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容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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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声过后,文府寂静无声。

    宅院深处的厢房里,风千舞躺在床上,眼睛不停地瞟向窗外。

    夜已经很深了,她仍举棋不定,要不要马上回一趟家,是她眼下考虑的关键问题。

    “我当然没什么金令”她喃喃道,但那块突然多出来的黑铁实在奇怪,而且那几天她一直被人追杀,并未将它看得仔细,会不会里头有什么机关她没发现,说不定里面真藏有什么金令也说不定。

    她很清楚自己偷偷跑回家的主意有点疯狂,现在已经二更天了不说,就算回家真发现那铁块中藏有金令,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块废铁,因为她根本不想卷入任何一方的权势斗争,更不可能拿着它,去换所谓的荣华富贵。

    但,她就是阻止不了自己想回家的念头。

    睡不着觉,她干脆起身走到窗口,仰起小脸,看向零散点缀着星子的夜空。

    回想起那几天险象环生的情形,她心有不甘。

    不行、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主意打定,她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扎紧,推窗跃出厢房。

    她飞身跳上屋顶,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急速、轻巧地踏着屋檐前行。

    “大人,我们不追吗?”对面屋角的黑暗处,传出文宣的声音。

    文震就站在他身边,漆黑闪亮的瞳仁随之扬起一抹流光。

    “当然要追。”注视着前方即将消逝的身影,他做了个跟上去的手势。

    ----

    “奇怪,原来就放在这里的,到哪儿去了”

    文震一路跟进风府,藏身屋外,正好看见风千舞往床底钻,嘴里唧唧咕咕,听上去很焦急,好像什么东西不见了。

    这倒奇了,金令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不好好收着,会摆着找不到疑惑没来得及深究,只见风千舞到处乱翻,不小心踢倒一张靠在床边的椅子。

    马上,厢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啊谁?”风千舞身子僵直,颤巍巍问了一声。

    文震皱了皱眉,他站的地方看不见门,只能根据地上拉长的身影,分辨来人是个女子。

    “三小姐?!”充满稚气的女音带着明显的抽气声。

    “小翠?你不在隔壁好好睡觉,这么晚了跑来我房里来干什么?”见是自个儿的丫环,风千舞松了口气。

    当然是你声音太吵,别人当闹贼了,文震忍不住摇头,果不其然,就听小翠慌乱解释

    “奴婢睡得正香,忽然听见这边有动静,以为、以为”

    “你当我是贼?!”风千舞不笨,马上听出来了。

    “奴婢不敢。”话虽否认,语气却不坚定,至于三小姐为什么此时会出现在风府里,她就更不敢问了。

    虽然尚书府这些年变化不小,先是大公子入朝封为翰林编修,又有二公子娶了高侍郎的千金为妻,但大家心知肚明,三小姐不受重视的地位,不可能因此有所改变。

    可主子毕竟是主子,何况她又是府里最没势力的小丫头,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为三小姐看空房的地步。

    至于三小姐为什么会失宠,据府里老仆人的说法是

    三小姐的娘亲、前任尚书夫人虽是正室,却只生了三小姐一个女儿,而现任夫人曾是老爷的通房丫环,早已为老爷生下两位公子,所以

    十年前,前夫人死去,三小姐也在大家商议后,交给老爷在南方的亲戚代为照看。

    原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现在看来,三小姐不顾尚书府千金的身分,半夜钻床底,令人不得不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你来得正好,帮我一起找东西。”见小翠愣在那儿没反应,风千舞干脆探出头吩咐。“我丢了个黑铁片,扁扁的、跟我手掌差不多大,床底找遍了都没有,你打扫的时候有见过吗?”

    “外面是不是用块花布包着?”小翠迟疑了一下。

    “是、是,就是那东西!”风千舞迅速从床下爬出,拍拍沾满灰尘的衣裙。“东西在哪儿?拿来给我。”

    “我看它沉甸甸的,拿去厨房压咸菜了”

    “呃”风千舞瞪着小翠,好半天才摸了摸鼻子说:“那就洗洗,把它给我拿来,马上!”

    没多久,小翠捧着块湿答答的铁块跑了回来。

    “小姐,是它吧?你这么晚钻到床底下,就是为了找它?”

    风千舞接过铁块仔细翻看,越看,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忍不住放下铁块,喃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不会吧”

    “小姐,你猜错什么啦?”小翠好奇地问。

    一直注视着屋内情形的文震也心中纳闷,难道她真不知道金令的下落?

    风千舞没有回答,而是认真思忖片刻,又心有不甘地重新拿起铁块。

    “小翠,你看它有什么特别地方吗?”她随口问,根本没指望小翠能给她什么提示。

    所以,当小翠想也不想地说:“也没什么特别,就是里面刻着花”的时候,风千舞的错愕可想而知。

    “什么?你再说一遁?”她瞪着小翠的脸,彷佛秘密就在她脸上。

    “我我没说什么呀。”小翠诚惶诚恐,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恼小姐了。

    “不是,不是,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也没什么特别,就是里面刻着花”

    “花?明明是边上刻着一圈咦好像是条鱼耶?!”

    “小姐,只要一起按住鱼的两只眼睛,铁块就可以像盒子一样打开。”小翠解释着,却见风千舞一个劲拿眼睛瞄自己,连忙道:“腌咸菜的时候它掉到地上,奴婢捡它时无意发现的”

    风千舞没吭声,照着小翠的说法一试,那铁块果真分上下两托应声而开,内里镂空,刻着些看不懂的图案,一时间,她不说话了。

    “小姐,你怎么了?”小翠伸手在风千舞面前晃了晃。

    风千舞盯着小翠看了一会儿,问:“里面的东西呢?”

    “什么?”小翠愣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风千舞一字一顿。“金令。”

    “金”小翠情不自禁退后一步,急声分辩。“小姐,我打开时就是一个空盒子,里面根本没有东西,真的!”

    风千舞不信,盯着小翠又看了好一阵。“金子谁不喜欢,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那块金令关系到国家社稷,小翠,你只要把它还给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姐,冤枉啊!”小翠吓得扑通跪下。“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拿。您若是不信,可以搜啊,小姐?小姐?”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发现风千舞看向自己身后的眼神变得怪异,直觉地回头,一个黑色的蒙面身影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你”小翠瞪眼瞅着来人,还没来得及把说话完,就啊了一声,软倒在地上。

    风千舞眼睁睁看着小翠倒在自己面前,整个人没有丝毫反应,像是一时间呆住了。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来人走到风千舞跟前,笑着开口,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

    风千舞迷茫地抬起双眼,看到眼前的黑衣人,脱口道:“是你!老和尚!”

    仍藏在暗处的文震,牢牢盯住出现在门口的黑衣人他不但认识风千舞,还是个和尚,这突发的状况让他有些惊讶。

    “难得小姑娘还记得我。”黑衣人嘿嘿地笑。

    风千舞眼神恍惚,像被吸住了魂魄,脸上的表情却娇嗔异常。“老和尚,我天天梦见你,吓都快吓死了,不过今天还好,你没平时那样吓人”

    “啧啧,小姑娘,你胆子真不小,都快吓死了还不听我的吩咐,竟要我亲自上门来!”

    “嗯老和尚,不是我不听话,是我不想和七皇子有任何关系。”

    黑衣人微怔。“怎么,七皇子不好吗?他年轻英俊,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可是朝廷那么乱,我怕我怕惹祸上身”

    黑衣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难得!女孩子像你这样脑子清醒的少之又少,一般都只恨见不到七皇子!”他赞道:“怎么办呢,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是唉,小姑娘,你先把手上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听这人口口声声赞扬七皇子,文震眼睛微瞇,揣度他的身分。

    “老和尚,你要拿回这块黑铁?”风千舞低下头,看看手中的铁块,忽然摇头噘嘴道:“不行,为了它,我可是吃了很多苦,差点没命了呢!”

    “我知道。”黑衣人见她抱怨,和颜悦色地说:“小姑娘,我很抱歉让你卷进这件事,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从此安枕无忧!”

    “好是好,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帮了老和尚我,我当然得报答你啰。”

    “是吗,听起来满好的样子,那我想知道怎么个无忧无虑法。”

    “小姑娘,你瞧。”黑衣人从风千舞手里接过铁盒、收好,手上忽然多出一把匕首。“这个小东西就能解决你的一切烦恼。”

    “它?”风千舞将匕首拿在掌心,握紧。

    “小姑娘,有生便有死,有起便有落,说到底呢,这生命不过是个圆,周而复始,始而复周”黑衣人盯着风千舞的眼睛,慢慢引着她将手中匕首往自个儿的脖子上抹。“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对你来说,有如过眼尘烟,不值得留恋”

    一直藏身暗处的文震原本想看个究竟,谁知那黑衣人竟要引风千舞自尽,他又惊又怒。“住手!”暴喝的同时,他直扑向欲饮刀自刎的风千舞。

    见主人动手,文宣也弹出一粒菩提子,射向风千舞手中的匕首。

    屋内黑衣人闻声,回头便是一掌,但没拦住身似闪电的文震,却被文宣射来的菩提子打得手臂一麻。

    眼见匕首就要刺入颈项,文震来不及细想,徒手去抓匕首的锋刀。

    剎那间,剧痛自右掌传来,掌心被刀锋割破,鲜血沿着匕首滴落到地上,但匕首去势已阻,刀锋及时停在风千舞脖子前,再也前推不得半分。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的工夫,屋子里死寂一片,谁也没有出声。

    风千舞没料到自己身前突然多出个人,匕首被阻的同时,她抬头,茫然看着手上血流不止的文震,不明白他为什么出手阻拦自己寻找幸福。

    文震不明白她的呆滞,仔细看才发现,惨绿色的光芒自她瞳眸中散出,他心中一惊,直觉往窗边的黑衣人看去,也是一双惨碧的瞳眸!

    “你对她施了什么妖术?”他厉声问。

    好端端的计画被阻,黑衣男子也是又惊又怒。

    怎么办?两个人一起杀?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手却没有动。来人身形太快,看得出来不是泛泛之辈,他没把握能取胜。

    不杀?七皇子底细已露,全被这男子听去

    黑衣人咬咬牙,见沉迷幻觉的风千舞尚未清醒,现在时机正好,这男人有拖累又受伤总是比较容易对付!

    “要你多管闲事!”黑衣男子恨声骂道,拔出腰间软剑,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干脆大开杀戒,连地上的丫头也一并宰了!

    文震见状,急忙将风千舞护至身边,对黑衣人杀气腾腾的一剑迎面直刺却视而不见。

    眼看剑尖即将刺入文震的身体,黑衣人以为得手,不料耳边一道闷击声响起,其力道之大,黑衣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一头跌到床旁,才赫然发现不但软剑离手,背后的旧伤也再度撕裂。

    他痛哼一声,定睛看去,发现一名青衣汉子挺身立于屋中,那汉子反手持刀,看向文震。

    “大人,您的手”

    “不碍事。”

    “大人?”黑衣人额上流下冷汗,怒视文宣。“我呸,五皇子的走狗竟然使诈!”

    与此同时,风千舞眼中绿光渐退,神智开始回复。

    “我在哪儿我不是啊,文、文你怎么在我家?啊小翠她怎么了?”风千舞睁大眼睛,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文震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你刚才被百变神狐骗得差点自杀。”

    “我自杀?!”风千舞脸色煞白,蓦地揪紧文震的衣襟。“你说谁骗我?百变神狐?!”

    “就是他。”文震扭过头,指向黑衣人。

    “他是百变神狐?我回京时一直被人当作百变神狐追杀,你说的金令,他应该知道下落”

    黑衣人百变神狐冷哼一声,腰杆不觉挺起。

    “小子,你眼力不错,怎么看得出我是百变神狐?”他瞪着文震,尖细的声音突然转怒。“不过,我幻术练得出神入化,也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又岂能和骗术混为一谈?!”

    文震不理会他的怒气,神色平淡道:“你是七皇子的人,会幻术,还知道金令在哪儿,不是百变神狐又能是谁?”

    风千舞却被那黑衣人的话镇住。“幻术?难道我每天晚上的恶梦连连,都是你的幻术所致?”她惊讶地问。

    “岂止那些恶梦,那天的大雨、那天的破庙、甚至那个老和尚,哪个不是我幻术所为?!”百变神狐下巴一扬,骄傲地冷哼。

    “那天全是幻术?不、不可能!”风千舞直觉地反驳。

    “你不信我有这个本事?”百变神狐瞪她一眼,目光忽然转向文震。“今天要不是你多事,她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文震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但见风千舞的反应,也能猜出个大概,故而轻蔑一笑,说:“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太惊讶,你这个江湖老手,竟会对她一个弱女子干出这种事,真是丢人!”

    “我也是迫不得已!”百变神狐强忍胸中的暴怒。

    “那你干嘛找上我?”风千舞仍心有不平。

    百变神狐横她一眼。“我干嘛要告诉你?”

    “因为他受了伤,而且是生死攸关的重伤,急需一个人替他跑腿。”

    百变神狐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向说这话的文震。“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文震瞟了眼文宣,悠然道:“我这手下武功虽好,但你也不弱,岂能一击将你打成这样,显然你有旧伤在身,尚未痊愈。”

    百变神狐锐利的眼光黯淡下来。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那天我确实被人所伤,没办法才挑上这位姑娘。”

    “那天的一切,当真是你幻术所为?”风千舞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可那个老和尚为什么会带新郎帽?”不伦不类,怪模怪样!

    百变神狐一听,怒骂道:“沙泉那个老秃驴敢暗算我,给他带顶新郎帽算便宜他了,那天要不是我筋疲力尽,非把他幻成三头恶鬼不可!”

    风千舞闻言,哑口好半晌,终于喃喃地问:“那些人怎么认为我是百变神狐?你又怎么知道我能逃出他们的追杀?”

    百变神狐阴恻一笑。“说不得,说不得,有些事说出来就不稀奇了。”

    “是吗?”文震用嘲讽的眼神看他。“今天只怕由不得你,事情要说清楚,东西也要拿出来。”

    “等等!”风千舞偷偷拉了拉文震的衣袖,道:“那铁盒空空的,里面并没有金令,我想大概”她瞄了瞄地上的小翠。

    “风姑娘,百变神狐是什么人,若是真没用的铁盒,他会急着拿走?”

    “可是”她明明看得很仔细啊!

    知道她心里所想,文震扭头对百变神狐继续道:“你不用偷偷看外面,你轻功虽好,也难逃我的追踪,更何况你现在受了伤。

    当然,你可以施展你最拿手的幻术,但我知道,使用幻术最费精力。这段日子你几次强行施展幻术,元气必定消耗巨大,现在能不能施展,还很难说,就算能,我也未必被你迷惑,到时候受害的反而是你自己。好了,话不多说,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百变神狐垂下眼帘,两手紧握。现下的情势对他非常不利,但招供也未必能够活命,上了七皇子这条大船,根本就没有回头的路!

    但眼前

    “好,我说,东西也给你。”

    在文震的注视下,他伸手入怀,缓缓取出那只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