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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送走了龟公等人,许楚才取出之前萧清朗亲自描画的话音图形。只见画纸之上,女子天姿绝色,螓首蛾眉间满是惑人气息,一笔一划惟妙惟肖,果真当得起天香楼花魁之称。
可谁又能想得到,这般仙姿佚貌之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做出那么多惊世骇俗之事。不单单销声匿迹数十年,改变气质容貌,甚至掩人耳目的改变身份,任谁都猜想不到......
其实也不难想到,毕竟貌丑变美难,美人儿若要毁掉天仙般的容貌却是极为容易的。
她长处一口气,看着窗外越发阴沉的天色,却毫无睡意。
宜善堂依旧宁静,而无论是萧清朗还是许楚,都再轻松不得。
次日清晨,寒风料峭,一场秋雨让天气越发冷了。然而许楚却顾不上许多,匆忙洗漱之后,就出门欲要见萧清朗。
再度审案,许楚在最后跟在萧明珠之后入了宜善堂正堂,随后就见侍卫依次将冬梅等人押在一侧候审。
“王爷,既然冬梅已经认罪,今日便可落案,又何必再费周章?”崔护生身为同知,眼下正被一些海务弄得焦头烂额,当真是分身乏术,丝毫不愿再耽搁时间。
萧清朗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此案牵连甚广,不仅涉及到几十条人命,崔大人莫不是担心本王再查出什么?”
因着锦州城官员遇害之事还未确凿,且影响太深,所以纵然他心有怀疑却也不能宣之于口。
崔护生闻言倏然一惊,再看靖安王面色沉静,言语不疾不徐。只是那晦暗的眸光却满是冷冽凌厉,就好似早已洞察所有事情一般,无端压力让他难以招架。
他不敢再造次,便沉默下来,只等靖安王提携的女仵作推案。
“本案中就算冬梅已经认罪,但却还是有几个疑点。”许楚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冬梅,而后继续说道,“一,鹤顶红从何而来,就算冬梅下毒,那在第一次顺子自尽之时所用的鹤顶红是谁送去的。亦或者,是谁下的药,让顺子伪装为自尽。二,为何顺子见过冬梅之后,就再不肯开口。三,验尸房众多受害女子胳膊上的烫伤,从何而来,又是为了隐藏什么。”
众人听她问话,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萧明珠接话疑惑道:“也许就是冬梅做的呢......”可是略略一想,她又摇摇头,“可是三叔吩咐过侍卫,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验尸房跟关押顺子的房间,冬梅没有没有机会吧。”
她是知道的,冬梅入府之前全身被蕊娘查看过,除去伤痕之外,并没有利器跟毒药。毕竟是暂住官衙后院的,又能得见三叔跟自个,底下人绝不敢潦草检查。
一时之间,堂上寂静无声。而许楚则递给了萧明珠一个干得好的眼神,随后缓缓道:“我刚开始怀疑冬梅,一则是她太过镇定,二则是因为有人给了我错误的暗示,又用那些女尸身上的烫伤引开我的视线。可偏偏,就是这痕迹,却暴露了她自己......若非是这伤痕,怕是我真就遗漏了她,就算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出她才是幕后之人,十年前化作白骨兴起一方鬼怪言说的天香楼芙蓉......”
“我说的可对,蕊娘,或者该叫你芙蓉?”许楚侧目看向蕊娘,并不理会旁人的瞋目结舌。
“这这这......这太荒唐了,宋女官是王爷自京城带来的,如何会犯下弥天大案!”
面对质疑,许楚并不担心也不焦急,而是抬头打断旁人的话,接着说道:“宋女官出身宫廷,最有机会拿到鹤顶红之毒。再者,那日冬梅突然拜谢王爷,我想也少不了宋女官的功劳吧。”
“可那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奴婢只是觉得冬梅该去道谢,也能求得王爷怜惜一二,日后能有个好去处。”蕊娘回答的滴水不漏,并未显心虚,“况且奴婢在王府伺候多年,并未曾离开过京城,又怎会在此处作案?”
“可是为何冬梅那日的穿着后来再不曾见过?”许楚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道,“当日你担心顺子反水,所以只能冒险将冬梅打扮成你最初虐杀承欢时候的模样,暗示他你身在王府,甚至让他对王爷都心生戒备。”
“王爷可记得当日冬梅如何穿着?”许楚不再逼问蕊娘,反倒是回身向上屈膝行礼,然后开口询问。
萧清朗点点头,眯起眼微微看了堂下众人一眼,冷冷道:“浅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银丝祥云镂空香囊,云鬓花颜金步摇......”
说到此处,他倒是恍然大悟。而后,将手边昨夜许楚留下的当年芙蓉的画影图形递给魏广,让魏广送去给诸位大人传阅。
“且不说这般装扮早已超出寻常女子的界限,就算宋女官深的王爷信赖,赏赐不断,怕也不会穿着如此风尘着装吧。反倒是由天香楼诸人所描述,当日芙蓉离开云州城时候,就是那般装扮。”
她的一番话轻轻出乎,掷地有声,让人反驳不得。
靖安王京城素有称号玉面阎罗,偏生还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即开口,自然做不的假。
又加上许楚的推论,众人都是惊悚起来,目光不断落在宋女官也就是蕊娘身上。
“芙蓉曾为琵琶女,是天香楼有名的台柱子。多年的习性注定了她步伐与众不同,那日你因我注视下意识的款款而过,我只觉得极为漂亮,猜想你是在宫中习得的步伐。可昨夜我与王爷碰到同为花魁的琵琶女,才惊觉你下意识展现的步伐根本就是教坊艺家所教,并非是极为规矩的宫廷教养嬷嬷所有。”许楚语气不含喜怒,淡淡说道,“冬梅虽有破绽,可最大的破绽却是她手型并非是学琵琶的手型。相反,我曾见过你的手,左手食指扁平,手型欣长,极适合弹奏琵琶弦类乐器。”
蕊娘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罢,她看向萧清朗,恭敬叩头,“王爷,奴婢是太后亲自选到王府伺候的女官,且还曾伺候过太皇太后,得了恭顺懂事的称赞,如今怎能忍受无端诬陷。”
然而她的话,在萧清朗耳中并未生出涟漪。哪怕她确实得了夸赞,那又如何,不过是宫中贵人随意的一句话罢了。身处萧清朗这个位置,早已能不被旁人的意思左右,除非帝王,否则谁也不足以让他徇私枉法。
萧清朗微微皱眉,却并不是依着她的意思撑腰,反而冷冷问道:“宋女官不若先说说,当日冬梅的装扮是何意思?你又从何处得了镂空香囊跟金步摇。”
皇家之人不比旁处,一举一动都有规制。而女官,不足以佩戴金步摇,且他府上没有女眷,所以也不曾有过此类赏赐。
宋蕊娘默然,一直坦然的面容此时才有了一丝波动跟慌乱,她抿着嘴道:“奴婢不知,也许是冬梅与人勾结所得也未可知。”
许楚不怒反笑,平静的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顺子第一次自尽,除王爷跟我之外,唯有你曾入房间给顺子送饭食。后来我与王爷设计假装顺子得救,也只有你有机会入内探查一二真相。”
“所以才有了冬梅点心铺一行。那日我问过冬梅是否是府中发了工钱,她却说是你借给她铜板让她置办东西。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定然提过城东那家点心铺的点心既便宜又可口......”许楚转而看向冬梅,“否则对于一个从未入过云州城,又一直被囚禁的农家女来说,怎会知道那些铜板恰能买到什么点心?”
“也许只是她盲目闲逛时候,碰巧进了点心铺。”宋蕊娘愣怔一刻,脸上神情不自然,就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
“可王爷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冬梅,却见她出来府上后门就直奔城东而去。”
话及此处,冬梅也终于有了反应,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宋蕊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之后,才重重的磕头道:“许姑娘,是我犯下的罪行,跟宋......宋女官没有干系。”
“冬梅,这般谎言你能自圆其说?”许楚冷冷的打断她的认罪,直接戳穿她道,“你确实有错,却错在信错了人,焉知她若是芙蓉,那所有的凶案真凶就是她。你却不仅为她所用,替她隐瞒,甚至还替她获罪,我且问你,你可对得起爹娘兄弟?”
冬梅面色越发苍白,张了张嘴却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眼泪却一直不曾停过,似是伤痛至极。
“蕊娘,也就是宋女官曾受到过烫伤,当日你说是厨房帮厨时候受的伤......”
“是,奴婢那日烧水,不小心烫伤个胳膊。”蕊娘压下心底的慌乱,强自镇定的回话。
许楚摇摇头,继续道:“我不知如何烧水才能伤到胳膊,可我却知道,无意的烫伤与特意有目的的烫伤是有所区别的。你可敢让府医验伤?”
此时,宜善堂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多言,哪怕是知府跟同知两位大人,都闭口不言,生怕会惹祸上身。毕竟事关王府跟宫廷,稍不谨慎,许就会惹了灭族之灾。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胳膊烫伤之处,应该在手腕之上三寸处,形若流云......”
“如果你再行狡辩,那只管让冬梅弹奏一曲便可。我虽不同音律,却也曾听闻天香楼芙蓉一曲名动天下的事迹。”许楚所说的便是二十年前几州城的教坊选拔魁首以定教坊地位的事迹。
她见宋蕊娘跟冬梅都不言语,一副不认罪态度,不由摇摇头看向萧清朗。
果然萧清朗早有准备,挥手让人拿来府上伶人所用的琵琶等物。此时冬梅被逼的早已不知所措,有心认罪,可唯一的法子大抵就是当众言明自己就是芙蓉的身份。
然而,她不过是半路出家,纵然学了皮毛,也是遇到雅客时候弹上一二。如今纵然硬着头皮,也堪堪弹了最简单的小调,哪里能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曲子啊。
这般一想,冬梅自然不敢接那琵琶,最后本就有些僵直的脊背在许楚的注视下陡然瘫软,整个人也溃不成军。
其实要是时间足够,许楚与俩人相处再久一些,这些端倪必然会被发现。就比如冬梅纵然在别院习得乐器,也对琵琶略知一二,可若说她是琵琶艺人中的翘楚,却远远算不得。
再如宋蕊娘,就算隐藏再深,也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步态也好,刺青也罢。
只是时间不待人,加之宋蕊娘急于脱身,将矛头一点点指向冬梅,才让许楚生了错觉。
然而法网恢恢,也恰是因着她隐藏着身份,心虚至极。所以在许楚随口问道她是否受伤后,才会让她慌了手脚。甚至,慌不择路的去对那些尸体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许楚不由眼神发冷,并非同情怜悯她或是冬梅,而是为着那些枉死的女子愤慨。想想,若不是碰上这群没有天良之人,她们大概也会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每日做好饭菜等着家人回家,亦或是做些女工贴补家用。
可现在呢?为着那些人的一己私欲,她们活的终日不见天日。甚至几个本该顺遂安静的村庄,都跟着成为封闭,闭塞乃至诡异让人惧怕的所在。
她曾查阅过有关卷宗,那几个鬼村就好似一夜之间沉寂下来的。悄然无声的结果,许楚也曾有猜测,无非是肆意屠杀,任意虐打,让好端端的人时时刻刻活在惊恐之中。
宋蕊娘面色铁青,声音沙哑冷冷一晒,“那又如何!奴婢是宫中太后娘娘赐下,难道任由你小小贱民处置?又或者,堂堂靖安王也要未必太后懿旨?”
堂上众人闻言脸色顿时沉寂起来,晦暗不已。唯有萧清朗却神情不变,只淡然的拨弄着手中茶盏,语气冷静道:“本王掌管三法司跟内廷,自有侦辨善恶之权。你蒙蔽太后慧眼在前,现在又如何敢仗着太后罔顾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