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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稚走了之后,林氏屋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一时间只听见林氏把玩一串红玉珠子的声响。
周姑姑身上担着一大堆事情,早就想离开去理事儿了,可林氏刚与宋稚发生了龌龊,周姑姑觉得自己就这么离开了,似乎是不大好,只好接了柔翠手上的药碗,坐到林氏床边,对她道:“夫人,这药晾的刚刚好,温温热,您喝吧。”
林氏得了宋令的嘱咐,一向是多给周姑姑几分面子的,就算是现在心情不佳,也听她的话,抿了几口药。
“三姑娘打小是个主意正的,这您知道。”周姑姑开始慢悠悠的劝说起来,“这主意正的人,偶尔有越俎代庖之嫌,可这主意正的人也有她的好处,这些年三姑娘躲过了那么些风风雨雨,若不是个主意正的,只怕早被人贬到泥地里头去了。”
林氏没有说话,接过了周姑姑手里的药碗,自己一勺勺喝起来。
半晌之后,才道:“是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岂能不知?”
“夫人既知道,何不拿出个大度样子来?”周姑姑挺起身子,拍了拍胸脯,道:“您是长辈,又是母亲。三姑娘又是个明理通透的人,您把她叫过来一点,这嫌隙自然就没了。”
林氏有几分犹豫,嘴里嚅嗫道:“她现下忙得很,就不耽误她了。”
周姑姑知道林氏是抹不开面子,但她的话已经说完了,做不做是林氏的事情,她也不再多说,眼见林氏喝完了药,便出去做事了。
林氏合眼假寐,只觉得越躺越焦躁,心里像是被火燎了一样,冒出了一个个磨人的小水泡,她唤了柔翠近身,道:“你去寻若晖院里寻三姑娘,她若得空,便让她来一趟。”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柔翠却独个儿回来了,一脸遗憾的说:“夫人,王妃已经和王爷一道回去了,现下院里是周姑姑和四姑娘看着。”
林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抿了抿嘴角,佯装不在意的说:“那便算了。”
宋稚回了王府,一是因为曾蕴意去世,而是因为林氏。所以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怏怏不快的样子,蛮儿见她一脸郁闷相,从蓝跃给她带的小马木上爬了下来,上前甜腻腻的唤她。
蛮儿的声音叫宋稚听了心里酥软,不悦的情绪减了大半,只是嘴角仍旧挂着一两分苦相。
“娘亲怎么了?”蛮儿搂着宋稚的脖颈,道。
“没什么,娘亲呀,只是有些饿了。”宋稚往蛮儿脸上亲了一下,对蓝跃道,“我与蛮儿同用晚膳,你也去吃些吧。”
“她才不饿呢。吃了公主好些糕点。”茶韵紧抓这个机会告了蓝跃一状,虽说她隐隐觉察到这个蓝跃与菱角之间有相似之处,可也没见过菱角这般不规矩的当着主子的面,吃主子的糕点。
蛮儿忙替蓝跃解释道,“是我自己给蓝跃姐姐吃的。”
才相处了一日,蛮儿就喜欢上了蓝跃,宋稚觉得有些稀奇,扬眉看着蓝跃,蓝跃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辜,道:“我瞧见糕点就想试试味道,尝尝里边没有毒。”
“浑说什么?公主的糕点里怎会有毒?你这一句话,要叫小厨房里头的人都撞墙死了不成?”茶韵见蓝跃越说越过分了,忍不住道。
宋稚知道蓝跃的本事算是歪门邪道,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觉得太惊讶,并没打算要训斥或是责怪蓝跃。
倒是沈白焰说了一句,道:“在王府的言行举止要更规矩些。”
蓝跃好像有些怕沈白焰,连连点头,宋稚观察到哪怕是给沈白焰请安,蓝跃都未正视过他。
宋稚对蓝跃笑了笑,道:“瞧你的胃口应当与菱角差不多,茶韵,你替她向小厨房要些吃食,顺便叫她们把晚膳送过来吧。”
蓝跃一听要吃饭了,眼睛忍不住就弯成了一道月牙儿,笑意藏都藏不住。
茶韵虽有些看不上蓝跃的作风,但到底与她不曾结怨,替她向小厨房要了一海碗的荠菜肉馄饨,一碟子烙饼,还有配饼子的一碗酱牛肉丝。茶韵见识过菱角的胃口,也不会对蓝跃小气。
她安顿好蓝跃的晚膳,正准备出去时,忽听到她‘嗷呜’叫了一声,还以为是她被烫着了或是咬了舌头,一回头见蓝跃闭着眼睛,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嚷嚷着说:“太好吃啦!大主领说的果然不错,这是天大的美差!美差!”
‘莫不是个憨子吧?’茶韵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回了正屋伺候宋稚他们用膳,她一走进饭厅,就见茶芝在旁伺候的很妥当,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低落。
她与卫实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的端午过后三天,府里伺候主子的奴婢里头又提拔上了一波。
茶韵日后若想再在宋稚跟前伺候着,也不会有如今的体面了。还不如与卫实一道,替王妃守院子,或是做个前院的管事妈妈也好。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看宋稚的意思。
茶韵心里揣着事情,手里的差事就做的不灵光了,夹了一道松仁腰果给宋稚吃,这松仁腰果宋稚是不爱佐饭吃的,小厨房做了来,是给沈白焰下酒用的。
茶芝不动声色的用脚碰了碰茶韵的小腿,茶韵一下醒过神来,顺手转夹给沈白焰,这一下动作,却叫大家都愣了愣。
沈白焰喜欢自己夹菜,从不叫下边人伺候着,流星倒是偶尔伺候过几回,可流星性子磊落惯了,叫人半句闲话不敢讲,半句闲心不敢有。
茶韵还不如夹给宋稚呢,若是在别的主子家,茶韵这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倒是有越俎代庖,媚上主子的嫌疑了。
宋稚和沈白焰都没说什么,茶韵忙福了福,道:“奴婢岔了手。”
“小事罢了。”沈白焰没有言语,还是宋稚说了一句。
“我要吃腰果。”蛮儿也凑了一句,她这句算是也茶韵解了围,茶韵连忙给她勺了一勺腰果。
晚膳毕,换上流星伺候,茶韵得了空,打算歇上一会子。
“茶韵姐姐。”茶芝唤了一句。
茶韵见是她,想起方才尴尬之事,勉勉强强挤出个笑来,道:“什么事?”
“我方才……
茶芝想解释自己只是好心提醒,并不是有意叫茶韵出丑的。
“我乏了。”茶韵打断了她,道:“先回屋歇了。”
茶芝见茶韵如此,知道她是恼了,虽然心里不舒坦,但她有差事在身,只好暂时不去管她,做差事去了。
“茶芝刚才告诉我,说逐月今日来了,可咱们两个都不在,只是略坐坐就走了。”宋稚对流星道。
“这些时日夫人您这般忙,事儿又多,碰不上也是有的。”主仆俩在梳妆镜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流星帮她松开了发髻,把簪花一根根的摆进匣子里装好。
“这些日一直忙着,嫂嫂去世叫我伤心,娘亲也叫我伤心,心里憋闷的很。这一听到逐月的消息,倒是觉得自己真有点想她。”宋稚闭着眼睛,享受着流星轻柔的按压。
“夫人后悔把逐月这么早就给嫁了吧?早知道应该留她到三十岁的。您可记着以后别替我张罗婚事了。”流星道。
“俏皮鬼!若真留逐月到三十岁,苏峥可不是连脖子都要等长了?”宋稚与流星说笑几句,心里松快了不少,可又忆起曾蕴意离去的年岁,不由自主的又叹了口气。
“谁叫他想娶您身边的人?苦挨着也是应该!我说,要不也把茶韵再留上几年。”流星随口道。
“茶韵?她可不成,留来留去要留成仇家了。”宋稚额角的经脉一直绷着,被流星慢慢揉开了。
“夫人为何这样说?”流星与茶韵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觉得她有恨嫁之心。
“她私底下已叫卫实在外打听,瞧着我那处庄子地段好,佃农老实,油水肥美。还隔三差五的跑到外院去,同苏嬷嬷说话,探听这外院的管事妈妈的差事。你说,她还愿留在我身边?”宋稚虽只有一双眼,一双耳,可也能听八面事。
“要不要奴婢去敲打一番?”流星道。
“不必了,这行径虽叫人心里不痛快,可也是人之常情,茶韵在我身边也留不了几个冬春了,就让她好自为之吧。”
原先宋稚还踌躇着要不要将茶韵的身契给她,毕竟逐月先开了这个口子,而茶韵在她身边也是大丫鬟的身份,如今看来倒是得再斟酌一番。
“奴婢总以为自己虽说愚钝,可身边的这几人总还是看得分明,再说茶韵伺候您的时间也不比奴婢短多少,她何时生出这样的心思,奴婢竟一点也觉察不到。”若宋稚此时睁开眼,便会瞧见流星懊恼的表情。
“她这心思不是凭空生出来的,是人都有,只是有些人按捺住了,有些人按捺不住,其实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我方才说过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宋稚闭着眼,这些时日发生过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一件件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