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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朗不曾想到,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明艳到肆意飞扬的脸庞。如今的许楚,毫无盛装,依旧是素色锦衣,面无粉黛,可那份鲜活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甚至觉得好似第一次见她如此纵情欢笑模样。她自来到自己身边,就常奔波在验尸与案件之中,其中牵扯甚深,又涉及许仵作失踪之事,所以就算偶会打趣欣喜,却也难有如此开怀时候。
就算是过年这几日,气氛温馨众人其乐融融,他依旧能察觉到她笑容之下的落寞跟惆怅。
然而今日,如此绚烂耀眼的笑容,就如同阳春三月的暖阳一般,不至于灼热却让人打骨子里喜爱。
萧清朗抿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双幽深的眼眸虽然看似平静,却带了翻滚着许多情绪。莫名的,他就想起了除夕夜醉酒时候,她那委屈却又带着酒香的诉说。当时还未曾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双眼眸当真漂亮至极。
他看似面容淡然,实则倚在车厢上看着那笑颜仿佛周遭琐事都渐渐褪去。唯有心头涌起温热,让四肢百骸都轻松起来。
这种感觉,他有些陌生,却并不排斥,就如同认清了对许楚的感情一般坦然接受。
策马而行的许楚抬头,就瞧见车上那双眸子带着笑意看过来。她呆滞一瞬,有些不自在的收敛了刚刚的兴奋劲儿,然后默然移开目光。只是心头砰砰乱跳的心跳,让她眼神闪烁有些心颤。
许是第一次骑马,并不甚熟练,不过半个时辰,许楚就觉得大腿内侧有些疼痛了。她抿唇,轻声叫了萧明珠过来,说道:“明珠,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跟你们骑马了。”
萧明珠也知道,许楚前几日得了风寒,这才刚刚好。再加上她瞧着许楚脸色也有些苍白了,好似很疲倦的模样,当即关切问道:“楚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还不太会骑马,所以磨的腿根酸痛难受。”许楚笑着回了一句。
对于这个,萧明珠自然是清楚的,当初她刚学骑射时候,也曾遭受过这般搓磨。想了想,她又问道:“那我让三叔停下,你且跟三叔一车?”
“不了,公子许是有正事儿不容打扰,等下我跟楚大娘同乘一辆马车。”许楚自然知道萧明珠的提议是为她好,毕竟同行的两辆马车,唯有萧清朗的最为舒坦,且毫不颠簸,是特地改造过的。而换做楚大娘乘坐的马车,不仅要忍着一车味道古怪的药材,还要受着颠簸跟拥挤,实在不是休息的好去处。
然而她此时却并不像跟萧清朗同车而行,一则是除夕夜那夜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尴尬,二则是每次一靠近萧清朗,自己的心都紊乱起来。
倾佩他,自己可以忍受。甚至最初,自己真的差一点就踏出那一步。可是萧明珠的话却提醒了她,他曾有过去,许是还有心上人,而她不想成为那个帮助他走出一段感情困惑的人。
这并非不讲理的感情洁癖,实在是在大周朝这个等级分明的年代,她实在没有精力也不愿意经历那些满是波折的情爱之事。
或者可以说,也许她对萧清朗那点朦胧的好感跟喜欢,还不足以让她为爱抗争。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在沦陷之前,克制住自己。纵然一时无法将人从心中彻底拔除,却也要做到再不放任心意蔓延。
萧明珠对许楚的事情甚是上心,见她一意孤行要跟楚大娘同行,索性直接骑马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一侧,让车夫稍停一下。她并非是骄纵的郡主,且是跟萧清朗身边侍卫言语,自然不会颐指气使,所以装作车夫的侍卫不曾为难就停下了车。
随着许楚下马,前面一直缓缓而行的马车也慢慢停下。萧清朗侧目而看,却见许楚刚要越过自己的马车向后而去。他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叫住她道:“小楚?”
许楚动作一慢,想要装作听不见也已经晚了,她叹口气,转身道:“公子。”
“为何不上车?”萧清朗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许楚深吸一口气,心道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如此。且不说二人之间的尴尬,就是魏广送入马车的卷宗,怕都要避着外人一些才好。不过想归想,在外人面前,她总不能真的“恃宠而骄”啊。于是,许楚低眉顺目看着车轮,语气有些郁闷的回道:“刚刚骑马,好似蹭破了些皮肉,我这会儿去楚大娘哪里正好寻些药膏。”
萧清朗闻言,视线落在了她腰际之下,随后脸上一热,勉强移开目光淡淡道:“上次给你的药膏可还有剩余?若是有,可让楚大娘帮你用上一些。那药膏可以活血化瘀,也可生肌消肿......”
许楚默然一瞬,点头轻声道谢,然后爬上他的马车貌似坦然的取了自个的小包裹出来。虽说他们一路从云州到锦州城而来,大部分的衣食用度都是萧清朗让人准备的。可是对于许楚来说,且不说各处因破案而得的赏银,就是女儿家要用的物件,也得要时不时添置一些。所以,渐渐的她的物件就从只一个工具箱,变为如今额外多的一个小包袱来。
“等上了药就过来,入锦州城之事还需你我再商议一番。”萧清朗见她低着头,好似还控制着呼吸,就像是刻意要躲避自己一般。于是清朗如日的人,看着她低垂的面容,在她跃下马车的一瞬间毫不迟疑的扬声吩咐。
许楚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肃然,神情严峻,心道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就如同催眠一般点头应了,而后往楚大娘车上小跑过去。
她跑的极快,以至于牵扯到了腿根处的伤口,所以那面疼的冒了许多冷汗。也就是素日里隐忍惯了,才未曾龇牙咧嘴,否则怕是这会儿早已不是唇色苍白腿脚发软无力的模样了。
等楚大娘听到声音撩开惟裳时候,就看到许楚一副怏怏模样,当即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她一边询问,一边伸手随着侍卫的力道把人扶上马车。
“那会儿骑马太尽兴了,以至于腿根处被磨破了。”她不好意思的瞟了一眼楚大娘,小声道,“让大娘见笑了,只怕等一下我要上药......”
楚大娘见她坐下的姿势难受,赶忙取了药箱说道:“我这里也有些活血的药,正好用得上。”
“大娘不必忙活了,之前公子给过我一瓶药膏,我不曾用完。”说着,她就将小包袱里的药瓶取出。本来想等楚大娘回头回避一下,却见她并没有回避的意思,索性就红着脸咬牙解开罗带褪下棉裤自个上药。
随着药瓶盖子被拔开的一瞬间,清凉带着淡淡香气的味道散开。对于楚大娘这等用药高手来说,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却是宫中极为难得的化瘀圣药,据说可以让腐肉生肌。
当年王爷得来后,就连宁王来求都未曾出手。没想到,现在王爷竟然会如此随意的给了一个仵作女子。
虽然楚大娘现在不再看轻许楚,甚至对她还多了些关心跟敬佩,时不时还有种后继有人的感觉。毕竟女子为仵作的事儿,世间少有,就算是她,也只是在医女的名声之下帮着收敛查验尸体。可这并不妨碍,她从来不曾认为王爷会对许楚如此不同了,甚至超越了手足之情。
不过一想到王爷那日警告自己时候所说的话,还有除夕那夜明明是亲自守候,还丝毫不敢大意的喂水哄着醉酒的她歇息,可最后还是体谅的在天明之前离开。如此情形,加上眼下那瓶稀有的药膏,足以说明自家王爷当真是情根深种了。
她虽然欣慰王爷开窍,可想到眼前女子的身世,还有她面上的淡然跟性格,不由的想为王爷捏把汗。这女子性情极好,看似冷静睿智,可实际上却很是耿直。所谓刚过易折,慧极必伤,她的性格真的适合京城跟皇家吗?
且不论旁的,此时涂抹了药膏的许楚,当真感觉一股子清凉自破损的肌肤处渗透进去。刚刚火辣辣的疼痛,也渐渐缓解了许多。使得她喟叹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楚大娘见状,不由一笑,调侃道:“公子待姑娘当真用心,需要知道,当年宁公子为受伤的侧室来求公子的此药膏,都未曾如愿。当时宁公子也算是下足了本钱,以各种奇珍异宝甚至稀世药材换取,都没让公子松口......”
许楚手上收敛药瓶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诧,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真不知这小小一瓶药膏,竟那般难得。于是,温润的药瓶,瞬间就犹如烫手山芋一般,让她不知该继续收好,还是要还回去。
因为萧清朗当初,是一碗牛杂汤的代价,将药赠与她的。而她,也不曾拒绝,只欢喜的道谢过罢了。
许楚目光游移,最后咬唇将药瓶从包袱里取出收入袖袋里,想着寻个机会还回去。
因为有了心事,她只跟楚大娘又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倚在了车厢一侧。至少此时的她,是没想过要当真换去萧清朗车上。奈何萧清朗却并不在意她的婉拒态度,直接挥手让魏广前来唤人。
“姑娘,公子说他发现了插手锦州城一事的下手之处,还请姑娘前去商量。”魏广的话音落下,却不见车内有任何回音,不由再次敲了敲马车车门。
就在许楚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却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冷清带着漠然的声音,低沉似是带着淡淡的不悦唤道:“小楚?”
无论何时,许楚都觉得这人的声音当真悦耳,低低的毫无波澜起伏的情绪,却字字都能落在人的心坎之上。
她目光定定看向马车门的惟裳之上,宛如透过那厚重的可以遮挡风雪的惟裳,看到外面那个俊朗挺立的傲然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