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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的神色布满柳硕牏刚毅的脸庞。
眼前这个瘦长俊逸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软弱的令他看不起的和天鸣?
“你真是和天鸣?”柳硕牏低沉的嗓音里有着不确定。
和天鸣微笑,抱拳微颔首“久违了,石头大哥。”
这称呼他可以确定了。
柳硕牏走向他,大掌也猝不及防的袭向他后背。
和天鸣气微沉,形身一闪,痹篇那虽重却不足以毙命的掌风。
“好个和天鸣,当年那位无用的胖小子终于开窍了。”旋身坐上椅,他举杯品茗,一双眼净往和天鸣的身上瞧着。
嘲谑的视线并未惹怒和天鸣,他仅淡笑入座,拿起桌上的金萱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你来,是为了七夕吧?”不拖泥带水向来是柳硕牏的好习惯。
和天鸣抿唇微笑,算是默认。
“那你该知道,七夕与我爹已是义父女的关系?”他又问,精锐的眼底嘲谑已失。
“七夕姓柳,这点已不点自明。”
“既然如此,七夕就得留在柳家庄,由我这义兄来照顾她。”搁下陶杯,他语气甚为坚定,毫无妥协余地。
案亲遗命不可违,饶是他对七夕这丫头的行径有多头痛,都得照办。
和天鸣眉微挑“倘若我以人情同你交换呢?”
柳硕牏眯起眼;而和天鸣却是笑脸相迎,唇角的微笑依旧,丝毫未被他的威势所逼退。
柳硕牏挑着眉头,嘴角缓缓地勾起。
“小子,你胆量也磨大了,这十年中到底有什么样的际遇,让你转变如此之大?”
平心而论,两人的交情于十年前本就不深。
柳硕牏眼底的和天鸣,不过是个追着七夕跑的胖小子,之所以认识他,全是因七夕而起。
七夕生性顽皮,老是带着蛇儿四处跑,师兄弟之间没有一个不被她整吓的,他也不例外,往往,都会被那傻不隆咚的胖小子所救,也因此,他积欠和天鸣不少的人情。
“诚如柳兄当年所言,人不能老是原地踏步,骨气更是必要的,不是吗?”他迂回说道:“再者,这十年,柳兄也把镖局经营的有声有色。”
“你早知我在京城?”
这小子真憋的住?他可不信。
和天鸣摇摇头,笑答:“我只知道,京城里有个赫赫有名的震天镖局,之所以得知你在此,全是巧合所致。”
他话说的是云淡风清,眸底是一片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睨着他,柳硕牏心中也有了些忖度。
今天的和天鸣已非昔日阿蒙。
一身儒衫衬得他飘逸出尘,温雅神态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敛下眼,柳硕牏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抚杯缘,问:“若我说,人情与七夕的去留之间难以并论,你会放弃带走她吗?”
“不会。”和天鸣回答的语气十分笃定。
柳硕牏瞥来一眼“那很抱歉,你恐怕真要失望了,七夕她不能离开柳家庄,除非她出嫁了,我才算完成家父遗命。”
和天鸣薄唇微扬“这点我明白。”
柳硕牏浓眉微挑。
“我可以娶七夕。”清亮眸底闪着不容怀疑的执着光芒。
“七夕她不会答应的,别忘了,你现在的模样对她而言相当的陌生,再说”
话一顿,黑眸里漾了抹幸灾乐祸。“在七夕印象中,你是个忘恩负义、不告而别的小混蛋。你想,她有可能会下嫁于你吗?”
和天鸣微笑“柳兄对我与七夕的一切,倒是了若指掌。”
“既然明白自己身处弱势,那你就毫无理由带走七夕了。”他歉然一笑,神态自得的往椅背靠去。
和天鸣摇摇头“可我认为,误会可澄清,感情也还能再培养。”
“虽是如此,让你带七夕出府这件事,抱歉,我不能答应。”柳硕牏的语气相当坚决。
“倘若有趟镖让七夕接呢,是否,她就可以随意出府了?”他问,眸底闪着绝对的胜算。
“看来,你全打听仔细了。”语气不愠不火,但柳硕牏刚毅的俊脸上却有着不悦。
这小子,果真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了。
“柳家庄向来不会拒绝托镖者所指定的人选,不是吗?”
和天鸣唇角漾出一抹无害的笑容。然,他的笑容越是无害,那白狐的狡猾本性也就更清晰。
是个笑面虎啊!这下柳硕牏心中更有了丝戒慎。
“既然你谈起了公事,那么我得先与你说清楚,我柳家庄向来只做官府生意”
和天鸣突地伸手打断他,自怀中拿出一份黄色卷轴递向他。
摊开卷轴,刁难的话语倏止,柳硕牏自若的神色一改,转为严肃的朝厅堂里的守门侍仆令道:
“你们全部下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两仆领命而下,柳硕牏一双厉目随即睨向和天鸣。
“和天鸣啊和天鸣,你真的让我柳硕牏甘拜下风,你居然敢将天子之命拿来随意利用,你”微倾身,他眯眼问:“不怕杀头吗?”
和天鸣微微一笑。“若有后顾之忧,我何以下此睹注。”
“你到底是谁?”
一抹诡光闪至和天鸣眸底,他不答反问:“非知道不可吗?”
柳硕牏点头“柳家庄运镖的条件之一,对方得先表明身分。”
“言下之意,你答应接此重任啰?”语气温和依然,可那眼儿啊笑意早已深浓。
柳硕牏不禁撇了撇嘴。这小子,怎越看越像只狐狸?
哼!竟用天子的密诏作威胁,无耻!
“废话少说。”
和天鸣起身,缓缓走向他,倾身在他耳中淡淡吐出五字:“乾坤门白狐。”
柳硕牏是完全楞住了。
“记得,这镖我指定七夕了,旁人不得插手,否则乾坤门若追究起来,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卖份人情给你了。”
站起身,他深深看了柳硕牏一眼,微笑地转身踏出了厅堂。
“白狐,哼!人如其名。”
瞪着那飘然远去的瘦长身影,柳硕牏无奈的望向了几上那份黄轴,喝令出声:
“来人,唤七夕进来!”
白狐,咱们就来赌赌,看你真否能得到七夕这颗“迟钝”的芳心?
柳硕牏的唇瓣缓缓扬起玩味的弧线。
唉踏出柳家庄,和天鸣随即仰首,眸带犀利地向琉璃屋瓦瞧了瞧,捕捉住一抹迅速消逝的黑影。
始终噙笑的薄唇揉入一丝嘲谑。
“他”还是这么锲而不舍啊!
看来,他得好好想个办法让他打退堂鼓,要不然,他与七夕培养感情这事,可会让他给破坏了。
嗯!这麻烦,还是叫守在东堂的赤兔来解决吧。
身随心动,他足尖一点,掠过层层屋瓦,朝乾坤东堂而去。
同一时刻,柳家庄里。
接获传唤,柳七夕很是雀跃的往厅堂蹦跳而来,临到门前数步,晶亮的瞳眸儿兜转了下,之后足尖一点,跃上了屋檐。
“石头,是不是又有镖要让我接了?”
不见人,只闻声,柳硕牏用膝盖想也知,这丫头肯定又在调皮了。
他眉眼未挑,淡道:“七夕,下来!”
“不要,我在练震雷功。”
丹田收,深吐纳,怎么声音还是没有比较大?
敛下眼,他撇唇嘲讽。“就算再练个十年,你连震雷功的边边也触不着。”
鹅黄身影破瓦而入,一张水嫩嫩的脸庞随即展现他眼前,晶亮的瞳眸眨着几许的怨怼。
“去,你这师兄实在当的不怎么样,有身好功夫却吝啬传授给你可爱的师妹我,老师父在世,绝对会命你闭门思过的。”手扠小蛮腰,柳七夕嘟起子邬发牢騒。
他瞥了她一眼“爹若在世,我也不会让你押着镖到处去玩乐。”
话才落,漾着甜甜笑容的小脸随即凑上他眼前,眼里眨巴着无限的谄媚。
“师兄,七夕是跟你闹着玩的嘛,来来,这茶还冒烟呢,趁热喝,顺便把刚刚那句话忘光光,喝完后,再告诉我押什么镖。”七夕巴结的说着,双手奉上了热茶。
觑着眼前这张过分谄媚的嘴脸,柳硕牏眼微眯。
“七夕,你知道为兄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她眨眨眼,故作不解。
哼!装傻。
伴在案上的大掌微动,黑不溜丢的葡萄随即弹向柳七夕的脸儿,她眼儿一瞥,东西未至,身子立即跳开。
“石师兄,你奸诈,竟然偷袭!”
就说这石头心眼儿小,肚量也小,一生气就打人。皱了皱小鼻子,她只好乖乖的落坐椅子上。
“找七夕来干嘛啦?”声音很不情愿。
他抬眼,薄唇缓吐三个字。“和天鸣。”
七夕晶亮瞳儿微眯“师兄,你知道你师妹我最讨厌什么吗?”
“和天鸣。”薄唇微扬。
“那你还说。”心中簇簇火儿乱乱冒,她不悦到了极点。
“他来找我了。”语气淡然,全然不将她的嗔怒放在眼底。
“他在哪里?”眼儿东瞄瞄、西探探,瞧瞧师兄会把他藏到哪儿去。
可,看了老半天,却啥影也瞧不着。失望与火大两种情绪霎时在她心底奔窜。
这混蛋,竟还敢上门来,她都没找他算帐说!心里喃喃诅咒着,连眼儿也闪烁着怒火。
“托了镖,人就走了。”柳硕牏语调依旧平淡,但犀利的视线却落在柳七夕脸上,其中跳着几许的诡光。
“你放他走了?”瞪大了眼瞳,里头有着大大的不满。
“不然怎么着,为兄还得请他上座,话家常?”他可没这么有闲情,不掐死那小子已经不错了。
咦?奇怪啊奇怪!石头眼神好生奇怪!似乎是受了多大的刺激般。
“师兄,你是不是被摆道了?”记得上次鸢鸢的哥哥来找碴时,石头的表情也是不太正常。
柳硕牏眯眼“七夕,你想不想报鸟仇?”
“想啊想啊!可摆道跟报鸟仇有啥关系?”瞧!连脑袋也变不正常了。
“想就好,但你若不好好闭嘴,为兄就不帮你了。”
压抑着情绪,梆硕牏突然发现,自己的修养功夫似乎更高深了。
“师兄要帮我?可,帮我什么?”
抓抓头皮,刚刚的话题究竟转到哪儿了?
啊!对了!
“是不是要找和天鸣算帐?原来,师兄也被忘恩负义、搞失踪的和天鸣摆一道了?”
真笨、真笨!石头毕竟是石头,竟比愚呆的胖小子还要蠢!
柳硕牏额上的青筋再次跳动。倘若不是父亲遗命,他发誓,绝对会一脚将眼前这浑丫头给踢到天边去,永无再见之日。可
捏紧拳头,他再一次压抑亟欲喷发的火气。
“七夕,闭上你讨人厌的嘴。”声音低沉,是脾气欲发的前兆。
柳七夕不笨,听到这嗓音哪敢再捋虎须,干笑了几声,将小手儿摆在绫裙上,一副乖乖受教样,可眼儿啊却眨动着调皮的星芒。
惹怒石头、挑战石头权威,向来是柳七夕常玩的把戏,可石头的定性毕竟太好,早知道,就别以真面目相对,震雷功才会再现江湖。
“看来,你对和天鸣已前嫌尽释了。”
瞧这丫头情绪太反复,他从不做没把握之事,若她这里没火,他就懒的煽了。
然,见那抹不悦再现,柳硕牏唇角随即绽出了笑痕。
“怎么样?要不要接他的镖?”
“当然要。”她很是坚决的点头道。
“然后呢?”他又问,眼底闪动的光芒更诡谲。
“毁坏他所托之镖,再将责任推给他,如果可以,我还要狠狠的揍他几拳,以纡解心头火。”她咬牙切齿地道,全然不见方才的乖巧样。
呵!长期调教下来,七夕这陷害他人的火候也练到家了。
掩下过分光灿的黑眸。“可,若他的武功在你之上呢?”
“有可能吗?”狐疑染上了小脸。
他抬眼,绽笑“有没有可能,明日你就晓得了。”
“他也要去?”那倒好,她可以沿路整他。
柳硕牏点头“不仅他要去,为兄也会随行。”
“你去干嘛?”他去,岂不碍手碍脚?
毫无避讳透出的嫌弃眼神,清晰的收入他眼底,柳硕牏不禁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睁眼时,火气再次成功的压抑。
“帮你欺负他。”唇角的笑容却不似这回事。
柳七夕眼底透着疑惑“帮我?不是要一雪被摆道之仇?”
“七夕!”
“喔,好嘛、好嘛,别瞪人家啦!也不想想你那双眼睛大的恐怖,又老是喜欢拿那眼儿来瞪人。”嘟了嘟小子邬,她不太甘愿问:“究竟你要怎么帮?”
他未语,一双阒黑的眸子却瞥向了窗外。
“窗外有啥吗?”柳七夕循着他视线望去。
“七夕,你不是会易容吗?那替为兄准备一副你的面皮如何?”目光未曾移转,里头透出的冷芒令人毛骨悚然。
“你要假扮我?”视线旋回,瞄了眼他的身形问:“你身材那么高大,怎么扮都嘛会被认出来。”
“这点,你毋须担心,下去准备吧。”话说完,他人也起身,朝着外头大步迈去。
石头堂堂七尺男儿扮女装?嘻!好像挺好玩的耶!那她得赶快准备去!
两腿儿往外跑,带笑的眼儿倏地转火。
对了,顺便想想,怎么报和天鸣忘恩负义的落跑之仇!
月明星稀,时辰人三更。
聚英楼里的偏苑,纯属乾坤门人歇息用的兰楼内,烛火仍未熄。和天鸣俊脸微凝,专注地在一卷子上书写。
倏地,狭长的眸儿微眯,他掠身纵出,迅即抓住窗外鬼祟的人影。
“啊!”清脆的音线抖颤。
是个女娃儿!
他立即松手。“谁派你来此?”语温而威。
“是柳家庄要我来捎口信。”颤啊颤,女孩为这苦差事暗自叫苦。
他挑眉“什么口信?”
莫非柳硕牏想变卦?
“不、不,应该是说,我替爷儿来抱不平。”女娃暗暗叫糟,说的太快,人家怎会信?
和天鸣清朗的眉峰微蹙起“抬起脸来。”
犹豫了会,女孩鼓起勇气面对他,才抬眼,她的脸上倏地掠上一抹红晕。
好清俊的男子!念头才下,她随即暗自斥骂:路文鸢,你知不知羞,有了柳硕牏难道还不够!
咬咬唇,她又抬头望向他,这时脸色已恢复了正常。
“你我不熟识,何以帮我?”他深凝的视线透着犀利。
“你认识七夕,不是吗?”她低下头,道:“我曾听七夕谈过你。”
老天爷爷原谅她,她无意说谎啊!
抿抿嘴,她续道:“七夕其实应该是很惦挂你,却又无法释怀你当初的不告而别,所以才会否认心里的在乎”
“所以?”
她抬起雪眸注视他。“七夕与柳家主事者打算以易容将你耍得团团转,我不忍心,又怕七夕最后会后悔,才决定冒险来告诉你。”
“你何以知道那个人是我?”谎言太蹩脚,不攻自破。
黑眸太灼热,路文鸢倏地低下眸“昨天,我偷听了你和柳家主事的对话。”
“你习惯偷听?”
呃--好丢脸!点点头,俏脸蛋随即浮上一抹尴尬色。
和天鸣唇角绽笑,两手抱胸问:“那你可知,他要如何整治我?”
他相信了?
眼儿闪现兴奋的神采,路文鸢的小脑袋随即东张西望了下,而后低声缓缓道:
“七夕易容为主事者,主事者易容为七夕,然后”
路文鸢叽哩瓜啦的将柳硕牏的交代说个分明。
偷眼瞧瞧清俊的脸庞,他好像真信了耶!
暗暗松了好大的口气,这么一来,石头对她也就不会再恶言相向了。
“姑娘,在下想请你帮个忙?”他的微笑很温柔,可眼底却跳着兴味的光芒。
“啊!啥?”
还要帮?不会又是苦差事一桩吧。
他从腰囊中拿出一颗白色丸子,递给了路文鸢。
“姑娘,你先拿着这个,然后”
和天鸣俯身在她耳边细吐语。不多久,路文鸢小脸变苍白,眼儿也揉入万般的恐惧。
“姑娘,若要在下相信你话里的真诚度,这忙你是非帮不可了。”威胁的话兼之恐吓的注视,不容人拒绝。
路文鸢心中不禁叫苦连天!
天爷爷!这么做无非是要让柳硕牏恨死她吗?
瞅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天鸣看似无瑕的眸子底,倏然滑过了一丝算计。
所谓兵不厌诈,石头,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