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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芬,你爸爸来了,哇,他带了一大束郁金香耶!”
穿著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偷偷拉开布幕一角,往观众席瞧。
“我早和爸爸说好,今天他要上台献花给我。”名字叫小芬的女孩子说道,眉眼间流露喜悦。
后台,十几个女学生依次列坐,尽管登台经验丰富,女孩们仍不免紧张。有人低头默祷;有人蜷缩身子,不断告诉自己我一定办得到:也有人吱吱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这是楠园女子音乐学院的毕业表演会,虽只是个小小的毕业发表会,但每年都会有许多音乐公司、国外各校来此招揽人才,前几届一位学姐就因而跃上国际舞台,成为享誉国际的音乐家,因此,每个学生都万分重视今天的表现。
“慕隋,你爸爸妈妈要来看你表演吗?”
“我爸爸会来,等会儿你看见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不用怀疑,他就是我爸。”慕情骄傲地说。
她学小芬,拉起布幕—角,往舞台下方看去,观众万头攒动,她找不到父亲身影,慕情满心钦敬,从小到大,她都以父亲为偶像,崇拜他的儒雅,冷静,崇拜他的工作能力,也崇拜他比任何男人都吸引人的独特气质。总是,她偷偷在父亲背后凝聚视线,告诉自己,将来,要嫁给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
“当然不用怀疑,你爸爸常在商业杂志露脸,我保证,只要一见到,我就能马上认出你爸。”女孩说。
“慕情真好,有个有钱有势,又帅到不行的爸爸可以炫耀。换成我的话,包准幸福死罗。”小芬凑过来说话。
幸福死?没错,她会幸福死,只要爸爸出现,她愿意原谅爸爸之前所有的不对,甚至要她去向笨蛋慕心示好,她亦心甘情愿。
今天的约会,是慕情和父亲在六年前使敲定的。
那时,她刚从国小音乐班毕业,毕业前的演奏会,全班的家长到齐,独独她的父母亲缺席。
知不知道,她第一名毕业?知不知道,当她演奏完毕,全场家长掌声如雷?当音乐老师上台领她时,老师还告诉观众再过十年,慕情会是国际音乐舞六卜的一颗耀眼新星。
可惜,这些掌声与喝采,父母亲无缘听闻。
当天慕情回家后,摔掉了琴谱,冲进妹妹慕心房里对她破口大骂,吼叫她抢走爸爸、愤恨她害自己变成孤儿,在她拉扯慕心的头发,动手扭打著她时,爸爸出现了。
爸爸抓住慕情的手,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妹妹。
于是,憋了十年的怨气,慕情一口气道出。
不敢置信,她在父亲眼里看到抱歉,那是自慕情懂事后,首次看见父亲为她心疼。
案亲搂慕情入怀,和她打勾勾,约定:“你高中的毕业演奏会,我一定到场。我会送你一枚钻石戒指,十八岁的大女孩该拥有一枚钻石戒指。”
因为父亲这番话,慕情拚死拚活。别人练琴两小时,她练八小时;别人念书睡觉,她练完琴先睡三小时,再读书至天亮。她比任何学生努力勤奋,成就自然非常人可比,于是国中和高中,慕情皆以第一名毕业。
和父亲约定的日子在经历百般努力后,终于来临。
往昔,她以父亲为傲:今日,父亲将冈她而荣耀。
整整身上礼服,她被安排做压轴演出,稳住呼吸,她的心在狂跃。中场休息结束,下一个出场的是小芬。
“加油、加油。”同学们为小芬加油后,坐回门己的位置。
慕情拿起琴谱,手指停在乐谱上方,闭眼,她假装自己正在舞台正中央,深吸气,手指落,清亮的琴声在耳中响起,那是她的音乐,她为父亲架构出的完美世界
终于,同学一个个上场,后台变得空荡荡。
终于,她听见司仪念出她的名字,慕情慕恋父亲的心情呵!
放下乐谱,她在心中默语:爸爸,请你专心看我,你会知道有这个女儿,值得骄傲。
走出舞台,热烈掌声响起,慕情知道,这其中也有着父亲的掌声,他肯定拍得比别人更用力、更认真,他和天下望女成凤的父母,心思相同。
然而
两个小时后,表演厅里空无一人,家长都带著子女到户外拍照留念。
偌大舞台上,黄色灯光一盏一盏熄灭。
幽暗空荡的舞台上,慕情重复同一首曲子,一遍又一遍。
她想,也许是会议延迟吧,多等一下好了;接著她又想,也许是塞车,台北交通并不是太好,再等—下吧。
就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慕情等到希望成空,等到心灰意冷。
他不会来了!慕情告诉自己。
停下曲子,挺直背脊,像以往所有的表演会结束时一般,她合上琴盖,走到舞台中央,深深鞠躬。
斜身站立,她的侧面留给观众席,深深的寥落与墨绿色长礼服相辉映,抚抚光洁手臂,有些冷,冷心、冷意
“我努力了真的好努力了”咬住唇,她强迫自己微笑,几次不成,下垂的眉毛悄悄带出不甘愿。
案亲对她爽约不是第一回,今天若是慕心上台,他想必会排除万难,准时到场吧!
因为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女儿,而她的名字不叫作慕情。
他不当她是女儿,她又何必拚命地扮乖讨巧?他根本看不见啊!那么不讨巧,她该做什么?她该快乐、该为自己而活,没错,她应该快乐!
背上包包,转进长廊,随手,慕情将乐谱扔进垃圾桶里。不要音乐了,不再妄想替代爸爸的梦中情人
她走得很快,没刻意计算时速方向,仅仅让双腿快速摆荡,在她回过神时,已站到专柜前方。
“小姐,我能为你服务吗?”
“可以,我要钻耳洞、鼻洞、舌洞和肚脐洞”如果心脏上方也穿了洞,就能减轻疼痛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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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家新开的pub,由几个大学生合资的,本单纯想依自己的意思弄个舒服空问玩玩,没想到开幕两个月,竟门庭若市。
—组近舞池的沙发上,正坐着三个小老板,几瓶啤酒散放在桌上,他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他们不但是好同学,还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儿们,自幼稚园起,国小,国中、高中,一直到考进全台第一学府,他们没考虑过散党,不过,过了七月,情况将有所改变
他们要分散列世界各地留学,学法律的阿k申请进入哈佛法学院硕士班;念财经的老皮将进史丹辐:而小威选择到英国念剑桥,没办法,这叫作传统,剑桥是他爷爷、父亲、叔叔一家族亲戚的母校。
这次分散,再谈相聚,不晓得会是几时的事了。
“阿k,你的班机,确定了没?”小威问。
“下个月二号。”阿k回答。
“要不要趁我们还没出去,找时间办个party,好让你向那票拥护者说拜拜?”
“不用了。”戏谵的笑容里看不出真心。
乾净,整洁的雅痞k,怎么看都和这喧闹环境格格不入,适合他的场所应该是高级餐厅、歌剧院或音乐会,而不是这类疯狂的pub。
阿k的家族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重量级家族,政商两道,都有牵涉,从小,阿k被特意塑造成绅士,举手投足间自与一般人不同,然他的本质并非如此,所以他的温驯中,总带著淡淡的嘲讽。
“阿k才不需要那票高贵的拥护者,他要的是一只能解放他的小野猫。”老皮笑笑说。
“小野猫?你当这里是流浪动物之家呀?”小威推他一把。
“说不定,我们没在门口贴上禁止携带宠物入场的字样。”老皮说。
老皮没说错,阿k受不了良家妇女、名门淑媛的虚伪做作,尤其在确定未来五十年,他非得和淑女同绑在—个屋檐下后,他再不容许任何乖乖女插手他短暂缤纷的爱情生活。
“咦?!你们看,说小野猫,小野猫就进场了。”
小威指指方进门的女孩,二人视线齐聚。
女孩的打扮夸张得不像话,头顶五彩缤纷长发,小脸上的彩妆既浓且厚,胸前银粉闪亮,黑色皮短裙下一双及膝高跟皮靴,皮背心里足件亮银色的小可爱,左边耳朵上戴了—、二、二、四、五、六、七,七只耳环,手臂上环了圈宽约五公分,雕有兽纹的银饰,肚脐上的圈环也是银色的,映衬出她的满身黑,显得刺目亮眼。
刷满紫会色眼影的大眼睛眨呀眨,望着热闹的屋子,热闹的人,她要她的心也加入热闹里。微微仰头,她走进舞池,身体配合强烈音乐节奏,尽情舞动。
抬腿下腰,俐落的高难度动作与技巧,引人注目。
慢慢地,舞池中的客人皆停下脚步张眼望她:慢慢地,女孩被围在圈圈中央,接受鼓掌暍采。
小野猫跳得浑然忘我,甩头、扭臀,她在舞蹈中解放自我。舞著舞著,她跳上舞台,和唱歌的歌手互动:偶尔抢到键盘手那里,奏出几串激昂音符:偶尔拉起麦克风,抢下几句歌词。
“假如她的目的是应徵工作,我想她成功了。”阿k说话。
对于眼前的小野猫,阿k很感兴趣,撇开厌恶良家妇女这环,他多少带有抗议意味,抗议家族力量箝制,抗议他的婚姻成为选择学习法律不从政的交换条件。
“好主意,我去把她签下来,我保证,有她加入,青春的营业额绝对足够应付我们泡马子。”小威说。
“满脑子钱,还没从商就变这么市侩?”老皮取笑。
“别告诉我,你认为这主意烂透了。”
“没错,是挺烂的。”老皮说。
老皮和小威争执的同时,阿k的眼光始终没离开过女孩。她明明热得像一团火,她明明在人群中发光发亮,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她的孤独?
是她过度沉醉的表情,还是她那身象徵寂寥的黑?
“不管,等这支舞结束,我要去和她谈谈,她是个值得开发的商机。”小威坚持。
“你想把这里变成野猫俱乐部?”老皮反对。
对于女人,老皮只有二分法:—“可以上床”和“不能上床”而这只野猫太嫩了,他没玩雏妓的癖好。
“反对无效。”
小威有他的商业眼光和固执,坚持的事情非实行不可。
“打个赌,她会—眼就喜欢上我。”转个话题,小威提起高中时代三人常玩的游戏。
那时他们经常自女孩的穿著打扮猜测,她会欣赏哪一型男人?是成熟稳健的老皮、阳光般灿烂的小威,还是雅痞阿k?没猜中的人,要负责当天的晚餐加消夜。
舞曲结束,小野猫没退场的打算,她一首舞过一首,即便挥汗如雨,也没停止的意愿,她的汗取代泪水,为她舞出一地心碎。
不哭,慕情不哭!乖到让人心疼的慕情不哭啊!
早在六岁那年,她就懂得哭泣无用,她知道,盼望和梦想是同义诃,终是落空;她知道,日里夜里希冀的那双大手,不会为她拭去任何一滴泪水。
终于十几首热舞结束,音乐由快转慢,女孩方退下舞台,默默走到吧台边。
点了酒,几杯下肚,她茫然的眼神望向远方,失却焦点。
她的妆被汗水冲坏,几条黑线从眼眶边划下,粗粗浓浓的眉毛剩下淡淡的两道,她的真面目悄悄探出门。
为著高中时代的旧游戏,他们走到女孩身边,三个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男人像一堵高墙,挡住她空茫的视线。
“小姐,有没有意愿为我们工作?”小威开口,阳光股的笑脸,引起在场女士的惊叹声。
慕情略略抬头,视线自小威,阿k、老皮逐一扫过,最后焦距落在老皮脸上。
他的眼睛有几分爸爸的样子,爸爸皱眉时也是这个样,额上那两三条横横的抬头纹尤其像,还有还有他的唇也好像,连他的鼻子奇怪,她分明没喝醉,怎地眼前男人烙上爸爸的影子?
是眼花吗?
慕情嘟起嘴,揉揉模糊视线,闭上眼、睁开眼,再闭眼、睁眼,他真的很像爸爸。爸爸他欠她一个戒指爸爸
慕情不理会小威的问题,仰头对老皮说:“你肯给我一个戒指吗?你给我戒指,我就答应你们的所有要求,包括嫁给你。”
慕情疯了!可她不介意自己是否疯狂。她爱爸爸,爸爸不爱她,她爱这个男人,管不著他是否爱她,只要肯娶她、肯给她一个戒指,她愿意为他死心塌地。
老皮冷眼瞧她,不作反应。
“你不想娶我?许多人都说我美丽。”
慕情抬起下巴,盯住很高很高,高得像巴黎铁塔的爸爸哦,不!是她未来丈夫,如果能够,她要设计他娶她。
“我不嫖雏妓。”老皮轻蔑。
“我不是雏妓。”慕情困惑摇头,不懂他的话意。
“那就别打扮得像个妓女。”
游戏?不玩了!老皮迳自转身离去。
他和爸爸一样,背过她、不理她?
怔怔地,满眶泪水溢出,红红的眼睛、黑黑的眼线,晕开她的心、晕花她自以为是的精心设计。爸爸果然是不要她的!
那不是汗,是泪水,阿k看得分分明明。
爸爸,请你要我,我会很乖很乖,乖得不教你心烦。慕情傻傻离座,傻傻跟在老皮身后,他走一步,她跟两步,一直跟到他们座位旁。
慕情不死心“不要娶我的话,请你给我戒指好吗?”
老皮没甩她,自顾自喝酒。
慕情直直凝视他,倔强地不肯离开。
爸爸说过,大女孩是该拥有一个戒指;他长得那么像爸爸,他有义务给她戒指,不管是不是钻石。
在慕情固执地死盯著老皮的同时,身侧的阿k也在研判著她。
十五分钟吧或者更久,冰冷的心崩坍出一角落同情,阿k拔下自己的尾戒,递到她眼前。
慕情接手戒指,自作主张地认定,戒指是老皮给的:残妆下,春阳笑颜展露,她终于拿到约定中的毕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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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夜晚,小小婴儿床上躺著十个月大的小女婴。
小女婴抱著棉被,睡得安稳,巴哈钢琴曲自录音机里流泄而出,小小奶嘴含在红红嘴唇里,偶尔几个吸吮。
她叫慕情,她很聪明哦!才十个月,长了牙齿,会扶墙壁走路,也已经学会叫爸爸、妈妈和奶奶,还会指著东西要大人拿过来。
可是今晚,她有一点点可怜,爸爸、妈妈和奶奶都不在家,只有管家林妈妈陪她入睡,不过,她是个乖小孩,没嫌弃林妈妈的床边故事念得难听。
后来,林妈妈离开她的房间,慕情圆圆的大眼睛止即睁开,坐起身来,一个人拨弄娃娃床边的小串珠玩。
玩很久,玩到有些些疲累,才刚眯起眼睛睡去,爸妈就回家了。
他们到她房里,把慕情从婴儿床中抱出来,放进另一个小婴儿。
瘪著嘴,慕情放声大哭。那是她的床啊奶奶急急走过来,捣住她的嘴,不教她的哭声,扰醒妹妹。
慕情张开手臂,摇摇晃晃走到爸爸脚边,口里喊著爸爸,想要抱抱,可是爸爸不回头,他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婴儿。
她伸手想抱妈妈,妈妈同样对她没心情。
突然,哭声停止,她跌坐在地毯上,不会说话的慕情,仰头,看着无力控制的世界在眼前产生变化,圆滚滚的眼睛盯著床边珠珠,发傻
是的,慕情的世界在她十个月大时起了重大改变。
那时爸爸的外遇女友生下慕心,母亲为维护家庭完整而忍气吞声,无怨无悔接手私生女的教养责任。
为讨好爸爸,前六个年头,母亲待慕心比待亲生女儿更好,她想藉此重获丈夫的心,盼望丈夫看见自己的宽容大度而心存敬爱。
谁料得到,慕心的母亲在慕心六岁那年去世。
她—死,父亲的世界跟著崩溃,顾不得妻广女儿,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不去配合任何人演出“家庭和乐”
案亲的崩溃引发骨牌效应,强撑门面的母亲跟著崩溃,至此,亲情、家人全成了泡影,慕家只剩下朱门豪宅撐架子。
想着过往,慕情的手心捏得死紧,握住一枚白金戒指,那是像极爸爸的男人给她的,慕情记不得他的名字,但她清楚,他有爸爸的抬头纹。
按下门钤,等门的林妈妈被慕情的装扮吓一大跳,好好一个女孩,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
她连忙扶住慕情问:“大小姐,你去哪里了?”
“我去哪里,重要吗?你明知道不重要的,没有人会在意的,对不对?”
从今起,她再不当乖巧讨好的慕情。
“傻气,你没见林妈妈在等门吗?”林妈妈亲昵地拍拍慕情的脸,不胜欷欧。这个家庭中,两个女孩都不快乐!
“只有你在乎我,其他人都忙得不得了,对不对?”
慕情说对了。爸爸忙著在慕心脸上追寻属于外遇的恋爱回忆:妈妈忙著恨爸爸,忙著虐待慕心;奶奶忙著向菩萨请求赎罪:那么,她该忙些什么?
以前,她忙著拿好成绩,巴结爸爸、讨好师长:现在,她要忙著堕落
说得好!她要忙著堕落、忙著快乐、忙著掏空感觉哈,棒吧!这是一个忙碌的家庭,所有人都忙到不行。
“你吃饭没?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好不?”林妈妈问。
“不用,我好饱,我肚子里有满满的东西,我算算”慕情扳动手指,认真计算“有两杯长岛冰茶、一杯血腥玛丽,还有那个红红蓝蓝的糟糕,我忘记它的名字了,没关系,我记得它的味道,下次请你喝。”
慕情打了一个酒嗝,在林妈妈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往楼上房问走去。
“大小姐,小声点,先生在楼上。”林妈妈提醒她,
爸爸回来了?!他居然回到家里,却下去参加她的演奏会,为了这个约会,她整整等了六年啊!她认真了爸爸的承诺,没想到爸爸只是随口说说。
“对,妈妈不在家,他是得赶紧回来,抱抱心爱的小慕心,检查她有没行被虐待得太严重。我的爸爸好聪明,聪明的懂得利川妈妈不在家时,缅怀美丽的外遇。难怪大家都羡慕我,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好爸爸。”在讽刺爸爸同时,她也讽刺了自己。
拍拍子,她笑开怀,歪斜斜朝上爬,—不小心,滑落两个阶梯,撞出巨大声响。痛还好,抵不过心闷胸痛。
“大小姐,别闹了,时间不早了。”林妈妈忙扶住慕情。
“很晚吗?”
失却力气起身,慕情干脆坐在台阶上,揉揉眼睛,努力想看清楚腕上的手表指针。
“四点钟,快天亮了。”林妈妈回答她。
“四点钟平常这时候,我正要起床念书,你会帮我泡一杯牛奶、煎一颗荷包蛋林妈妈,请告诉我,为什么替我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你,不是我爸爸,也不是妈妈?我是弃婴吗?没有人要我的,对不对?”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先生太太的女儿。”
林妈妈心疼地将慕情抱在胸口,大人间的感情纠葛,受伤的总是小孩,慕心可怜,慕情也不好过。
“没关系,我长大了,以后你不用为我念床边故事,说实话,你的故事念得有点糟糕。”皱皱眉,吸进喉问哽咽,慕情靠在林妈妈怀里,咯咯轻笑两声。若这行为算得上撒娇的话,那么这是她身为女孩为数不多的经验。
“不是毕业演奏会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林妈妈叹气。
“是啊,我钢琴弹得很棒哦!表演完我犒赏自己去逛百货公司,你看,你看,这是我今天新穿的洞洞,漂不漂亮?”她把耳朵凑到林妈妈眼前。“他们说紫金色眼影足今年最流行的颜色,我买一大盒,还有还有”
“你长得够漂亮了,不需要作怪。”
“错,我太丑,漂亮的是慕心,她十足美女,她和她母亲一样美丽,美得让爸爸忘记,他另外还有—对妻女。哈哈,我要是再弄得更美一点,说不定他就会看到我。”
“傻情情”
“我傻?错了,我聪明得很,才一个晚上,我就学了不少英文歌,我唱给你听哦。”
说著,慕情握起拳头,放任嘴巴前面充当麦克风,扯起喉咙大声歌唱:“hohohoiloveyouyouaremy”
如愿!歌声吵醒一屋子人。
奶奶披著晨缕走出来,慕心自房里探出头,慕育林则直接走到她身边,问她:“这么晚,为什么吵吵闹闹?”
“吵吵闹闹?哦,没办法耶,那是遗传,我遗传到妈妈,每天不吵吵闹闹过不了日子,怎么办?”
慕情踉舱起身,双手攀住爸爸的颈项,有浓妆当面具,她乐得说出真心。
“为什么穿成这样?”
皱眉,慕育林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这是那个乖巧懂事,毋庸父母操心的资优生慕情?
“我”她低头看看。“你觉得不好看吗?我懂,你比较喜欢我白天穿的小礼服,叮惜我把它扔掉了,从今天起,我要改变造型。”
“你暍酒?”
眉皱得更紧,隐隐约约,慕情看到他的抬头纹。
上次慕育林回来,慕情还乖乖地在琴室练琴,一身的朴素简单,几时起,她学会酗酒,变成街上的小太妹?
“你不是告诉过我,高中毕业就算是个大女孩,我长大了,总要学学大人做的事情吧!”
原想叛逆的,但一个冲动,慕情趴进慕育林胸前,环住他的腰。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见慕心赖在爸爸身上时,她就很想躺躺看,想知道靠在父亲怀里会是什么感觉。
哦原来是这样,暖暖的、实实的、女安全全的,不用害怕外面风风雨雨、下闲担心明天的钢琴比赛成绩好舒服哦!难怪慕心一有机会,就霸占住爸爸的怀抱。
“你喝太多了,先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有事明天再谈。”慕育林推开慕情,摇头。尽竹下悦,他仍是一贯温和。
不过是拉开一点点距离,慕情就冷得发紧,冷气席卷了温馨,她又落人孤零空地。
“明天你还在家吗?不在了吧!”慕情尖锐地说。
就算在家,他也只会留在慕心身旁,听她说话、唱歌,哄她睡觉。
“我会在家。”慕育林回答她。
“在家几天,直到妈妈回来的前一天?”慕情讽笑。
“慕情,你在说什么浑话,快向爸爸道歉。”奶奶下楼,摇摇她的手臂说。
“不对吗?你不总是在躲避妈妈?我不懂,既然恨她,为什么不办离婚?放过她、放过你自己。”也放过她无尽期的追逐希冀
慕情的手抖得厉害,第—回当叛逆女孩,忤逆父亲她不习惯。
“去问问你母亲,是谁个肯放过谁。”慕育林恼了,他对慕情说重话。
“哼!你终于说出真心话?这才是重点,她恨你的背叛,你恨她的不成全,你们仇视彼此,却又不得不装出家庭和睦好虚伪丑陋的大人世界!”
她平生首遭指著父亲大声说话。
往常,她习惯乖乖走到他身边,轻声告诉爸爸,她爱他、想他;她习惯向父亲报告,自己表现出多少奸成绩、老师如何夸奖她,好换得他的微笑,然后静静退出他和慕心的两人世界。
但,爸爸从没对她讲过除了“很好”之外的话。
慕情心知肚明,父亲足在敷衍她,她却时时自我欺骗,爸爸只是不善表达感情:慕情告诉同学,爸爸足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她哪里不晓得,在慕心房里,他总唠唠叨叨对慕心说个不停。
一天一点,慕情骗自己,骗得越来越凶。
她给自己无数藉口,说爸爸不疼她,是报复妈妈不爱慕心,并非自己不可爱:说慕心得自闭症,需要爸爸更多耐心,而她不同,她是正常且出类拔萃的傲人女儿。
她的谎话说得太凶,严重到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然后,昨天,空荡荡舞台上,慕情戳破自己的谎言,痛极,但她没有流泪,只剩心碎。
“去休息吧,你这个样子,我们无法沟通。”慕育林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我们沟通过吗?假设‘很好’是沟通的话,那么,我们的确曾经‘沟通’。”
币起微醺微笑,这是父亲对她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她伟大的、崇拜的父亲呵,总算认认真真听进去她说的话,努努力力地回答了她。
“算了,我们没有办法谈。”
慕育林返身往楼梯上方走,搭住慕心的肩膀,他要送小女儿回房。
“请为我停两秒钟。”慕情的沉重语气,留住案亲的脚步。
勇敢地,她自我镇定,走到父亲跟前。“你知道你今天错过什么吗?你错过我的毕业演奏会。”
案亲回眸,瞬间想起自己的承诺,下意识想出口抱歉。
慕情却抢先一句:“伤我,是你用来恨母亲的手段之一吗?”
她的话问住了父亲,他怔怔站在原地,闭眼,泪淌;
慕情再度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