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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大可直说无妨!我让她再跳一曲便是!”
叶景莲大言不惭的时候,还远远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谙世事,没有意识到他在人情世故上是怎样的无知。
对面,休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一句道:“我没有蛊药了。”
世上自然不会真的能凭空出现什么东西,石井所见的那些美人儿,不过是休伶利用叶家蛊术表演的障眼法而已,当时叶景莲要求她与自己同往赴宴表演时,她还不知道叶景莲要做什么,所以也并未准备那么多的蛊药。
现在看来,休伶若是早知道叶景莲是要用叶家蛊术讨好日本人,她应该多准备一些蛊药,比如那种能要人命的。
休伶想不起来自己已经离开叶家多少年,这些年跟在金寒池的身边,休伶不但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而且,整个人从外面到心里都空了,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想,跟着金寒池这么多年,尽量地努力淡化所有记忆,反倒是幼年时在叶家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格外印象深刻。
就像休伶看不惯那些欺负金寒池的金家皇室们一样,休伶从小就看不惯叶景莲,这个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毛孩子。
“他根本不理解你,不理解叶家。”
这是休伶对叶君霖说的,她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年纪小小的自己,怎么能对叶君霖说出如此富有深意的话,不过,现在想想倒也了然,那不过只是真情实感罢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说说的那么简单,向内挖掘就会发现,每一件事情好像是一棵大树,表面看起来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但在泥土之中,那些看不见的地方,确实有的却是理不清分不明的盘根错节。
就好比说蛊术这件事情,叶君霖和叶景莲这姐弟俩之间的区别绝不仅仅只是嘴上一句“一个能炼蛊一个不能”而已,休伶是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这姐弟俩是如何因为这蛊术而分道扬镳越走越远,到头来完全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蛊术给叶君霖的,不仅仅只是一门技艺,还有在学习这门技艺的过程中,对她性格上的磨练和提升,这一点不管是休伶还是金寒池,任何一个蛊门中人都会有所体会,但偏偏叶景莲绝对不懂。
他没有在深夜里只身一人前往墓地挖过尸虫,所以不知道在恐惧的尽头,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他没有被自己亲手炼的蛊而毒伤,躺在黑暗中感受死亡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
他没有看到过别人被自己的蛊所害,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累,那些嘴上说的大义在目睹死亡时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看到自己亲手结束一段生命,就会痛苦。
这些,就是叶景莲和其他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是他永远无法甩掉孤单的理由,是他生在蛊门却从未进入蛊门的悲哀之处。
但毕竟有些事情无能为力,休伶冷眼看着叶景莲,过了这么多年,他仍是跋扈如初,休伶不知道叶君霖是否也与自己一样无能为力,就像她眼睁睁看着叶景莲欺负叶君霖却插不上手一样。
所有人都希望生活会好,可生活却总不甘让人就那么如意。
“那就这么跳!”叶景莲对着休伶低声咒骂一声,“别给我丢脸!”
对不起,休伶再心中暗暗道,某些人的脸,怕是早已经被自己丢干净了。
安静的房间里,在座的日本人中有些能听得懂中文,但无论能听懂与否,他们都能大概猜到眼下的情况,他们不言不语,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即将满溢,就连房间角落里的艺伎也正在冷眼瞥着休伶,没有人为她奏乐,所有人坐在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等着看她的笑话。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休伶小时候曾听外家的姐妹说过,她们在风月场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曾遇见过,叶家的蛊术虽然能帮她们保住身体,但是即便如此,言语或是心理上多少也曾受过些羞辱,对此,休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生来就跟在叶君霖身边,后来又有金寒池呵护备至。
只不过,老天总是公平的,该付出的东西,谁也躲不掉,了解到这一点想法的休伶并不感到恼怒或羞愧,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来到房间中央,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心静无波地舞了一曲。
这次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鼓掌,所有人就好像没看到一样,或是三三两两地低声说话,或是摆弄着盘子里的烤秋刀,叶景莲连大气都不敢出,尴尬之余,出现在他心中更多的则是慌乱,叶景莲根本无从猜测这些人的想法,他将视线投向横野下二,得来的却只有不怀好意的冷漠回避。
无奈之下,叶景莲只能看向石井。
交易进行到这个阶段,叶景莲是不占优势的,他从来没去过菜场,不懂讨价还价的精髓,说到底最基本的道理就是“谁先张口谁就输了”,更不要说叶景莲这种哀求的眼神,他误以为自己还是占据交易的主要关键,殊不知因他那一个眼神,在石井心里,他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已经……”叶景莲对横野下二一字一顿地低声说着,眼睛却一直在看向石井,“跳完了。是不是该谈谈接下来的事情?”
叶景莲艰难开口,他想要跳过这个令人不愉快的阶段,直接进行到主要问题上,却好像完全忘了当初明明没是他打断了这个话题的顺利进行。
没有理由的……叶景莲在心中默默呢喃,石井没有理由拒绝自己,他想要的是叶家的蛊术,叶景莲之所以有自信认为自己掌握了最大的筹码,乃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蛊族五门中,除他之外,再不会有人甘愿为日本人打通这条渠道。
既,除他这个对蛊术除憎恶之外毫无感情的人,不会有人愿意当这个叛徒。
“继续聊下去?”石井歪着头看向叶景莲,微微皱起的眉头显得他格外认真,“聊下去当然不是不行,只不过,为什么?我并没有让她跳舞,这算不上是交换条件。”
“可你……”
“我说的不是跳舞,”石井指了指休伶,“我说,我要的是她。”
在这句话还尚未说完时,一道黑线从石井眼前闪过,只是他并未在意,而后,鼻尖又有些隐隐发痛,但石井只当是前几日的伤风许是还没好,他满不在意地伸手在鼻尖上轻轻摸了一把,黏腻的血立刻染红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指缝和掌心的纹路迅速蔓延,染红他的腕子和袖口。
然而石井还是并没有察觉到异状,倒是坐在他身边的人见状已是目瞪口呆,他们回溯至自石井面前闪过的那道黑线飞来的方向,在纸扇拉门上,他们看到一个清秀挺拔的身影,落在不堪一击的纸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