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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院了。
饼些日子,小山回到医院拆石膏,看护细心照料“你看,肌肉有些萎缩,慢慢才会恢复。”
小山递上那只淡蓝色小盒子“聊表心意。”
看护意外“你不必客气,盒子里是什么?”小山也不知道,反正她不想收这件礼物。
下午,她与母亲通电话。父亲已经警告过她了,可是小山真没想到母亲声音会这样冷淡。
“小山,你应该提早预约,我的公寓正在装修,住不得人,我与朋友六个月前订了船票往欧洲旅行,我真不知如何安置你才好。”
“替我租一间旅舍。”
“小山,你为什么一定要来?”
小山无奈“偏同你过不去呀。”
“我送你往日本旅行。”
“妈,我想见你,我有话要说。”
“整个夏天我都会在地中海。”
电光石火之间,小山明白了。
“妈,你去欧洲是度蜜月,所以不可改期。”常允珊沉默。
“我猜得对不对?”
半晌常允珊才回答:“我们打算在伦敦注册。”
小山仍不死心“我可以观礼吗?”
“双方都不想邀请子女。”
“我爸可知道这事?”
常允珊忽然笑“干他什么事?我同他,此刻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
“有机会再说吧,我自己忙不过来,小山,你仍然坚持己见?”
“我一定要来。”
“你这样固执是像谁?”常允珊烦恼。
小山不假思索地答:“你。”
常允珊叹口气“我想想法子。”
小山忽然问:“他对你可好?”
“过得去。”
“你与他三个孩子合得来吗?”
“我没想过要做他们母亲。”
“相处得好吗?”
“我不与他们同住。”
“他们是否混血儿?”
这时有人叫她:“珊,珊。”是把男声。
“小山,我不与你说了,我尽量安排,再与你联络。”电话挂断。
小山的头垂得很低,几乎贴到胸口。
稍后,她听到父亲在客厅讲电话,对方当然是郭思丽。
“小山并非问题青年,那是一宗独立的意外事件,不可混为一谈”
小山羞愧,她太轻率了,一贯奉公守法,品学兼优的她,一次失策,便成为终身污点,以后十年再规矩,也还是保释犯。她好不后悔。
稍后,沉宏子探头进来“我与你母亲说话呢。”原来不是郭思丽。真意外。
沉宏子说:“你又没有男朋友,否则,他会陪你消磨时间。”小山不出声。
“没有喜欢的男同学吗?”
小山微笑,千方百计要推卸她这个责任。
“你妈妈的男伴,叫余向荣,你见了他,叫他余叔叔好了。”
小山不以为然“我哪来那么多叔伯,我何需讨他欢心。”
“说得好,那么,叫“喂”吧,小山,对人无礼,你即成为无礼之人。”
“叫余先生也就是。”
沉宏子点头“这也还算尊重。”
就这样说好了。
第二天,到医院复诊,轮候时间,对面长凳上坐着两个中年太太,长嗟短叹,听仔细了,原来抱怨女儿与媳妇。
一个说:“能不长瘤吗,都是气出来的,媳妇一定要再嫁,并且把两个儿子带过去改姓换名,我马上雇了律师打官司,同她死拼。”
另一个说:“可是,孩子由她所生呢。”
“也是我儿子骨血呢。”
“官都同情女人。”
“为什么不可怜孩子?明明是伍家子,却去姓陆,陆家见了都烦,我那姓戚的媳妇还自觉伟大,唉。”
小山听了黯然。这情况同她相似,物伤其类。
“我的女儿也快嫁第二次了,幸亏低凋处理。”
“是我与你特别看不开吧,把他们的事揽到自己头上。”
“其实,只要他们幸福。”
“这幸福二字,快变神话了,去什么地方找呢,我舍不得孙儿,官叫我们庭外和解。”
轮到小山,她没机会听到结局。
手臂接驳得很好。
看护说:“可以旅行,绝无问题。”
她把小盒子还给小山:“太名贵了,我不便收取。”
小山至今不知盒内是什么,大抵是小饰物吧。真是,送都送不出去。
下午,她走进书店,问店员:“有无一本看来看去看不完的书?”
“有,前一章与后十章差不多,可以跳来读,又能够从尾看上头。”
“伟大,叫什么名字?”
“最高级,是乔哀斯的尤利昔斯,握着都有份量,看不懂意识流不要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次一等,是托尔金的魔戒,好比一部沉闷的西游记长途跋涉,没完没了,到了一半,作者与读者到忘了那样流泪所为何事。”
“请马上替我把这两本书包起来。”
“这位小姐是要乘长途飞机吧。”
精灵的他猜对了,无聊才读书嘛。碰到聪明人真开心。
偏偏沈小山却那么笨钝,明明知道父母已不可能再在一起,死缠着要恢复旧观,多么讨厌。
晚上,母亲找她。
“小山,你醉酒驾驶受了重伤?你爸竟然一字不提,由我一个旧同事告诉我,叫我震惊出丑。
小山解释:“我若重伤就不会有说有笑,那是非精说三道四,把人家家事说回给人家听。”
常允珊沉吟“你还是来一趟吧。”
小山松口气,随即心酸,见母亲需获批准,她是第一人。
常允珊说:“太多事瞒着我了。”
小山心想:这叫贼喊抓贼呢,她自己什么也不对女儿说,再婚,也不让观礼。
“我替你订了来回飞机票,你可去福禄寿旅行社收取,那处老板娘姓张是我一个朋友,她会教你下了飞机怎么走。”
“明白。”
“小山,我的公寓装修,乱成一片,你需到附近一个叫甘禄的小城与亲戚暂住,我自欧洲回来即与你会合。”
小山瞠目“什么亲戚?”
“你去到便知道。”
“妈,请即时告诉我。”
常允珊说:“那是我男友余家的亲人。”
小山大吃一惊“是他前妻生的三个混血男孩?不不不。”
常允珊无奈地叹口气:“小山,我已尽力,来不来随你。”
“你并无尽力。”
“小山,你已知我苦处,你故意刁难,你爸在半山的高级公务员宿舍是你的家,且有佣人服侍,你并非流离失所,为什么逼我?”
小山忽然失控,大声叫嚷:“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与郭思丽卿卿我我。”
常允珊沉默半晌“来不来随你。”电话挂断。
小山气得满屋乱走。
女佣给她一大碗菠萝刨冰,轻轻说:“你当是旅行,增广见闻,一定高兴,喏,像去那种青年营,体验生活,很多年轻人都喜欢。”
她说得对。事到如今,也只得这样了。
女佣说:“我帮你收拾行李,你有皮肤敏感,到医生处配齐葯才走。”
“谢谢你。”
女佣感喟:“我七岁时父母就在一场台风中丧生,永远见不到面,多得亲人照顾才能存活,你自己当心,即使真的不妥,那里到底是说英语的文明社会,你立即回家来。”
小山握住她的手。
“晚上锁门睡觉。”
其实最理智便是取消此行,改往日本观光购物。但是年轻的她心有不甘,一定要做些不恰当的事叫大人烦恼。
小山到旅行社取飞机票。
那位张太太见到她涸仆气“是小山吧,你妈说你是六优高材生,了不起。”
小山赔笑。
张太太把飞机票给她。
她随即摊开一张地图“你要去的地方在这里,是卑诗省内陆甘碌市,不不,别担心,那里也是一个名胜区,湖光山色,风景十分优美,但是,你需要在温市搭乘长途公路车前往,车程约三小时。”
小山低下头。
“暑假,许多年轻人往该处露营,有人去过音乐营,清晨,对牢湖畔的瀑布拉小提琴,感受优美,永志不忘。”
她把公路车票也交给小山。
小山嚅嚅问:“没人接飞机?”
张太太笑“何需人接送,现代女性,豁达一点,我一把年纪都常常单身上路。”
小山连忙说:“是,是。”
“这是花玛家的电话地址,你收妥了。”
“花玛,农夫?他们家不是姓余?”
“那三个男孩姓余,可是,那处并不是余家。”
“什么?”小山双眼越睁越大。
“花玛家是男孩们的外公外婆家,他们的生母姓花玛。”
“是他们妈妈的家?”
“不,他们的母亲在西部工作,且另外已有家庭,这三个孩子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可是费用全由父亲余先生负责。”
小山一时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那么,我呢?”
张太太胸有成竹“你是客人,你每星期连食宿付三百大元。”
原来,真是去参加青年营。
呵,希望不是一个军营,或是俗称:靴子营,那里有残酷严峻的军令吗。
张太太看着她“出发与否,随便你。”
小山真的踌躇了。
“小山,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调皮鬼,你此行大抵是要向自己证明一些什么,可是这样?”
小山点点头。
“记住,公路车上别渴睡,千万不可乘顺风车,护照最好挂脖子上。”
小山笑了。
“我也有两个女孩,比你大一点。”
“有张太太这样的妈妈真幸福。”
“是吗,谢谢你,可是我的女儿却有三年不与我联络了。”
“为什么?”小山吃惊。
“因我再婚。”
小山禁声。
“她们不喜欢我丈夫,说他淘金,贪图这家小小旅行社,所以呵,小山,你要体谅你妈妈。”
小山终于鼓起勇气“为什么要再婚?”
真没想到张太太这样坦白:“因为中年人也是人,亦想得到伴侣,过几年温馨生活。”
小山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张先生自外边回来。
他明显比张太太年轻一点,为人随和爽朗,他手上捧着新鲜热辣的食物“炸臭豆腐加蘸青椒,快趁热吃。”
张太太笑不拢嘴“有客人在呢,这是沈小姐。”
“沈小姐,别客气,这是国宝,到了外国没得吃。”又斟出热茶给小山。
小山有点明白,又不甚明白。
她收好张太太给她的飞机票及其他资料,向他们告辞。
回到家,她在电脑上做了一个图表。把农夫、余、常、沈几家人的错综复杂关系列了出来。小山开始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禁捧着头叹口气。她用手擦了擦双眼。
案亲下班回来,他带着一个人。还用说,当然是郭思丽。
沉宏子扬声:“小山,有你喜欢吃的榭露茜蛋糕,快出来。”
小山心想,臭豆腐与榭露茜,什么都好,只要有爱心。
她匆匆出房,有人刚好进来,撞个正着。
冰思丽一眼看到小山房内布置,连慢条斯理的她都不禁哗的一声。
只见书桌上放着两架接驳在一起的电脑,地上又有一架手提,一床是书籍、镭射唱片、替换衣服
只听见沉宏子笑声震天。“突击检查,你出丑了。”
女儿出洋相竟叫他那么开心,小山真替他庆幸。
他的确比从前快活,郭思丽功不可没,忽然之间小山原谅一切,她也笑说:“青少年房间多像炸弹轰过。”
冰思丽挑个地方坐下,沉宏子退出。
冰大小姐有话要说?
果然,她取出一只白纸信封,交到小山手中“这是我在温市中心一层小鲍寓的门匙,一直空着,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住。”
小山不由得呵一声。没想到她会来帮她。
“地址在信封里边。”
冰思丽一眼看到案头杂物里那只小小蓝色盒子。“你还没拆开?我帮你。”
她打开盒子,原来里边放一条时髦银项链,郭思丽帮小山戴上。“你爸说,本来还打算生小湖小川小比呢,现在只有你一名。”
小山微笑不语,这是怀柔政策吧。
“旅途中请你至少每天打一次电话回家。“
沉宏子这时走进来放下一台最新摄影电话。
小山不得不说:“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