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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敦逵徐缓地走进妇科的特等病房,将左手上大把的玻瑰花束插入精巧的搪瓷花瓶,随意将花朵拢出层次,拉开一旁落地窗的帏幔,让朝阳洒进房内。
他的妻子一向喜欢光亮的,撇唇笑了笑,他幽幽地转头凝望床榻上的康颂文,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向床边,掀被上床,轻柔地拥她入怀。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个星期来,她从未有一刻真正清醒。医师告诉他,她因小产大量失血,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调养身子,凡事不宜太急切。他并不急盼她得马上清醒,只是住院的日子里,他们夫妻被区隔开来,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她,让他十分不好受。轻轻地在她额鬓落个吻,他不由自主地哼着美国民谣“白发吟”遥想着自己与颂文是歌谣里那对恩爱的老夫妻。
那夜,他们被送入医院后,便分别进了手术室。直到他清醒,已是第三天中午。当时,他的病房里外聚满了一堆高阶警务人员,急着询问他为何会与祭天拓一起出车祸?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考虑了一会儿,不想将事情复杂化,亦不想外界对妻子的背景再有话题,因此,他对他们说是遭挟持。所有人闻言,全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仿佛他们早猜到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问他不过是想确定罢了。之后,他们鱼贯离去。只留下一名主管对他进行说明。
由于他是外籍华人,且在国际社会上具有高知名度,因此,他的安危备受关注。然而,祭天拓是恶名昭彰的黑道人物。所以,当他们一起在车祸现场被发现后,警方便猜测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在他昏迷的三天内,大规模对群龙无首的“祭帮”展开围剿,彻底拔除这个东南亚最大的社会毒瘤。
咚地一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路敦逵的思绪回到现实,侧头看向门口。一名小护士伫立在那儿,呆望窗边的那盆玻瑰花。
半晌,她转向病床方向,一副早有所知地喃念:“路先生,我就知道你又偷跑出去买花了,你这样不行啦!”走向床边,看清他怀里“压”了个人,她又叫:“哎呀!路先生,你才开刀一个礼拜,伤口都还没愈合,别老是这样抱着太太呀!”
“嘘。”路敦逵优雅地以食指点唇,示意她安静。“请让我太太好好休息,嗯?”他和善有礼地请求,嗓音低沉迷人。
小护士一愣,闭起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于路敦逵这位风度翩翩、俊挺迷人的病患,她们其实是又爱又恨。他的相貌、身份全是院内未婚女性所憧憬的,加上他的绅士举止,她们几乎是控制不了地偷偷爱慕他。只是,他老是不遵守医院规定,喜欢偷跑到院外买花,到他妻子的病房拥她人眠,让她们常遭妇科主任的训言,颇令人头疼。
“路先生,你再这样,我们铁定又会挨了主任的骂。请你回房打针吃葯,好吗?”长长叹了口气,小护士无奈地说。
路敦逵淡淡一笑,很配合地伸出左手臂。“在这儿打吧!葯也一起拿过来,嗯?”
“我就知道”小护士低声咕哝。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将葯品带了过来。
她利落熟练地打完针,看着路敦逵吞下葯,然后叮咛。“你得在丁主任发现你之前离开妇科喔,别害我又被骂。”
路敦逵淡笑颔首。但,心里着实明白,即使那位凶暴的妇科主任丁灿琳来了,他也不会离开。
小护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安的心走出门。她当然明了,那位爱妻如命的男人,绝不可能乖乖离开。唉!看样子,她又得挨顿骂了。
门重新关上。
路敦逵抬起左手缓缓摩挲康颂文沉睡的美颜,他真想听她说话。用她那圆润的纯美嗓音叫他,那是任何绝妙古典乐都比不上的听觉享受,他真想听她说话呀!
“颂文--”长指梳弄她的“赫本”短发,唇就着她弧形美好的耳后。“颂文--你在梦里,看到孩子了吧!她跟你说了什么呢?有没有想我这个爸爸呢?你们母女有很多话要说吧!但,别把我这个爸爸排除在外好吗?我想知道女儿和你说了什么?颂文--”轻柔地吻着她的颈侧,他沉缓地呢喃。
“是儿子敦逵,我们的孩子是个男生”无预警地,康颂文悠然转醒,嗓音平静却细弱无力地说着。
路敦逵一震。俯首,正好对上她仰转过来的脸。“颂文你醒了!”抑着声,他不敢太激动。包裹着绷带的右掌抚上她的芳颊。
她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清瘦了些,眉宇间有着淡淡愁纹,仿佛昭示了他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他的时,她的心难过地痛了起来。她闭上眼,将脸埋入他怀里。
“是儿子呀--”拥着她,他长叹。“怪不得缠你那么紧,不让你醒。”温暖的掌轻抚着她微颤抽动的背脊,眸光望向窗外的远山。他知道她正在哭泣,为那早逝的儿子。
“敦逵”她圈紧他的胸膛,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说。“他说他爱我们他那么小那么孤单我无法保护他敦逵我”
“别说了,颂文。”路敦逵吻住她。在他心中,这个掉泪泣血的小母亲,着实更叫他不舍呀!
康颂文抽泣不已,小脸重新埋入他的温暖胸怀。那个像他的孩子,就这么走了,如云般从她身边飘向了天际,她一点都留不住他!一点都留不住
“还会有的!颂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脸埋入她丝绸般的发中,他温醇的低语安抚她。
这个早晨,时间在两人相拥悼念逝去的小天使里,流转而过。
原本宽敞的病房里,此刻全是探病的访客,送来的花束与水果,使得空间狭隘了些。
她未清醒前,路敦逵禁止公司里的部属们来打扰她,以至于她清醒后,他们便一窝蜂涌来,将她的病房全塞满花果、奶粉、鸡精等。
然而,对于部属这样殷勤,路敦逵却感到不悦。他担心过多的访客会累坏她。于是,再度下令,若要探病,就到他的病房做公事演示文稿,让他了解公司状况,否则,全以“跷班”论处。
康颂文幽幽地扬唇淡笑。跷班?!亏他说得出来!这不就是他常有的行为吗?也许,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爱跷班的总裁”吧!否则,怎会如此威吓部属呢?真是轻轻摇头叹息,她抬眸望向窗外,拉拢被子。
窗外已夜幕低垂,现在大概是九点。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待医师巡房后,他便会出现。他会拥着她入睡,让她在梦里都能感受到他温暖韡晔的气息。
祭天拓死了,那个曾想吞噬她的黑暗灭了。她的生命世界是光明的,路敦逵是她的“光明”他如旭日般让她活在灿亮的美好里。她该勇敢地拥抱的,她早已解脱,早已无顾忌了
“谁?”外头传来咿咿唔唔的声响,让她回神问着。
毫无响应,门外细弱难辨的声音仍在持续。
“谁?敦逵!是你吗?”她侧身看着门板。那种声音像是小动物发出来的,应该不是路敦逵,那到底是
“谁?是谁在门外?”她扬高嗓音,探手拿取小几上的水果刀。
砰地一声,门被撞了开。“是我啦!”丁灿琳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她一身轻便的家常服,双臂腋下各挟了一名幼童,左边的那个脸朝前,右边的那个则是两条白嫩小脚在踢蹬。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好笑。
“丁主任!”康颂文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这么晚了,你不是下班了吗?”她是这家医院的妇科主任,该是不用值班呀!难不成有人指定她在此刻来接生?
丁灿琳喘着气,走向她,将挟在两侧的幼童丢到床上。“选一个吧!”她坐上床沿,大方地看着康颂文,要她从两名面貌相似的幼儿选择一个。
“什么意思?”康颂文看着两名缓爬向她的小小人儿,困惑地问。两名孩童俊秀可爱,粉雕玉琢地,脸蛋一模一样,该是对双胞胎吧!她思忖着。双手不禁分别抚上他们的嫩颊,轻轻摩挲,让他们格格地笑出声。
丁灿琳看着她逗弄着孩子,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选一个吧!我送你一个。”康颂文才刚流产,一定很想要孩子,但,她却每日“故作”冷静坚强,挺可怜的,不如送她一个孩子好了。反正,她一次就生了两个,送人一个,应该无妨。何况,她是在做好事,安慰一个伤心的母亲呀!“快呀!选一个,别客气呀!”
康颂文惊诧地看着丁灿琳。“你”“别你呀你的!我送你一个,你喜欢哪一个,就抱去吧!”纤白玉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圆翘小臀,她开始翻弄着儿子的小身躯,如同介绍货品般地说:“别看他们长得一个样儿,他们其实是有区别的。你看!这个左耳垂有痣的是哥哥,他叫佟恩。而这个右耳垂有痣的是弟弟,小家伙叫佟典。两个都满周岁了,还不会走路,可挺会爬的,口齿清晰,已经会叫人了。不信你瞧,小恩、小典叫声‘妈咪’!”
闻声,两个幼儿爬进母亲丁灿琳怀里,咿咿哑哑地开口。“妈咪妈咪咪”长着零星小牙的红唇,咧咧直笑,模样动人可爱。
丁灿琳得意极了,将儿子放置康颂文怀里。“你要哪一个?”虽然,心里有那么点不舍,但,做人要有分享的雅量,这么优秀美好的孩子,她一次就得了两个,算是上帝多给的厚爱吧!她该知足,更该懂得分享的。就送一个给康颂文吧!
“你说你要送我一个孩子?”康颂文若有所思地喃问。双手不停地抚着两个孩子的脸,他们的左右耳垂上真的分别有颗赭红色的小痣,巧巧地,像是戴了耳饰。这是对天赐的“恩典”呀!他们是不能被分开的双生兄弟呀!
“是呀!怎样?你要小恩,还是小典?”丁灿琳问。她自己无法抉择要送哪一个,索性将两个都带来,让康颂文自己选。
康颂文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眸光定定地凝望丁灿琳。“你呢?你要送我哪一个?”她在丁灿琳眼底看到那抹母性的不舍,她的内心其实不像表面这样大方、不在意的。
丁灿琳愣了愣,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要你自己选吗?你问我做啥?只要你别让他长大后,像路敦逵那样风流、没品德,你要选谁,我都依啦!”
康颂文点点头,沉默不语,温柔地抱起双生子,搂在胸前,似在思考。然而,两兄弟因尚未断奶,在她怀里不停地钻动,仿佛在寻觅食物般。
丁灿琳见状,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倏地从康颂文怀里抱起其中一个孩子,也不想分清是佟恩,还是佟典,便急忙地转身跑向门。
“这个就给你了,记得别让他像路敦逵。”开门前,她哑着声,再次叮咛。然后,转动门把,拉开门--
“琳琳,你果然在这儿!”佟尔杰陡然出现在门口。他身上仍穿著手术袍,刚才他帮一名病患切除脑瘤,才出手术室,家里的佣人便来紧急电话,说她带着两个儿子开着快车出门。当时,他脑子一转,便想起她提过要送一个孩子给康颂文的事,于是,没多加思考,他马上到妇科病房来,没想到他的妻子真的在此。
“尔杰你你今晚不是有大手术要执刀吗?”丁灿琳有些错愕地盯住他,她心虚地闪烁言辞。
“爸巴爸巴把巴”丁灿琳怀中的小娃儿,一看着父亲,咿咿哑哑地叫着,小手伸得长长的欲攀向他。
侈尔皆拼看身上的袍子,笑笑地对儿子说:“回家再抱,爸爸的衣服脏脏。”
小娃儿也笑了笑,然后趋进母亲怀里。“妈咪咪妈咪咪”
佟尔皆拼了眼儿子的右耳,语气有些不谅解地问:“你就这么忍心把小典给人?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呀!琳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妻子所做的荒唐事多得不胜枚举,不过“送孩子”这事,实在是称得上“荒唐中的荒唐”!本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还真的付诸实行。真是够令他气结了!
他的语气有些凶,让她不甘势弱地大声起来。“你干么那么凶!康颂文的孩子小产了,很可怜呀!小恩、小典长得一个样,你要是没看他们的痣,根本就无从分辨,看一个等于看两个,送一个给那可怜的母亲有什么关系!你干么那么小心眼!”
小心眼?看一个等于看两个?佟尔皆啤脸微微抽搐。天吶!他的宝贝妻子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论调呀!他真是被打败了!深深吸了口气,他神情严肃,不较平时温和地说:“琳琳!你给我听好!小恩、小典是两个人,不是一个!看一个不可能等于看两个!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是我佟尔杰的儿子,所以你无权将他们任何一个送人!”这大概是他对妻子说过语气最重的话吧!平时,他任她为所欲为惯了,才把她给宠得任性,连自己的亲骨肉她都舍得送人。
丁灿琳挑高细眉,美眸圆睁,很凶、很凶地吼道:“我无权!我哪里无权!是谁痛了十几个小时生下他们?是谁每天喂奶给他们吃?你说呀!佟大医师!”
“你小声点!这里是病房,别惊动病患!”佟尔杰无奈地皱眉。幸好儿子早已习惯了她的雷声怒吼与火爆个性,依旧安然地攀在她胸前,没给吓哭,否则会更吵的。
“我就是要大声!怎样!我要大家知道,你佟尔杰是个漠视母亲权利的父权沙文猪!”原本就属女高音级的嗓子更加扬高,医院长廊里全是她的声音在回荡。
佐尔皆拼了看其它病房里探出来的人头,以及护理站来的护士们,尴尬又歉然地对他们笑了笑,便将妻子推进康颂文房里,并把门带上。
“你们别吵了!”康颂文抱着笑咪咪的佟典走向他们。“佟医师,你太太她不是真的想把孩子给我的,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割舍自己的孩子,失去孩子不管是对父亲或是母亲,都是锥心蚀骨之痛,没有人舍得的”带着轻微的叹息,她幽幽沉沉地说。同时,将手中的佟典还给丁灿琳。佟典在离开她身上时,甜甜地叫了声“姨”她会心一笑,轻轻抚了他的头。
丁灿琳看着她那有些虚幻渺远的神情,心中突然明白,自己弄拧了一件事。原来,她“给”康颂文孩子的举动,并非安慰,而是加深伤痛。天吶!她真是个粗线条的笨蛋呀!
“我对不起?”她有些僵凝地对康颂文说。
康颂文微笑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
佟尔杰偏头笑了笑,知道妻子已明了“送孩子”的不妥,顾不得身上抱子还没换下,他张臂抱住妻子和两个儿子。“好啦,回家吧!”
“哎呀!你脏死了!衣服都没换,有病!菌啦!”丁灿琳推抵他的身体,箍着两个儿子欲转身。
佟尔杰笑了笑,硬是吻上她。“你们都有抵抗力的,放心。”又亲了亲两个宝贝儿子,然后搂着母子三人,开门欲离去。“康小姐,你早点休息吧!”
“唉--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路敦逵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像。
丁灿琳一看着他,便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佟尔杰,双手插腰,以三七步站在他眼前,数落着。“你又违反医院规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晚都在这儿过夜!你就是靠那张脸魅惑那些无知的小护士,让她们对你放行的吧!路大少!”
路敦逵笑了笑,并不否认她的指控。
“琳琳,你就通融通融吧!”佟尔杰瞥了眼路敦逵,淡淡一笑,男人间的默契,无言的流转。
“尔杰!你怎么说这种话!你可是未来的院长,怎么可以私自坏了医院的规定!”纤指戳刺着他的胸膛,她生气地斥责。
“妈咪奶奶喝奶奶。”佟恩、佟典异口同声的咕哝,小手胡乱挥摆。
路敦逵一笑,穿越他们一家人,走向康颂文。
“喂!你”丁灿琳转身想拉他,却被丈夫阻止。
“走吧!儿子饿了。”佟尔杰拉了拉她的衣袖,将佟典交给她,自己则抱着佟恩,走出门。“走啦!琳琳。”
丁灿琳看着路敦逵抱着康颂文上床,眸光突然一闪,低喃一句:“算了。”决定不追究路敦逵的不守规则。
出门前,她突然又对路敦逵吼道:“她的身子已经得起‘剧烈运动’了!”语毕,她快速地关上门,不再打扰他们夫妻。让他们多点时间“做人”忘掉流产的伤痛。
路敦逵莞尔。“这女人真宝,佟尔杰的生活肯定精采。”
康颂文淡淡地笑,颊畔贴着他的胸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轻轻地喘气,她有些羞赧地问。她其实明了丁灿琳的意有所指,只是这里是医院,真的可以吗?
路敦逵没说话,左手掌探进她的衣领,握住她柔软丰腴的饱满,指尖轻轻在娇嫩的顶端作花样。
“敦逵”康颂文双手覆上他的掌,眸光水亮地看他。
“嗯?”路敦逵轻哼,俯头吻住她,动作细腻地舔咬她的唇舌、贝齿。
“她刚刚带着双胞胎儿子来,说是要送我一个”双手抵着他的胸,她细细喘气,诉说前一刻的事情。
路敦逵边听边笑,最后索性仰躺于床,大声狂笑。
“你这么大声会吵到隔壁。”康颂文趴在他身上,酥软玉手交叠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笑。
路敦达拉下她的手,轻轻吻着。“这特等病房就像饭店的总统套房,隔音良好如同录音室,不会吵到任何人的。”
康颂文微微颔首,重新枕回他胸膛,小心摸着那层厚厚的绷带。“认识我,你一直在受伤。”她感慨地说。
“颂文!”路敦逵抚着她的头。“很多人相爱,却互相伤心,我们没有,我们珍爱彼此,不是受伤,嗯?”这个在他怀里的女人,应该明白,他们的心是相系相依的。
“敦逵,我真的可以这样永远拥有你吗?”不由自主地,这话从她唇中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说这话,她的脑子里并不想问这个老问题呀!
路敦逵俊眉一挑。“要我证明你可以吗?”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康复回到自己的家。
住院期间,路敦逵将公司的事务全交由高特助,以及纽约公司借调来的韩特助处理。这两个人将他的公司管理得妥切,以至于养成他的惰性,让他出了院后,更加狂肆地跷班、旷职。每天,他在楼下办公的时数,大概只有四小时左右,其它时间,他则赖在顶楼“养伤”
“叮叮叮!”一大清早,扰人美梦的门铃声乍然作响。
康颂文猛地惊醒,俯抬起身,她盯着路敦逵俊挺的睡颜。“敦逵,你该上班了!”那么急的铃声,应是楼下的秘书又有要事来催吧!
路敦逵懒懒地张眸,大掌温柔地抚着她的美颜,唇不自禁地吻上她微启的樱唇。“我去赶走‘干扰者’,嗯?”搔了搔头,他掀被下床,随意套上睡裤。
“敦逵,你还是下去办公吧!”她掀被,欲下床帮他准备衣物。
“不、不、不!才八点五分而已,就来吵我,我去打发他,你别下床,嗯?”重新将她压回床榻,在她眉心落个吻,他裸着上身,便往客厅走去。
“敦?止住话,目光凝在他身上的斑白鞭痕,心不由得抽痛起来。那交错杂乱的伤疤,总是提醒着她,他为她所受的伤害。这个男人是用生命爱着她的。
看着他关上房门,她翻身,将脸埋入他的枕中,深深地吸气感受他的气息。
“妈妈!你怎么来了?”看着门外的“干扰者”路敦逵的睡意尽褪,神情有些诧异。
年约六十,仪貌端庄,举止高雅的妇人--方华,慢悠悠地走近他。“怎么?你不欢迎我呀?”语气沉沉地唤着,眸光轻扫他身上的伤疤,她心里充满疑问,但未问出口。
敛去脸上的惊讶,路敦逵笑了笑。“我只是有点意外!”他让出路,将母亲请进客厅。他心里明了,母亲千里迢迢来此,绝非只是单纯的关怀,肯定是听了什么耳语、流言,要来训诫他。“嗯这个月,我没请管家,委屈你喝我泡的茶,可以吗?”礼貌地询问后,他旋身欲往厨房泡茶。
“别忙了,敦逵!”方华沉沉地唤住他。“过来坐吧!我有话要问你。”
路敦逵撇唇笑了笑,他坐到母亲的对面。“我就知道,你有事要教训我,是吧!”自小,他便能由父母说话的音调来判读他们的情绪。母亲从进门那一刻起,声调总是压得低沉,肯定是有事要发飙。
方华那高而饱满的额微微一皱,她拿出手提包里的一本杂志放到桌面。“这是安娜来台演唱时,带回欧洲社交圈流传的!”这书已在欧洲上流阶层社会传了两个多月了,她和丈夫去了北非,一点都不知这事,直到回维也纳,看到这本杂志,才知道他们的“好儿子”在a省惹了麻烦。
路敦逵瞥了眼桌上物,那是徐子睿谈颂文身份背景的那本八卦杂志,没想到会被安娜,多尔带回欧洲,用来当做是报复他的工具。哼!真是个危险的女人呀!安娜?多尔!他撤嘴讪笑,对母亲说:“不过是本中文杂志有啥好流传?那些洋人又不懂中文!”
“不懂中文?你要是知道安娜请人将这杂志翻成四种不同的语言,你还这么说吗?”方华声音因愤怒地而发抖。他们路家因为儿子不当的行为已成了笑柄,而这个“始作俑者”竟一脸讪笑、不以为意。她真是造孽,才生了这个儿子。
路敦逵拱眉,又讪笑一下。“四种呀!她还真用心!”对于安娜?多尔乱咬乱叫的行为,他已不在意,随便她要怎样都好啦!混帐!
“敦逵!别给我闪避言辞!这报导到底怎么回事?上头说你的未婚妻是个俱乐部女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欧洲玩的乐坛名伶还不够吗?这次,你非得搞个臭名,让家族蒙羞,是吗?我到底生你何苦呀!你就是要我成天抬不起头,是吗?敦逵”方华气得直嚷,老泪都给逼了出来。
路敦逵皱着额。他以为母亲早习惯了他以往的放浪,没想到她原来对他的生活反感至斯。“妈,别这样,我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报导全不是真的,你该相信我的!”换个位子,他坐到母亲身旁,极尽好言地安慰她。
“你要我相信,那早该收敛行为呀!我真不懂,你父亲又不是风流胚,为什么你是?敦逵,你的行为实在让我失望!我原本还期待你会定下心,娶个妻子,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的,可是你却一再叫我失望。这次,你谁不好惹,竟去风月场所惹了一身腥,你到底玩够了没?”拿出丝帕,她抖着保养得美好的素手拭着泪。
路敦逵叹了口气。“妈!我娶妻了呀!我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的!我娶妻了,一个完美的妻子!”
方华突然抬头看他,眼神充满怀疑。
“是真的!你和爸在北非,我才没通知你们。”他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方华眼波一转,抓住他的手腕。“你这疤怎么回事?”他的掌心有个圆形疤痕,像是被什么给穿伤的。“还有身上这些也是?这些怎么来的?”
路敦逵放下手,轻描淡写地笑说:“你还是问了!我以为你只来训诫,不来关怀呢?这些只是小意外,出了个小车祸!”
车祸?方华眉头蹙起。她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说辞,但她没继续追问,因为她知道儿子在说谎,多问只是多个谎,不如她自己问楼下员工,也许还能拼凑出真相。
“敦逵,是林秘”康颂文悄然地打开房门,看见沙发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后,不禁止住话,步伐停住地站在卧房门口。
方华的眼光也被她给吸引了。她着实震惊于康颂文的冷艳容颜,那么不染纤尘的美,是她从未见过的!
“颂文!来!过来见妈!让妈看看你!”路敦逵起身走向她,牵着她的手,走回沙发前,亲昵地搂着她,坐在方华对面。“妈,这是我的妻子颁文。”他开心地为母亲做介绍。
康颂文微低着头。“妈,你好。”她说。嗓音很轻、很自然。
方华点点头,没说话,双眸闪着精明打量着儿媳妇。
“怎样?妈?还满意你的儿媳妇吗?”路敦逵笑笑地问。
方华回过神,语气迟疑地问:“敦逵,你刚才说她叫什么?”
康颂文抬眼,望着方华,正欲报上自己名字时,路敦逵已先行开口。
“颂文!康颂文!我妻子的名字叫康颂文。”
康颂文!方华双眸一瞠。那不就是杂志上写的俱乐部女郎吗?再仔细地看一次康颂文的长相,她突然血压上升,脑门晕眩。“敦逵你实在”语未毕,她便厥了过去。
“妈!”路敦逵与康颂文同声惊呼。方华躺在路敦逵房里惟一的大床上,悠悠转醒,侧过脸,她看到坐在床沿的康颂文。
“妈,你醒了。”
方华没说话,撑着身子欲坐起。
康颂文见状,立即伸手扶她,妥切地帮她垫好靠枕。
“敦逵呢?”坐定后,方华沉言询问,语气有些冷漠。
康颂文倒杯热水,回到床边,将杯子放在小几上。“敦逵下去开会了。”她淡淡地答,站在床边没有坐下,她隐约感觉得出,方华并不怎么喜欢她。
“开会呀!这小子倒逃得快!不过也好,有些事还是得单独跟你说明白。”端起小几上的水杯,她啜了口温热的水,拍拍床沿。“坐下吧!”
康颂文微微颔首,随即落座。“你不喜欢我跟敦逵在一起吧!”未等方华开口,她便沉言喃问。
方华眸光一闪,语带赞赏地开口。“你倒是敏锐细腻。”
康颂文苦笑了下,眼光坚定灼烁地凝视她。“我答应过敦逵,永远不离开他。”这么说,并不是要与方华互别苗头,只是内心单纯地想表达出她对敦逵的承诺。
叹了口气,方华语重心长地说:“我并没有要将你赶离敦逵身边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了解,你与敦逵的事已严重影响到路家的声誉。敦逵的姑妈,嫁给了北欧皇室,她的夫家因为这事跟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关于你的身份背景的那篇报导,不管是真是假,它都已深植上层阶级的文化圈中了,所有人都知道,敦逵有个‘不名誉’的未婚妻,如今传言未平,你又成为他的妻子,我实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你!还有,敦逵身上的伤,我想也是跟你有关吧?康小姐,请你对我实话实说好吗?”
康颂文心一凛,有些无言以对。她唤自己“康小姐”已表明不愿承认自己是她儿媳妇的事实,那还要说什么呢?
“请你告诉我,康小姐,敦逵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方华沉着气,再次开口问。
康颂文点点头。让她知道吧!她是敦逵的母亲,有权知道发生的一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悠悠地道出路敦逵受伤的缘由。
“发生了这些事后,你认为你真的适合敦逵吗?你真的是适合我们路家的媳妇人选吗?”听完康颂文的陈述,方华对她有着浓浓的不谅解。儿子为了这个女人,不但名誉受辱,还险些丧命,这叫她更无法接试频颂文为儿媳妇!“康小姐,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个做母亲的立场想一想,我真的不希望敦逵再受到伤害!请你成全我的小小期望,放了敦逵,好吗?”
康颂文心猛地揪疼。她能体会方华的感受,因为她也曾是个母亲,孩子受到伤害离去时,她也痛苦万分,所以,她能了解方华的心。对方华而言,她是会带给敦逵伤害的根源,也许她该离开。离开敦逵,好让方华安心,好让路家不再蒙羞受辱。她是该离开的,敦逵的光明是用来荣耀他的家族、他的名誉的,她实在不该自私地强占,甚至玷污他,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呀!为什么她不明白、不顿悟呢!为什么她要执意与他在一起,而伤害他和他的家人呢?太自私了!她太自私了!她该多为他想想的
她闭了闭眼,静静地开口对方华说:“对不起,伯母。我知道该么做,请别再伤心。”
“你”方华语塞。发觉她不再唤自己“妈”而是疏离却不失礼的“伯母”
“我愿意离开敦逵。”深深吸了口气,她抑着心的疼痛,淡淡低语。
方华一愣。心里充满矛盾,她能主动求去,对儿子、对路家是再好不过的,但,为何对她的打算,她竟感到不忍心。
“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敦逵!”这话彻底的表明她要离开他的决心。
方华看着她,淡淡地颔首。“谢谢你,康小姐。”
康颂文轻轻扬唇,眼里有泪,但未落下。“别这么说。”语气悠远地喟叹。她转身,回房简单收拾行李后,便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