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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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未亮的卯时时分,龙门镖局前一片灯火通明。贺天顺站在镖局门口目送女儿。

    “路途遥远,自己可得小心照顾。”

    贺遥虹今天一身轻便劲装。“爹爹也保重。”她纵身上马。

    贺天顺走到御骄面前。“女孩家出门在外多所不便,御公子,遥虹就劳你多加看顾了。”以往这些事他都是交代李同的,如今却换成御骄。这回押镖李同未随行固然是原因之一,在贺天顺心中对御骄也实是不同的。

    这个在女儿心中已认定的末来女婿,好像真有股堪担重任的不凡气宇。

    “这个自然,请总镖头放心。”

    “那么一路上小心了。”

    御骄在上马之际,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站在贺天顺身侧的张云芳,见她立即心虚的别开了脸,他脸上扬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

    离开了龙门镖局,一行七、八人按照着既定行程赶路,一来生怕无法如期将镖货送达,二来也怕休憩打尖没客栈可住。

    不过,有时时间即使算得再精准,也会因为有些地方较偏僻而无客栈可住。在这种时候只好在野地暂宿了。

    这趟镖是替长安大户刘老爷押运黄金万两,欲到西域边关去和外国商人交易货品,由于刘老爷并未像长安御府一样,训练一支精良的人马,作为押送自家货物用,他们都是找上龙门镖局代劳。

    替刘老爷押镖若不是碍于人情,镖局大可不接,毕竟他的货大都贯重,一有个啥闪失,镖局就得赔到底。

    押送刘老爷的货物,路线总必须思虑再三,为了避免招来盗匪对货物的觊觎,通常是选捷径小路而舍大道,也就因为走小路,因此露宿野地的机会也就变多了。

    第一天的行程算是赶上了,他们找了家小客栈落脚,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到了第六天,一行人风尘仆仆的住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附近有家在当地还算有些名气的花楼,据说这儿的姑娘是比不上长安名楼,可却也胖瘦一应俱全,比起长安的价格却便宜很多。

    才用晚膳时间,贺遥虹就发现镖师中有一、两人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全跑到花楼看姑娘去了。是为了看顾镖货他们才打算分批前往,留在这儿一起用膳的人中,也有人跃跃欲试。

    长安城的花楼一般镖师花不起,即使心痒难耐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好好销魂一下怎么可以?

    贺遥虹虽不苟同这种行为,可也体谅镖师们生活苦闷,不少人都尚未娶妻,上花楼找姑娘的确有需要。

    镖师生涯使她比一般姑娘有机会目睹男人的另一面,这也怪不得她对男人无法绝对信赖,甚至造成她拒婚的理由之一。

    十个男人九个花,这是她的感觉。

    耳边听闻着镖师们兴高彩烈的讨论着要上花楼的事,自己却一点也插不上嘴。这种尴尬的情况她早见怪不怪了,会面河邡赤的不知所措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今的她早已习惯。

    反正男人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今晚的她却是有些介意,因为御兰风。

    他是不是也和这些镖师一样,把逛花楼视为一种乐事、享受呢?

    今晚的御骄特别安静,只是静静的吃着东西、喝着茶水,偶尔抬起头来和贺遥虹交换个眼神外,并没有加入镖师们的话题,这和他平常时候的活泼,主导着话题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和她一样,一点也插不上嘴?哈!怎么可能?听说男人没上过花楼就如同女人没梳过头一样,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那又是为什么?

    在她瞅着御骄发呆之际,有位镖师开了口“遥虹身为女儿身真是太可惜了,否则你也可以去那数香楼见见世面。”

    “我”她收敛心绪。“我一点也也不觉得可惜。”

    “你是不觉得可惜,因为你是姑娘。”对方暧昧的看了一眼御骄。“可同样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兰风可就十分可惜了。”

    贺遥虹一下子会意不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那镖师怪笑道:“若今天你不在场,想必他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快活的。你说是不是啊,风老弟?”

    她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俏脸一红“那是他的事又与我何干?”匆匆忙忙把最后一口饭扒光,她将筷箸往桌上一拍。“我吃饱了。”

    看着她气冲冲的离了席,大伙儿莫不一阵错愕,随即起哄大笑“哎哟!到底是个姑娘家嘛!听说意中人也想上花楼逍遥,怪不得不快了!”

    “是啊、是啊!开不得玩笑!”

    有人同情往御骄肩上一拍“风老弟,我看你要快活得在婚前喽!成亲后想上花楼,你想都别想。”

    “就是,想快活待会儿就与我们同行,大哥我最懂得如何挑花娘了,担保给你挑一个十八般武艺齐全的。”

    大伙儿一起哄,一时间只坐了两桌镖师的小客栈闹烘烘的。

    耳中听着镖师们的玩笑话,御骄心里头却惦着贺遥虹。

    只是大伙儿的玩笑话,她大可不必如此在意。不过,她会在意那表示她吃味着,会吃味儿,就表示她喜欢他。

    看来他输在她身上的感情正在缩减中。

    唔老实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等大伙各自回房后,御骄到贺遥虹门前叩门。

    她前来应门时一看是他,立即一脸酸意的开口“哟,今天还真乖呐!怎么没有到数香楼去。数香楼”光是想到御兰风也曾和那些风流镖师一样到花楼去,她就满腔满肚的酸水!

    他脸露笑意“你在生气?”她常生气,可为他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那种样子会令他欲宠溺她的感觉横生,直想搂她进怀安抚。

    她真是上苍派来整治他的风流症的,她只需往他面前一站,其他天仙美女他便不放在眼中,倾国名花也视若不见,盈怀的全是对她的倾慕爱意。

    原本只是拜把兄弟们一时兴起的游戏,他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认真到这斯地步。

    “我为什么要生气?”两腮仍鼓着,任谁都看得出她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你在吃醋。”若是他连这个也看不出来的话,那也枉费他在花丛中优游那么些年了。

    “才没有。”这种没面子的事,死都不能承认。

    御骄没辙的看着她笑。“怎么办?我觉得你是为了我正吃着醋,而我为此而高兴着呢!”

    贺遥虹横了他一眼,一噘口“自以为是!”“我是自以为是,可被我‘自以为是’的事实都八九不离十。”他是为她心折,可他的精明用在她身上却也不曾失误。“所以我认定你正为我吃着醋,事实大概也是这样了。”他逗着她“是不是啊?”看着他凑近的脸,贺遥虹的脸红了。“是是又怎么样?你那么懂女孩儿家,想必是经验的累积,对不对?”她的语气像是在瓮里待了好几年的瓜一样。她不快的猛横了他一眼“数香楼算什么?也许你去过的花楼比数香楼的姑娘还多哩!”

    御骄无奈的瞅着她笑。

    见他沉默,她抬起眼看他“被我说中了,对不对?”否认呐!你这木头为什么不否认?只要你否认,我会试着相信你。

    “我不否认。”这是事实,他不想骗她。

    纸包不住火,风流账是火,而他的谎言是纸,这种事不可能藏得住,即使有心娶她为妻,这种事他也不打算瞒她。与其有朝一日她从别处听来一些风风雨雨,那还不如他现在直接承认来得好。

    “你你常去花楼?”

    “曾经。”

    “那么说你你也抱过花娘?”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问出这样的话。

    这种事也问?真是败给她了!御骄感觉到自己的脸好像渐渐的灼热起来。“我不否认我曾经荒唐过。”

    “那你还敢说你喜欢我?”

    “那毕竟是我在遇见你之前的事了。”看着贺遥虹生气的样子他真有些无奈,若是他能未卜先知的知道未来他会遇上她,他就不会往花楼去了。

    “那对我太不公平了,在喜欢上我之前你曾喜欢过那么多人,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有些孩子气的大声嚷嚷。

    “我上花楼并不是我喜欢那些姑娘,而是”天呐!这真是个难题,他要怎么跟她说,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

    男人上花楼找花娘通常是无关喜欢与否,而只是一时的生理解决,这种事他要怎么跟她解释?啊杀了他吧!

    “而是什么?你说啊!”要解释就解释个清楚明白,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了,那会令她觉得那解释未免牵强。

    “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

    “到花楼找花娘过夜,却说这无关喜欢?若是我到外头找个男人且在他臂弯里过夜,我却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你信不信?”

    她的话令御骄的脸马上冷沉了下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的话根本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你都可以到花楼找花娘过夜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知道这番话是惊世骇俗了些了,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感情世界只容得下一对一,她必须争取自己想要的。

    一夫多妻看在她眼中荒谬可笑,一个女人怎能够忍受丈夫在自己之外还拥有其他女人呢?

    什么叫作多人多福气?若是这种“多人”是指女人在外的男人,不知道男人作同感想?想必是成了多人多“负气”了吧?

    “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御骄平时有些吊儿郎当的玩世模样,在此时变得阴餮强势,语气更是斩钉截铁的容不下一些商量余地。

    “我是你一个人的,而你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太可笑了!我不要!”

    御骄的步伐每往前一步,贺遥虹即因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胁迫感而不住的往后退,最后她给逼得背部紧贴着墙。

    “你、你你要干什么?”御兰风这个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她有些怕。

    “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要是有一天她真的成了别的男人的,那他

    他会疯了!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不要!”她的坚持绝对不让步。“除非你也是我的,只属于我的。”

    御骄有些无奈的在心中一叹,他自然只属于她的。

    若非如此,他大可不必为了她进镖局、大可不必为了她连一些“不入流”的把戏都使上了。现在想想,他为她所做的牺牲还真不小,若是她还无法喜欢上他的话,那他又岂会甘心,又岂能甘心?

    “我当然只属于你的。”犹记得当他看到诗经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句时,他曾在心里想,打从第一次执子之手,到与子偕老之间,他已不知道执过多少女人的手了。

    遇到了贺遥虹之后,他开始能体会这两句话中看似平凡浅淡,实则深刻赤诚的深情。

    “你属于我,可是你却曾上花楼去”

    御骄以口封住了她因不平而喋喋不休的樱唇。

    贺遥虹怔住了,忘了挣扎,只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好好紧张又好害羞!可御兰风似乎比她更紧张耶!瞧!他紧张到连眼睛都闭上了这样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真好!

    感觉似乎被一双眼睛凝睇着,御骄微微睁开眼,果然看到贺遥虹正睁大眼好奇的看着他。

    唉这不解风情的清纯女!他只得腾出一只手拂下她的眼脸

    好一会儿他松开了她,凝视着她的眼眸尽是爱意。

    “啊御兰风你亲、亲亲我!”她抚着唇,上头的余温是方才他印上的。

    她的反应也未免太慢了吧?方才还挺沉醉于两情相悦中的,现在却这样一脸指控的表情,女人呐,真是翻脸比翻书快。

    “你又认为不公平了,是不?!”她喜欢凡事讲求公平,那有什么困难?“那好啊,这一次给你亲回来。”

    “我才不要。”脸一红,她气恼着御骄玩味极重的口气。

    亲吻一个人是多么谨慎的事情,起码对她而言,当她愿意亲吻一个人,或是接受亲吻的时候,那就表示她对这个人是默许了终身的。可是他的态度,真是轻浮的可恶。

    “你这般轻浮,我”老实说,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真心,可因为他的轻佻,让她不确定他的真心是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在他如此深情的凝视着她时,下一刻他是不是也可以同样深情的凝视着其他女子?

    有些男人一生中可以有好几个真爱不是吗?

    看着她脸色又要变了,御骄执起她的手。“在面对自己钟情的女子的时候,我也会紧张,也许,轻浮的举止是我用来掩饰自己不安的方式。”他也是人呐,

    “你吻人好像吻得很随兴。”像她连怎么吻都还不太清楚。

    她好像还是对他花少的过去很在意,往后只怕他的言行举止得小心了,要不这小妮子一定又为此大作文章。“我不知道怎么样的吻才会令你觉得谨慎,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练习的。”

    贺遥虹不明白其意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御骄由怀里摸出一块通身碧绿的玉佩。“这个送你。”

    “这是”她接过手即感觉手掌透彻冰凉。

    对于玉石她一向特别偏好,她一眼即认出这东西定是价值连城。

    御兰风家境平凡,哪来这样的宝贝?

    “这东西啊”他神秘的一笑。“大概是我‘目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你收下这玉佩就非得”

    “非得怎样?”

    “非得嫁给我了。”

    她红了脸,心跳得好快。“嫁嫁给你?”

    御骄有些紧张“是啊,这是我御家的传家宝,给了你你不许了我怎可以?”怎么?她不愿意吗?否则怎么都不看可否?

    说真的,他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头一回对姑娘说这种话,他打算让这同时也是最后一回,惟一的一次。

    贺遥虹感觉自己心在笑,开心的笑,笑到内心情绪都快外发的展现在脸上了。

    呵呵真开心,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求亲原来是这样开心的事啊!可见她之前的拒婚是因为上门求亲的人不对嘛!

    嫁你?当然啦!不嫁你我嫁谁?

    呃不行,他之前那样坏,非得整整他才甘心,她怎么能够那么容易就答应他?太便宜他了吧?

    她坏心眼生起,刁难的说:“我得考虑、考虑。”

    “还考虑?”

    “是啊!当然要好好再考虑一番,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当然得谨慎,更何况,我怎么知道答应嫁给你之后,你会怎么待我?人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我怎知道你的花心病何时复发?”她对着他一笑“在我考虑期间呢,这玉佩我暂且替你保管。”终究她是会答应他的,不过现在先令他心中忐忑不安一下!

    算了!都已经等那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些时候。“什么时候答复我?”他是可以等,可不希望她拼命拖。

    “等到”贺遥虹一脸顽皮笑意。“等到我习惯它为止。”

    注意到她脸上的笑意,御骄知道她早芳心暗许,只是故意拖时间让他急的。无妨,他早防着她这点。

    她喜欢拖就由得她,反正她再有能耐也拖不过这个月底。

    他这招“请卿入瓮”若没能让贺遥虹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那也枉费他一番用心良苦了!接下来,他就等着验收成果。

    “哎这答案有说跟没说一样,亏我还想在月底就娶你为妻呢!”他算十分君子的提醒她要防备了。

    月底?开什么玩笑,月底距今两句不到哩!那时他连镖货都不知押到货主手上了没!“你真是爱做梦!”正当她在说这些话时,仿佛嗅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她皱了下眉,不过她专注在和御骄的话题上,因此没去追查。

    他好奇她的反应。“如果事情成真了呢?”在她发现奇怪的味道之前,御骄已经注意到了。

    迷魂散!

    好家伙!他们还将粉末溶于腊烛中段,不注意地画真会着了道。

    看来,外头的那些镖师只怕全晕了,他嘴角一勾,笑容高深莫测。

    “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如果嘛?也许事情就真的那么巧。”他的笑别有深意。

    “那我就认了。”

    “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赖账了。”

    贺遥虹自持月底成亲是件不可能的事,光是月底说媒都是不可能了,更何况是成亲!“当然!”她正要往下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地感觉到一阵晕眩。“不好!”待她察觉欲合气时已太晚,她手欲捉着支撑物,可未触及就已倒下。

    看着她倒下,御骄暗忖,若自己不倒好像有些对不住这放迷魂散的人哩!王郎彰。彰,能看到本少爷的“昏姿”真算你好运呐!

    人说否极泰来,而你大概是相反的“泰极否来”就不知道接下来的大逆转你受得了受不了?

    就在御骄缓缓倒下后,一、二十人冲进房来,走在最后一身紫袍的,正是王郎彰。

    有人上前去查看御骄和贺遥虹的情况。“王少爷,他们全晕了。”

    王郎彰一脸得意的笑脸,蹲下身子在贺遥虹的俏脸上拧了一把。“你不是武功卓绝不把人放在眼里?怎地现在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啦?吱!想和我斗?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他对属下使了下眼色“把人、货一并带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