上的丰衣足食,并不能解决现实生活中的温饱,所以许多有思想的人都是穷困潦倒的。我们之间的恋爱缺乏必要的浪漫,可是我觉得很实在,时刻能触到地方的存在,只要我乐意伸伸手,她就在身边。我们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上街时手挽着手,一副亲昵的样子。我像许多恋爱中的男孩子一样,搜肠刮肚的给她讲一些笑话,逗她开心;费尽心机的买一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心。这些,我都写信对你说过,不是吗?

    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给你写信了,这不能怪我!在最初的两年里,我给你写过许多信,但却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对于那些没有署名地址的信,对于一份不存有希望的爱情,我是不奢望会有回音的。也许你是以为我在对你隐瞒什么,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一直在流浪,居无定所,今天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在哪里?我能写什么?我只能写上:青岛。我只要你知道,我在青岛,还没有死,就够了。至于,那条街,那条巷,这重要吗?我不期望你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如果能,这一切早在四年前就应该发生了。

    我当时恳求你:“我们远走高飞吧!我们私奔吧!”

    而你却只是摇头,为了你那个固执,而又势利的父亲,你残忍的将我抛离在了你的感情之外。你对他妥协,这源于你的孝心。你从六岁死了母亲以后,就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在你的心里是放不下他的。这也是我在这两年里才渐渐明白的,我明白了你心里的苦,但却抹不去我心里对你的恨。

    5

    去年春节,我回过一次家。可是过完年以后,正月初四,我就又走了。

    母亲为我的婚事,唠唠叨叨一刻也没有休止。又是张家姑娘长了,又是李家姑娘短了,目的只有一个,要我去相亲!这的确是一个不能回避的责任啊!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可是,我厌倦这些,我厌倦走亲访友时,姑姑。舅舅。姨姨的对我的婚事说三道四。

    我想,我在家里是呆不下去的,我不是个愿意去担负什么责任的人。我总是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来去匆匆的样子,却从没做出过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水玲说你已经结婚了,听到这消息时,我并不感到意外,在四年多以前我就已经想到了,这是必然!我们分手不久,你父亲就迫不及待的为你安排好了婚事,对象是罗村罗兽医的二儿子。他家里还兼营杀猪,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富翁!结婚,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从订婚到结婚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倒是出人意料的。

    可是水玲后来又说的一句话,却使我无法平静,她说:“其实,梅梅姐心里一直想的是你。”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她:“是吗?这我倒是没想到!”

    它像是一粒石子,激起了我心里原本平静的湖水。我是伤感过一阵子的,不过我有办法让它消失的像风一样无影无踪。我不愿听这样的话语,这种在分别以后无济于事,让人徒添伤心的话语。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在这几年里一直困扰着我,使我常常感到困惑。我不知道爱情可以拯救什么?我弄不明白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既然你已经成家,我不想再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便断了继续给你写信的念头。我真傻,以前给你写那么多信干什么,这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6

    与你分手以后,我认识了小茜,这一切都是必然。我必须试着用另一个姑娘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还年轻,对性充满渴望,姑娘在我的生活里是必不可少的用品。我们都远离故乡,我们孤独,所以能发生点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们同居,是因为我们之间相互需要,两颗同样孤寂的灵魂,需要彼此的慰藉,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我们相互关心,分享彼此的快乐,将隐藏在心底的痛苦和秘密袒露给对方。

    在我最初对她提及你时,她微笑的看着我,轻声问我:“想她吗?”

    我却哑然失笑:“相思最无聊,我已经快把她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你。。”

    “初恋,是很美好的呀!”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可靠!”

    人生在世,应该及时行乐,其它都是空谈。

    我们把彼此的身体交给对方,获得愉悦,很多的时候是排解心底的无聊。我们在没有星星的夜里,躺在无声的黑暗里,互相触摸对方的身体。我们在黑暗中接吻,用感觉和想象一寸一寸的熟悉对方的身体,闪烁的目光,火热的嘴唇,柔软的发,比发还要柔软的身体,比身体还要柔软的乳房,比柔软还要柔软的情感。在轻微的摇曳里,感受着最原始的,身体最深处迸发出的快乐。在筋疲力尽,片刻的满足后,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所有不快的往事都化作轻烟散去了。

    醒来时,在早晨的阳光里,我能确确实实的看到她躺在我的身边,酣睡中的样子温柔而又可爱,让人怜惜。

    她给了我那么多,我从她的身上获得快乐。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像当初爱你是那样,加倍珍惜她。可是,我还是常常痛苦,常常沮丧,常常没来由的伤心,即便是不再孤独的时候。

    我常常想,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你我之间,我现在也许不会这么痛苦的,至少我的痛苦要轻微的多。

    我的心,真的是变得越来越狭隘了

    7

    这几年里,我的思想似乎陷入到了一种怪圈之中,变得越来越不可救药。考虑事情爱钻牛角尖儿,凡事固执的要死,不爱听别人的意见,非要把自己碰的头破血流,还不肯罢手。

    莫名其妙的愤怒,与人争执;酗酒,同人打架,非要看到一个人流出血来。

    同那些狡诈的四川人打,是因为看不惯他们对老板吹牛拍马的样子;同那些奸滑的河南人打,是因为他们出卖朋友;有时也同青岛人打,这往往是忍受不了他们颐指气使的模样。打到流血还不算,非要看到他们讨饶时的模样。因为生命的卑微,而自轻自贱,把爹娘给的生命不当回事儿。

    我结交了几个朋友,他们都很讲义气,是那种在喝醉酒时对你说: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我们为打架聚在一起,有时聚在一起也不全是因为打架。清醒时,我们也说些人话,但是这往往保持不到最后。喝醉以后,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会做什么了?打架,不为什么,净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的战斗,有胜有负,但总算还活着。只要有人还活着,打架,就不可避免,这是男人的天性。

    什么岳飞啦,拿破仑啦,说白了,他们不就是打架出名的吗?说的层次高一点,他们是些打架的头子。

    无论胜败,我们还是免不了喝酒。随便的一家小酒馆,就能喝出个昏天黑地,不亦乐乎来。这样的小酒馆,在青岛遍地都是,他们的名字就是无名,我们常去的是镇江路的那一家。

    “走,到无名去!”这是我们除了谈谈女人之外,使用率最高的一句话。

    我是在那里认识小茜的,她是那家小餐馆的服务员。她不陪客人喝酒,更不会陪客人上床,她只给客人端菜。我认识她时,她是那种很本分的女孩子,刚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或许是因为这些,让我触动了对自己的怜悯,所以自然而然的便想去保护她。

    我的哥们都很仗义,知道我喜欢她,尽管有几个见色起意的,也只好作罢。

    摆摆手,大度的说:“既然你喜欢,让给你了!”

    “哈哈。”

    喝酒!不可避免的喝醉,在云里雾里寻求一丝安慰。有时想想,自己活的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8

    生活真是越来越令我无法忍受,我忍受不了寻常的琐事,我忍受不了没有预期的成功。我不想做任何的事情,我功名心切,我做什么都缺乏必要的耐心了。

    同你在一起时,我也这样吧?我这个人一直是爱凭空幻想的,我总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理想投入到一片虚无飘渺中。我做了许多的错事,但是以前有你纠正我的错误,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想我不会堕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但是这一切也许只能到记忆里去寻找。

    四年以前,我度过了一个无限美好的冬天,因为你的存在,那成为了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我们毫无厌倦的交谈,把大部分的时光都放在了上面,我们谈论自己,谈论理想,谈论彼此喜欢的任何事,有时甚至牵扯到山上那些无名的野花。我们说了那么多无聊的废话,但是却莫名其妙的快乐。无话可说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接吻。其实,你也明白,说了那么多无用的废话,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尽管我是个幻想多于实际的人,但在恋爱中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比起那些无聊的话语,似乎一个吻更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即便是在恋爱中也是不能免俗的。

    最初,你对我提出了足够的限制,手不能乱碰其它地方,尤其是腰以下,除了亲吻,不能做其它的事情,想都不能想。但是真正的点燃了内心的火焰之后,我们就什么事都做了。

    我们也读书,但乱七八糟的没有选择性。恋爱中的人需要足够的精神食粮,来编织想象中的浪漫,尽管它在饥饿时还不如一块窝窝头来的实在。可是,那时我们却不这么认为,米兰。昆德拉,泰戈尔往往与白话聊斋混在一起,不伦不类;还有席慕容,我那时缺乏足够的判断力,也稀里糊涂的喜欢这些美丽无用的东西。现在想想,他们除了充当心灵的麻醉剂外,其实什么都拯救不了。但那时,你竟然会被其中的一些句子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躲在避风的麦秸垛里,消化着这些东西,认为世界在我们的眼里竟是如此的美好。

    我把我二十岁以前的全部青春热情,全部投入其中,自己还觉得意义非凡。

    就算是分别以后,我独自一人踏上行程,来到这人地生疏的城市里。最初我还是充满幻想的给你写信,写一些令我今天感到惭愧的文字。

    我在这所城市里,开始了自己所谓的理想,每天在冷藏厂里花费八小时扛些冰坨子。我初来乍到,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常常遭受那些东北人的欺负,迫不得已只好重新更换一份工作。后来就认识了我现在的这帮兄弟,他们给予了我许多帮助,使我不受欺负。出门在外,是应该活的硬气一点的,要不就会被人踩在脚下。

    我那时对于生活,对于你我之间还心存幻想。在成长之中,,你让我学会许多东西,曾使我看到生活的美好,最后留给我的却是痛苦,回忆有时候真残忍!

    我还记得,我对你发过的誓。当初你转身离去时,我曾信誓旦旦地,冲你远去的背影大声喊:“我会成功的,我会有钱的!”

    9

    小茜死了,死于一次意外的车祸。

    那是个令人心意沉沉的夏日午后,,街上行走着汗流浃背的行人,知了的叫声和汽车的鸣笛交杂在一起,共同地扰乱着这个城市的平静。我们像平时一样上街,由于口渴,小茜提出要买两支冰淇淋。于是她便放开我的胳膊,穿过马路径直走向了对面卖冷饮的大冰柜,其间还伸出手擦了擦从脸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抬头手搭凉棚瞅了瞅火热刺眼的太阳,转过头冲我无奈的笑了笑,叮嘱我,不要乱走!

    她返回时,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手里多了两个冒着白雾的大个头甜筒。她当时太急了,竟然忘了连小学生都知道的,过马路时,左右瞧。仓促之中,与一辆正常行驶的桑塔纳出租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我看到她像一片落叶似的轻轻飘起,然后重重的砸在车顶,从车顶上滑落下来滚出去了好远。司机也显然是被炎热的天气折磨的注意力涣散,反应明显迟钝。

    我这时才想起,惊叫一声:“小茜!”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那时她已经躺在了马路上,我看到血从她的头上,她的腿上,像油彩一样流了出来,顷刻间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子。

    出租车司机从车里走下来,也慌了,街上围了许多的人,我们七手八脚的把小茜抬上车,送往医院,那时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站在急救室外,我心情忐忑不安的度过了一个下午。小茜是在晚上死去的,走得很平静,看样子像是沉沉的睡去了。

    小茜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从来没要我为她做过什么,或者要求我对她承诺过什么。她死时,还差十天就是她二十岁的生日,我还考虑过,她过生日时该送她点什么,现在这一切都不用了。她十八岁时离开老家江苏徐州,到青岛打工,并不奢望过上公主般的日子。她凭自己的正当劳动,挣心安理得的微薄工资养活自己,却不想丢了性命。她到死,没有花过我的一分钱,我曾经有好几次要给她买点东西,一条廉价的裙子,或者一双她喜欢的鞋子,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她对我说:“我有钱的,我自己买吧!”

    她总是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试着征求我的意见,我知道她是怕刺伤我脆弱的自尊心。她走了,像夏末秋至,翩翩而逝的蝴蝶,而我什么都没给过她。

    那一夜,我站在空洞而又悠长的走廊里,想了许多的事情,无数次的追问自己,我能做什么?可曾后悔过?对于我这样一个资质鲁钝的人,我想,就算是用一生的时间,我也是找不出答案来的。最后,头脑乱的不可开交。

    也许,她认识了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是一个不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幸福的人。

    10

    我这个人一生是做不出什么令你刮目相看来的事,却发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誓言。我当初对你发誓的时候,忘了先到秤上称称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说话时是否有牢靠的底盘支撑,免得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屁话!

    现在我只能躲在这里,做些所谓的作家们做的事情,这的确是个无用的职业。我想,这是适合我这样一个无用的人来做的,因为我还得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所以,在这寂静的夜里,我试着写下这些,翻出些陈年烂谷的事情,我想他们在我记忆的粮仓里都该发霉了。但是作家都爱写这些陈年烂谷,无用而又无用的事情。他们不懂将自己的理想投身到希望的未来之中,却只学会了用回忆自我疗伤。

    我只能不可避免的流浪,在流浪中做些无用的事情,然后将它们写成一些无用的文字,麻醉自己,麻醉一些像我这样做不出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事业,却对往事耿耿于怀的人。

    2005.1.3鲁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