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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村老太太憋了一个晚上的疑惑在次日清晨的餐桌上爆发。
“时彦,昨天那个女孩是谁?”
“只是个普通朋友。”高村时彦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会将所有的视线黏贴在她身上?普通朋友你会她一招手,就二话不说地跟着她走?”
孙子是她的,时彦是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如果今天那个野女孩不曾吸引过时彦,时彦不是个会抛下客人,便擅自离席的人。
“时彦,香织是个好女孩,当初这门亲事也是你点头答应的,你自己说看看,你昨天那样的表现,要教香织如何自处?”自己的未婚夫婿跟个言行举止尽是轻浮的女孩走掉,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
“奶奶,我跟阳子没什么的,而且我也明白我跟中山家的关系,我不会拿块石头来砸自己的脚。”高村产物与中山家有着相互依附的利害关系,他身为高村产物集团的会长,他不会自毁前程。
“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好,毕竟这一次政商联姻不是单纯的只是一纸婚姻关系,它还关系着我们与中山合作开发新市镇的计划。”老太太呷了一口茶,凌厉的眼眸扫向面容阴沉的高村时彦。“你该知道我们高村家输不起这一战。”
“我知道。”就是因为太清楚高村家输不起,所以他昨晚才刻意地与齐藤阳子撇清关系。
“既然知道,那今天晚上约香织出来吃顿饭,好好地安抚她的情绪。你知道香织那孩子虽然不会在她父亲跟前诉苦,但是你昨天的表现真的太没规矩了。”高村老太太一想到他们家教一向甚严的高村家竟跟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扯在一块,她眉头的结就愈是舒展不开来。
斑村时彦拿了餐巾抹抹嘴。“我吃饱了,奶奶请慢用。”他站起身,就要离席。
“那我刚刚提的事?”
“我知道怎么做。”
一进办公室,高村时彦便让秘书打电话订位,他约了中山香织晚上吃饭、听歌剧。
很无聊的安排,但他却在话筒里听到中山香织的喜悦。那个女孩,是真心地在期待与他相处!
为什么?难道她不明白他跟她的关系只建立在利益之上,他们的婚姻不会有感情作为基础的。
“想什么?”堂本刚宪拿着卷宗进来,一进来就看到顶头上司愁云罩顶。
当年他跟高村时彦是同一期进公司,而高村时彦就像公司新进员工一样,从最基层做起,那时候同期的同事就属他跟高村的感情最好,他压根儿也没想到高村竟然是集团的接棒人。而随着高村接任会长的位置,他也升职成了企划开发部的部长。
他与高村的情谊很微妙,是介于朋友跟上司部属之间;太私人的事,他管不得,但,他是真的关心高村这个人。
斑村刻意忽略掉堂本溢于言表的关心,只谈公事。
“土地收购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公寓里的住户搬了八成,剩下的多半是念旧的老人家,要他们搬,可能还得多费些时间。
“提高收购价格没用吗?”在高村眼里,没有什么事是金钱无法摆子的。
“已经在谈了,但那些老人在意的,似乎是长久居住在一起的那份感情。那社区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一时之间要那些老人家离开,只怕真的有点困难。”
“既然老人家这么顽固,那就找他们的子女谈谈;年轻人好说话,懂事些。”说更白话、更难听一点,也就是时下的年轻人是重钱不重情。“这样的话成功的机率应该会大一些。”
“我知道,我会吩咐下去。”堂本收起高村递给他的卷宗之后,又递上另一个企划案。“这是有关那块开发地的另一个进度。”
斑村接了过去,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
“野间坚持不肯关闭他的工厂,而工厂内的员工也正打算在近期内发动抗争。会长,如果真的让工厂的员工发起抗争活动,只怕对我们新市镇的开发计划会有所影响。”
“我知道。”若是抗争一起,不管那些员工们最后有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们高村产物的形象会直接受到冲击。到那个时候,有谁肯买一栋曾经备受争议的房子?而他理想的市镇将受到最严厉的抨击:
“你找个时间跟野间谈谈,看到底什么样的条件他才肯接受。”
“如果他只想保住他的工厂?”
“那就让他清楚地明白他的工厂只是一间无用的废物,让他明白留着那个废物是他的负累。”高村冷寒的脸没有一丝温度。
他对待人事物就是以利益为优先考量,他就是这么冷血的一个人,所以中山香织的委屈与否完全与他无关,他不该介怀的。
“美沙褚,你别一直哭一直哭好不好?”阳子将手帕递给好友擦眼泪,却见好友泪如涌泉,像是没完没了似地直掉。
“你这样一直哭,你父亲的病也不会因此好些,倒不如用你掉眼泪的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样解决你父亲的烦恼还实际些。”
“能有什么办法?我父亲的工厂这几年来收支不平衡,总是在赔钱。”
“那就关了啊!”这还省事些,不是吗?
“日腾工厂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若是还有得救,我父亲就不可能放手。”
“那我还能说什么?你父亲的苦恼是自找的。为了那样一家千疮百孔的工厂累出一场病来,你爸爸早应该意料到的。”
“不,不是这样的。”美沙褚边哭边摇头。“我父亲一向很坚强,今天要不是高村产物集团以及中山议员那个贪官,我父亲不会气得病倒。”她父亲是让人气病的,不是为了工厂而累出毛病来。
“阳子,你知不知道他们那些有钱人为了拿到他们想要的,是怎样使出下流手段来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屈服?先是高村集团,说什么愿意资助我们,在利诱我们上当之后,又马上派人来追讨债款。”
“商场上本来就以利益挂帅,借钱、还钱,本届天经地义的事,美沙褚,这件事你是当局者,所以看待整件事时,便失了公道。”不是她认识高村时彦,就为高村集团说话,而是就事论事;她真的觉得高村时彦在此时此刻讨债虽是落井下石的行为,但在商言商,他那么做也是合乎常理。
如果美沙褚的父亲够本领,当初早就该认清无好不成商的真理,不该贪图高村集团这块大饼,以为靠向高村便能使工厂败部复活。
“那他们用不法手段取得建筑权,那又怎么说?”
“不法手段?”
“对,不法手段。高村集团跟中山议员挂勾,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将我们区域内近千坪的土地收购。他们说得好听是想重建市镇,提高我们区内的生活品质;但,他们有没有想过市镇重建,那原先住在区内的贫穷人家要去住哪里?他们分明是想将我们赶出新市镇,将规划新建的房子高价卖给有钱人,而高村与中山两大势力便可以从中得利。”美沙褚说得义愤填膺。
阳子无言了。
若事情真像美沙褚所讲的那样,那高村时彦这个人,她算是错看了。
“阳子,你得帮帮我。”
“怎么帮?”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美沙褚双眼透着请求与信任,她是真的相信阳子会有法子帮她。
面对这样“盛情”的眼光,阳子还真想不出自己现在能用什么表情摇头说:不,她没办法。
“好,你给我时间想想。”阳子很没理智地答应美沙褚她会帮忙。
美沙褚兴奋地给阳子一个拥抱。“我就知道我没交错朋友。”
“是啊,是啊!”交错朋友的人是她,是她齐藤阳子啊!
为了帮美沙褚的忙,阳子穿了件借来的无肩低胸黑色小礼服潜进中山议员所办的宴会中。
中山家的建筑倾于欧美风格,房子四周种满了绿意盎然的花木,正门之后的大道旁还有座大型的喷水池,两边夹道立着美仑美奂的艺术灯;这样的造景,恐怕花费不低。
阳子利用父亲传给她的“技艺”偷偷地潜进了中山家。
—进中山家,她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富丽堂皇”中山家我的妈呀,他们的房子简直是用钞票堆起来的大宅。
她站在暗处看向里面,细细审视大厅内的设计与摆设,厚重的织锦沙发、壁炉、华丽的吊灯,以及数都数不尽的精品摆饰。
当然,最令她垂涎的是近在她跟前三尺处的美食佳肴。
懊把它吃个够本的才对,毕竟她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去租来这件黑色小礼服。
想到她穿在身上的衣服,阳子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拉高衣襟,怕的就是这件低胸小礼服会让她青光乍泄: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阳子吸了口气,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在这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晚宴里,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会忙着交际应酬、打招呼,没有人会留意到她这个小角色才对。
阳子放足了胆子立在名流之中,忙着点头、微笑、吃东西兼打探消息。
宴会上大抵来说分成两大派,一为男人,一为女人。
男人谈政治、谈生意;女人则谈家庭、谈丈夫、子女。当然偶尔还穿插着一些小八卦,比如说
“你们看看,搂着中山小姐的那位英俊男子是谁啊?”
阳子顺着她们的窃窃私语兼比手划脚看过去,两眼对上的是高村时彦英挺高壮的顺长身形。
“是高村时彦。”
“那个高村产物的会长!”阳子听到有人在低声惊呼。哦喔,看来高村时彦真的很有名。
“听说高村、中山两家快成亲戚了。”
“看高村先生与中山小姐出双人对的模样,看样子外边的传言不假。”
“唉,我就是没女儿,不然的话攀上高村时彦这个金龟婿,我们松岛家也不怕后继无人丁。”
“只怕你有个女儿也是无济于事。你们瞧瞧,那中山小姐站在高村先生身边,是多么相称的一对啊!’’
阳子嘴里吃着龙虾,呷了口红酒,眼神飘叼飘地又溜向高村时彦。
他搂着中山香织的模样倒真如那些三姑六婆所说的那般相亲。
“呃。”阳子打了个饱喝,周围的六对眼睛同时看向她。
她们眉头紧皱,像是在问: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没家教,吃个东西这么不雅?
阳子让她们的眼神嫌弃得很够本,随即拿着红酒离开暴风半径,省得待会儿那群八卦皇后一时兴起直追问她的家世,到时候她扮功再怎么厉害只怕也不敌三姑六婆的唇枪舌剑。
斑村时彦警告过自己,别去看那抹黑色的身影,但是,控制得住自己的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的眼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三不五时便溜向阳子的方向。
她为什么来?
斑村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但,他的心却想要知道;而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的脚替他作了决定他信步踱向门外,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阳子转身,回眸:
见到他的人,她因酒而醺红的脸蛋漾满盈盈的笑。
他跟她一样,席地而坐,肩并着肩,一点也不介意这样合不合他们高村家的规矩。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要听实话还是假话?”阳子眨巴着眼笑望着他。
“都听。”他想知道她为什么来,也想知道她为什么有说假话的念头?
阳子将脸转向漆黑的天际,数着星子,不去看他的脸,只是思索着怎么将事情的原由告诉他?
就从美沙褚来找她说起吧。
“我有个好朋友,她父亲经营工厂欠丁大财团的钱,大财团要我朋友的父亲关闭工厂,将土地转卖。
我那个朋友的父亲是个硬脾气,对于白手起家的工厂有着深厚的感情,说什么也要把工厂硬撑起来。”
“他没有那个能力。”高村时彦知道阳子口中的大财团指的就是高村产物。
“我知道我朋友的父亲没那个能力,但,那是他毕生的心血。”
“如果他没有经营公司的本领,那么他的毕生心血也只是一堆烂泥。”他毫无感情地开口。
阳子转脸去看他冷凝的面容,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眨也不眨的。
“当我朋友一味地数落那大财团的负责人是多么卑鄙、使尽下流手段逼他们家走上绝路之际,我还曾替那大财团辩驳过,说着在商言商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但,我多么希望你高村时彦不是那样只求利益便不择手段的商贾。”
她的话刺痛了他。
这就是身为富豪人家的悲哀,在他们的人生中,向来只懂得求胜利,纵使那样的成功得踩着别人的失败,才能往上爬,他们也会不顾一切仁义道德地做了。
“我就是那样不择手段、只求自身利益的人。”所以她该擦亮眼睛看清楚,该远远地离开他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恶人。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她抬起清澄晶亮的眼眸睇睨他冷寒的脸。“我可以相信你,相信你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她可以将那样卑劣的标签黏贴在他身上吗?
“可以。”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纵使我跟你说,你所要营建的新市镇将使近百户人家没有工作、没有薪水可领,也没有一个栖身住所,而他们的生活将陷入一片黑暗、没有光明可言时,你仍然可以果断地告诉我,你是个冷血的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她再问他一次。
他冷冽的眼迎向她,再一次回答她。“是的,我是那样的人。”
阳子深吸了口气,抿着唇,摇摇头。“为什么你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斑村时彦冷峻起棱的脸微微变得僵硬。她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他高村时彦是个有良心的人?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这儿,我努力地说服自己是为了朋友的父亲说情而来,但我知道这是假话,是我在欺骗自己的假话,因为我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我来是为了我想见你。”
那一句“想见你”击溃了高村时彦佯装的冷傲与不在乎。
他移眼盯着阳子的脸看,想看看她的眼神有没有闪过一丝丝的虚情假意。但是,她的眸光一如以往那般澄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阳子点头。“我知道。知道自己喜欢那个坐着云霄飞车会笑、会叫的高村时彦;知道自己喜欢那个听到‘生日快乐’眼眸便绽放光采的高村时彦。我想看那样的笑、想看那样无拘无束的高村时彦。”
她昂脸,眸中闪着水光,问道:“我可以吗?”可以再见到日前他朗朗而笑的模样吗?
可以吗?
斑村时彦有股冲动想点头说“可以”但
“时彦。”中山香织从宴会场内走出,介入了高村时彦与阳子之间,那股流窜在他们俩之间的暧昧硬生生地被扯断。
中山香织看着高村时彦放柔的脸,又看向那席地而坐的齐藤阳子!
中山香织一眼就认出来,不为其他,只因为齐藤阳子曾在她面前带走时彦。对于情敌,女人向来有着很好的记忆力。
中山香织很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问道:“齐藤小姐哪时候到的?怎么先前在迎宾处没见到齐藤小姐的人?”
中山香织明着是说他们中山家招待不周,暗地里却是在怀疑齐藤阳子是怎么进来的。阳子不笨,她当然听得出来。
“我有邀请函。”阳子大胆地扯了谎。
“是吗?”中山香织很明显地不相信。
阳子看向高村时彦,希望他能帮她解围,但,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俩在对话。
他见到未婚妻之后,就很明显地不想帮她,阳子有了这项认知,只好自找台阶下,低头翻找她的皮包,继续扯谎。“我记得明明是放在皮包内的,怎么会不见了?”
阳子找得急,中山香织气定神闲地看着。其实她并不是存心想看齐藤阳子出糗,她只是想了解高村时彦的态度,看看齐藤阳子出了问题,他会不会插手管。
而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看来对于齐藤阳子,她是多心了。
“齐藤小姐,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真的在意,其实有没有邀请函,我们中山家一样欢迎你,希望今晚你能玩得尽兴。”
阳子听了松了口气,报以一记微笑。
中山香织在理清了疑虑后,将目光全放在高村时彦的身上。她挽起他的手,含笑地告诉他:“武藤议员来了,爸爸要你过去一下。”
“嗯。”高村时彦点头,在面对有着利害关系的人们面前,他又成丁那个既冷又傲的商场钜子。
阳子见他与中山小姐并肩离去,露了个苦笑:
看来她今天来这里实在是个错误,因为她来既帮不了美沙褚,甚至还赔了她的面子。
唉!斑村时彦实在是个个性阴晴不定、很难搞的人。当初她究竟是为什么答应美沙褚膛进这浑水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