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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爹不是许家的人,而她也并非许家的孙女……
萧清朗默然,半晌才取过魏广放置到桌上的金簪看了一遍。
“或许,答案就在这金簪之上。”
许楚努力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她伸手摸向那簪子,脑子里忽然闪现过一个画面。是她爹当初教她扭动筷子的画面,当时,那筷子也被爹爹雕刻了精美的花纹,乍一看竟与金簪很是相似。
她手上倏然用力,只见那簪子竟然有了松动,片刻后自缝隙之中掉落一张轻如棉絮的纸条。那纸条并未屈卷,而是随着金簪的纹路隐藏在内侧,所以纵然掉落也是无声无息。
许楚不敢大意,赶忙低头将纸条捡起。却见上面简单的写着一行字,“父安好,勿担忧,随靖安,入京城”。
“是许仵作的字迹?”萧清朗望着她,低声问道。
许楚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她无力的点点头,却不知是庆幸爹爹的安全,还是担忧爹爹隐藏的秘密。
萧清朗打量了两眼纸条,小心帮她收起,然后缓缓说道:“张三是初三时候偷盗的许仵作的东西,可现在看这纸条,似乎他一早就料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此说来,许仵作极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而且并未遇害,所以小楚应该欢欣才是。”
至于旁的,总比不上人活着重要。
耳边是沉沉的带着安抚人心力量的劝慰,身边还有他的身躯做依仗,好似无根的浮萍寻到了可以安身之地。让她心头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
正如他所说,还有什么比得上得到爹爹的亲笔纸条值得高兴的?有此纸条,她就再无需日夜担忧。至于爹爹话里的深意,总有一日她会搞清楚的。
晚霞红彤,映照着半边天都成了红色。就如同许楚现在的心情,煎熬之后满是坚定。
后来几日,许楚央求了萧清朗寻了许家所有人的卷宗资料,甚至是许家在落入贱籍之前的人事关系。她忽然想起自家爹爹提及过三法司官员的事迹,一个乡野仵作,怎会对京城官员的事情了如指掌?
思来想去,她终是寻了萧清朗探讨,直到将京城中涉及仵作跟医者的资料寻遍。
接连七八日,她几乎昼夜不休的翻阅,以求得了先机。只可惜,无论她如何翻找,都未曾发现一丝半点有用的东西。
倒是萧清朗,在审问过金福跟张三等人后,慵懒的斜靠在马车之上沉默不语。良久,他从袖袋中取出那本绝密卷宗。
此行去处所在是暗卫布置的暗牢,其中满是阴森跟血腥,自然不适合带许楚一同前来。也正是如此,才让他能想个明白。
其实相比于许楚,他的猜测更多。先帝五十六年,曾发生过一宗让皇室蒙羞的丑事。而那件事后,知情/人皆被先帝下令灭口,就连并不知内情的人,也为逃脱。
可是内廷收尸人却发现,几十具尸体中,少了一名最先身死的孕妇。此后未过几日,太医院中年少成名的孙太医告假回乡途中,遭遇天灾生死不明。
同年六月,许家就多了一名所谓的过继儿子跟孙女。其中关联,不得不让萧清朗深思。
灯光朦胧之中,那翻开的卷宗之上,若隐若现的露出个“淑”字。而后,便是无尽的阴影,还有那句“乱党余孽”……
最终,在回到宅子后,他将那卷宗收起吩咐暗卫妥善放置。而后,一如往常的去往许楚的房间。
“可有什么发现?”萧清朗柔声问道,顺带着将楚大娘帮着熬制的药膳粥递到许楚手上。“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
本还全神贯注将心思放在卷宗之上的许楚,被这突如其来的药粥弄得一愣。待到见他当真一本正经的舀了一小勺试吹后喂过来,顿时那点沉重的心思倏然不见。
“咳咳咳,我自己吃。”她手忙脚乱的将手里挑选出的卷宗资料放置到一旁,然后接过温热的粥缓缓喝起来。
只是之前因为心慌,她给自个灌了一大壶茶水,如今实在没有多少胃口。纵然那药粥熬制的粘稠甘甜,依旧会让她觉得反胃。
萧清朗见状,叹口气将那药粥从她手里拿过放下。言语虽然有些责备,可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心疼来。
“你时常说,办案不可急功近利,不可漫无目的毫无章法。而如今,你难道只为了丝毫没有根据的推测,生生将自己身体拖垮不成?”
许楚愣了一下,良久才喟然长叹一声,像是憋了整日的郁气也被吐出一般。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可事关爹爹的安危,我实在不愿意落后一步。总想着,能先寻到些端倪,占了先机。”
“可是许仵作,未必想让你如此。他若真走投无路,就绝不会只让你跟在我身边。纵然他身处险境,只要能送出金簪,就一定能寻到我身边,继而寻求庇护。而他没有,你可能猜到是为什么?”
“因为爹爹不想让我插手他背后的那些事。”
“对,至少现在他不愿意看到你追究。”萧清朗一阵见血,甚至没有了往日劝慰许楚时候的婉转跟柔和。
许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所以,爹爹现在躲避的,并不是那些追查他下落的人,而是我,对不对?”
多日奔波于查案,早已心神俱疲的她,终于在萧清朗宽厚带着暖意的怀里渐渐失了啜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楚恍然好似回到了最初时候。她冒雨从村里赶着山路往苍岩县城钱家而去,想要查探钱家少夫人暴毙的案子。
当时山路泥泞,她手上早已残破的伞也彻底不能再遮挡风雨。那个时候,她唯一的念头,大抵就是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赏钱,然后帮着爹爹置办些调理身体的药材,再买一把新伞。
她还记得,后来她的确买了一把伞。是以手工削制的竹条做伞架,又将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成伞面,上面花了些民间百姓甚是喜爱的喜鹊迎春图做装饰,甚是漂亮。
走着走着,她突然就茫然起来,似乎有些忘记了自己想要去做什么。漆黑的夜里,呼啸而过的冷风,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沉沉的梦魇之中,许楚用力抱紧锦被,想要汲取一丝温暖。只可惜,迎面而来的却依旧是彻骨的寒意。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客栈,在日夜赶路之后,被困在漆黑的房间里,寻不到出路。四面,依旧是黑漆漆的荒郊野岭,重重的枯枝横斜着,犹如张牙舞爪充满恶意的怪物,好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然而,还未等她寻到一丝温暖,忽然就发现身边着起了熊熊大火。那火滚烫难挨,让她避无可避。甚至,被火光映照的天空,都一片血红,就如同染满了无数人鲜血一般。
她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着,然而却没有一条道路可以走通。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暗淡下去,天边也隐隐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她疲倦的看向远方,却见一双白底金色的皮靴踩着灰烬而来,那金线织就的龙纹靴面,灼烧着她的眼眸,让她浑然不能自己。
“杀了吧。”那人声音冷淡毫无感情的丢下三个字。
只三个字,却让许楚感到满心荒凉。他要杀谁,为什么……
“小楚,小楚……”耳边熟悉又关切的声音响起,带着焦灼,轻声唤道。
许楚感到干涸的嘴角一阵温热划过,她努力的吞咽,想要将那甘霖咽下以缓解被灼到发痛的嗓子。
“怎么样?”萧清朗摸着许楚的额头,眉头紧蹙向楚大娘追问道。
楚大娘收起银针,叹口气说道:“劳累过度,郁结于心。”顿了顿,她又说道,“楚姑娘身边早就有亏损,本来细心调理不成大碍。可昨夜一番情绪的大起大落,引得她体内旧症再犯,继而高烧不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萧清朗小心将手中的温开水喂进她口中,心里却并不如面上一般平静。
当初在铜矿案时,小楚就曾因那凶手的惨无人道造成情绪起伏,继而昏厥多时。当时,大夫也曾说,她是五脏郁结……
想到她的性情,萧清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他知道,只怕一日不将许仵作之事了结,小楚的内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其实自云州城以来,纵然小楚表现的无可挑剔,甚至好似浑不在意案子意外的事情。可他却清楚,那是因为小楚将所有的担忧全都深埋在了心底,一旦爆发就会如今日这般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他终于抬头看向魏广,吩咐道:“加派人手监视锦州城官场上下,对金福跟金漫山之流只管用刑,生死不论,务必要将所有的隐秘挖出来。”
魏广拱手领命,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爷跟依旧昏迷不醒的许楚,最后终归没有说出什么劝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