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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夜晚,柯如茵终于回到家了。
见到倚门盼望的母亲,她忍不住眼眶湿润,大声喊道:“妈!”
林春秀笑说:“我算得很准,如果没塞车,客运就是这个时间到。”
“妈,你吃饱了没?”
“憨囝仔,你忘了?我们都是先吃饭,才来招呼客人吃晚饭的,我才刚问候完几桌客人,想说出来透一下气呢。”
游子归家,过往的熟悉事物也立刻归位,柯如茵心里感到十分温馨充实。
大家的生活作息如常,门厅依然布置得整洁清爽,自己辛苦策画的香草专区也依然摆在大厅的一角,只是少了那个门神他回家吃饭了吧?
柯德富坐在大厅里,正跟客人泡茶聊天,一见到她,便笑容满面地说:“死囝仔,过年都不知道要回来!”
“爸呀,人家过年最忙了嘛!”她嘟着嘴,爸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客人也笑说:“老板,这是你女儿,这么大了,可以准备嫁人喽!”
柯德富笑呵呵地说:“她才二十二岁,小得很,家里的民宿不做,跑到台东的温泉饭店当什么公关部经理,做得吓吓叫,她还想多玩几年呢!”
真是膨风的老爸!直接将她从小助理升成大经理,柯如茵也懒得说破。她知道爸爸一直很矛盾,一方面舍不得她外出工作;一方面又怕她和大康交往,这次她回来,父母只是以为她休假,并不知道她已经辞职,准备回来追大康。
晚一点再说吧,免不了要闹一场家庭革命的。
“如茵,佩瑜去生小孩了耶!”林春秀兴奋地报告消息。
“咦?这么快?晓虹的生日还没到啊?”柯如茵很惊喜。
“差不多了啦,不差这几天,她中午开始阵痛,仲恩紧张死了,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去。刚刚我打电话去问,他说还没开,可能要再等几个小时,说得都快哭了。”
“哎呀!早知道我刚就先下车跑到医院去陪佩瑜姐姐,顺便帮她加油。”
“让当爸爸的人去陪就好啦,这样他会比较有临场靶,以后才会更疼老婆。”林春秀指着高谈阔论的柯德富,掩嘴笑说:“我生你的时候,医院不让他进去,他硬是要进去,摆足了大哥的模样,我都痛死了,他还在那边凶巴巴的,后来医生只好让他进去,结果他看到我出血,马上就晕倒了。”
“呵呵!”真是百听不厌的家族笑话。
“智山在晓虹那边,你要不要先过去瞧瞧?”当然是瞧大康喽!
“啊”柯如茵甩起背包,反倒没有心理准备“妈,我先整理行李,吃顿饭后再过去。”这样才有精力长谈。
“好,我去叫阿全帮你炒几道菜。”
铃!瘪台电话铃响,柯如茵顺手接了起来“缘山居您好!”“智山妈妈如茵?!你回来了?”那头的康晓虹紧张地说:“我爸爸好喘,他说他不能呼吸,你快过来看看啊!”说着就哭了出来。
“我马上过去!”她放下电话,心脏无端地剧烈跳动起来,抛下行李,快速地冲出家门。“妈妈,大康好像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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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喘!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气管,喉头更是溢满酸水,呕得他头昏眼花。
康伯恩不想在这个时候生病,但偏偏力不从心,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晓虹惊慌流泪、智山紧张地抓着他的手、南西蹲在地上擦他的呕吐物,而他好像一直在往后倒退,离他们愈来愈远
耳边传来遥远而不切实际的熟悉呼唤,他快死了吗?在作梦吗?
“大康!大康!你怎么了?”
柯如茵几乎是一下子就冲到康伯恩的面前,她被他惨白冒汗的脸孔给吓到了。
“如茵!”康晓虹一见到她,不禁哭道:“爸爸说他嘴巴酸,叫我拿胃葯给他吃,他吃了后就一直喘,叔叔和婶婶又不在呜”
柯如茵忙安慰她“晓虹别哭,我们想办法帮爸爸。”
“姐姐!”柯智山来不及跟老姐叙旧,只焦急地说:“大康叔叔的身体好热。”
柯如茵摸上康伯恩的额头,那烫人的热度差点溶化她的手心。
“大康!大康!你现在觉得怎样?”她俯身靠近他的脸。
“如茵?”康伯恩总算对准焦距,但还是难以相信“你怎么回来了?”
“你别管我了,你到底哪边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我又不会痛喘不过气”
“你不要说话。”柯如茵很快地环视一下屋内“晓虹,爸爸的吸呼球在哪里?”
“在这里!”康晓虹立刻跑到柜子前,拿出很久没有使用的急救器材。
柯如茵迅速地为康伯恩戴上氧气面罩,用力压了一下连接在上面的呼吸球,挤出空气,再交给柯智山。
“智山,照我这样压呼吸球,数一二三,三秒钟一下,不能停。”她一面火速交待,一面走向大门,然后快速的说:“晓虹,我们要去医院,你准备爸爸的健保卡、拿件厚毯子,我回去开车。”
跑进春天的黑夜里,她一颗心恐惧不已,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过,尤其是她所喜爱的人现正挣扎于生死之间。
妈妈教给她的无惧死亡观念全都不见了,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无法从容面对,更何况她还有好多话还没跟他说啊!
强忍住眼泪,穿过樱花林,越过花园,她冲进缘山居,在厨房找到了母亲。
“妈妈,爸爸的车钥匙呢?我要送大康去医院。”
“这么严重?”林春秀露出担忧的神色。“你叫爸爸一起去。”
“礼拜六晚上最忙,妈妈你也要忙。”柯如茵探头瞧了眼在跟客人下棋的老爸“我带晓虹和菲佣一起去就行了,妈,我再打电话给你。”
从母亲手中接过车钥匙,柯如茵冲到停车场,发动车子,急驶过外头的大马路,绕到小砖房前的小路。
康晓虹已经将轮椅推到门外,柯智山用力按压呼吸球,菲佣南西则抱着毯子不知所措地等在一边。
柯如茵跳下车,打开后车门,解下康伯恩轮椅上的安全带,所有的动作连同她的话一起完成。“我抬肩头,我先进去,南西是吧?你抬脚,leg,知道吗?”
一拥住那发烫的软趴趴身子,她几乎要心神崩溃,忙一吸气,大声喊出:“一、二、三!嘿咻!我进来了。”
她先坐进后座,再将康伯恩扯进来,然后南西也将他的双脚摆进车厢里面。
“南西,你扶住先生,这个呼吸球”
“我来!”康晓虹率先挤进来,接过呼吸球开始按压。
柯如茵再看一眼大康的脸色,似乎没那么死白了。“好,晓虹不要急,现在五秒钟按一下。”望着他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她忍不住轻轻摸上他的脸,哽咽地说:“大康你忍耐一下,我送你去急诊。”
“唔”回应她的是含糊的喘气声。
她没有时间伤心,她从另一侧车门出去,让南西进去撑住大康。
引擎仍在发动,她回到驾驶座,立刻扳动手煞车,踩下油门。
“姐姐!”柯智山急忙喊她。
“智山,你帮忙收拾屋子,回家告诉妈妈,说我们下山了。”
暗夜急驶,山路婉蜒回绕,在黑夜里像是无边无际的隧道,她若不拼命冲过去,只怕黑暗就会吞没了他们。偏偏今天是周末,上山的游客络绎不绝,对方车道的远光灯不断刺痛她的眼睛,车辆一部接一部迎面而来,像是无止尽似的。
饼去她希望游客来得愈多愈好,那他们就可以到缘山居吃饭、逛花园、喝咖啡,让妈妈开心地躲起来数钞票;可是今夜,她恨不得所有的游客全都消失掉,不要挡住她的去路!
她猛按喇叭,一路踩油门往下冲,道路旁的海拔高度指标逐渐降低,一千五百公尺、一千二百五十公尺、七百
“如茵!”康晓虹惊叫一声。
那叫声让她突然回过神,方向盘左右急转,闪过一部差一点迎面撞上的车子。
好急!她真的好着急,眼泪在脸上狂飙,深怕慢上一分钟,就救不回大康了
不能急!脑袋中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若因为大康生病而发狂,她就没有能力当他的手脚,如果手脚先慌了,盲目乱窜,又怎能保护身体的安全呢?
她抹掉挡住视线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集中精神专心驾驶,她不能回头,只是镇定地问道:“晓虹,爸爸现在怎样?”
“好像好一点。”
“如果晓虹挤累了,就交给南西做吧。”
“不!我要帮爸爸。”康晓虹仍有规律地挤压呼吸球。
也许是强迫呼吸发生了效果,康伯恩从混沌的意识里逐渐转醒,他知道自己正在车子里,旁边是晓虹和南西,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熏衣草清香
“晓虹,爸爸大概快完蛋了。”他仍在喘气。
“爸爸!不会!你不会的!”康晓虹已经哭红了眼。
“你要听叔叔、婶婶的话有空,写信给妈妈爸爸会变天使”
柯如茵再也听不下去,大声吼道:“大康!不准乱讲话吓唬小孩!”
“如茵?”康伯恩想起来了,她回家了,他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休假?工作还好吗?”
“我很好,你少说两句,不要浪费元气。”
“我我要赶快说谢谢你,这些年”他无法看到她的脸,只能吃力地望向后照镜,凝视那双黑夜中的熟悉瞳眸。“有你,真好。”
柯如茵拼命想忍住从心底奔流而出的泪水“很好的话,那就娶我回家啊!”“傻!”他的眼睛湿湿的,心口又酸又疼。“我快死了”
“都还没看到医生,你自己别当蒙古大夫!”
“麻烦照顾晓虹,你是个好姐姐”
“大康!你再胡言乱语,我待会直接带你到精神科!”
“我的遗嘱在电脑里,档案名字叫happy,有交待”
“等你真的翘辫子了,我再去打开也不迟。”臭大康,又害她哭了,她抹抹泪,又说:“除非老天爷马上叫你去,否则你就乖乖地待着,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为爱你的人活下来,给我们希望,也给你自己希望,好吗?”
他淌下眼泪,一向瘫痪无力、四体不勤的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希望?
他是晓虹的父亲,他还没看她长大;而如茵,她刚刚说什么?想当他老婆?!她们好像都需要他,可是,他力不从心啊“先生不要死!”一直很紧张不安的南西开口了,她以不太流利的国语说:“先生去天国,圣母玛利亚阿们,南西回菲律宾,nojob,不要!”
柯如茵笑出了眼泪“大康,你瞧,如果你上天堂逍遥去,会害人家失业啊!”“呵”他也轻轻地笑了。
康晓虹在他脸上亲吻一记“爸爸,你不要说话,我帮你做呼吸。”
“好”康伯恩虚弱地以微笑回应。
神智似乎又混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也许,刚才只是回光返照,让他可以和心爱的晓虹和如茵话别,让他没有遗憾
吸闻熏衣草的清香,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如茵!”康晓虹又哭了出来“爸爸好像又不好了。”
“我们快到了!别慌!”柯如茵瞄了眼夜光时钟,不到半个钟头,她已经走完一个钟头的路程了。
紧急煞车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接下来是一团混乱的过程,推推床、抬病人,量血压、挂号、问病史、抽血、吊点滴、照x光、照腹部超音波
待她将挡在门口的车子停妥后,回来见到大康的床位已被拉起了帘幕,而晓虹和南西都被挡在外头,她不由得心惊胆跳。
“爸爸在急救”晓虹一见到她,立刻扑到她怀里痛哭。
“不会吧?”她浑身发冷,血液瞬间凝结。
“插管好了。”医生掀开帘幕出来。
“什么?有这么严重?”柯如茵惊问。
“病人身体情况特殊,暂时用呼吸器帮他呼吸比较好,反正待会儿手术麻醉也要插的。”医生接过义工递给他的一张检验报告,彷佛没看见她们焦虑的脸色,竟还露出笑容的说:“没事,白血球一万二,果然是盲肠炎,通知外科,立刻送手术室,谁来签同意书?”
“我!”康晓虹立刻回应。
“小妹妹,你不行喔,你还没满二十岁吧?”
“那我来填。”柯如茵伸手接下文件。
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是送大康进入另一个生死关头,所有的害怕和焦虑都只能暂时抛诸脑后,目前能做的,就是信任医生,然后静下心,为他祈祷。
坐在手术室外,那股强烈的冷气令她不由得微微发抖。
“如茵,我爸爸会死吗?”康晓虹坐在她身边,抬起泪眼。
“不会!他如果敢开盲肠炎死掉,我会天天嘲笑他,让他不得不醒过来叫我住口。”
“对,我同学开盲肠炎,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康晓虹虽然故作镇定,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聊,但毕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不一会儿泪珠儿又滴了下来,哽咽地说:“可是我好怕”
“晓虹,别怕。”柯如茵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到怀里,泪眼含笑的说:“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爸爸说,他也还没跟我说,他一定不会死的。”
“如茵,你很喜欢我爸爸?”康晓虹眨眨湿润的睫毛。
“嗯!”柯如茵用力地点头。
“我们一起守护爸爸,好不好?”
“好!”春天的夜,有一阵温柔的暧风吹过去,渐渐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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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山脉雄伟,天空晴朗,花圃里的熏衣草摇曳生姿。
他在熏衣草的清香里醒来。
又是医院!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左边,晓虹和南西挤在陪病床上睡觉;看向右边,那个头发短短像男生的
柯如茵坐在床边打盹,一感觉到手里的震动,立刻醒了过来。
“大康,睡饱啦?”她高兴地喊他,眸中充满欢欣的光采。
“喂,我仅剩的这只手,都被你捏麻了。”康伯恩试图动动指头。
“捏麻了,按摩一下,疏通血路就好了。”说着她便开始按摩他的手指头。
他无法不注视那个甜美的笑容,俏丽的脸庞容光焕发,好像她本身就是个发光体,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可是,她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昨夜
“我到底”他声音有些沙哑“咳咳,喉咙怪怪的感冒了?”
“不是,哪有这么简单!”她倒了一杯水,将吸管放进他的嘴里,笑说:“你手术插管,幸亏自己还知道要呼吸,所以麻醉退了就拔掉了等一下!”她抽回水杯“只准喝一口润喉,等你放屁了才能吃东西。”
“什么手术?”
“盲阳炎。”
“只是盲肠炎?”
“是啊,只是盲肠炎。”她双手开始比划起来,然后摸着右下腹“盲肠在这里破掉了,偏偏你不会痛,医生猜大概是肚子胀气,挤压到横隔膜,造成呼吸困难,幸好没并发成腹膜炎,不然代志就大条了。”
“这样啊?”他不觉轻吐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快死掉了?”她笑咪咪地靠近他的脸,跟他谈起了濒死的经验“有没有感觉身体飘起来,好像快速穿过黑暗隧道,然后看到温暖的光芒?”
“没有。”他望着她灿烂的笑容,思绪翻转到昨夜,突然脱口而出“有。”
“到底有没有啦?”
“这么说吧,那时候我不能呼吸,很难受,车子里漆黑一片,真的像在黑暗的隧道里一样,然后我看到对面照过来的车灯,很亮,你坐在前面,头发跟身体也好亮,好像光明天使。”他静静地凝视她“如茵,谢谢你,救回我一条命。”
“肉麻兮兮的,我日行一善嘛!”她笑得好开心,握住他的右手,俯下脸靠近枕头边,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的脸离不到二十公分。
“干干嘛?”他扭动手掌。
“大康,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她闭上眼,吻住他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柔软接触令他为之一震,清淡的熏衣草香彷佛变浓了,不断充满在他的鼻息之间,而唇瓣上那个软嫩的亲吻,好像涂了花蜜似的,芳香甜美,轻轻地来回摩挲,令他坠入了无尽的温柔里。
不行!他猛然别开头。
“你嘴巴干干的,待会儿买条护唇膏帮你抹抹。”她笑着抬起头。
“你!”怎么办?嘴巴好像黏住了,
“我?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如茵,你别开玩笑!”他总算吼了出来。“过了这些日子,你还是没长进吗?”
“你也是没长进,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却偏偏到处去插禁止通行的标志,说什么这里不能走、那里不能去,把自己困在一个小方块里面,还说要坐轮椅遨游宇宙,真是说大话!”
这不是他的文章吗?他惊讶地望着脸蛋红通通的她。
微红的脸、娇美的笑靥,在刚才那一吻之后,她似乎立即“转大人”好像从原本的含苞待放,慢慢地绽放花瓣,转眼之间,盛开成最美丽、最耀眼的红玫瑰。
完了,他快失守了
她又笑说:“你啊,拿我的名字当笔名,我要跟你要侵权赔偿。”
“我都还没说呢,你趁我躺着不能动,对我进行性騒扰”
“你有胆去告诉我爸爸啊!”两人眼瞪眼、鼻对鼻,喷出来的气息交织在一块,像两只气鼓鼓的斗鸡。
“哈哈哈!”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人彼此相视大笑。
但他还是痹篇了那个话题“你通知仲恩了吗?”
“没有。因为我妈妈跟我说,算算时间,应该在你出手术室之后,佩瑜姐姐就进去生小孩了,还好没碰上,不然小康可忙惨了。”
“终于生了!一切都还好吧?”他很高兴,
“嗯,母子乎安。人生难得几回生小孩,你就让小康去照顾佩瑜姐姐吧,反正他要照顾你的话,随时都有机会,我也叫我妈妈暂时别跟他提你的事。”
“喔,那你可以回去了,有南西在这里。”
“我不回去,我也不回台东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能制造惊奇呢?
“昨天我跟你说了,我要你娶我。”
“开玩笑!你自言自语,叽叽咕咕讲些什么我都没听到。”
“大康!”她不怕他吼她,只是笑意更深,心思十分笃实的说:“你信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昨天你说了很好的话耶!”
“有吗?”
“你说,有你,真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吧?”
“那是”
他无法说出“随便说说”这几个字,因为,那的确是他发自内心深处最真心的话。
她又笑笑的说道:“你怕快死了,会来不及说出心声,所以就赶快说出来了。”
“我是说,有你这个朋友,很好,平常可以聊天,生病时还可以载我去看医生,如此而已。”
“可是,你会对小妹妹说我爱你吗?那可会变成怪叔叔的喔。”
“如茵,拜托你”好后悔,没事干嘛写那篇文章!
“大康,我爱你。”她低下头,轻柔地玩着他的手指头。
她是女生耶,表白到这般程度已经很超过了,唉,谁叫她的对象是蚕宝宝大康呢?把自己包裹成这样,她只好牺牲自己,帮他抽丝剥茧喽。
嗯,他的手掌满厚实的,拿来贴在脸上一定很舒服。
他忍住指头的麻痒感,更故意忽略刚才心里的强烈震撼感,扳起脸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爱情不是用嘴巴说说”
“所以要诉诸白纸黑字。”她笑着拿出皮夹,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护贝卡片“还好你的文章很短,缩得这么小还是可以看得清楚,我可是随时拿来复习,比以前背英文单字还认真呢。我问你,里头这个女孩子是谁?”
“那不是我写的。”
“好吧,那就当是我跟你耍白痴,我去找别人嫁好了。”柯如茵又笑嘻嘻地靠近他的脸“我猜,你看到我跟别人走红地毯时,大概就是强颜欢笑,默默祝福我,然后心里好失落,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对着熏衣草发呆、掉眼泪吧?”
“我才不会哭”康伯恩的声音竟然哽住了。
懊死!她就是会一步步逼近他,掏他的心、挖他的肺,将他彻底开肠剖肚一番;又好像神奇的预言女巫,完全猜得到他将有的行为与反应。
他是渴望拥有她,就像那位幸福的视障先生拥有一位体贴相伴的好妻子。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过,尤其是经历了昨夜的生死关头,他知道如果就这么死去的话,一切将会很遗憾,遗憾跟她吵架、遗憾让她哭着下山、遗憾伤了她的心、遗憾未能疼爱如此贴心的女孩
他已经有过一次遗憾,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可是--
“如茵,你懂吗?”他终于嚷了出来“我没办法做ài!”
“你有这个。”她脸蛋发热,以她的指头轻轻点了他的指头。
“这样不能生小孩!”
“做试管呀!这种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医生可以用电刺激,帮你取出精子,再跟我的卵子结合,放到我的肚子里,一样可以拥有我们的小孩。”
“你会后悔的!”
“我为什么会后悔?如果你愿意给我满满的爱与关怀,我们可以像老夫老妻那么有默契,每天生活得很自在、很快乐,那高兴都来不及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会比你早死!”
“你万一早死,我会再嫁,至少我已经拥有过你了,你别为我担心。”
面对那张似调皮又认真的青春脸孔,他急了“这是你自以为的幸福”
她捂住他的嘴“没错,这就是我自以为的幸福,我的幸福,我自己明白,没有人能帮我定义:”她眼眸清亮,闪耀着动人的水光,笑靥浅柔。“我的幸福不是要你当猛男、也不是要你买豪宅、房车,我的幸福跟你的差不多,每天帮你打一杯营养的精力果汁,然后我自己泡一杯熏衣草咖啡,两人一起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或是到大门口当门神,跟每个路过的朋友开心地说声嗨,就这么简单。”
她委婉流畅地说着,有如山上的浮云,轻盈飞过,留下一道道美丽的痕迹。
他的心现在也好轻盈,泪水缓缓地流下他的脸颊。
“为什么你可以喝咖啡,我就不行?”还是要抗议一下。
“因为,我要你活久一点。”她握紧他的手,泪盈于睫“你说的没错,我也有心理准备,你这样的身体可能有很多毛病,在我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你大概会比我早走。所以啊,”她轻轻地绽放笑容“我要想办法留住你,在我们生活的每一天里,我要爱你,我们要一起幸福!”
“对你来说,这不公平”他的心在揪痛。
“无所谓公平不公平,我爱你,也能从你这边得到疼爱啊。”她为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仍是慢慢说着“如果我没有选择你,没有认真地跟你走这一回,那我一定会后悔的,就算以后真的找了个帅哥嫁,过着少奶奶般的富裕生活,我还是会很后悔、很后悔,既然我们现在能相爱,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为什么要放弃呢?”
“如茵,你承担得起吗?”他颤声地问。
“当然承担不起,我是个弱女子耶!”她的泪水与笑容混在一起,拿他的手心放在她的脸颊上“所以,我需要你,你可以给我力量,让我以时速七十公里的速度在山路飚车,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半年没开车了。”
“啊?”
“昨天我很着急,你那副快死掉的模样,我好怕,怕你就这样去了,那我会怨死自己因为我是故意下山,故意让你想我呜”
“那那也不用飚车啊!”“下次不敢了。如果我比你早死翘翘,那就请你自求多福了。”
“你呀,说糊涂话!”真叫人哭笑不得。
“呜呜你想不想我啊?”她放声大哭。
真是的,两人谈得那么感性,这只小麻雀就是有办法破坏气氛。
怎么办--他还能问怎么办吗?就这么办吧,顺应民心!顺应己心!
从她那儿,他得到了勇气和信心,而他也要努力给予她更多的爱与幸福。
从此刻起,他要拔掉所有的禁止通行的牌子,再也无所畏惧,以爱为动力,直接驶入那条梦想的爱之路。
“如茵,我真的很想你。”他抚摸她被泪沾湿的脸颊,小心地以指头为她拭泪。“你好狠!说跑就跑,在外面勾引很多帅哥了?”
“是啊,害一堆人心碎了,过一阵子可能会追到缘山居来。”
“我会把他们统统赶走,不准他们打你的歪主意。”
“不行赶啦,生意还是要做。”她含泪带笑地望着他“而且,我会很自豪地介绍你出场,当当当!这是我的老公康伯恩。”
“如茵”再也没什么比这些话更令他感到骄傲的了。
“伯恩,吻我。”她嘟起了嘴,凑近他的唇。
没有犹豫,他吻住了那娇嫩的唇瓣,尽情吸闻他所喜爱的熏衣草清香,将自己内心没有说出的爱意,以吻倾泄而出。
他的手掌也在她耳际、脸颊来回摩挲,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爱抚动作了,嗯,他还要练习往下摸才行
好长的吻,彼此都不愿意停住,她更将双手抱住他的身子,贴近了他。
呜,他可是病人耶,她再这么“se诱”下去,他会呼吸衰竭
“哎呀,没电了!”忽然听到柯智山的声音。
康伯恩不能动,柯如茵只好赶忙跳开,只见康晓虹和柯智山笑咪咪地站在床尾,南西则是站在窗边傻笑。
柯如茵脸红心跳,先吼一声掩饰尴尬“智山,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很久了。”柯智山手里拿着一台数位摄影机,试着按了按开关“怎么办?拍太久了,没电了,小康叔叔还要用耶。”
“我们去买电池,柯智山,你先看看是什电池。”康晓虹也凑过去看。
“你在拍什么啦?”柯如茵拍了下老弟的脑袋。
“小康叔叔忘了带dv来拍弟弟,刚好有客人下山,妈妈请他们顺路载我到医院,好把dv拿给小康叔叔,然后还叫我一定要来看大康叔叔。”
“那你干嘛乱拍?”再敲一次。
“我没乱拍!”柯智山摸摸头壳,很无辜地说:“我只是想试一下dv,是你们两个一直讲话,没看到我,而且我也没拍到什么啊。”
“等装上电池,先拿给我检查。”柯如茵扠着腰,杏眼圆睁。
“如茵,”康晓虹眨眨黑亮的大眼睛,拉了拉她的手“你要当我妈妈吗?”
“啊,”柯如茵脸色转为温柔,摸摸她的辫子,笑说:“晓虹,我不是要当你的妈妈,我们还是好朋友,我是要当你爸爸的老婆。”
康伯恩露出笑容,无限喜悦地望着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哥!”康仲恩跑进病房,笑容满面的说:“你还好吧?我刚才过来两趟,一次你在睡觉、一次你跟如茵讲个不停,我只好先回去陪佩瑜。”
“你去陪她就好,我很好,唉!我也好想去看小娃娃。”
“哥,不急,你好好休息,我去婴儿室拍来给你看智山,怎么了?没电?”康仲恩接过柯智山拿给他的摄影机“袋子里面还有备用电池,我来装可以了,我瞧一下咦?”康仲恩惊喜地盯着小萤幕,望向柯智山,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望向老哥和柯如茵,语气恳挚的说:“如茵,谢谢你,有你陪着我哥哥,真好,我很放心。”
柯如茵倏地脸蛋胀红,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女矜持,转过去看着墙壁。
柯智山在一旁大声地说:“姐姐,我不会拿去烧光碟,你不用面壁思过啦!还有,妈妈叫你要记得吃饭喔,”
“吃饭?!”柯如茵摸摸肚子,这才记起,她只顾着塞钱给晓虹和南西去吃饭,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喝了两罐饮料,完全没吃其它东西。
“啊,我该吃东西了。”她赶忙逃离现场,顺便拖走柯智山。“晓虹,爸爸让你照顾了,他放屁后马上告诉护士。南西,记得帮先生按摩做运动。小康,我等会要去看佩瑜姐姐,她在哪一间房?柯智山,你不要溜,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嘿嘿!”
康仲恩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回身笑说:“哥,你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康伯恩开心大笑“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大片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好耀眼的春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