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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136-150 136
那是一段其乐融融的热闹时光,回忆起来连遗憾都不多,三男三女,在我那里成天聚会,一起吃饭、看电影、听音乐、聊天、开玩笑,甚至还返老还童般地外出滑了几次旱冰,一副过一天算一天的样子,我们几乎共产、差点共妻,离平民百姓式的乌托邦理想近在咫尺,那是在98年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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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圆满得之于陆小青。
对于老巍来讲,陆小青的出现犹如圣母显灵、祖坟冒烟,且无需三拜九叩,真是心想事成,当然,老巍私下里认为,他在我那里押宝押对了。
这得涉及老巍的另一个特点。
私下里,我认为他对我有一种迷信,认为只要常在我身边晃悠,除了能看到我弄到姑娘以外,自己也必能弄到一个满意的姑娘,至于是我发给他的,还是他自己收到的,那倒无关紧要,有意思的是,他的迷信又一次灵验了,我是说,令老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满头秀发不翼而飞的29岁高龄,居然搞到了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为了说清楚,我还得谈谈老巍,谈谈他的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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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巍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我介绍的,叫宋小芸,我们都叫她老芸,那是一次持久战,从两人第一次上床,到老芸跑到别人床上,时间长达8年,其间的小波小折丝毫也无法影响两人的相亲相爱,当然,这种相亲相爱并不对等,老巍的爱多些,老芸的少些,但怎么能对此斤斤计较呢?影响两人关系的主要原因,就是老巍的不上进,老芸的母亲对此有过相当精确的描述,她说老巍"人好归人好",就是"步子迈得小些,人显得老些,钱挣得少些"。
而老芸则刚好相反,到两人分手时,老芸每月挣的钱是老巍的5倍,样子看起来却比老巍年轻5倍,起先,这使得她有点不平衡,由于养一个"老白脸"不符合中国市民的传统习惯,因此,为了传统,她对他痛下杀手。
有一件事对两人有决定性影响,那就是买房。
老芸与老巍从第一次上床前就相互发了结婚的毒誓,其程度之深令人赞叹,要是方便的话,两人简直可以手牵手去云南的苗寨,分别为对方种上不同的毒蛊,而把解药分别交对方保存,幸亏他们没有真这么干,不然他们现在就会更加疯疯颠颠。话说回来,为了实现结婚这一誓言,两人开始攒钱买房,要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讲,在露天里结婚不太现实,现实的是,要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才好在里面想干嘛就干嘛,而对于房子,老巍尤为看重,他早在青年时期就十分浪漫,在我想到与一个姑娘随便找一个地方鬼混一下的时候,老巍已经想到婚后可以拉上窗帘,抱着老婆听着邓丽君跳**贴面舞了,可惜,虽然法律上没禁止这件事,但很多公共场所确实不允许人们这么干,因此,"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老巍这么想。
持有这一想法的老巍说服了老芸也这样想,于是,两人为了房子而战,起先是担任护士的老芸一人存钱,老巍大学毕业后,两人便一块儿存,两人使用一个存折,比赛似地轮番把挣得的每一笔小钱往里存,他们看中一处平房,需一万元,有了一万元后,平房涨到一万五,而当时的社会时尚告诉他们,平房不叫房,叫窝,而所谓结婚用的房子,至少应是一居室,因为一居室具有可以在自家大小便,用煤气做饭等优点,于是,两人再次鼓起风帆,全速向前,他们看中了一个老楼的一居室,需3万元,他们攒到3万元,房价却涨到5万元,于是,为了更快地攒钱,老芸跳出医院,来到一家外国的婴儿奶粉公司做推广,老巍运气不佳,连换几个工作,越换越不对,就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顽强地把钱攒到5万元,此时,社会时尚再次改变,结婚用房一居室被视为不恰当,因为没有孩子的房间,孩子睡在父母中间的生活方式突然被视为不道德,因为一至五岁被视为不应偷学**的年龄,这个新发现标志着文明时代来临,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于是,两人便直奔两居室,两居室的老房价格为8万,两人完成目标时,社会时尚再次改变,老房作为新婚夫妇的住所已经不太恰当,因为老房的电线不能带动太多电器,特别是夏天,空调无法启动,而社会上已不再流行汗流浃背地**之后,还得抓蚊子咬的大包,总之,为了夏天也能顺利地**,之后再美美地洗一个澡,两人的要求再次提高,这次是新房二居室,当时标价20万,这回他们再次坠入深渊,因为当他们攒到20万时,20万只能买郊区的房子了,为了进城上班,必须再买一辆汽车――至此,两人已共同奋斗8年之久。
于是,相对聪明的老芸觉出了苗头不对,作为一个女人,她敏感地发现,她之所以总有种赶不上趟儿的感觉,是因为她站在了社会时尚的后面,尽管凭着一腔青春热血,奋力追赶,可还是于事无补,时尚是跑在前面的人扔掉的破烂儿,如果把它比做一件名牌时装,那么穿到老芸那里已经成为漏洞百出的网兜儿,若想跳出这个圈子,就得干脆站到前面去,于是,她甩掉老巍,利用残余姿色,嗅上一个有钱人,可惜,好景不长,有钱人早已与另一女人有约在先,而老芸发现,即使她挤掉那个女人,到头来,她仍会被更年轻的姑娘挤掉,于是她知难而退,经过一年的摸索,老芸仍没有摸清头绪,最终陷入迷茫。
对于老巍,事情可就坏透了,老芸背弃誓言被他看做是欺骗,于是老芸在老巍眼里成了坏人,但由于8年的相处,老巍不太相信老芸能突然变坏,于是他想之又想,得出结论,老芸不坏,而是犯了错误,只要改正,就可变好,而且老芸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也算是被强行惩罚了,社会派来一个陌生男人惩罚了老芸的背叛,说明社会风气很正,但怎么这事说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呢?
经过一番考虑,老巍在心里还是原谅了老芸,他认为她已受够了惩罚,于是想捞她回来,对她网开一面,不计前嫌,不是有一句话叫"和好如初"吗?
于是他决定去找她,他准备听她认错后就原谅她,然后化干戈为玉帛。
不幸的是,这件事对于老芸却不一样,她认为,老巍才是她所犯下的真正的错误,她甩了他,就是把错误改正回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老巍去找老芸会有什么结果呢?
不听我劝,他手捧鲜花,一次两次三次欣然前往,却被老芸当作一个无礼的人而拒之门外。这时,善良的老巍止不住悲从中来,几乎不能自制,尽管很难,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想错了,甚至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错误,而且,他已一错再错,直至错无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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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受到伤害、形单影只的老巍找到我,再次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为她弄到一个姑娘,以便再次受到伤害,起初,我给他喝龙徽干红,听忧伤而怨气冲天的老爵士乐,让他体会更倒霉的美国黑人的痛苦是多么深重,等他获得安慰、好点以后,我又给他听白人的古典音乐,用以强调生活尽管差强人意,但受益者仍是人的心灵,老巍冰雪聪明,一下便从西洋音乐中听到了生活的甜蜜,对过去的回忆非但没使他回避痛苦,反倒使他决心再次一试身手,就像缪塞诗中所言,"在我旧伤的上面,还经得起更新的伤口。"
介绍嗡嗡失败并没有让他有什么难过,相反,他觉得更有希望了,认为一定有比嗡嗡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他,他认为只须呆在我那里,姑娘上门,自会有一个看中他,为此,他加倍地前来找我,并在我那里看艺术书、艺术片,接受艺术熏陶,我的饭局他每顿必来,并且跟着忙活,什么去sogo买牛排呀,什么接送姑娘呀,事事参与,也许私下里,他认为只有具有艺术气质的姑娘才能懂得他,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一个姑娘送上门来,那就是陆小青,一个与嗡嗡菲菲一起炒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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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炒更,就是深更半夜在歌舞厅表演,每晚稀稀拉拉跳上半小时的半色*情舞,每位舞蹈演员便有100到150元好挣,这个价格是被外地来的野班子拉下来的,一但下来,就很难再涨上去,这对于专业舞蹈演员来讲,是件悲哀的事,歌舞厅里的观众趣味决定着炒更所跳的舞蹈类型,当然,对于像嗡嗡菲菲这类姑娘,跳那种舞又容易又没劲,在宿舍里闷得万不得已才出去跳上一阵,于是在炒更的过程中,认识了陆小青,由于我与老巍常去接送嗡嗡,也认识了陆小青,一来二去,便常请陆小青到我那里吃饭,二来三去,老巍便套上了陆小青,刚混上的时候,两人都很激动,从床上下来,往往老巍称陆小青为张曼玉,陆小青称老巍为黎明,时间长了,就用不着彼此客气了,于是,老巍管陆小青叫孙悟空,陆小青管老巍叫猪八戒,总之,这件小事说明双方的观察能力都很强,要不昵称怎么用得那么准确呢?事实上,观察能力太强有时是不妙的,尤其这个能力被用来观察对方缺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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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98年中旬,情况还没有急转直下,我们一干人一团祥和,往往三个姑娘炒完更后,我们便接上她们,一起去吃宵夜,兜夜风,然后回到我那里睡觉,我们铺上地铺,看着艺术电影入睡,或是听着古典音乐入睡,经常第二天中午才醒,老巍那段时间没被开除真是奇迹,那一段,我的卫生纸与肥皂用得奇快,我们夜夜分头乱搞,搞完便分头洗澡,群居生活有个坏处,就是相互攀比,当然,不是比别的,而是比享受,饭要好吃,电影要好看,音乐要好听,酒要好喝,茶也要好,(乱搞你一次,我也要一次,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一但三对人中一对通奸成功,消息传出去,享受之风就会愈演愈烈,就会演变成你操我媳妇一次,我就得在你媳妇身上报复两次,我还得回敬你四次,)幸亏我的钱耗光了,才及时地制止住了眼看着就要发生的荒淫无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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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做为一个无产自由文人,天知道那种自由是多么地累,实际上,那种自由是在忙里偷闲偷出来的,一般水准的生活,本来写剧本是可以维持的,但我那时差不多已写满100集剧本,对剧本的兴趣实在是少得可怜,加之98年的剧本活儿少之少又少,加之我不肯接价钱低的剧本,加之我正写着小说,以前又没有存下钱来,总之,我的经济状况一塌糊涂。
我相信,穷困催人颓废,一旦步入穷困的泥潭,非有超人的意志,否则根本无法脱身,只能陷入走投无路的颓废之中,而颓废反过来又会加剧穷困的程度,使人潦倒不堪,直至最终,虽然我从小受过很多有关贫困方面的训练,但那也没有用,因为忍受贫困是不得已为之的办法,与之相对,我倒是更看重从贫困中摆脱出来的办法,可惜,这方面,我至今仍无所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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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借钱,我向老巍借,向别的朋友借,抓紧时间干出一两个小活儿,把借的钱还上,然后是再借,再还,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这种日子,于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当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我断然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活动,后面我要发奋写作了。
起初,大家有些惊奇,然后,想必是大家理解了我的苦衷,于是作鸟兽散,只有嗡嗡仍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有些无聊地看电视,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夜里,临睡前,我对嗡嗡说,我要写作,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以后你别没事就来了,除非特别没事儿再来。
嗡嗡点点头,紧紧地搂住我,一夜都搂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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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早起床,开车把嗡嗡送回团里,她下车时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我正要倒车,嗡嗡回头又冲我招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放下车窗玻璃,把头探出车外,嗡嗡对我喊道:"老怪,你没事儿可要来接我呀!"我点点头,嗡嗡冲我笑笑,转身走了,身后的双肩背上挂着的小熊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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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来的路上,我自己的头脑中也是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将会如何摆脱困境,更不知从何做起,我把车停到楼下,上了楼,回到室内,我拉开所有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我茫然地在室内来回走动,头脑中空空如也,甚至一瞬间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时,我认为我已做好安排,可想来想去,又不知到底安排了些什么,我要写作,可是写些什么呢?是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剧本可接,还是孤寂地完成我的小说,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我弄不清,我打开电脑,试着看看以前的剧本,刚看几眼就恶心不止,看来重新捡回剧本来写,确实让我有些为难,我翻翻以前写过的小说,进展扑朔迷离,令人十分费解,我左思右想,很难下决心做出决定,我坚持着,耗在室内,一直到中午,抽了一盒烟,喝掉大量茶水,一切仍是悬而未决。
我胡思乱想着,从目前想到最近,从最近想到过去,又从过去想到未来,总之,我就这样一路漫无边际地想下去,奇怪的是,想着想着,眼下的事情倒被我丢在一边了,我发现,我其实是在考虑我的以后,我相信,我的决定将会涉及我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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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我的前途,我想得介绍一下,当然,描绘个人的"前途史"十分荒唐,但为了清楚起见,我个人认为有必要在此提及。
30岁以前,我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心,除我之外,还有一些人甚至比我还要焦虑不安,那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不仅担心,而且简直可以说为我的前途操碎了心,当然,曾有过种种关于我前途的设计,比如,数学家,比如,电脑工程师,比如,公司经理,随着我混到30岁,我发现,所有关于我前途的种种想象全都土崩瓦解了,30岁以后,看来已无前途可言,这时,我才明白,所谓前途,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它其实便是现实的代名词――根本没有所谓前途这种东西,只有现在、目前、现实,认识到这一点,在我的思想里,所有关于前途的谣言刹那间全都不攻自破,于是,一种"来日无多、及时行乐"的思想便趁势乘虚而入,潜入到我不可救药的头脑深处,于是,我问自己,你需要什么?
答案令我十分吃惊――我发现自己非常迫切地需要金钱与美女,还有,我需要一点认识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还有,还有时间,还有自由,然后呢?我就说不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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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98年,我再次为我的前途操心,我搜索枯肠,冥思苦想,却得不到答案,甚至重又看起了哲学书,我可不是当一门学问看的,而是当一种决定人生方向的参考书来查阅,看看里面有没有投机取巧的窍门,我开始查阅各种学说有关人生意义的阐述,看看能不能把追求人生意义与某种职业结合起来,答案十分明显,或是当哲学家,或是出家当和尚,两者对于我都不合适,哲学家的水平我不具备,和尚的水平我又看不上,于是我转而寻求别的答案,事实上,我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精神危机之中,可恨的是,一旦我**的**得到了满足,这种精神危机就会突如其来地爆发,且一而再,再而三,特别令我讨厌,这真是生而为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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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途,最后是罗素的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他说:"我发现,在任何一点上超出常人都是令人痛苦的,最好的生活莫过于当一个运动明星,或是导演。"是啊,我拼尽全力,在任何一点上也无法超出常人,这倒让我省了受天才的洋罪,我天赋一般,不可能有什么对人类有所影响的工作可做,当然,我是尝试过的,我研究过数学、哲学、物理学之类我认为意义十分重大的学问,发觉倍感力不从心,在数学上,我偷下的功夫最多,结果也最令我失望,除了发现自己是个废物以外,完全没有别的发现,于是,我陷入绝望,这种绝望令我十分不好受,看看周围人,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我自己呢?
到了此时,我才认定,我就像一个与人正当比赛无法取得胜利的劣等运动员一样,只好靠耍花招混日子了――此刻,罗素的话对我来讲,如雷贯耳,皓月当空,令我十分受用――我声明一下,我本是一个想要做点实事儿的人,但我的天赋不允许我做非分之想,只好向世俗生活看齐,运动明星我是没戏了,看来导演值得考虑,如果没人反对,我想我也应利用我的小小才能,干点能使我的生活条件有所起色的事情,我有个朋友当导演,顺手牵肥羊,搂草打笨兔子,轻而易举地便挣到金钱,搞到美女,于是我当即决定学他,我看了十几本外国著名导演的自传,除伯格曼以外,我认定其余的什么布努艾尔,什么库布里克之流,全是大老粗,连传记都写得与大老粗同出一辙,伯格曼的自传至少有点文学性,其他人呢,写自传全像是小学生作文,字里行间还为自己年轻时调皮捣蛋沾沾自喜,完全是一副欠家教的小混蛋的架势,像波兰斯基这种混混,除了成为什么国际导演,竟能得到金斯基这种绝色美女的欢心,并把其收为傍肩儿,霸占多年,真是走了大运!我越看越生气,同时,也馋得我差点流出口水,于是,我决定研究电影这种东西,准备用来弄到金钱美女,我想,这总比连偷带抢地强吧,虽然不能使我良心安宁,但是――毕竟,利用艺术行骗总比**裸地生骗更叫人放心,何况那么多人都围着抢这碗饭呀――以前我认为艺术不过是一种类似骗术似的哗众取宠的玩艺,现在我不得不认真对待它了。
我对自己一通分析,得出结论,大概我就是那种理想未遂,只得退而求其次的人,但面对现实,我也算得上勇敢,不就是胡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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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要说点题外话。
关于人生意义,关于追求真理,我也有点想法。
我一度认为,世上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真理,真理不管多么艰深,都是可以讲清的,只有谎言和胡说八道才是深不可测的。
按我的想法,世上只有一种学问是着点边际的,那就是数学,因为无论我看何种书,都有种四六不靠的感觉,我是说,那些多而杂的破书作者往往像我一样糊里糊涂,却装得比我要煞有介事得多,我看一种想法表达是否完备,先是从清楚准确这一角度来看,当然,这方面首推数学书,要是没有数学,牛顿的想法说出来也能让我笑掉大牙,什么"力既是起因,又是结果",这是什么逻辑嘛!在恰当而精确地描述事物方面,数学明显地具有优势,在数学方面具有天赋,在我看来就是在清楚与条理分明方面具有天赋,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不多的,多数号称喜欢追求真理的天才或大师是靠玩玄的在世上混,他们在我眼里恰如其分的称呼应该是傻瓜糊涂蛋。
因此,我在骨子里对数学不行的人很看不上,这也许会被视为偏见,但却是我的经验之谈,在对哲学书的阅读中,我发现一个小秘密,没搞过数学的人表达一般都十分混乱,有的甚至叫人摸不着边际,他们的强项不是把事情讲清楚,而是把事情弄得一团乱麻,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没搞过数学的人不可信。另一结论是:在人类的所谓知识范畴内,数学讨论也许是惟一接近真理的讨论,至少,数学上的讨论有个明确的语境,在此之上的讨论便会有点确定性,而漫谈式的知识则连起码的语境都不具备,说那些天书是通篇鬼话、一派胡言完全不必冒任何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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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提一句,我所有真心喜爱真心敬佩的人,都在数学方面有所建树,或者有点修养,因为众所周知,数学是一种艰苦的理想,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最艰巨的发明,你从数学里看不到一句抱怨或者诉苦的话,实际上,每行公式都是用最痛苦的血汗和最高的才智凝成,它准确、简洁、有力而诚实,与卑鄙奸诈欺骗完全格格不入,数学家的争权夺利与众不同,其中最恶心的一幕我也能接受,这是我在看完数学史后得出的结论,数学不同于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它只与最完美的心灵或者大自然对话,而与什么福禄寿无缘,有一天,中国足球队得了世界冠军,我只会感到这个民族又干了一件哗众取宠的事,而要是中国人里出了一个高斯那样的人,或者谁能像牛顿、莱布尼茨那样发明了微积分那样有用的数学,那么,我简直就会觉得这个种族还有药可救,至于出一万秦始皇,一万个鲁迅,一万个张大千,一万个杨德昌,一万个孔丘,一万个阿炳,一万个司马迁,我都觉得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可不是口出狂言,我有一万个理由支持我的想法,最起码的,地球爆炸前夜,要是人类无法摆脱这件事,那么它可以把数学制成光碟发布到宇宙中,也算是人类生存的一点价值而聊以自慰,外星人也可看得懂,至于它的什么历史啦,政治啦,艺术啦,经济啦,什么对永生的理想啦,我看往垃圾堆里一扔算了!当然,与数学有关的逻辑啦,音乐啦,物理啦,哲学啦,我看没准儿可以幸免,作为数学的附件搭着甩出去也算过得去,不太丢面子――这是人类头脑清楚过的证明。至于别的东西往宇宙里乱扔,那可就是家丑外扬、乱倒垃圾的野路子了,对于这种路数,我不同意。
这可是我的心里话,不幸的是,我数学未遂,未能靠向人类的精华,只好在市俗生活里做布朗运动,从一个零蛋到另一个零蛋地瞎混,之所以这样,我琢磨着可能是由于我从小受的是理想主义教育,加之我染上了北京人的习气,把我弄成要么干成大事,要么干脆胡混一气,不管怎么说,我就这么个姿态,改也改不了,甭说别人,就是连康德我都看不惯,在哲学界,他可是个大人物,写哲学书都不屑于举例子,说是给专业人士看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给话语圈子里的人看的,做为门外汉,我看了几页,反感顿生,无名火起,摆什么臭架子!要是搞抽象,干嘛不搞数学去!数学是人人都可学习的,人人都可看懂的,而老康德不过是用德语绕来绕去兜圈子,什么四种二律背反,什么乱七八糟的!用他来总结!去试着解决解决数学上的悖论去!不幸的是,我读了他的传记,也开始转而同情他,答案找到了!真是天赋不够,虽然他写了不少关于自然科学的科普读物,努力装出一副热衷自然科学的样子,实际上,他也只能是爱好而已,因为从年轻时起,他数学就不行,甚至比他的同学还要差,弄不好还不如我,一个不幸的苦孩子,只好玩命写上千页的废话来搞什么哲学,什么批判,但是,谁肯相信呢?康德一生在哥尔尼斯堡度过,虽然生活中保持恰当的低调,也许他内心真的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太好意思瞎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