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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寒池进门的时候提着几盒点心和一份报纸。
点心是东福楼的双酿团、雷家的擂沙团,街头还有人叫卖高桥一捏苏,可金寒池瞧着品相不佳便没有买,倒是在路边买了种叫老虎脚爪的面点心,听那小贩说这点心是从淮扬一带传过来的,原叫金刚脐,本是江淮人泡了肉汤里来吃,传到上海后,因上海人喜吃甜,便在糕点上刷了层糖浆,跟着改了个名叫老虎脚爪。
至于那份报纸,则是金寒池刚刚拿到的,准确来说是刚从报社里送出来的,听闻今日的报纸上有好玩的消息,金家眼线得知后,便赶忙从报社讨来一份,献宝似的送到了金寒池面前。
点心有甜香,报纸则另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墨香味,金寒池将这两样东西摆在桌上后,方才抬起头来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唐鬼、叶君霖和章杳。
齐孤鸿这司令府的会客厅是西式装潢,三人坐在厚重的金丝绒沙发上——一张双人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这井水不犯河水的三人各占一半,金寒池瞧了瞧,哪个都不是好与人亲近的主儿,一个个就这么瞪着眼珠子打量着金寒池,都没有要客套一下的架势,金寒池干脆便在房间里面信步闲逛起来。
说实话,什么大官要员的宅邸,金寒池见识过不少,毕竟是皇亲国戚出身,若是比眼界的话,其他四人自然都无法与他相比,不过这齐孤鸿的宅邸,不论是奢华还是雅致都算不上顶级,却让金寒池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普通?嗯……金寒池想来想去,竟就想到了普通这么两个字。
就是普通,金寒池恍然想起,自己总是在以齐家头人的身份看待齐孤鸿,但这宅子全然没有半点儿蛊门中人的痕迹,竟与寻常人家全无二样,许是正因如此才会让他感到这般不舒服。
而且,让金寒池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宅子虽说是齐孤鸿与弥光同住,却半点儿都瞧不出来有什么生活痕迹。
怎么说呢,就好比说这宅子说是齐孤鸿和弥光住的也行,说是章杳或唐鬼住的也行,就好像个旅馆,丝毫没有个人的气息。
宅子是假的,这一点金寒池知道,成亲也是假的,不用齐孤鸿说,他也能猜到,这事情之所以让金寒池感到不妥,是因为如果一个人要在一座宅子里住上一段时间却不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这本身其实是几乎不可能的。
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看什么?人总得要有些什么,才能算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活生生的人,可是金寒池在这座宅子里看不到任何痕迹。
齐孤鸿啊……金寒池想到这里忍不住摇头苦笑,没想到这家伙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竟然连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了。
墙上的挂钟响了六声,房间里的回音也跟着摇摇晃晃地响了六声,金寒池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他抬起头向门外看去,余光从那三人身上扫过时,金寒池突然觉得很熟悉。
“还是齐家好,”因太久没有张口,金寒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总能一起聚聚。”
这句话,就好像是众人在一起经历世事后随意而熟稔的感慨,然而在他这一句话之后,那如雕塑般始终一动不动的三人脸上的表情竟终于有了变化。
因为金寒池这话说的不寻常,他越是漫不经心地表达着几人好似经常如此般相聚,三人的表情和气氛便越是尴尬诡异。
要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聚在一起,对,自门外传来的齐孤鸿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刻意做出提醒——这是蛊族五门这五个年轻当家第一次因某种诡异的缘由聚首,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金寒池望着几人脸上或是否认,或是怀疑,或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刚刚涌现出的熟悉感也随之消失了,或许吧,可能是自己记错了,虽然在那一闪而过的记忆中,齐孤鸿攥着一根笔杆子,正追在消瘦的唐鬼身后;章杳的个子很高,在当时的金寒池眼中看来早已是个大人;叶君霖倒是很小,尤其是她穿的那一身鹅黄色锦缎披风和桃花夹袄将她衬得好似花苞中个小小的精灵,脸上的表情在那个年纪时也还温婉可爱,好歹是愿意默默跟在自己身后而不是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金寒池摇头苦笑,看来的确是自己记错了。
除金寒池外,其他人仿佛对那段往事都没有印象,没有人再看向金寒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的齐孤鸿。
他进门的时候,门外的天光是鹅蛋青色,混混沌沌,显得脏兮兮的,人进来时还裹挟着一阵冷风,此刻站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中,一时间瞧不清楚他的脸色。
对面的章杳稍稍坐直了身子,似乎是很快察觉到了什么,他又有些别扭地扭着腰身,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小心翼翼掩盖着沙发上的血迹,眉宇之间的英气早已蒙上一层疲倦;叶君霖始终坐得端端正正,好似从不会累似的,脸上的妆还未淡去,眼尾飞红如桃花灼灼,眼神之中的锐利又似利刃寒光,朱唇紧闭,那双眼却在向齐孤鸿讨个答案;至于唐鬼嘛,他与齐孤鸿最近,人懒洋洋地半躺着,在齐孤鸿进门时倒是抬头瞧了一眼,不过似乎是没等到他想见的人,绷紧的上半身再度松弛下去,仿佛不管齐孤鸿接下来要说什么都与他无关。
这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五人,为了他们的第一次聚首,其他人都识相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假作不存在,令这气氛又诡异了三分。
而金寒池也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齐孤鸿,许久未见,他已察觉到他身上的改变,如今见了真人,倒是恨不得将他拆散了肉烂了,好好瞧瞧这人倒是变成了如何个模样。
差不多站了有个半分钟左右,齐孤鸿这才开了口,声音缓慢如迟暮老者。
“多谢诸位鼎力,事情,终是办妥了。”
没人开腔,似乎都不打算在其他人表态之前确定自己的态度。
“东西也拿到了。”
仍是无人开口,只是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了齐孤鸿左手上托着的那个一尺高的乌木盒子,倒是说盒子可能也不大准确,站着勉强算个盒子,躺着的话,该叫棺材。
齐孤鸿仿佛预料到其他人仍无开口的意思,干脆是做出决断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那件事情,也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