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杜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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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午后,戚氏企业内部如往常平静而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唯独总经理办公室弥漫著一股凝重紧张的气氛。

    只见戚惟杰坐在办公桌后,神色凝肃地倾听他的亲信助理之一盛经理的报告。

    “总经理,汐止厂的火灾是电线走火引起的,又发生在深夜,几个警卫走避不急,一死二伤,初步估计财物损失约在八千万元左札,尚不包括员工赔偿费用在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的戚氏根本是个空壳子,所有可挪用的资金全让戚惟杰调走了,就连戚氏名下的几幢不动产也全让他拿去抵押了,套在股市的几千万也解不开,这下子他上哪调头寸,以解燃眉之急?

    戚惟杰双貭紧蹙,一手按揉着隐约作痛的额角。

    “总经理!”

    “我知道了。”他沉重地挥手。

    “碰!”一声门响,秘书陈学而拿着报纸,睑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总经理,南部的中鈇被琼斯集团并购了。”

    “什么?”

    戚惟杰一惊,一把抢过秘书手上的报纸,呼吸急促地阅读,豆大的汗水沿着脸颊汨汩直流,良久良久他震惊而颓然地瘫在真皮椅上。

    怎么可能呢?中鈇集团濒临破产的消息不是被封锁了吗?他不也拿了大笔资金给张耀成去进行并购吗?怎么会被琼靳巢团捷足先登呢?张耀成一再保证张耀成

    戚惟杰急切地抓过话筒,不一会儿即暴跳如雷地大嚷:

    “张耀成!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中鈇集团的并购案你是怎么进行的?为什么会被琼斯集团并掉,我的钱你到底弄到哪去了?”

    话筒那端也是气急败坏的口吻

    “戚总,我也是今天才从报上知道的,我早和赵英鈇谈妥了条件,钱也投进去了,就等正式签约公布。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中,哪晓得会跑出个琼斯集团,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啊!现在,我正到处在找赵英鈇。”

    “他不见了?”戚惟杰急促的。

    “他根本不知去向了。”

    戚惟杰一听,心都凉了半截,他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浑身颤抖。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他挣扎地怒吼!“他妈的!张耀成,我是信任你,才放手让你全权处理,结果呢?你用什么回报我?我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你知道吗?”

    话端的张耀成则是无辜地辩答:

    “我又何尝不是?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一团乱。刚才我也接到一个消息,早在半年前,中鈇就被琼斯集团给正式并掉了,明摆着我们都是被琼斯集团给耍了,要算帐去找他们,不要找我。”

    “啪”的一声,讯息中断。

    握著话筒的戚惟杰楞坐着,脑里不断地回荡一句话明摆着我们都被琼斯集团给耍了琼斯集团琼斯

    丢下话筒,戚惟杰旋风般的冲出办公室。

    “巧眉,这份报价单上的数宇又少了一个零,还有,报价表上的项目种类印错了。”

    仇刚无奈地把一份卷宗递给这位时常出状况的乌龙秘书柳巧眉。

    “对不起,我马上更正。”她的头低得下能再低了。

    瞧她—睑愧疚委屈的可怜样,仇刚又心生怜惜之意了。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乖乖地走近仇刚,任他检视手肘、膝盖上的伤口。

    “嗯!好多了,晚上还作不作恶梦?”他轻声关心地问。

    “不作了。”她温顺地回答。

    “什么时候搬过来?”他旧话重提,语气却无专横的意味,而是温和地徵询。

    这乃是柳巧眉毫不妥协、强烈抗争而得来的结果,所以迄今她还未如他愿地搬过去和他同住,但现在上下班或外出回戚家,都必须由仇刚亲自接送。

    “再说啦!”她随口应道。

    她哪敢贸然地搬过去和仇刚同住一室,孤男寡女的,万一又像那夜热情勃发、乾柴烈火地一发下可收拾,那可不太妙!屈服了激情,就像失去自我般的不可控制,而这是她害怕的。

    为了引开仇刚继续轰炸她搬家的念头,她马上转移话题,提出埋藏她心中巳久的问题

    “仇刚,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吧!”他扬眉大方地说。

    “你为什么要调查戚氏?”

    仇刚没想到柳巧眉有此一问,立即心生戒意,睑上却下动声色而平淡地回道:

    “你忘了,公司正在找汽车代理权的厂商,戚氏企业也是其中竞逐的一家厂商,当然得谨慎考量,这事我好像告诉过你嘛!””

    “是的,但有必要这么详尽彻底吗?”她不解的。

    “你怎么知道公司调查得很详尽?”他机警地反应道。

    “这”突地,办公室被人粗鲁地撞开

    闯入者挟著雷霆万钧之势耸立在办公室,两眼闪烁著火花直盯着仇刚。

    “戚总经理,你不能乱闯,戚总经理”秘书陈如苹尽责地跟在后头直嚷。

    “小扮?”柳巧眉讶异地瞪视着一脸狂怒的戚惟杰。

    仇刚文风不动,威峻地抬手冷言道:

    “你们都出去吧!”

    一双莫测高深的翠绿眸子跳跃着冰冷的杀气,直逼视着来势汹汹的戚惟杰。

    来了,终于来了!这一刻他整整等待了十年,他亢奋地绷紧神经,蓄势待发,伺机奋力一击。

    在场的柳巧眉和陈如苹也感受到急遽凝结的气氛,不约而同地皆发起冷来。陈如苹马上拉着柳巧眉移动脚步,柳巧眉则忐忑下安地边踌躇着后退,带上房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两个男人如同噬血的猛狮,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戚总,突然大驾光临,该不会是为了代理权的事吧?”仇刚冷静地打破沉默。

    “仇总裁,明人不说暗话,你并购中鈇集团,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戚惟杰沉下住气地质问。

    “这话可严重了!弱肉强食,有输有赢,这都是商场上不变的法则。”仇刚牵动嘴角,冷然道。

    “可恶!琼斯在半年前就收购了中钛,为什么还放出财务危机的消息?”戚惟杰用力地拍打仇刚的办公桌。此刻的他已乱了方寸,失去了生意人该有的冷静理智,像个毛躁小子,横冲直撞地又叫又嚷。

    “戚总经理,琼斯集团行事一向隐密保守,事情未底定前,不可能对外宣布任何讯息,除非你运用了不正当的管道窃取商业情报;再说并购中鈇集团也是琼斯集团的家务事,不需要向你报备吧?”仇刚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毛骨为之悚然。

    而仇刚的一席话,堵得戚惟杰哑口无言。是的,他的消息来源是透过张耀成的小舅子得到的,但他也私下求证过消息的正确性,岂料却还是个错误情报。由此可知,这整个事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圈套,而且苗头是对准他来的。

    “这是预谋,是圈套!”他迹近失拧地大叫。

    “随你怎么说都可以,情报是你自己找的,投资也是你自己下的,不能怪到琼斯头上。”仇刚一贯淡漠的语气。

    “该死!你们既然收购了中鈇,那我投资的那些钱呢?”戚惟杰倾身,双手抵在办公桌上,激动地直问仇刚。

    “什么钱?琼斯集团财力雄厚,根本下需要外力投资。”

    戚惟杰几乎快抓狂了,一个箭步地上前捉起仇刚的西装领子,青筋猛爆地怒喊:

    “王八蛋!你们摆明了坑我是不是?”

    若追不回那笔庞大的资金,戚氏企业准垮得一乾二净,届时,他就等着切腹自杀了!

    仇刚用力甩开戚惟杰的箍制,冰冷残酷地说道:

    “戚总经理,在商言商,只要有投资就有风险,你自己判断错误投资了中鈇集团,就要有担当承认失败,总不能要琼斯集团出面替你擦屁股、收烂摊子吧?”仇刚一副不层讥讽的样子。

    戚惟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为之气结,久久不能动弹,最后,他才从齿缝中硬挤出声音来

    “既然中鈇已经是琼斯集团旗下的组织之一,那我前不久投下了大笔资金,也该算是股东吧?或多或少也有个股分?”

    仇刚摆出一副遗憾的嘴脸说道:

    “很抱歉,收购中鈇的手续早在半年前就正式签约完成,董事会的股东名单里并没有戚总的大名。至于你口口声声咬定投资了大笔资金给中鈇,可惜我未曾见过任何文件以兹证明,所以你最好查清楚自己的资金流向。”

    闻言,戚惟杰眼冒金星,险些软脚。张耀成啊张耀成,你把我的钱到底搞哪去了?

    接着,仇刚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戚惟杰面前,继续丢下一枚威力强猛的炸弹。

    “还有一件事,回戚氏后,麻烦你安排个时间召开股东大会,我想认识一下董事会的各个股东,顺便了解公司目前的营运状况。”他铿锵有力的。

    “什么意思?”戚惟杰防御地问。

    “意思是琼斯集团同时拥有戚氏企业百分之七十的股权。”

    这枚炸弹炸得戚惟杰七晕八素、魂飞魄散,他震撼无比地嘶喊:

    “不!不可能的!”

    他明明卖给永升国际财团百分之四十的股分,琼斯集团怎么可能拥有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呢?

    “琼斯集团手上握有戚氏所有的上市股票,加上永升国际财团原先签下的百分之四十的股分,所以我对戚氏企业有绝对的掌握权。哦,对了,差点忘记说明:水升国际财团幕后的大股东,也是琼靳集团。”仇刚眼底闪动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如雷轰顶,戚惟杰再无思想了。完了,完了!眼看着父亲戚名绍一手创建的戚氏企业就要毁在他手里了,他将要如何面对戚氏各个股东及年迈的老父?他冷汗直滴、手脚冰冶抬眼直视着冶酷的仇刚,他恍然大悟自己是踏入一个别人所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这根本就是一场商业骗局!

    他激动地冲到仇刚面前,迭声地嘶喊:

    “为什么?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设计我、打击我?为什么?”

    仇刚文风不动,抬手缓缓地拿下他的隐形眼镜,紧紧逼视着戚惟杰,沉痛而沙哑地回道:

    “亲爱的小弟,你说为什么?”

    戚惟杰如电殛般的倒退几步,震惊万分、张口结舌,不能置信地摇头再摇头。

    “你你不不不可能你不啊啊!”戚惟杰如同丧家之犬,狂喊下已地夺门而出。

    门开处,柳巧眉一脸惊愕地瞪视着卸下伪装的仇刚,嘴里喃喃念道:

    “戚大哥戚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戚惟纲复活了?

    “进来,把门带上。”

    柳巧眉依言,颤巍巍地走进办公室,泪珠进流、激动不已,

    “你究竟是谁?仇刚?还是戚惟纲?”

    她用力地凝视着那双深邃的黑眸,原来那一抹的绿,只是薄薄的镜片。

    仇刚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她忍不住地走近他身边,抬手轻触他脸颊,低声喃语道: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她声音哽咽的。

    仇刚睁开眼眸,自我揶揄道:

    “是的,我的命太硬了,阎罗王不要我,就把我赶回来了。”

    “戚大哥戚大哥”柳巧眉激动地跪了下来,环抱着仇刚,哦!不!是戚惟纲的腰,轻声啜泣。

    戚惟纲也紧紧抱着柳巧眉,下巴贴靠在她的发上,所有的思念、爱恋、痛苦,皆在这一拥抱中得到解脱安慰。

    温馨片刻,倏地,柳巧眉使劲地推开戚惟纲,站直了身子,激昂气愤地道:

    “不!你叫仇刚,是—个骗子、冷血汉,你不配当戚惟纲!”

    “巧眉!”戚惟杰痛苦地低喊。

    “你回来了,却不肯相认,乔装成另一个人来愚弄我、戏弄我的感情;你回来了,却不回戚家和戚伯父相认,反而运用卑鄙恶劣的手段来打击戚氏企业,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之前她跟着陈如苹退出办公室外,却禁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作祟,一直躲在门外,将办公室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巧眉,你不懂,不明白!”戚惟纲情绪复杂,有口难言。

    “我是不懂,不明白!”她大叫:“自从你坠崖的噩耗传来,戚伯父是怎样的痛不欲生?他抱着死要见尸的信念,花了大笔的金钱,雇了一、二十个人,日夜不休地在奇莱山不停地搜寻你的下落,直到他累了、病倒了,才不甘心地罢手。这十年来,他又是如何地思念着你,而今天,你却用什么来回报戚伯父啊?”

    柳巧眉的字字句句,像千万支针扎在他心窝上,剌得他鲜血淋漓、疼痛下已。

    “巧眉,我有难言之隐,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他挣扎地辩道。

    “难言之隐?我看你的不得已,就是哄得我团团转,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心还一直误以为是自己神经衰弱,否则为何老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混淆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是谁;没想到他们竟是同—个人,仇刚就是戚惟纲,戚惟纲就是仇刚。你对自己这么出色的演出,感到满意吧?”

    “巧眉,别这样!”

    柳巧眉讥讽的语气令他受不了。

    “为了这段新感情,我困惑、矛盾、痛苦、挣扎了多久?镇日徘徊在旧情新爱之间不知如何取舍,我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你知道吗?”

    一想起前些日子患得患失的煎熬日子,她就一肚子的委屈与怨气。

    “巧眉,我绝对没有欺骗、玩弄你的心态,我有苦衷,迫下得已才会隐瞒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戚惟纲急切地握住柳巧眉。

    “你的苦衷就是戏要我,就是整得戚氏关门大吉,好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了!我真笨,到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神秘、大费周章地调查戚氏企业,原来你早有计画了。”柳巧眉频频点头,一副心寒至极的表情。

    “巧眉,你听我说!”仇刚再次用力地紧握住柳巧眉。

    她轻轻地挣脱,语气有如冰霜地说:

    “别碰我!此时此刻对我而言,戚惟纲才真正地死亡了,站在我面前的,只是我的上司,琼斯集团的年轻总裁仇刚。”

    “不要这样对我!巧眉,公平点,不要在你不知道真相前,就判我的罪。”戚惟纲心痛如绞,乾涩地说道。

    “我只知道你毁了戚伯父辛苦创立的事业,布下了巧局打击自己的亲手足。够了,光这些就够了!”

    “你又知道我的亲弟弟对我做了什么事吗?”戚惟纲痛苦地咆哮。

    “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啊?”她眨问道。

    戚惟纲一怔:心底五味杂陈,千头万绪如何说得清?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水远不会了!”柳巧眉边说边俊退。

    “巧眉!”戚惟纲欲上前拦住正准备离去的柳巧眉,因为,他受不了她哀痛、指责的目光。

    “我会递上辞呈的。”语音方歇,人已消失在办公室外。

    “巧眉!巧眉”迭声叫喊,却唤不回佳人踪迹。

    戚惟纲有如坠入黑暗地狱般,天地不应、痛苦难耐

    世界末日对戚惟杰而言也不过如此,而梦魇成真大概是他最痛、最椎心刺骨的折磨吧!

    纠缠已久的鬼魅,终于从地狱来找他算一笔陈年旧帐了,不过,他不后悔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时光能倒流,他还会再做一次。

    独坐在酒廊隐秘的yip室,他一杯又一杯黄汤下肚,只求麻痹神智,醉得不省人事,什么戚氏企业,什么琼斯集团,也都随着酒精蒸发掉了。

    戚氏企业戚氏企业哈!倒真应了老头子的话,整个戚氏企业即将败在他手上了。老头子真是独具慧眼,早料准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难怪他会这样锺爱、器重戚惟纲!

    但这不公平!老天爷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他付出的努力与心血?他是多么地认真拼命想使戚氏更加茁壮蓬勃,结果呢?到头来,他还是争不过一个鬼!

    戚惟纲啊戚惟纲,你为什么不死在奇莱山下?你到底要压迫我多久?我怨、我恨、我护,但我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啊!他在心里狂喊。

    可以预见的,一旦戚氏企业垮台的消息披露,他这个叱咤商场的青年才俊,便成了四面楚歌的失败者了。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届时所有的人势必背弃他、远离他,就连老头子也会更加地瞧不起他。

    想到这,他内心一阵翻腾,将手上的酒杯用力掷向墙壁,破碎的玻璃就像垮台的戚氏企业,也像他破裂的自尊心泪水不觉地沁出眼角

    一声轻响

    “戚总,怎么一个人躲这喝闷酒?你的老相好蒂娜呢?”一位浓粧艳抹的公关公主推门而入,挨近戚惟杰身边,娇嗲地问道。

    “走开!别烦我!”戚惟杰粗鲁地一推,那位公关小姐猝不及防地摔到地毯上。

    “戚总,你怎么”

    “走开!”戚惟杰暴怒地大叫。

    他狰狞乖戾的样子,吓得那位公关小姐忙下迭地起身离去。

    岂料才一转身,又被戚惟杰给扯了回来,一个冲力地将之揽在他身上,双手围拢,开始在那位公关小姐身上上下其手。

    “戚总,别这样,戚总,放开我戚总”

    戚惟杰充血的眼睛闪耀著一团饥渴之火,内心的痛苦激起他兽性般的强烈欲望。他一手用力地揉揑怀中女人丰满弹性的胸脯,一边粗暴地扯开旗袍开衩口,不顾身下女人的挣扎,硬拉下她的底裤,扳开她细嫩的大腿,一个低身,将自己推进温暖柔软的湿润中;身下痛苦的呻吟娇喘,更激增他的狂野快感,更加疯狂地抽动攻击,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痛苦压力都发泄在抽搐的浪潮中

    —阵阵争遽的冲剠,一声声战栗的叫喊,他喘息地吐出所有的苦闷,虚脱地趴在女人身卜。片刻后,那化不开的失落、空虚又蔓延开来。他撑起身体,看着身旁浓粧脱落、衣衫半褪的陌生女人,一阵厌恶油然而生,昏眩的脑子竟浮现温雅嫺静的影子,想起怀着身孕的柳嫣然。

    他粗鲁地推开女人,起身穿好衣服,从皮夹里掏出一把钞票塞进女人的胸口,冷森地道:

    “出去!”

    备受屈辱折磨的公关小姐,忍气吞声地整理好衣服,满怀气愤地离开包厢。唉!灯红酒绿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他又拿起桌上的酒瓶,一饮而尽,突然,戚惟杰迫切地渴望见到妻子柳嫣然。是的,纵使全世界都憎恨他、排斥他,唯有他的柳嫣然不会拒绝他:水远温柔静默地守候着他,她的双臂永远为他敞开,是的,他还有她

    他掹地起身,快速地离开酒廊,跟舱地走入霓虹闪烁的街道,寻找温暖的港湾。

    柳巧眉将自己关在小鲍寓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星期。在这期间电话响了无数次,门铃快被按烧掉,她硬是充耳不闻。她知道除了戚惟纲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这么迫切地想找她了。

    这几天,她就像从光明的天堂被踹下黑暗地狱般的震骇、冰冷、痛苦。十年了,她思念了整整十年的人,大难不死地回来了,却伪装成外国人愚弄她、戏耍她,用甜言蜜语来蛊惑她。她是白痴、她是笨蛋,才会着了他的魔道、上了他的当!这个残酷冷血的男人,真的是她的戚大哥吗?

    细细思忖,也真不可思议!十年前的戚惟纲英朗健谈、充满活力,十年后的仇刚冷硬、强悍、一身的沧桑。这截然不同性情的男人,却同样吸引了她、牵动了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房爱上他。这是他独特的魅力所在?抑或是他们之间情丝牵绊得太深?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她冷静地思考戚惟纲一连串的行动所为何来。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去和戚伯父相认,反倒处心积虑地想整垮戚氏企业?他一向孝顺戚伯父的,也挺爱护戚惟杰的,为何却和唯一的手足反目成仇?

    当年的奇莱山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失足坠崖呢?难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连串的谜团令人费解,或者她下能再躲在屋子裏自怜自艾了,她得出去找寻答案,否则,她永远不会心安的。

    午饭过后,柳嫣然昏沉佣懒地斜躺在摇椅上休息打盹,现在的她,已经是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妇了,镇日吃饱睡、睡饱吃,彻底力行戚名绍的命令,休息再休息,结果换来直线上升的体重,人也愈来愈容易疲倦懒散。她唯一的运动,就是等待夜归的老公戚惟杰,伺候他上床。

    也不晓得他遇上了什么麻烦,这些天变本加厉,都是喝到烂醉如泥才进门。一回来不是发酒疯,就是抱着她又哭又闹的,夜里恶梦连连、呓语下断,嘴里老嚷喊着魔鬼啦,他回来了,复仇之类的,实在令人担忧。

    白天逮到机会问他,他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碍于戚名绍,她也不敢多加探询,免得他们父子又衍生口角摩擦,真不知如何是好。

    最奇怪的是,戚惟杰连班也不去上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公司里的高阶主管心急如焚地找他,他硬是不出面,一味地躲在房里拒接任何电话。她一边要替戚惟杰应付公司的催促电话,一边又要隐瞒着戚名绍,两头忙着,搞得她神经紧张、疲乏不堪。

    下意识里,她老觉得有场风暴正在形成,即将席卷现在平静的生活。她惴惴不安、紧张戒慎地等待着。

    “姐,我回来了。”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寤寐,她意外地睁开眼。

    “巧眉,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柳巧眉不答,愁眉不展地坐到姐姐脚边,把头趴靠在她的腿上。

    “有心事?”柳嫣然细端妹妹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

    “惟杰最近怎么样?”她答非所问的。

    “情绪低潮、脾气暴躁、天天藉酒消愁,他和你的心事有关吗?”柳嫣然据实以答。

    “他有没有提到公司什么的?”她再问。

    “没有。公司出状况了,对不对?”是问句,也是肯定的。

    柳巧眉沉默片刻,又莫名其妙地问:

    “那戚伯父好吗?”

    “他没事。巧眉,你把话说清楚,别再扯些有的没有的。”柳嫣然托起妹妹的下巴,严肃地命令。

    柳巧眉低垂眼帘,思忖半晌,才嗫嚅地低语:

    “姐,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柳嫣然瞪大双眼,吃惊地再问。

    “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她肯定地重复。

    “哦!惟纲他没死他没死这太好了,爸爸要是知道了,不晓得有多高兴。那他人呢?怎么不回来呢?”柳嫣然惊喜万分,迭声下停地说道。

    “他现在叫仇刚,是美国琼斯集团的总裁。”

    “哦!琼斯集团?”柳嫣然讶异的。“那不是你公司吗?”

    柳巧眉点头,抱着柳嫣然委屈地诉说:

    “对,我还是他的秘书,可是他却不认我,瞒得我好苦。”至此,她终于也明白了,当初为何她会被升迁调换部门,原因就在戚惟纲身上。

    “那你又怎么知道,仇刚就是惟纲?”这事有点复杂,她不解地问。

    “姐,戚氏就快被琼斯集团并吞了,”柳巧眉答非所问。

    “怎么可能?”柳嫣然失声的,只因妹妹带来太多的意外了,令她有点措手不及。

    “你可以问小扮。姐,另外我想请你找个机会,问问小扮一件事”

    “什么事?”柳嫣然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戚惟杰平日的反常现象,原来这就是他反常的原因。

    “那年爬奇莱山,他和戚大哥两人去夜游,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大哥为什么会失足掉下山崖呢?”

    柳嫣然不解地望着妹妹问:

    “巧眉,为什么你忽然想到要问这此陈年旧事呢?”

    “当年大家只忙着要找寻戚大哥的尸体,却忽略了调查失足坠崖的原因,后来小扮也没能交代清楚,这事另有蹊跷。”

    “可这事都过了十年了,现在再去挖它,有何意义?”

    柳巧眉娥眉紧蹙,笃定地说道:

    “我总觉得只有打开这个谜底,才能解释仇刚的行为。”

    “仇刚他”

    “是的,他用仇刚之名回来报复的,而不是回来和我们团聚的。”她幽幽地说。

    “报复?巧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柳嫣然再次惊讶的。

    柳巧眉点头,眼光清澈晶莹地仰视姐姐柳嫣然。

    “姐,暂时瞒着戚伯父,我怕他承受不住剌激。”

    语音方歇,戚名绍自个儿推着轮椅从房里出来,脸色铁青的,手上拿着报纸、一张公文纸及一叠资料挥舞咆哮道:

    “去!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找回来,快!”

    一小时的光景过去了,戚惟杰满脸憔悴、浑身酒气、一身邋遢地回来了。

    柳嫣然则焦急地守在门口,一看到戚惟杰下车,马上移动她笨重的身子迎了过去,焦灼万分地叮咛丈夫:

    “惟杰,爸正在发脾气,进去后,你千万下要再顶撞他了。”

    “老婆,你放心,我不用顶撞他,他就已经七窍生烟了。”戚惟杰满不在乎的,顺手揑捏柳嫣然的脸颊,然后又轻拍她隆起的肚子。“儿子,今天乖不乖?”

    尽管这个婚姻不是他所要的,但日复一日他倒也坦然接受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发觉唯有在柳嫣然的怀里,他才有片刻宁静。无数个夜晚的恶梦,没有她的温柔安慰,他支撑不下去,内心里虽有些懊悔过去浪荡的行径,伤害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妻子,不过他不会让她知道的,因为这关乎于男人的自尊。

    “惟杰,公司出事了,是不是?”柳嫣然一脸担忧的。

    戚惟杰笑笑,迳自转身大步踏进客厅,准备迎接父亲的怒火。

    屋里头,柳巧眉正柔声小心地安抚着盛怒的戚名绍。

    戚名绍一见到戚惟杰进门,马上转动轮椅向前怒骂:

    “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司为什么会亏空?为什么百分之七十的股权会落到琼斯集团手上?还有这张法院寄来的房子查封通知,又是怎么一回事?说!”戚各绍迭声不断地质问,一把将手上的文件丢向戚惟杰,文件顿时四散飞落。

    “反正就是亏空嘛!没什么好说的。”戚惟杰倔强地回答。

    “兔崽子!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打下戚氏这片山河,你就这么三两下把它给毁了,好,你有本事!”戚名绍气怒攻心地咆哮。

    “我是被陷害的。”戚惟杰僵硬地说道。

    “你是猪啊?你在商场上混了几年了,还不懂判断真伪吗?假如是你大哥的话,他才不会上当!”戚名绍大声叫道。

    “大哥,大哥,在你心里就只有大哥!那我算什么?”戚惟杰爆发地叫嚷。“爸,我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用公平的态度来看待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你在说什么鬼话?”戚名绍气喘地怒吼。戚惟杰失控地发泄他心中沉积已久的不平,他逼近戚名绍又道:

    “对,他最聪明、最优秀、最孝顺,而我只不过是只墙角上的臭虫,是你的眼中钉!他是天,我是地;他是金银,我是破铜;他永远是第一的,而我永远都是那个最烂、最没出息的,我连他一根寒毛也比不上!”他激动嘲讽地呐喊。

    戚名绍不能置信地问:

    “是谁灌输你这种观念的?是谁?”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心可以感受。我发过誓,有朝一日我会跳开他的阴影的,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打败那个野女人生的私生子!”他咬牙叨齿的。

    戚名绍闻言一怔,火爆地急问:

    “什么野女人?什么私生子?你给我说清楚!”

    “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做尽坏事。”他鄙夷地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戚名绍大叫。

    戚惟杰未答,迳自沉浸在痛苦里。

    “我拼命地努力工作,一心想拓展戚氏,结果呢?还是败在他手上,他像是地狱来的掠夺者,抢走我的一切。我输了,输得一乾二净了,哈哈!炳”

    他仰天狂笑,一抹泪光隐在眼眶里:他步履跟舱地踏上楼梯,踬踣地消失在楼梯上

    柳嫣然马上跟了上去。

    戚名绍坐在轮椅上,双手捣住老睑低声饮泣;他痛心疾首地呜咽喃语: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是恨铁不成钢”

    柳巧眉含着泪水,环抱著形影佝褛的戚名绍,给他无言的安慰。

    “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啊?”

    老人虚弱的自语飘荡于空气之中挥散下去,谁又能给他答案呢?

    “尝到苦果了?”

    乔以踏进戚惟纲的公寓“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戚惟纲丢了个“免开尊口”的眼神给乔以。

    “复仇的滋味如何?”乔以不怕死地在老虎嘴上捋毛。

    “乔以!”他十足警告的口气。

    “戚氏企业上下已经连着十天找不列戚总经理,董事会也已经是鸡飞狗跳、群龙无首,再这样乱下去,恐怕就真得关门大吉了。”乔以报告最新状况。

    戚惟纲文风不动,沉默地吞云吐雾。

    “听说有几个股东还闹上戚家,要戚老先生出面承担一切责任。”

    “他不是生病了吗?”他一怔,终于暗哑地开口了。

    “不错!但他毕竟是个强人,有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撑着虚弱的病体,也要出面替小儿子收拾烂摊子。”

    戚惟纲扬眉,一副询问的眼光投向乔以。

    “下星期二早上十点,戚氏召开股东大会,由戚名绍主持,他希望会见琼斯集团的仇总裁。”乔以说道。

    闻言,戚惟纲起身,到酒柜倒了杯喊士忌一口饮尽,内心却波涛起伏、翻剩卜已,片刻后,他咬牙地说:

    “戚氏股东大会,你代表我去。”

    “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的是仇总裁,我算哪根葱?”乔以调侃道,言下之意是在挪愉戚惟纲。

    “乔以!”他忍耐的。

    “好好!我去就是,谁叫我领人薪水听人差遗的,不过提醒你,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世,该来的总要去面对。”乔以义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规劝好友。

    “我正想找人打一架,你相信吗?”喊惟纲凶恶十足的。

    乔以不为所动,继续勇敢地进言:

    “你是打击了戚惟杰,可结还是未打开啊!回家吧,早点回家才能卸下你心头的重担,别让仇恨扼杀了亲情、爱情,要你是聪明人,如何抉择你很清楚。

    这几年,”恨“是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现在要将之抛诸脑后,谈可容易?

    如今他成功地报复了,却尝不到丝毫胜利的快感,充塞胸臆的只有失落、空洞。下一步他要怎么走呢?

    刹那间,他想起年迈的父亲、哀痛的巧眉、狂怒的惟杰、善良的嫣然,几个影像不停地在眼前交错盘旋着椎心的疼痛、百感交集的滋味,再次冲击着他疲累不堪的灵魂

    他不愿再想了

    炳!炳!这真是老天有眼,大快人心哪!蓝妮放下手上的报纸,乐不可支。

    戚惟杰,你也有今天!她都还没行动展开报复,他就先垮了,这也许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一想起他的绝情,她就一阵心酸、怨怼。几年的交往,所有的真情付诸流水,换回一身伤痕,而她也只能怪自己当初自视过高,以为能驾驭这匹难驯的野马。谁知她也和其他女人一样,落得被离弃的下场,这叫她如何下怨、下恨呢?

    自那夜戚惟杰给她的羞辱俊,她就千方百计地想整垮他,以泄心头之恨,奈何却无从下手,未料,倒让别人得了先机?

    戚氏企业一直是戚惟杰的最爱,如今被琼斯集团并购了,可想而知,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戚惟杰莫非是一大打击,她倒真想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或者她该打个电话,好好地奚落慰问他一番。

    拿起话筒半晌她又颓然地放下了

    何必呢?他都落到这田地了,她又何必落阱下石?即便是她逞口舌之快,又能讨回什么公道?内心的创伤也不见得能抚平,仔细再回想,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情路本就难走,爱上一个用情不专的男人,注定是要试凄的。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她是不是该放下了?

    蓝妮再拿起掉落的报纸,渐渐地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