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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静静地听着这对夫妇的争执,忽一下将手边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瓷碎脆声,水溅石板,两人俱是一惊,慌忙跪下了。
“我不知,你是个这般糊涂的性子!”林老夫人看向林天晴,以一种缓慢而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祖母明鉴,孙女自觉并无做错,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纵使父亲有错,也不该枉顾血脉亲情呀。”林天晴虽跪着,但口中所说话仍旧是不肯低头。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林老夫人似乎觉得很可笑,嘲弄的摇了摇头,“你简直不知在读些什么书!所谓父子,又不是让人一味愚昧顺从。做父亲的若是没有父亲的气度,如何要求做儿子的要守儿子的本分?此乃父父子子!”
林天晴沉默不语,只是瞧她的神色,依旧是不太服气。
谢灵台并没因为老夫人替自己说话而感到得意,他有些怜悯的扫了林天晴一眼。
“再者,此事与父子无关,与夫妻有关。你与灵台结为夫妻,事事不与他商量,自作主张,这是为何?哪怕是你觉得他不该如此冷待生父,你也该好言相劝,为何要背着他与严家联系?更何况还有婆母在堂,你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林老夫人一气说了这许多话,有些接不上气,咳了两声,谢灵台忙起身伺候她饮了一口提气的参茶。林老夫人这番话听是在斥责林天晴,却也是为她好。
林天晴不言不语,只是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一滴滴的砸在地上。
谢灵台睇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一脸心疼,便上前扶起了林天晴,道:“你身子弱,还是先起身吧。”
“灵台,公主前些日子来我这儿的时候,瞧着她面色少了几分红润,小厨房想出了几道药膳给她补身子,你帮我瞧瞧去,看看药理可通?”
这药膳的方子是太医瞧过的,自是对症的,林老夫人这话是想将谢灵台支开了。
谢灵台心知肚明,便松开了扶着林天晴的手,道:“是。”
林天晴的手指下意识的蜷曲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这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林老夫人对离自己五六步远的林天晴道:“说了你几句,便恼了祖母?”
林天晴走到她身前,摇了摇头,“祖母都是为我好。”
“知道这个还是好的!”林老夫人捏着她的手,道:“若想让夫君与严家破冰,首先得让你婆母点头!”
一听到这句话,林天晴忽得抬起头来,望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了然的望着她,像是一眼望尽了林天晴的心。
“只是严家那位,是个臭石头。沾染上了未必是好事。若是真叫你夫君认祖归宗了,铁定会让你们分府别住,你可想好了。”林老夫人对林天晴道。
林天晴垂了眸子,避开林老夫人的视线,十分谨慎的说:“夫君肯与不肯还不知道呢。也不一定会分府别住。”
林老夫人松开了林天晴的手,只一粒粒的拨弄着自己掌心的一串珠子,慢悠悠的道:“你自己瞧着办吧,说话软乎些,人都爱听软乎话。”她合上了眼,似乎是困倦了。
“姑娘,回吧。”罗妈妈轻声的说。
林天晴对林老夫人福了福,转身离去了。
她刚走出院门,林老夫人像是有一双跟着她似的,马上就知晓了。
她睁开一双浑浊的眼,道:“姑娘大了,主意也大了。”
“也不见得吧?”罗妈妈安慰道:“许是您多心了。”
“她在这家中近来总是一副人厌狗憎的做派,说话阴阳怪气的,那日公主来我这儿都抱怨了,她虽是公主,却也不是那么不容人的。”林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上月,连赵管事被她给辞了,难道你还瞧不出她的意思吗?”
赵管事是罗妈妈的亲戚,也就是林老夫人的人。他手下管着林天晴名下的几间绸缎庄子,近来却因为账目不清楚,被林天晴给撸了下来。
“账目不清楚?怕是账目太清楚些了!我不过替她多看了几眼,她心里便不乐意起来。”林老夫人心里实打实的有几分难过,自己从小看顾到大的孙女,如今却是处处防着自己。
罗妈妈见林老夫人心中通透,便也不再帮着林天晴说话,直言:“晴姑娘的确变了性子,上回公主出了月子,说想去庄子上跑马。夫人说小姐有一处庄子,雅致清幽,最适合女眷游玩。夫人说这话,原是想叫小姐与公主多亲近亲近,不过是个庄子,谁人没有?可小姐竟不大乐意呢。”
“愈发小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如何苛待了她。”林老夫人起身,由罗妈妈扶着进了里屋。
“老夫人何不与姑娘直说呢?”罗妈妈不解的问。
“她禁不住!”林老夫人一声长叹,道:“我何尝不知,她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宝儿出生之后,我那儿媳的魂都飞到自家孙子身上了,哪里还能顾忌她的心思?”
小陈氏一直拿林天晴做自己女儿瞧,可是有了亲孙子之后,她的心思自然是偏了,这本是人之常情,无可摘指的呀!
再说这添丁乃是极大的喜事,连林老丞相都挡不住重孙的可爱模样,更何况小陈氏。
“还是王妃的性子与您相像,疏朗大方,大事不漏,小事不理。”罗妈妈见林老夫人郁郁寡欢,忙搬出宋稚来。
“诶?秦妈妈可有与你说说,逐月的事儿?”林老夫人也记挂着逐月的事情。
“逐月出了事儿,王妃又有孕,她哪里敢离开王府?”罗妈妈替林老夫人揉捏着肩颈,道。
“不妨事。”林老夫人挥了挥手,“我那外孙女婿是个细致的,也知道逐月与稚儿从小一块长大,主仆情分深,想必会处理妥帖。”
“逐月出嫁时,王妃将身契都给她了。”罗妈妈道。
林老夫人惊讶的回首,道:“这我倒是不知的。”
罗妈妈自己为仆,知道宋稚这做法是多么的难得可贵。
宋稚将身契还给逐月,原是不想她的孩子日后仍背负着奴籍,没想到倒是给自己省去了一番麻烦。
逐月已经不是王府的奴仆,苏峥并未卖身,两人在籍契上与王府并无关联。严寺卿在这一事上,抓不到宋稚的错处。
不过逐月怎么说也是大有嫌疑之人,她怀有身孕,又是王妃的心腹,这冷面无情的严寺卿竟也卖了沈白焰一个面子,只在苏家软禁了逐月。
“他怎么会卖你面子?不是说连太后的面子也不卖吗?”宋稚单手托腮,不解的问。
沈白焰只露出些无奈的神色,道:“原先替他背的黑锅,还是有些用处的。”
“查得如何了?”宋稚转了转腕子上的玉镯,道。
“糕饼里有毒,尸检也说朱娘子中毒而亡,婢子又说朱娘子只吃了糕饼,话里话外又暗示苏峥与朱娘子有染。外头传的正热闹呢。昨个你哥哥还从旁人口中听了一耳朵。”沈白焰剥着小厨房新用盐巴炒过的南瓜子,道。
“艳情俗案,最招人耳朵。”宋稚将瓜子丢回盘中,有些心浮气躁。
“严寺卿却也不是个傻的,太后娘娘想彰显公正,所以选了他。但这人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尤其是对案子。朱霖没找到,朱娘子和苏峥之间的关系唯有婢女的一面之词,逐月为何要用王府的糕点毒杀朱娘子?这案子满是漏洞,他不会草草结案的。”沈白焰并不担心。
“即便案子破了,苏峥的名声也毁了。如何是好?”
“放心,只需编个更大的故事,百姓忘性大,很快就会不记得此事了。”沈白焰胸有成竹的说。
宋稚瞧着他这十分笃定的样子,心里却是有些担忧。
可只过了一日,这些许担忧便烟消云散了。
观文殿的齐学士深夜被人赤身裸体的从摘春楼丢了出来,说他身有暗病还去摘春楼嫖姑娘。虽是深夜,这摘春楼所在之处却是难得的热闹,勾栏瓦肆比比皆是。
这个中年裸体男人突然出现,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惊慌和嬉笑。
齐大学士一向以清高自居,去嫖妓自不会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个普通富户,他用手掩面,四下逃窜,惊惶如一只待宰的猪猡。
可没想到人群中忽然响起男子雄浑的声音,“这不是观文殿的齐学士吗?”这人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消失了。
也只消这么一句,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朝堂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齐学士乃是太后的人。此人并无几分实权,只是口舌了得,做了太后的一把刀,她指向何人,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能生生捏出几条罪状来!
第二日齐学士称病未上朝,请求罢免他的奏折如流水一样涌到皇上的手上。
若说领头的那几个大臣是真的瞧不上齐学士这嫖妓的做派,剩下的人,不过是凑个落井下石的热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