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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冷微倾着头,无言地望着渐渐明朗的天色,她拭干颊上的泪,起身收好她和往事间唯一的牵绊。此时梦冷的贴身小婢走入房门,讶然的望着主子微倦的脸色。
“冬芽姑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小青放下手中的铜盆,顺势拧了一条毛巾给梦冷。“昨晚又没睡好?”
“嗯!”梦冷也就是小青口中的冬芽姑娘,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轻轻的在脸上一拭。从铜镜中,梦冷惊觉自己竟是一脸憔悴。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怎么会呢!”小青利落地拆卸微乱的发髻,替主子盘上一个松软妩媚的莲花髻,并轻轻在她娇嫩的脸上扑上一层薄粉,填上胭脂,换上一袭粉紫蝉衣,活脱脱又是一个艺冠红伶的冬芽姑娘。“好了!冬芽姑娘,谁敢说你这个样子吓人?”
“你的手真巧。”梦冷轻轻喟叹,不久前,她还是副憔悴样。“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会出现吗?”
“正午县太爷邀您过府吟唱,晚上聂公子会在咱们院里设宴,款待一位重要的贵宾。”
“我可以不参加吗?”梦冷今天实在没那个兴致。
小青微皱眉。“好像不行耶!冬芽姑娘,要不要小青去帮您跟牡丹嬷嬷说说?”
“罢了!”梦冷挥了挥手,她不希望牡丹嬷嬷再为了她难做人。“我去就是了。”再度叹了口气,梦冷望着镜中的自己,强打起笑脸,开始一天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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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府里
方县令大言不惭的同着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儿吹嘘自己能耐。
“不是我爱表现,而是今天来的这个姑娘,可是名响江南的四大名伶之一冬芽姑娘,你们可知我为了今天这场盛宴,费尽了多少心思”
“还不就是个伶妓,瞧你说的这么神气活现!”席间有人不苟同地哼出一气。
“话可不是这么说,”方县令朝着传出话来的那方挥了挥手指。“楼都督,您大概还不知道冬芽姑娘的能耐吧!这个冬芽姑娘,虽然只是中上之姿,或许不及其他姑娘的狐媚娇艳,但她的歌声却宛如黄莺出谷,曾有人称说,只要听她吟唱一曲,便足可令人心旷神怡,纵使心中再有烦忧,也会一扫而空。”
“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神?”楼都督开始起了兴趣。
“可不是吗!”刘师爷凑了过去,轻轻在他耳朵附上一句。“听说这个冬芽姑娘,还是个道道地地的清倌,可不是随便人碰得了的!”
“真的?”楼都督的脸上映满了邪笑。“我对这倒是很有兴趣。”就在此刻,梦冷已经理好衣襟,不顾台下数道淫秽的目光,缓步走上琴台,开始弹奏了起来。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独还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着摸人。
此情神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幽幽琴声相伴,众人皆迷醉在梦冷绝妙的吟唱中,待琴声落尽,众人才恍然梦醒地拍手叫好。“好,真是好呀!”
“承蒙各位贵人的抬爱。”梦冷谦道。
楼都督利落的起身,端起了一杯酒,欲让梦冷喝下。“来,我们敬冬芽姑娘一杯。”
梦冷无奈地接过杯子,自知躲不过都督的逼迫,便顺从的一口喝下。“就此一杯,多谢都督赐酒。”
“一杯!这怎么可以?来!再多喝几杯!”楼都督又斟了一杯,淫秽地望着梦冷瞬间晕红的脸庞。“冬芽姑娘果真名不虚传,今日听你‘吟’上一曲,果真是荡人心肠,令人回味无穷呀!”他特别加强了“吟”字,暧昧地朝梦冷眨眨眼。
梦冷气绝,坚决不喝这第二杯。“都督,冬芽量浅,恐怕不能多喝,还是让冬芽多为您哼唱几曲吧!”
“何妨!”楼都督自认席间没有比他官位更高之人,所以嗓门便提高了许多。
“方县令,你说是不?”
“这楼都督,我想这样不太好”方县令微沁着汗,也跟着起身走到了梦冷的身边。“今天是让她来助兴的,楼都督,您就别让我难做人”
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今日他央得动梦冷,是他在牡丹面前发过誓,不会有人为难她才能放行的,结果被这个杀千刀的楼都督一闹,方县令一想到牡丹那泼辣劲,他额际的冷汗直流。
“你说这什么话?”都督不屑地哼出一气。“我看上她是给她面子,难不成她还觉得我不够格?”
“不是这样说的,”方县令猛拭着汗,搓着手解释。“这冬芽姑娘还是个清倌”
“这不更好?说!你值多少银子,我现在就将你买下,从今天开始,就只许你‘吟’给我一个人听!”都督从怀里抽出一叠千两银票,尽撒在梦冷面前,银票片片飞落,梦冷拾起一张银票冷冷地笑着。
“凭这些碎银,都督就想买下我?”她满脸不屑地嗤问。
“你说什么?”都督胀红了脸,回头望着她一脸不屑。
“我说凭你手中的这些碎银,就妄想买下我?都督,您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纵使梦冷眼眶含着泪,她仍是挺直了肩膀,不让一丝侮辱羞愧击败她的自尊。“都督,当今驸马爷曾捧着三车的金元宝来替我赎身,我都不放在心底,您这区区万两银票,怎么能让我放在眼里?”
楼都督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要求方县令给个解释。“你说清楚一点。”
“冬芽姑娘说的没错,都督,我看您就坐回去听曲算了!”方县令证实了梦冷的说法。
“这”这怎么可能?她是不是在骗人?都督指着梦冷,无声地询问。“我才不信一个伶妓能有多大能耐”
“都督,请您回头看看这个”梦冷手中拿着的,便是当年驸马爷送她的翠玉癿。
“这”都督哑然失声,指着玉癿猛支吾着,老天!这真的是当今驸马爷身边的翠玉癿呀!
方县令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都督的无理取闹,他方才不是早就说过了?是他自己不听,怪不得别人。
梦冷冷然的收回翠玉癿,微使了个眼色,向县太爷拂了拂身,率性地转身离开,留下惶然失措的楼都督径自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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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留春苑,梦冷默然的坐在妆台前,定定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股泪意潸潸淌下,此时留春苑的当家牡丹嬷嬷,轻轻地从门外走进。
“小冷,出去受气了?”牡丹抚过梦冷柔顺的乌丝,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在意那个都督说的,他根本就是狗屎一堆!”
牡丹的粗言,逗笑了梦冷。“嬷嬷,您不适合说这个”
“那又如何?”牡丹豪气地挥挥手臂。“他本来就是坨臭哄哄的屎嘛!我这么说他,还怕污了狗屎的名呢!谁要他瞧不起我们做伶妓的!”
“这也怪不了都督呀!”梦冷心平气和的坦言。“世间的道德标准本是如此,我虽身为清倌,但也不过是个伶妓。”
“伶妓又如何?就不该有自尊?就不该有喜怒?”牡丹生平最讨厌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贱家伙了,他做官就比较清高吗?想也未必,碰上了比他都督官阶还大的头儿,他还不是得摇尾乞怜?说不定卑贱得比她们做伶妓的还不如呢!
辟?哼!她早就看多了!
“梦冷你放心,方县令那儿,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我一开始就跟他说好不能委屈你的。”牡丹肯定的望着她。
“嬷嬷,您对梦冷太好了!”梦冷心一酸,眼泪又滑了下来。“当年要是没有嬷嬷您收留我,不知梦冷现在流落何方”
“傻孩子,跟我说这做啥?”牡丹拍拍梦冷的手,诚心地说道。“当初我会留下你,不过也是看在自个儿少了个小婢,根本就没你说的这么伟大。是我命好,让我发觉你吟唱的长处,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帮我撑着这留春苑,我根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牡丹在七年前从一干恶徒的手中救回伤痕累累的梦冷,她原本也只是单纯的想为名气没落的自己找个小婢,想不到经过她一番调教下,梦冷出落得比之前更美、更纯,再加上她宛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嗓音,着实令人惊艳,因此,就在这种种原因交错之下,她心一狠,自个儿掏腰包出来开了这间留春苑。
梦冷果真是她的财神爷,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她这间留春苑竟变成江南四大名院之一,其中靠的就是梦冷这无人能敌的清脆嗓音。
牡丹不是个过河拆桥的贼人,她感念梦冷对她的千依百顺,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清白,除了吟唱之外,梦冷不必和其他的伶妓一样,受到那种送往迎来的苦楚。
牡丹私心的认为自己所得不到的幸福,有一天能转嫁在梦冷身上。她把梦冷看成自己的亲生妹妹,总希望能帮她找个好归宿。
“小冷,不是嬷嬷要说你,你也知道嬷嬷的心意,我希望你能找到好归宿,依你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处在这复杂的苑子里。”
“我知道嬷嬷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实在无人可依靠呀!”梦冷秀眉微皱,幽幽地叹了口气。
早在驸马爷出现时,牡丹嬷嬷就劝过她好几回。她说依驸马爷的身份,跟了他,虽不能成为王室,至少后半辈子能够衣食无虑,但梦冷明白,她要的不过就是一股安全感罢了!今日驸马爷会为了她的歌喉而想迎她进门,那将来呢?难保他不会又迷上别人。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不要,倘若今生得不到个知心人,她宁可长伴青灯,孤老一生。
“嬷嬷,我都还不急,您就急着想将我推出门呀?”梦冷撒娇地倚在牡丹的怀中,娇嗔道。
“你这丫头!”牡丹微叹了口气。“我是在为你着想,结果你每次都跟我打哈哈!我若不是真的担心你,我还挺希望你就永远留在我这留春苑,当一辈子红牌伶妓。”
“那又何妨?梦冷能有今日,也是嬷嬷一手提拔的。”
“你舍得,我可不忍心!”牡丹摇了摇头,她明白梦冷只不过是在讨她欢心罢了。“你不适合在我这儿营生的,梦冷,还你清白,不过是嬷嬷一点点私心,像你这么好的姑娘,应该是让人疼的,不是让人糟蹋的!梦冷,听嬷嬷一句劝,多费点心思在往来的公子哥儿身上,早日脱离苦海。”
“嬷嬷”梦冷啜泣,两颊微微泛红。“这世上就您对我最好,梦冷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
“傻丫头,只要你好好善待自己,嬷嬷就心满意足了!”搂抱着梦冷娇瘦的肩,牡丹不舍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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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熠在商场上素有“冷面残君”之称,除了因为他行事果断、不讲情面的生意手腕之外,也缘于他的表情始终冷漠如冰,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现下只见他脸上布满了嫌恶与无奈,被好友聂祯给一步步拖进所谓的青楼窑子内。他抬起头来,望着鲜艳的朱红大门,与艳丽的烫金大匾留春苑!他再一次想挣脱聂祯猛力的箝制。
“聂祯,我想还是不进去了。”
“干么?我们都走到这儿了!”聂祯摇摇头,更是扯紧了展熠的衣袖。“你输我一回,答应今天一天都交给我发落的!难不成你想反悔?”
“不是”展熠微带尴尬地瞪着呢哝软语的姑娘们,面对她们的热情欢迎,展熠更是感觉不自在。“有很多方法可玩,非得来到这个地方不可吗?”
展熠不是看不起窑姐,而是他每一次接近这种地方,他就会回想起一双明亮大眼眸那个在八年前,被狠心的主母送走的云梦冷。
他数度想寻回她那小小身影,却始终无疾而终,听送她出门的几个奴仆说,他们将她带给一批人口贩子之后,便没有细究她接下来的下落。
想到梦冷那脆弱的身子会变成眼前这些俗媚营生的窑姐,他的心就一阵抽疼,所以他从不接近这种地方,以防自己不小心见到梦冷那丫头被摧残的模样。
他们展府欠她的,已经不是将她赎身就能够弥补的了。
不顾展熠的挣扎,聂祯还是顺利的硬将他坐在木椅上,唤来一干美艳动人的窑姐伺候着。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地方,所以我今天为你选了些特别的玩意儿来激起你的兴趣。”聂祯转头同着一位小婢吩咐了句。“去将你们牡丹嬷嬷迎出来吧!”
“聂祯,我还是想先回去”展熠撇过头,拒绝了一个姑娘端送而来的酒杯。“我不想喝酒!”
花娘本想撒娇,但一见展熠那副冰冷的模样,吓得硬是止住了发騒。“是”
“你别吓着姑娘家!”聂祯最心疼姑娘受委屈了,他见展熠不解风情,便一把拉过花娘,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不是我爱说你,你就是这个硬脾气,才会惹来那么多的仇家,我不过是想要你放松心情。”
“我不习惯这种放松心情的方式!”展褶摇摇头,猛力便想起身。“你自便,我先回去了”
“别!”聂祯拉住展熠。“我还有事没跟你提呢!”
“什么事?”展熠不是很有耐性地问。
“上回你不是受人狙杀?你托我帮你查,现在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哦?谁?”
“柳城风家!上回你把他们筹划了好几个月的生意接手过去之后,他们私下便小动作不断,我得到密报,他们这回可是铁了心肠,请了几个杀手,要你付出代价呢!”
聂祯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上头画了几位杀手的容貌。“看在我这么热心帮你的份上,你就勉为其难地留下陪我吧!”
展熠瞪了聂祯一眼,叹了口气,再度坐下。“就依你这一回。”
“谢了!”聂祯笑着亲了身上的花娘一记,转头望望仍是空无一人的琴台。怎么?你们冬芽姑娘今天不见客呀?”
“见,当然见!”牡丹从帘后走出,正好听见聂祯的询问。“聂大爷,让您久等了。”牡丹拍拍手,蓦然从丝帘后出现一位翩翩佳人。
“对不起,让聂大爷和您的贵客久等了。”那女子笑着赔罪。
软软的嗓音一出,聂祯顿时服服贴贴的瘫在椅子上。啊!就是这股销魂蚀骨的嗓音。“没没关系!”
隐约可见丝帘后的姑娘微微一笑。“那今天就让冬芽帮爷儿们弹奏几曲。”
说着,清脆的琴音滑落,梦冷缓缓吟唱
“雾湿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成重数。
林江幸自绕林山,为谁留下潇湘去?”
展熠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丝帘后,身形有些模糊不清的姑娘,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这感觉、这嗓音,实在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影子。
聂祯一见展熠有了反应,连忙凑过身去,在他耳边耳语着。“这冬芽姑娘,是名闻整个江南的四伶之一,她靠的就是这柔美嗓音,听说她还是个清倌,期待有缘人将她救出火坑呢!”
“她今年多大年纪?”展熠傻傻地望着丝帘。
“多大?”聂祯搔了搔头。“大约也有十七、八岁吧!怎么?你对她起了兴趣?”展熠瞪了聂祯一眼。“我只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展熠不顾聂祯在一旁的邪笑,他顿了一会儿,缓缓接着吟唱。“清暝笼烟,怕梨云梦冷”
如果她真是他心里所想盼的小小人儿,她应该会接续下去才对。
正准备弹奏下去的梦冷,耳里听到久违的诗词,心中一愣,放开了手中的琴弦,掀开挡在
他们中间的丝帘,探出了头。“怕梨云梦冷,荇香秋暮这位大爷,您是“
“你是梦冷?”展熠从眼前这个姑娘明亮的大眼认出,她竟然就是自己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小小人儿。
“二二少爷!”梦冷心中一喜,忙不迭地跨出丝帘。“二少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聂祯望着相视而泣的两人,心里实在纳闷不已。“有谁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吵!”展熠望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梦冷,急着想问她的现况。
“可否借一步说话?”
梦冷望着躲在帘后一脸灿笑的牡丹嬷嬷,无言的询问着。
牡丹开心地挥了挥手,意指随她自个儿的意思。梦冷回头望着久违的展熠,轻轻地点了点头。“您就随我来吧!”
杵在他俩身后的聂祯,则是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离开。
梦冷将展熠带到苑里的一处隐密的小花园内,展熠走在她的身后,打量着她这些年来的转变。
梦冷变得更美、更加温婉,更加贴心了!展熠不禁有种错觉,若不是他们现在身处于虚靡繁华的青楼之中,他还会以为她是被人细心呵护的大家闺秀呢!
梦冷回过身去,发现了展熠一脸错愕地盯着她瞧,只好先开口。“二少爷,别来无恙?二夫人身体还好吧?”
“我娘她很好,你呢?当初那群奴仆不是将你卖给了人口贩”
“是牡丹嬷嬷将我买下,若不是她,我今日也不会站在这儿。”梦冷细细地审视着展熠英挺的面貌,当年惶乱一别,什么也没留下,今日再见,真是恍如隔世,现下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了。
“见二少爷俊朗依然,梦冷真的非常高兴。”梦冷一直忘不了当初他对她的体贴爱护,在她不算美好的童年岁月中,这是最好的回忆。方才的那首词,就是他仍记得她的最好证明。
望着变得娇美的梦冷,展熠有种说不出的悸动梗在心里,他缓缓问出他心中悬荡已久的疑问。“可否跟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从你被送走后,我的心就一直没有安稳过。”
梦冷望着他,眼神陷入了一片迷蒙之中。“从展府被撵出来之后,我昏迷了一阵,醒过来时,只看见一堆人黑鸦鸦地围在我面前,同着送我前来的奴仆们讨论着价钱。”
那是一种惊愕的感觉,梦冷她身上疼得说不出话来,神智却是清楚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奴仆们拿着一袋碎银离开,却无法说出要他们帮帮自己的话。伤心欲绝之际,她身体一痛,顿时又昏了过去,之后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再醒过来,她则是躺在一处还算清洁的床榻上,睁眼看到的,便是当时未成为嬷嬷的牡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里是”梦冷喘着气,慌张地询问。
“这里是我的闺房,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云梦冷,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应该是说我买下了你!”牡丹从桌上端过一碗葯,扶着梦冷一口口地喝下。“我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发了什么癫,本来是想买个活蹦乱跳的小婢,唉,或许是我们有缘吧!见着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是没办法狠心地弃你而去,所以便花了几两银子将你买回来了!”
梦冷愕然,望着和颜悦色的牡丹,眼泪扑簌簌地流下。“谢谢您。”
“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眼中的大好人,将来你病好了,仍是要当我的小婢!”牡丹不习惯梦冷眸中宛若小狈般的信任,尴尬地用一些粗言带过,化解这个让她不自在的情况。
就因如此,梦冷顺理成章的变成牡丹的贴身小婢,因为她天性聪颖,也因为她识得几个大字,牡丹每回跟着师傅学吟词时,总爱将她带在身边,不过几年,梦冷的学识、容貌都渐有所长,在一次师傅的测考之中,牡丹终于知道她买回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宝。
梦冷柔腻的嗓音无人能及,牡丹小心翼翼地藏好梦冷,深怕当时心残的刘嬷嬷会将梦冷拉入火坑里,她心中的盘算,可是容不得任何人来阻挠的。
就在两年前,牡丹自觉攒够了钱,巴着几个姘头,硬是开了间留春苑。
“嬷嬷她对我很好,她不希望我步上她的后尘,一直帮我撑着要我当个清倌。”梦冷轻笑了声,眼里有着深深的自怜。“其实嬷嬷她用不着这么费心的,我早就盘算过,等到我人老珠黄,我就要上山长伴青灯,不敢奢想会有人容得下我这个残花败柳。”
“你怎么可以这样看轻自己?”展熠冲动地拉过梦冷娇弱的身子,心疼地发觉她眼里的伤痛。“你是个清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可我还是个窑姐呀!”梦冷淌下眼泪,之前受人讥嘲的委屈一拥而上。“我虽不买身,但我仍不算是黄花闺女,至少我懂的,就不是一般闺女所能知道的!”
“那又如何?”展熠将她的脸捧在手心,直直地看着她。“跟我回展家去,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将来。”
梦冷吃惊地望着他。“二少爷”
“或许我不能帮你做什么,但至少我可以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缺,梦冷,当初是我们展家负了你,给我个机会弥补吧!”
“这”梦冷犹豫着,这好吗?她能够再回去那个地方?以她现在的身份?
“我怕有辱展府的好名声”
“我们哪有什么好名声?”展熠苦笑了一下。“在商场上,人人都叫我‘冷面残君’!就这个名讳,梦冷,你应该知道我的风评为何了!”
冷面残君?梦冷一脸错愕。“二少爷,您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
“时间会改变一切的,是不?”展熠抬起头,望着满天星斗,幽幽一叹。“你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来保护的小丫头了,我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呢?”
梦冷无言,她明白在那种苛刻的环境中,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适应、活下去,她低头想了一下,仍旧摇摇头。“我想不了。”
“为什么?”展熠错愕地问。
“如同二少爷说的,梦冷不再是当年那个处处要人保护的小丫头,我能为自己的将来负责,更何况我也决定日后要长伴青灯”
“我不许!”展熠霸道地紧握住梦冷的手,那一刹间,他脑袋只闪过不能就这样将她放走的念头。“你还有大好未来,怎么可以就此放弃?”
“大好未来?”梦冷苦笑。“我还有什么大好未来?二少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是不会跟您回去的!”不为别的,只要想到当初那么心残待她的展母,她就浑身起了冷颤!她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一段,再也不要了!
正当展熠还想说些什么的同时,一道奇异的闪光掠过他眼角,他连忙护住梦冷,快速地回身一挡,瞬间将狙杀而来的刀刃拍落。
“什么人?”他喝道。
“来取你性命的!”来者不多话,眼神一使,转瞬间七、八个人将梦冷和展熠团团围住。“展熠,你纳命来吧!”
杀手招招凌厉逼人,展熠虽有武功底子,也难敌众人连续的攻击,更何况他还要分心保护不懂武功的梦冷。
缠斗数十招,展熠自觉力疲,心下一惊,脑海中只记得要保护娇弱的梦冷,遂不顾敌方凌厉的刀势,几个起身,硬是要将梦冷送到安全的地方。“梦冷,你觑着空隙自己快逃,别担心我了!”
“这怎么可以!”梦冷惊慌地望着眼前不断挥舞的锋利刀刃,一面担忧展熠的体力会承受不住。
前面展熠躲过一个刀落,却忽略了背后虎视耽耽的敌人。
“小心!”梦冷高声尖呼,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量,竟将强壮的展熠推开,挺身帮他接下这一刀。
“梦冷!”展熠嘶吼,一把搂过鲜血直流的梦冷。
此时在前厅的聂祯一听到怒吼声,心觉有异,飞身往后园一望,看见自己的好友有难,连忙起身相助。
聂祯不愧是名闻江湖的快刀侠,他从腰际抽出一把软剑,利落地挥舞起来,刀光剑影,舞得好不快活!
“嘿!你们往哪里去!”聂祯纵身一跳,硬是将想退下的头儿给挡了回来。“我都还没打过瘾呢!”
又打退了一人,展熠发现情况已经都在聂祯的控制之中,对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将这些刺客全都留下。“祯!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将他们全都给留下。”
“知道了!”聂祯软刀一抽,又是伤了他人一只手臂。“这里就交给我,你快将冬芽姑娘送医诊治。”
“谢了!”展熠望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梦冷,心里一寒,略施轻功,瞬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