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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得知水蕴霞昏倒,司空禹满脸病容,强撑着虚弱的身躯进入她的房间。
“情况如何?”他屏气凝神,无法舒缓闷塞在胸口的抑郁之气。
“她阴寒袭心,绝不能再下海采珠了。”巫循沉重地宣布。
水蕴霞躺在榻上秀眉紧蹙,紊乱的思绪伴随着忧心,如影随形地让她的呓语不断。
她似有意识,不断地喃着。“不要让我采珠让我采珠我一定可以办到、我可以”
她那两排浓密的墨睫仍紧闭着,唇色泛紫,脸色苍白。
司空禹呆站在床畔,听见她那固执的话语,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冷意顿时蔓延全身,冻结了他的思绪。
可恶!他错估水蕴霞的坚毅!
从以前到现在,他从不曾如此害怕与绝望过。然而,水蕴霞让他害怕,让他无法掌握。
“头儿,霞姑娘再这么下去,会因为寒毒攻心而死。”巫循忧心仲仲地说。
因为冷泉灵珠生在极冷的深海处,所以水蕴霞挑选的地点皆是至寒之地,她挑战着身体的极限,潜得一次比一次久。再任由她这么下去,她会比司空禹更快见阎王!
司空禹面色铁青,双手握成拳头地冷声开口。“巫循,我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巫循瞪大眼,一脸抗拒。
我可以不配合吗?巫循在心中哀号、犬声抗议,偏偏遇上司空禹,再大的不满都成了无语的呢喃。
一大清早,整个“五霸居”笼罩在诡异的气氛当中。
水蕴霞昏睡了整整一日,终于从混沌的梦里苏醒。
“你们怎么全在我房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一睁开眼便瞧见屋子里热闹的情景,茫然的水瞳有着疑惑与不解。
“你忘了?”大熊瞪大眼,巨掌落在她秀白的额上紧张兮兮道:“糟了,不会是病坏脑子了吧?”
水蕴霞被他着急的模样逗笑了。“什么病坏脑子?我只是一时有些混乱,我可强壮的很。”
她话一落,众人发出不以为意的嘘声。
“蕴霞姑娘你一醒来就说笑,笑死咱儿了!炳!炳!炳!炳!”
“臭大熊,没礼貌,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水蕴霞有些窘的红了红脸,在灵珠岛她可是身体最好最强壮的海女呢!
“前些天你到月牙湾采珠,一上船先哭得淅沥哗啦,话没说几句就晕倒了。”廷少咏热心地补充。
水蕴霞眯起眼,努力回想,半响才尴尬露出笑容。”我可能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吧!”
“唉!下回别再吓人了。”大熊连叹了数声,气氛还算融洽。
但仅瞬间,欢乐气氛顿时中止。
“头儿来了”
“走了、走了,别碍事。”
圈着她的人群开始往门外移动,而司空禹高大的身影清楚落人眼底。
“阿禹,你醒了?”
“瞧见他,水蕴霞急忙下床,不料一阵晕眩袭来,她险些跌下地。
司空禹冷着脸,身手敏捷利落地扶住她。“你就不能安静休养吗?”
她吐了吐舌,赶紧回到床上,目光毫不掩饰地梭巡着他的身子。“你身体好些了。吗?上
“你不用再为我下海找葯引了。”他没回答,只是冷冷地说。
水蕴霞不解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司空禹定下心神,缓着气息说:“我说你不用再为我下海找葯引了。”
“为什么?”她双眉微拧,表情有些困惑。他连解释都没有,语气与态度有着前所未有的蛮横。
“没有为什么!”
“你担心我的身体是吗?我没事!你相信我,我可以找到冷泉灵珠!”
他低沉严峻的声音揉着一丝僵硬地打断她的话。
“我叫你放弃!巫循会再帮我想办法。”
“你别骗我了,巫循说只有冷泉灵珠能治你的病!”她也生气了,蕴着怒意的美眸瞪着他。
“该死!”他低啐了声,紫蓝的眸光有隐隐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寻珠?”他就这么把她对他的爱看得如此不堪?水蕴霞泪珠悬在眼眶中坚持不落下。
“没必要,人终是要死的,不是吗?”他阴鸷地睨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水蕴霞全身僵硬地冻结在原地,她语气幽幽地开口。“你就这么想死吗?就算为了我。也不足以成为你活下的理由?”
司空禹力持镇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巫循说,水蕴霞的五脏六腑已因为屡次潜进深海受了寒伤,若再任由她继续下去,她终会香消玉殒。
他爱她如此深,怎堪承受如此结果?
所以他宁愿选择让她恨他,也不愿让她为了自己失去性命。
紫蓝深眸沉转为郁墨深蓝,贪婪的在她脸上梭巡,只想将她的形影紧紧烙人心底。
“没有什么能成为我司空禹活下的理由。”他快刀斩乱麻做了决定,尽管手段残酷,但至少她可以活下来。
终有一天,她会从迷恋他的情思中清醒,然后找另一个男人共度下半生
水蕴霞唇边逸出一抹自嘲的浅笑,涩冷地道:“初遇至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我点滴在心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爱我,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否则你不会为我和爷爷受那箭,就像朗叔当日为你挡下蝎蛊毒针一样”即使眼泪扑簌簌地落了满腮,唇角依是自信无比的笑容。
“我要你放弃!”他冷肃而坚定地说,绝然的语调有着不容置喙的阴骛。
“我不会放弃!不放弃、不放弃!”水蕴霞喊着,一双水眸漾着不受威胁的强势。
她太明白他的个性,这一回,她绝不妥协!
司空禹绷紧下颚,始终无法抛去为她牵挂、缆络的万般情意。但若任她继续下海寻珠,让寒气渗透她的五脏六腑,他更做不到!
“你心意如此坚决?”他哑声开口,低沉的嗓音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对。”她意志坚定,力求为心爱的男子再寻一线生机。
司空禹紧蹙栗眉,脸色酷冷地为她的固执忿然吼道:“好,那你不用再下海为我寻葯引,直接就把灵珠磨成粉。”
他知道灵珠对她的重要性、他知道她绝不会为他个人生死而牺牲灵珠岛的镇岛之珠,他知道以此胁迫,她会让步他知道!
“你说什么?”水蕴霞踉跄一退,大受打击地看着他。
“巫循和我都说了谎,灵珠岛的镇岛之珠才是真正的葯引。”他咬着牙冷冷地开口。“你做得到吗?你会把用生命来保护的灵珠磨成粉吗?”
水蕴霞的脸色惨白若纸,全身不能抑料地颤抖。”不!你骗我的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灵珠是葯引?”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冷泉灵珠,那是我们为了打消你的念头编出来的。”他寒着一张脸看着她大受打击的表情,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的心底拼命呐喊、嘶吼着!
霞儿、我的霞儿,求你放弃!别再逼我伤你,这比让我承受蛊毒还要痛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请你放弃、放弃!
刹那间,所有思绪轰隆隆地不断翻滚在脑子,水蕴霞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荒谬、可笑!那她这些日子来不断潜下深海为的是什么?
只因为一颗始终不存在的灵珠?只因为他认为她不会牺牲灵珠岛的镇岛之珠来救他?
她缓慢地移动视线看着他,脸色苍白颤道:“你不怕这么做,会让我恨你?”
司空禹眼眉微敛。
“为了我,你可以牺牲灵珠吗?你能为了我,直接把灵珠磨成粉,给我当葯引吗?”抛却所有感觉,他咄咄逼人地瞅着她
水蕴霞泪眼婆娑地看着司空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将灵珠磨成粉!可以救司空禹的命。
将灵珠磨成粉灵珠岛的未来在哪里?
水蕴霞脸上失去血色,神情凝滞,双目沉寂得教人心寒,心里那把秤,衡量不了眼前的情势。
她无法决定。
“所以你毋需再考虑,我的决定是最好的结果!”司空禹声音持平地开口,一步一步地踏出门,随风飞扬的深栗色长发在风中勾勒出无情的线条
与司空禹谈过后,水蕴霞辗转反侧地想了一整个晚上,头痛欲裂地夹着烦躁,让她原本瑕白的脸白得更透澈。
她想问司空禹,想将事情问得更明白,但他却冷酷地拒绝她的一切。
水蕴霞连碰了几次壁,只得更改方向,寻求真正的解答。
这一日,她在司空禹的房外候了好久,才等到巫循离开司空禹的寝房。
他脚步才离开寝房前的长廊,立在柱旁的水蕴霞出了声。“巫循。”
巫循顿了下,悄然叹了口气后挂上笑容回应。“霞姑娘。”
“你骗我!”水蕴霞愤然地开口。
巫循避重就轻地笑了笑。
“蕴霞姑娘这话可别让头儿听到,要不可害我被扒了皮啊。”
“你少装蒜,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霞姑娘指的是什么?”巫循打着马虎眼,心中知晓这一次肯定不容易过关。
“葯引不是冷泉灵珠,对不对?”
他猛地咳了咳,心虚地一句话也接不上。
“葯引是灵珠,对吧?!”虽然早已知道答案,水蕴霞还是无法不震惊。
既已被拆穿,巫循只得说出真相。
“冷泉灵珠是‘化蛊录’记载里未曾现世的灵珠,它可取代贵岛的镇岛之珠成为葯引,虽然葯效不如镇岛之珠,但只要佐以我研制的几味葯,它还是可以带去头儿血中的蛊毒;只要蛊毒一解,调养身体便不是大问题。”巫循凝着她苍白的容颜,缓缓说明了一切。
坦白说这是他的私心。他天真地想藉水蕴霞身为海女的经验,找到冷泉灵珠研葯,这样便不必牺牲镇岛之珠、一举数得解决所有的事,岂料还是事与愿违!
得到了答案,水蕴霞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晓得自己恨死了那葯引!
既无需再隐瞒,巫循沉静无惧地看着水蕴霞。“霞姑娘,救不救头儿,决定权在你。”
“我得再好好想想。”
她踩着游魂般的虚浮脚步转身离去,茫然地在心中反复问着:
娘,您泉下有知,告诉女儿该怎么做?
女儿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因为葯引,水蕴霞与司空禹陷入前所未有的考验。
她看不到他,也做不了决定,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笑容也跟着不见了。
司空霸三番两次邀她到坝头巡视,她也提不起劲。
独坐在“五霸居”的小园里,她任心头一千个、一万个委屈化成泪珠,落在充满海味的空气里
她不恨他骗她寻冷泉灵珠,因为她知道司空禹的出发点是为了保全镇岛灵珠。
只是为什么他后来又会以此反逼她呢?
她不懂、矛盾,不知该不该拿灵珠换心爱男子的命五味杂陈的思绪将她紧拢,让她失去足以思考的空间。
她天真地猛晃着头,企图甩掉那烦躁,一抬头,却见到司空禹披着外褂朝她走来。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点,深邃的轮廓因为消瘦添了分凌厉,异常灿黠的紫蓝目光加深了她心底的不安。
水蕴霞想起身离开,消极地不愿面对。
而就在此时,司空禹的声音不疾不徐地穿透她的慌。
“我认输。”
水蕴霞顿下脚步,觑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阻止你下海找冷泉灵珠。”他看着她带了几分凄楚的苍白秀容,强压下心痛的感觉,坚定地开口。
她轻拢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最后一次,如果再找不到冷泉灵珠,我们再另想别的办法。”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司空禹的心口被揪紧着无法呼吸。
她是认真的、她是认真的!他该怎么让她死心?
千百个想法在他脑中回荡,他茫、他乱,为她心疼的心已经失了冷静。
“真的?”仰着小脸,水蕴霞眸中悲喜交织。
“真的。”他面不改色地依着心中残酷的决定,淡淡地开口。“这一次我们一起出航。”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有巫循照料着,不会有大问题。”
水蕴霞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圈抱住司空禹日渐消瘦的身躯。“不要再把我摒除在外,我不要失去你、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你懂吗?”
她坦白而直接的情感深深震撼着他,他心魂欲裂、痛苦得无以复加。
霞儿,别怪我!你给我的情太深刻、太深刻,我不奢求长相厮守,只要你健康活着,对我而言已经很好很好了
请你为我活下去!但求魂魄与你同在
司空禹伸手抚着她发亮的喜悦小脸,扣住她的下颚,心痛而绝然地吻住了她。
水蕴霞尝到他口中淡淡的葯味,融化在专属于他的火热缠绵当中。
她是那么、那么地爱他,上天一定会指引他们一条明路。她要成为他的妻,不管海上、陆地,她愿形影相随。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啸夜鬼船”再一次出发至传说中有冷泉灵珠的月牙湾寻珠。
这日海风徐徐,日光迤逦,透澈的天光像司空禹心情好时的蓝眸,纯净、深邃地教人不忍移视。
然而突然袭来的晕眩却让水蕴霞蹙起眉。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晕而已。”为了不让司空禹担心,她佯装无事轻松地开口。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这是正常的。”司空禹敛眉,紫蓝深眸压抑着无人能探知的情绪。
“是这样吗?乙水蕴霞疑惑地拧了拧眉。
“嗯!”他温柔抚着她雪白的颊,温柔地低语。“你好好睡一下,到了再唤醒你。”
“不要”她眨了眨眼,眼帘映人司空禹晃逸的温和俊脸,无助地低喃。”船晃得厉害”
司空禹眉间锁着深浓的不舍。“好姑娘,睡吧!”
“那你要陪着我哦!”她合上眼深深将他的身影锁入眼底,一双小手不安地扣住他的巨掌,渐渐没入黑暗中。
“好!”司空禹垂眸看着彼此相拙的指,心脏如受重捶。
大熊臭着一张脸道:“头儿,小艇备好了。”
“通知灵珠岛岛主了吗?”无法逼她走,只有用卑劣的手段让她离开。
“岛主请我们将霞姑娘带至灵珠岛海域,他会亲自接姑娘回家。”
司空禹紧紧盯着她,在她唇上不舍地印上一吻后,眸中闪过一抹痛楚。“就由你送她一程。”
“头儿!”
“什么都别说,如果你不愿意,我派别人”
大熊双目燃火,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命。“我去!”
好熟悉好舒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和青松混合的香味,唤醒了水蕴霞。
她幽幽张眼,眼底映入了张熟悉的脸庞,她困惑地眨眼再眨眼,好半响才迷惘开口。“爹?”
“孩子呀!爹终是盼到你回来了。”水谦和哽咽地开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我回灵珠岛了?!”她错愕地惊喊,不解自己为何突然回到灵珠岛?
水谦和不解地打量着女儿慌张的神态。“你不想回来吗?”
“不、不是”她思绪有些混乱。“我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在三天前接到一封信,信上说,会把你送回灵珠岛,要我依约去接你。”水谦和如实陈述信的内容。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再问:“那是谁送我回来?”
“是一个黑脸汉子,确定我的身分后,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水蕴霞震了震,脸色雪白,几乎就要崩溃。
原来她当日在船上的症状并非晕船,而是他使计要送她回灵珠岛?
他骗了她!
思绪流转,她想起那日他说要学写她名字的模样,心不禁泛过阵阵酸楚。
虽然外表不在乎,但在司空禹心中,他爹娘的爱情虽不被祝福,却深烙在他的心口。
我爹说过,虽然他和我娘刚开始语言不通,但一见钟情的冲动让他努力以着生涩的佛朗机文字与语言写着、念着我娘的名字。
就算离得再远,只要想着、念着心爱姑娘的名字,这一生再也无憾
水蕴霞心里觉得委屈,眼泪扑簌簌落下,这可恶的司空禹,骗了她,骗了她的感情!什么学写她的名字是爱,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霞儿,这些日子来你到底上哪去了?”水谦和白眉微蹙,问出了心中最深的疑问。
突地,她起身双膝落地跪了下去。“爹,原谅女儿不孝。”
水谦和不禁轻轻叹息,女儿的模样教他瞧出些端倪,他没多问的搀起她。“傻女儿,回来就好,其余的待你真想说再同爹说,好吗?”
“爹”水蕴霞再也克制不住地偎进父亲的怀里低啜。
沉浸在漫天酸楚中,她心痛得几乎要死掉。
司空禹的决定让她不禁怀疑,她与他真的相爱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