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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宫。
自从现任宫主冷枫于十年前接掌宫主之位后,便弃了以往只收女弟子的规矩,广纳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积极与武林各门派交游,声势日隆。尤其近几年来,更成了天山邪王眼中的心腹大患,每回他想扩张势力,总会遭明月宫暗中破坏,而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便是明月宫七圣女之首,也就是下一任宫主继承人月姬。
据说圣女月姬不但才智出众,更秉绝代容姿,一笑倾国,是明月宫内男性徒众仰慕的对象,也是江湖上青年才俊一心渴求的良配。
何况娶得月姬,得到的不仅是如花美眷,还有明月宫庞大的江湖势力,再加上习得盖世的乾坤剑法,何愁有朝一日不能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于是,青年才俊们更疯狂了,几乎不过数日便有人找上朝阳门,指名要抢天干钊。
没想到这剑,最后是落在他手里啊一念及此,温行浪不禁自嘲地苦笑。
经过将近半月的日夜跋涉,他终于抵达明月宫,在宫外闯过由十二金钗组成的“天女散花阵”后,其中一位金钗将他引进会客厅,等待宫主亲临。
位于深山幽谷的主体建筑,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奢华富丽,反倒十分低调,只是用一块块简单朴实的石材堆砌而成。
倒是宫内庭院,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妆点得颇具诗意情调。
温行浪站在会客厅口,闲闲赏玩外头雅趣的景致,一刻钟后,明月宫主冷枫总算在四名宫女前导下,姗姗现身。
他转过头,看着宫主雍容地坐上厅内主位。她是个容貌妍丽的女子,虽然已是中年,仍是不减风采,反而更添几分娇媚。
“你就是朝阳门温三公子。”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一个长辈威严地要他确认身分。
温行浪躬身作揖。“在下正是。”
“没想到最后是你夺到了天干剑。”冷枫淡淡打量他。“听说你从小体弱多病,武功底子极差。”
“传言总是不可轻信。”温行浪呵呵一笑,四两拨千斤。“在下得到了天干剑,又闯过了冷宫主设下的天女散花阵,应该足以显示一些能耐了吧?”
“嗯。”冷枫颔首,清澈的目光再度巡过他全身上下。“看你骨骼精奇,确是可造之材。”
“承蒙宫主看得起。”
“看不看得起,还不一定!”
语落,冷枫忽地飞身而起,朝温行浪直袭而来,手上迅捷使开一套绵密多变的掌法。
温行浪手握扇柄,不慌不忙地接招,冷枫看准时机,手指连点他胸前六大穴,他以扇柄一一拨开。
“好小子!”冷枫赞道,衣袖一卷,带来宫女手上一把长剑。“亮出你的剑!”
不待她催促,温行浪早将天干剑拔出鞘迎击。
两人从厅内斗到厅外,冷枫招招奇诡,出其不意,温行浪却总是能料敌机先,仿佛早就习于这样的招数变化。
过了十多招,冷枫像是察觉什么,忽地停剑。
“温公子的剑法是令尊亲传的吗?”她沉声问道。
温行浪目光一闪,摇头。“家父并非是我师父,我的武功剑法都是另一个人教我的。”
“是谁?”冷枫问话的嗓音似有些轻颤。
温行浪听出来了,微微一笑。“我师父便是家父的师兄,也就是朝阳门的创建人。”
“是苍篇朗?”
“不错。”
“原来真的是他。”冷枫低语,如花美颜一时有些失色,蹙眉垂眸,似是陷入深思。
温行浪悄悄观察她略显惆怅的神情,心下雪亮。
这女子对师父,恐怕也并非全然无情吧?两个彼此有情的人,偏生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地,又何必呢?
他暗暗叹息。
冷枫沉思半晌,忽地抬眸,又恢复原先的冷静淡定。“你闯过了天女散花阵,方才也挡住了我的剑,算是连过两关,至于这第三关嘛”她一顿。
这么快就第三关了?
温行浪心跳一突。“敢问冷宫主,第三关考验为何?”
“我要你在七日内”冷枫目光锐利。“学会乾坤剑法。”
“什么?”要他学乾坤剑法?温行浪愣住。“那月姬姑娘呢?”他试探地问。
“等你学会乾坤剑法,我自会让你见她。”
这是怎么回事?温行浪蹙眉。
不是应该先闯过第三关,才能迎娶月姬,娶了月姬,才学乾坤剑法吗?
怎么顺序全乱了?
江湖上的茶馆客栈,因为来往的四方人客川流不息,一向是街谈巷议的集散地,这几日,有个事儿更是众所瞩目。
听说明月宫的圣女月姬即将下嫁朝阳门温三公子!
“这是真的吗?”一个带刀的青年人焦急地问身旁老者。“那个月姬真要出阁了?”
“帖子都发了,受邀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去到明月宫了,哪还会是假的?”老者捻须回答。
“唉,真真可惜!”青年懊恼地大叹“我本来还想上朝阳门,试试自己能不能抢到天干剑呢!”
“天干剑若真那么容易抢到,这些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从朝阳门败兴而归了!毕竟是一代宗师苍篇朗创立的门派,哪那么容易让镇派之宝落入外人之手?”
“可说也奇怪,最后拿到剑的怎么会是那个温行浪呢?他不是温家三兄弟里,最不中用的一个吗?我听说他体弱多病,武功极差,又贪生怕死,走到哪里都要那朵火焰红莲跟在身边保护这么一个软脚虾,是怎么拿到剑的啊?又怎能连闯明月宫主三关考验?”
“别说你觉得奇怪,我也怎么都想不透。莫不是那温行浪使了什么迷魂计,哄得明月宫主团团转?”
“说得有理!那温行浪生得俊俏异常,号称再世潘安,说不定明月宫主真是被那张小白脸给迷去了。”
“如此说来,我的猜测还真有可能”
怎么可能!
一路上听这些所谓武林豪杰的闲言碎语,红莲是愈听愈气,几乎想把手上这杯茶水往那些碎嘴的人脸上泼去。
一群状况外的家伙妄自揣测,败坏温行浪名声!
他们怎么不说温行浪真人不露相,其实身怀绝顶武功呢?为何偏要往最不堪的一面去猜想?
真可恶!
“别气了。”看出她的不愉,坐她对面的齐非微微一笑。“人就是这样,茶余饭后不说上几句中伤别人的话,生活就不带劲。”
“可是他们说他是‘小白脸’。”红莲咬牙切齿。
虽然不太懂得分别容貌的美丑,她仍能明白这名词带有的强烈贬抑意味。
“浪少不是小白脸,难道是大黑脸吗?”齐非开玩笑。“算了,你就别同这些人计较了,他们娶不到月姬,自然是心中积怨难吐了。”
“嗯。”红莲轻应一声,神情仍是不开朗,秀眉颦着,唇色发白。
糟了,他说错话了!
齐非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眼前的姑娘最在意的就是她心上人即将娶别人,他偏还拿来说笑。
“嗳,红莲,你别介意”他呐呐地想安慰她。
她涩涩打断。“明日,他就要成亲了。”
齐非一愣。“是啊。”
她能阻止他吗?
红莲颤颤地握住茶杯,瞪着水面上反照出那微微扭曲的、雪白的面容。
他师父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不是吗?就如同她从前一样,总是被师父逼着去做不情愿的事。
她明知道他抗拒不了师父的命令,却还是想阻止他
为什么?
这日,明月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会客厅内挤了满堂宾客,个个翘首期盼,就等着吉时一到,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忽地,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明月宫主冷枫着一身紫衫,在四名美貌宫女簇拥之下,风华绝代地现身。
惊叹声顿时四起。
“不愧是二十年前江湖第一美人,果然是沈鱼落雁、国色天香啊!”连徐娘半老的宫主都美艳至此了,那年轻的月姬肯定更加非比寻常。
一干男人暗自寻思,都是心痒痒的,恨不得能亲眼见到新娘是何等绝色。
又过片刻,喜娘出来宣布良辰已到,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跟着,温行浪头戴冠帽,身穿喜服,手上握一条红绸,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走出来。
可惜啊!
新娘的脸让红巾给遮了,众男子心痒难耐,甚至有人思索着是否能制造个意外,让新娘露出脸面来?
就在一厅各怀鬼胎下,新郎新娘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话语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火焰似的红影自空中翩然旋落,立定在大厅正中央。
她是个姑娘,一个穿红衣的姑娘,身上那袭红色衣裳虽不如新娘的喜服鲜艳华丽,从天而降的神采却更加亮眼,令人目眩神迷。
温行浪一见到她,脸色立时一变。
厅内宾客亦是惊讶不已,一个个睁大了眼,瞅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姑娘。
她仗剑而立,姿态潇洒,雪白的面容冷凝,自有一股肃煞英气。
有人视线一落,认出她手上那把宝剑
“是火焰红莲!”他惊喊出声。
什么?是她?
众人震撼,目光不觉齐齐往今日婚礼的男主角温行浪身上射去。
后者一声叹息,上前一步。
“红莲,你怎么来了?”他哑声问,凝住她的眼神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我想问你一句话。”她直视他,清澈的眼眸并不把其他人看在眼底,唯他一人。
温行浪心跳一突。“什么话?”
“你,是真的情愿娶她吗?”她问得直率。
他却一时语窒,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要你有一丝不情愿,我无论如何也会带你走。”她谨慎言明,嗓音清冽如水,眼里却隐隐跳动着两簇火焰。
“你要带我走?”他愕然。
“是。”
她这一回话,厅内抽气声顿时此起彼落。
要抢婚了!
一场婚礼,说不定要演变成血光之灾,情势大大不妙。
宾客们面面相觑,眼底却没太多遗憾或懊恼,相反地,不少人还感到兴致勃勃,巴不得这场婚礼早早破局。
温行浪明知一群人等着看热闹,却无暇理会,俊目凝定红莲,望进那清清水眸最深处。
他看见一丝藏不住的忧伤,心弦一紧。“为什么?”
红莲一怔。“什么为什么?”
“为何你要带我走?”他低声问。
她愣住。
是啊,为什么?为何她坚持要带走他,不许他完成这场婚礼?
“因为”她咬唇,试图在一团混乱的脑子理出个头绪。“因为你是为我才接受你师父的命令,答应这桩婚事。”
温行浪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胸口绷得更紧了。
“就算不是为你,我也会答应。”他从齿缝逼出冷淡的嗓音。
红莲一震,不敢相信地瞪他。
就算不是为她,他也决定娶月姬?
“你”干言万语梗在喉咙口。
不对,不是这样的,齐非说他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她。
可他却说不是,是齐非弄错了吗?是她,自作多情吗
红莲狂乱地想,满腔疑问在心里找不到出路,她苍白着脸,玉手扣住剑柄,鬓边,流下冷汗。
她垂眸,颤着眼睫,思绪迷蒙,是她想错了吗?其实这男人根本对自己无情
“十二金钗,给我拿下这个丫头!”
一声清喝忽地响起,只见明月宫主冷枫衣袖一挥,十二名白衣女子一拥而上,摆开天女散花阵,团团围住红莲。
温行浪被挡在阵外,急忙叫唤:“红莲你先退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她置若罔闻,木然凝立原地。
“红莲退下!”温行浪提高声调,语气变得焦灼。
红莲这才回神,望向温行浪。
他在阵外,她在阵内,他手上牵着与新娘相系的红绸,而她手上,只有一把孤独的剑。
他不肯跟她走,又怎样?
粉唇嘲讽一撇。
她还有这把剑,还有与她相依为命的火焰剑,她不孤单,一点也不
“给我上!”
一声令下,十二金钗开始催动阵势,十二把长剑从不同的方向,朝红莲进逼而来。
她急旋身子,移形换位,一手持剑,一手拿剑鞘,两手并用,如一团诡魅的火焰,在阵式内穿梭。
红影,白衣,十三名女子宛如跳舞一般,在一来一往的过招间自然展示着美好身段。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不觉大声喝采。
“散花!”其中一名为首的白衣女子忽地下令,十二把长剑同时脱手射出。
红莲心神一凛,扭动娇躯,长剑快转,形成密不透风的剑圈,凌厉的剑气一一逼开疾射而来的长剑。
但格开的长剑,转了个角度,又一一回到十二名白衣女子手上,她们交换了彼此手上的剑刃,心念相通,再一次散花。
这回,散的不只剑,还有梅花形飞镖。
“红莲快退!你会受伤的!”温行浪在阵外惊喊,身形一跃,本想插手,却硬生生让冷枫给挡住。
“冷宫主!”他又怒又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冷枫目光如冰。
“我答应你的事,与红莲无关。”
“她坏我好事,就该受教训,不许你插手。”
“你”温行浪还想说什么,只听见阵内传来一声娇呼,他心一沉,连忙转头察看。
幸而受伤的不是红莲,而是一名白衣女子,她小腿中了镖,倒落在地。
温行浪心下稍安。
阵内,红莲继续挥舞长剑,一面思索该如何破阵。
虽然少了一个人,十一名女子仍是把阵式发挥得淋漓尽致,看来她要破阵,只有想办法用内力震断她们手上每一把剑。
只是这天女散花阵攻势极急,招数又绵密,几乎不让人有喘息的空档,若是稍有不慎,控制不好力道,伤人事小,说不定还会取人性命。
难道,非杀人不可?
你不杀人,人家就会杀你。
冷酷的声音忽地在红莲脑海响起,她神智一昏。
是的,她也明白,一时心软只会送了自己性命,只是他说过,她可以不必再杀人
她迟疑着,就在这瞬间,一把长剑乘机刺进她臂膀,她吃痛,秀眉一拧,跟着,另外十把长剑又逼过来。
她忍痛点足,提气往上一跃,飞镖如影随形地追击,她咬牙,身子几个翻腾,躲开飞镖,然后以倒栽葱的姿势往下落,剑锋对准其中一个白衣女子。
她恐怕,真的得杀人了
想着,红莲胸口骤然绞痛,一颗珠泪静静坠落。
“过来!”一道人影忽地掠过空中,截住她,将她柔软的娇躯护在怀里。“抱紧我!”
他低声命令,一面踩上白衣女子们交叠的剑刃,借力使力,往上几个翻跃,飞出阵外。
“你还好吧?红莲。”
他抱着她在角落站定,焦虑地低头问道。
红莲不语,迷蒙的眼,痴痴地瞅着眼前容貌俊秀的男子。
他果真生得很好看啊!她觉得,自己真可以就这样看他一辈子,永远、永远,都不腻。
她多希望,能这么看他—辈子啊!
可是,他就要娶别的女人了
“温行浪。”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大为震撼,又是心痛,又是感伤。
“傻红莲!你真是傻,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呢?”
“你不走,我也不走。”她静静地回应。
他一凛,心疼地看着她臂膀上那道不浅的伤口,以及不停渗出的斑斑血迹。“你别说话了,你伤得不轻。”
她摇头。“只是小伤。”
无所谓的,她曾受过比这严重许多的伤,还不是撑过来了?
红莲深吸口气,伸出未受伤的手,颤颤地抚摩他的颊。“听我说,我不管你要不要我,是不是要赶我走,总之我跟定你了!这辈子,你摆脱不了我。”
听闻她沙哑的宣告,温行浪只觉胸口强烈震动,心跳如雷。
这傻女孩啊这话等于是在对他示爱了,她可明白?
“我不离开你,再也不了,你休想再赶我走。”她再也不要孤单一个人。
眼泪,又从她迷离的眼滑落。
而他屏息望她,鼻头一酸,不觉恨起自己。
她不哭的,从没任何事能令她如此示弱,他却一而再、再而三逼使她流泪。
他真是个坏男人!
“你可以娶她,没关系。”她颤着唇。“可我请求你,让我跟着你”“傻瓜,傻红莲!”他再也不忍听下去了,忽地低下头,俊颊在她湿润的脸庞摩挲。“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离开我啊!这辈子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他只要她?
红莲怔然望他,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那月姬呢?”
俊唇贴近她耳畔,轻声低语:“这婚礼,是假的。”
“什么?”她惊愕。
他抬起脸,看着她的目光好温柔,深情满蕴。“我本来想等事情结束后再向你解释的,不过看来你是等不及了。”
妯迷惘。“究竟怎么回事?”
他微微一笑,正欲发话,一串冷厉的笑声抢先响起。
“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随着笑声堂而皇之走进大厅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黑衣男子,脸上罩着半张狰狞如鬼的面具。
一见那面具,厅内众人立时不寒而栗。
“是邪王!”
有人惊喊,跟着,几乎所有人同时拔出刀剑,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被称为邪王的男子对这阵仗却是丝毫不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冷笑。
“真可笑的婚礼!闹够了没?马上给我停止这场猴戏!”
他说什么?
众人不解,却是更加戒备。
温行浪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嘴角却是浅浅一勾。
“真主角总算出场了。”他低语。
什么真主角?
红莲困惑,凝望着邪王,由他鬼魅般的面具,看到另外半边冷俊的脸,她看着,忽地在温行浪怀里强烈颤抖。
“你怎么了?红莲。”他大惊。
“他”她牙关打颤,脸色因脑海里交错浮现的景象而惨白。“就是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