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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昏沉的,视线望出去,天地成扭曲状态,越汶嫱感觉神智在海中飘荡,久久捉不到浮木。
有点恐怖,她忍不住呻吟。
一片清凉在她脸上漾开,是周凛拿了湿毛巾在帮她擦脸。
“你醒了。”他的声音很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紧闭的眼皮微微颤抖。
“医生说你劳累过度。”他丢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冰。
她的神智被彻底拉回来了,嗫嚅一声,身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还有营养失调的现象。”他伸出手,推开她。
她的眼睛张开一条细缝偷看他,他的脸色好黑,她心一慌,又赶紧闭上眼。
“我很生气。”他说。
她震了下,像只小猫以脸颊轻蹭他的手。
“对不起”她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被债务逼得太急了。“我以后不会了。”
“还有以后?!”
“没有了、没有了。”她又偷偷看他,他眼底还烧著怒火耶!“凛,别气了,这次真的是个意外,平常我很注意身体健康的。”
他没说话,但沉默的脸却更教人害怕。
她咕哝著掀开棉被,窝进了他怀里,搂著他的腰。“原谅我一次嘛,凛,你最大方了。”
“可以。”他提出条件。“告诉我你的问题。”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僵住了。
“坦白对你来说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不是的。我没想骗你什么,但”她懊恼地坐起来。“拜托,凛,就这件事,别问好不好?”
“给我一个理由。”
“我”因为她自卑、她愤怒、她不甘心她很讨厌很讨厌自己负债的事被公开,虽然它早就闹得满城风雨。
“小汶,如果我们要维持长久的关系,一些大事必须坦诚。你不能总是像这一次,没消没息突然消失十几天,让我找不到,担心个半死啊!”“这次是我疏忽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你相信我一次,别再追问,好吗?”
“你躲躲藏藏的态度就已经够让人怀疑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跟他开口?八千多万不是小数目,他们现在爱火正热,他可能会帮她还,将来呢?会不会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吃亏了?
即使他们的感情一世不变,她也不想他帮她还债。那笔钱不是她借的,跟她无关,为什么要她承担?还牵连她身边的人?
“告诉我你的问题,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她的情况他很清楚,他有四、五种方法帮她彻底解决问题,但必须经过她同意,否则就不是好心,而流于自大了。
“那不关你的事”话才说出口,她马上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本就黯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知道了。”他扶她躺回床上,站起身。“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你好好保重,再见。”
“凛!”她扑过去,拉住他。““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那意思,我”
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话。
“我必须接电话。”他说,接通了手机。
越汶嫱眼眶含泪,两手紧紧拉住他的西装外套。她无意说出那种不知好歹又疏远的话,她太急了,脑袋一片混乱。
拜托,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她真的喜欢他,就是太喜欢了,才总是在他面前犯错。
“我必须马上回家。”他讲完电话,脸色像是开始刮风又下雨。“风叔病危了。”
她愣了愣。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强留他。但放他走,他们还有机会和好吗?
她吸吸鼻子,放开他,憔悴的小脸抹上更多的惊慌和无措。
周凛深深望她一眼,叹气。“我不知道你隐藏那些秘密做什么?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我不是那种完全不能商量的人。”
“对不起。”她眨了眨眼,泪流了下来。
“没关系,你先休息吧!”
“你还会来看我吗?”她伸出手想拉他,又不敢,心慌意乱。
“当然会。”他倾过身子,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是我女朋友,你生病,我怎会不来看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先处理风叔的问题,晚一点打电话给你。”他打开她病床边的柜子,拿出他送的手机,递到她掌中。“里头有我的电话,你若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拜拜。”
“拜拜”她咬著牙,跟他挥手道别。
他的身影一从病房消失,她拉高棉被盖住头,开始放声大哭。
她是个白痴!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蠢话?她伤了周凛。
对不起、对不起她有一万个对不起想对他说,但现在,他没有时间听她说了。
越汶嫱很慌张。周凛说要再打电话给她,却只是要杨秘书来看她,并传给她一封简讯。
因为周风岂过世了。
“杨秘书,我能不能去上香?”她想好好跟周凛道歉,看看他有什么要帮忙的。
“最好不要,总经理不会希望你跟那些周家亲戚见面。”杨秘书一口拒绝。
“我”越汶嫱拨拨自己的头发,拉拉衣服。“为什么?我很难看吗?”
杨秘书看了她一眼,真奇怪的女孩,在百货公司第一次看到她,浑身云气缭绕,差一点以为是神佛显灵呢!
她帮客户试用产品、按摩的神态更是圣洁,让被服务的人有一种不掏钱消费就是对不起天地的感觉。
可一离开工作岗位,哇,神仙从云端上栽下来,变成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了,有一点无赖、有一点自卑。
不过杨秘书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更可爱,惹人亲近。
“你想见人,外头一堆,就不要去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了。”
越汶嫱低呼。“周家的亲戚这么恐怖?”
“老的脑满肠肥、小的花心下贱,卖喜饼卖了一辈子,还搞不懂什么叫三书六礼,倒是新娘子要塞几个胸垫,罩杯才能多一个尺码,他们就很清楚。因为他们包养了太多二奶、三奶、四奶。这种人你觉得怎么样?”
“不太正常。”
“只有周小姐很正常。”周家唯一不造孽的好人。
“她现在一定很难过。”想起了当年爸爸、妈妈、奶奶一起过世的情景,越汶嫱忍不住就眼眶泛酸。
周清清能理解什么是死亡吗?杨秘书想了想,不置可否。
越汶嫱摸摸鼻子。“杨秘书,你刚刚说的三书六礼,我知道有聘书、礼书、迎亲书,其他的是什么?我也”她笑得尴尬。“搞不太懂。”
杨秘书噗哧笑了。“六礼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也就是要有提亲、夹八字、过文定、过大礼、择日和迎亲等动作。现在喜饼业很竞争,所以秦皇不只提供汉、西、日等各式糕饼供新人挑选,也免费赠送聘书、礼书、小卡片。订饼超过两百盒,秦皇就替新人布置婚宴会场,超过千盒,还招待出国蜜月旅行。”
“哇!”越汶嫱有点傻眼,喜饼业的学问真不得了。
“这些事其实做习惯就好。你有兴趣,可以请总经理解释给你听。”
“我知道了,谢谢你,杨秘书,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越汶嫱躺了两天,躺得身体快生锈。
“我就是来接你出院的,手续也帮你办好了,随时可以走。”
“不用付费吗?单人房要补健保差额啊。”
“总经理交代过了。”
又让周凛破费了。越汶嫱想起自己说要请他吃饭,一直没实现呢!
如果她说要还他钱,他一定会生气,最好是送他一点小礼物,或是请客,但他现在忙著办丧事、接掌公司,能抽出时间和她见面吗?
她前天说错话,伤了他,她道歉了,他也说没关系,但她毕竟没有对他坦承一切,那个心结变成了横堵在他们之间的墙。
不管她向不向他求助,他肯不肯替她还债,这面墙都要拆掉,两人的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杨秘书,请你帮我跟凛说声谢谢,另外,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送一封信?”
“送给总经理?”
越汶嫱点头。
“有什么事你不能当面跟总经理说?”
“他最近不是很忙吗?我再打搅他,他就太可怜了。写信给他,他方便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我不忙,你转告他随时打电话给我,或是传简讯也可以。”
随时?那岂不是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年轻人的恋爱果然火热,嗯杨秘书自信也不老,晚上叫男朋友学著点。
“你写吧!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给我。”
“谢谢你。”越汶嫱笑得眼睛眯成了弯月,迅速找出纸笔写信。
杨秘书眨了眨眼,唉呀,是错觉,又看到神佛云间飘了,或许是越汶嫱的出尘气质不必特意装,只要心里喜悦,自然形于外表,真不知道是周凛在哪里挖到的宝。
“你写信吧!我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你有没有想吃什么?”
“没有。”越汶嫱埋头写信。“谢谢你。”
杨秘书在便利商店逛了大约半小时。她算过时间,情人写信,一定又臭又长,三十分钟差不多。
等她拎了两瓶牛奶,再回去,越汶嫱已经整理好东西,拿著信,站在病房门口等她。
“杨秘书,我写好信了,麻烦你。”
“不会。”杨秘书收起信,把一瓶牛奶递给她。
“谢谢。”
杨秘书弯身要帮她提行李,越汶嫱赶紧拒绝。
“一个小袋子而已,我自己来。”开玩笑,她妈若还活著,大概也就杨秘书这年纪,她怎么敢劳烦她。
杨秘书也不跟她抢,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
越汶嫱回到家,把东西一放,又出门去探望李婆婆。
她住院两天,不知道李婆婆好不好,有没有病了、累著?她儿子没再欠高利贷逼她还钱了吧?
她跑向李婆婆家,但在前一个转弯处被一个正在翻垃圾桶的身影吓一跳。
“喂,那块面包发霉了,不能吃!”恶,让她去吐一下,那个流浪汉准备塞进嘴里的面包长满霉菌啊!
那个人听见越汶嫱的话,好奇地转过头。
是个女的?越汶嫱讶异地走过去,拿走她手中的面包。“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翻垃圾桶的东西吃?”那女人虽然长得瘦小,但面目颇清秀,只是一身肮脏,好像在泥巴里滚了一圈,连头发都糊成一团黏在脸上,她才会看错她的性别。
“清清肚子饿。”女人看着那又掉进垃圾桶的面包,委屈得眼眶发红。
“你叫清清?你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见她又要去捡发霉的面包,越汶墙赶紧拉住她的手。
“不知道。”清清挣扎著要捡面包。“肚子饿。”
“我带你去吃好料的,那个面包坏了,不能吃。”这叫清清的女人似乎有点问题,言行举止幼儿化,连家里地址都不知道。越汶嫱决定喂饱她的肚子后,再去一趟警察局,请警察查一查,附近有没有失踪人口。
听到越汶嫱要请客,清清笑了。“吃肉包。”
越汶墙翻一下口袋,剩一百块,买三个包子给清清,她还能再吃两碗卤肉饭,虽然不太饱,但看一眼清清兴奋等著食物的小脸,她无法拒绝。
“吃肉包前,你先跟我去探望一个人。”
“先吃肉包。”
“去探望李婆婆。”
“吃肉包。”
越汶嫱摸摸鼻子。这个女人好固执,真难沟通。
她想了想。“李婆婆很会做菜包喔!我们先去看她,说不定她正做好菜包等著我们去,你可以吃完菜包,再吃肉包。”
清清马上点头。“先吃菜包,再吃肉包。”
“呃好。”越汶嫱额上滑下一滴汗。这个清清真像她,一样爱吃。
清清拉住她的手,越汶嫱僵了一下,那只手刚在垃圾桶里搅过清清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一股酸腐味。
也许应该先带她去洗个澡,再请她吃东西,送她去警局。越汶嫱想。
她们手牵手到了李婆婆家,越汶嫱上前敲门。
“李婆婆唉哟!”门边的回收物堆得太高,她大喊,旧报纸忽然倒了下来,正好砸在她身上。
“我就说这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压死人吧!”她哼了哼。
清清帮忙把她从旧报纸堆中挖出来。
好心果然有好报。越汶嫱揉揉腰嘀咕著。要是刚才没对清清心生同情,拉著她一起走,现在她就被压在回收物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痛痛,飞飞。”清清看她眼眶含泪,很体贴地帮她从肩膀按摩到脚,顺便把黑手印印满她全身。
“不痛了、不痛了。唉我的衣服。”越汶嫱更想哭了。
“吃菜包,吃肉包。”清清拉著她的手摇晃。
“我先进去看一下李婆婆在不在,然后我们去买包子。”
越汶嫱要清清在外头等她,但清清不肯,拉著她的手不放。
越汶嫱拿她没辙,只好说:“你要跟我一起进去也可以,小心一点,屋里到处是暗器,你的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知道吗?”她故意说得涸其张,要清清谨记在心。
“嗯。”果然,清清很用力地点头。
两个人进入李婆婆的屋里,前后左右,每一间房都看遍了,也没见到人。
清清张著疑惑的眼看她。“没人。”
“难道出去捡汽水罐了?”越汶嫱摸摸头。“算了,等会儿再来吧!我们先去买包子。”
“包子!”清清大叫,声量震倒了一个人那么高的杂志。
越汶嫱又被埋了一次,还是清清把她挖出来的。
“对不起。”清清偷偷瞧她。
“算了,算了。”越汶嫱抚著腰,好疼。“出去的时候要小心,别再叫了,知道吗?”
清清两只手捂住嘴巴。
越汶嫱带著清清离开李婆婆家,上便利商店买了三颗包子给她。清清兴高彩烈地吃著包子。
越汶嫱又带她回家洗澡,但她居然有怕水的毛病。
越汶嫱一拉她进浴室,她就尖叫。“不要洗澡!不要洗澡!”
“不洗不行,你全身都是泥巴。”
“清清讨厌洗澡!”
“不然用泡的。”越汶嫱跟她打商量。“我用香香的沭浴球给你泡澡好不好?有玫瑰、薰衣草、檀香,随便你玩。”那玩意她多的是,都是专柜周年庆活动剩下的赠品。
“不要。”
“我拿玩具给你玩,我们来扮家家酒?”
“不要。”
“那你想怎么样?姑奶奶,你不洗澡不行,好臭。”
清清低头踢著水花,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不然我陪你一起洗,来嘛,给我一个面子。”
清清为难地点头。“洗一下下就好。”
“没问题。”趁清清还没改变王意,越汶嫱赶紧帮她脱衣服。才脱下她的裤子,解开衬衫的钮扣,她挂在胸前的名牌露了出来。那是一份个人基本资料,写著:周清清,女,三十岁,连络人:周风岂、周凛:地址、电话
越汶嫱尖叫。“你是周清清?!凛异父异母的妹妹?你家不是在办丧事,你你你你怎么没留在家里?”糟糕,周凛一定急死了,得通知他。她跑去找周凛送的手机。
“等我!”清清愣了一下,也跟著跑出来。
越汶墙找到了手机,打电话给周凛。
手机只响两声就被接起。“小汶,我现在很忙,晚一点再回电话给你。”周凛的声音很焦急。
“等等。”越汶嫱赶紧说:“我捡到一个人,她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名字叫周清清。”
“清清在你那里?!把她留下来,我现在过去。”
“我知道。”
“等我。”他挂了电话。
越汶嫱还拿著手机发呆。隔了两天再听见他的声音,她心跳得好快。
他颀长的身影在她脑海里盘旋,黑眸深邃如海,暗藏著温柔,总是定定地凝望她。
她很喜欢他的味道,一开始以为是被他的气息吸引,靠近他,好像自己也多添点财气。
事实却不然,她爱的是他这个人,不管他有钱没钱。反正他再富有,她也不会、更舍不得占他便宜。
单纯的爱、单纯地为一个人著迷。她想着,脸颊开始烫红。
清清突然从后头扑上她的背。“不许走。”
“我没有要走,这里是我家,我能走去哪里?你先下来唉哟,我腰坑谙了。”她的腰今天犯太岁,被回收物压了两次,又被清清欺负,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