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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燕湖老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罢升高一的她照例走独行侠路线,除了上课会待在教室里,下课待在教室外,中午则是带着便当到校园偏僻的地方独自吃着。
昨天找到的隐蔽场所,今天在她刚抵达时就听见说话声音,她皱皱眉头,本来想离开,却因为对话内容让她停下脚步。
“小矮子,把钱拿出来!”
听这威胁口气,树丛后头发生的事情肯定不是好事,该不该留下呢?冷燕湖有些犹豫。
“才不要!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钱?”
“不给就把你揍得半死!”昨天的警告,没想到小矮子今天就忘了,欠扁!
“要揍就揍,我绝对不会给你们钱。”人虽矮,志气可不小。
“真是欠揍!”
她也觉得是挺欠揍,给钱了事不就得了,何必要逞什么英雄。
对话结束了,紧接着登场的就是拳头招呼以及吆喝声。
应该要走的,她从来就不喜欢插手管闲事,班上的事情都不管,哪有可能去管其他人的事情。冷燕湖心底打定主意,脚却没有移动半分,只因她到现在都没听见那个“小矮子”的喊叫声。
懊不会是被掐住脖子了吧?
虽然她真的很不喜欢管闲事,也对见义勇为没兴趣,不过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她是没什么爱心、善心,可万一不小心闹出人命,到时候连累她这个证人要上警察局、上报肯定更麻烦。
为了省大麻烦,她想先解决这个小麻烦。
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扯开喉咙大喊:“老师!这里有人打架!就在树丛后面,快点!”
才说完,便听见几个慌乱跑走的脚步声。
又等了一会儿,她拎着便当走进树丛后,那里只剩下一名男学生趴在地上,肯定是那名小矮子。幸好他够聪明,懂得蜷曲身体保护自己,要不然内脏破裂就糟了,不过,她对他不吭一声的“勇气”还真有些意外。
“自己爬得起来就去保健室。”她没打算扶他起来。
小矮子拾起头,脸上没什么伤,清朗的五官上有着一抹感谢。“谢谢你。”
还能说话肯定没事。连话也不回,冷燕湖转身离开,迳自在草地上坐下来准备吃便当。
打开便当盒,里头的菜色丰富、色彩鲜艳,有红的番茄加黄的炒蛋、橙色星形胡萝卜、绿色的花椰菜、紫色的茄子,幸好没蓝靛色的蔬菜,要不然就是名副其实的“彩虹便当”
也不知母亲在想什么,不过是个便当,有必要弄得如此“花团锦簇”吗?最后还不是得吃进肚子里,装饰再美也仅是短短时间而已。无奈她可没胆去跟母亲大人说要她收敛点,免得隔天就没饭吃;在家里,母亲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不能得罪。
“你的便当菜色真丰富。”她头上突然传来声音。
冷燕湖拾眼,眸底漾着受到打搅的不悦。“你不去保健室吗?”不是关心,纯粹是不希望受到干扰。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可以走了。”她冷冷的下逐客令。
“你是七班的啊,叫什么名字?”他不急着走,反倒坐下来。
冷燕湖一脸不高兴,甚至还起身与他保持三大步的距离。“别靠近我。”嫌恶的口气表露无遗。
“对不起。”他的心有些受伤。
“没事的话赶紧走吧,免得他们又回来找你麻烦。”她仍是单纯不希望受到打搅的建议。
“就算他们回来我也不会轻易妥协!对不公正的事情,我会力抗到底。”
冷燕湖盯着他,觉得不可思议,这小矮子是哪来的勇气啊?个头也没她高,居然还敢这般自信?不过不管怎么说,都不关她的事。
“下次我不会救你。”
“我会自救!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
“可是我想知道。”
“知道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难道你的名字是菜市场名吗?放心,我保证就算你叫做“罔市”、“罔腰”我也不会笑你的。”
她瞪他一眼“我叫冷燕湖。可以滚了吧?”
他仔细咀嚼“冷燕湖”这三个字,看得出她非常不乐意自己的存在,本想报上姓名的念头也暂时打消。
“好吧,谢谢你帮了我,明天见,燕湖。”他再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明天见?什么意思?她哪有跟他约明天相见?而且他竟还直呼她的名字?
算了算了,她懒得计较。
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事件,哪知他从此缠上了她。
明明已经清楚表示对他爱跟在她身边的事情不高兴,偏生他老是装不懂,每天都会来找她,这一缠也过了半个学期。
没想到最后先投降的人竟是自己。
“燕湖,我觉得你妈真的很厉害,每天都变换不同的菜色,你真有口福。”
口福?
哪里有口福?
她看见苦瓜就反胃、恶心想吐,偏偏母亲非逼她吃不可,便当里有一半的“领土”都被苦瓜侵占了,吃不得只能丢掉,可丢掉真的好可惜,爷爷说不能浪费食物,怎么办?
瞥了眼左边离她有两步距离的他,冷燕湖开口问:“我这一半给你吃?”
“你不可能吃不完吧?”注意到她指的那一半白饭上布满苦瓜,他顿时明白了。“不可以偏食。”
“吃不吃?”不吃拉倒,真是罗唆。
“好啦,我跟你交换一半好了,要不然你会饿。”清楚冷燕湖不喜欢有人靠她太近,程又齐走过来放下便当又后退,等她分好便当,才拿回来继续吃。“这苦瓜很好吃耶。”
好吃?!冷燕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鼻子凑近便当,还有散不去的苦瓜味。“别跟我说那种东西好吃。”明明是全世界最难吃的食物。
“还好啦,如果你喝过苦茶,就知道苦瓜的苦根本就没什么,而且苦瓜能降火气,是很好的食物。我觉得还是别偏食才好,要不然营养不均衡,会影响身体健康。”
“统统给你吃,闭嘴吧。”爱说教。
“苦瓜真的很有营养。”
“吵死了。”
“燕湖,我很认真。”
“那先照顾你自己,这么矮很没说服力。”她冷冷反击,但嘲讽的话方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懊恼得不知怎么收回,只好把视线放在便当上。
程又齐不以为意,甚至颇赞同道:“我是有点矮啦,不过我爸妈身高都很高,我应该还有成长空间,别担心我。我比较担心你,你好瘦喔,跆拳道别练太猛了。”他可不敢小看这位武术高手。
“我没有担心你,也不必你担心我。”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数,怎么也甩不掉这个牛皮糖,大概是被缠久了,结果神经也麻痹随他去了,反正他别靠近她就好。
“是是。对了,中午别跷课,最近教官抓人抓得很凶。”他好意提醒。
“知道了。”有老师管不够,还有个小苞班管,害她也没办法跷课,真麻烦。
她没有固定的吃饭地点,但每次都会被他找到,真不懂他是怎么找到她,又老跟在她身边是想做什么?她可不想成为他的保母。
“对了,我有两张免费的电影票,要不要去看?”每天中午吃饭时,他照例会邀请她去做一些有的没的。
“不去。”她照例想也不想的拒绝。
明知她会拒绝,程又齐仍不死心地想以诚意来打动她冰冷的心。老实说,还真没见过性格比冷燕湖更冷的女孩子,她好像全身笼罩着一层冰墙,让人不得其门而入,也将他人的关心排拒在外,他实在不懂她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是北极来的吗?
但不管她怎么对待自己,他还是喜欢她。
冷燕湖很漂亮,也很有个性,可最令他难忘的却是她眼底偶尔露出的寂寞。每回她独自一人的时候,神情就很落寞,那模样深刻烙印在他心底,忘也忘不掉。他不清楚她为何总是一个人,所以努力想让她开心点,就算效果不彰,他也不会轻言放弃。
他个头小遍小,意志力可不输人,非常期待能看见她露出真心的笑容。
冷燕湖还是每逃阢,程又齐则是每天追。
追遍了校园,两人堪称比工友更了解校园里的每一寸土地。
一开始没划清界线是她最失败的举动,之后就再也无力阻止他的靠近,甚至让他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从三大步到现在连剩下的三十公分距离都快要不保,不过这已经是高二上学期的事了。
这段时间,程又齐的身高始终落在冷燕湖之后,和她相差五公分,但他不气馁,仍旧很努力,每逃卩吃一碗饭、多运动三十分钟,就为了要赢过她。
一半为了面子,另一半则是不想输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不太清楚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冷燕湖,却渐渐发现很喜欢跟她相处的时候,喜欢默默看着她,即使她态度冷漠也不会退却,反倒喜欢她这种有点冷的性子,庆幸因为她性子冷,没太多人发现她这块美丽的璞玉。
也许她太冷了点、太无情了些,老是板着张脸对他,却从没恶言相向,再加上他们能从三大步的距离缩短到三十公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不过仍有点距离,尚有继续努力的空间。
轰隆!一声巨响划过耳边,外头开始下起倾盆大雨,这节课是社团活动,看样子许多户外活动应该会停止,室内活动倒是不受影响,冷燕湖肯定也没有影响,因为她根本不参加活动。
他清楚她对很多事情都没兴趣。
轰隆!又一声惊逃诏地的响声,震得连男生也吓了一跳,女生更是哇哇大叫。
忽地,程又齐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快速穿越雨幕,认出那是冷燕湖,他想也不想便追上去。早摸清她的行为模式,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她了。
看见她全身湿了大半地缩在屋檐角落,缩着身体似是在发抖,模样好不可怜,怜惜的心情顿时盈满他的胸口。平常他绝对不会靠她太近,这回却鼓起勇气一把搂住她,冒着就算会被揍也认了的觉悟,他只是单纯想安慰她。
“那只是打雷而已。”
冷燕湖起先还有些抗拒,但他不知打哪生出来的力量,硬是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幸好最后没被揍,要不然以她的身手,他肯定会被打得满地找牙。他不清楚冷燕湖在害怕什么,却非常希望自己能驱散她的恐惧,成为她的支柱,让她不要再害怕。
明白不管怎么问,她都会倔强地不说出实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她。
“有我在这里,别怕。”他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冷燕湖似是听见他的安慰,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发抖的身体逐渐停止下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诚意终于感动冰冷的她,那天在滂沱的雨势见证下,冷燕湖终于伸手抱住他。
两人的距离从此成为零。
程又齐当晚连作梦也会笑,可是才一天又青天霹雳幸运之神没有因为感动而继续眷顾他,隔天,冷燕湖照例将他隔得老远。
零距离大概只有他自己以为吧。
两人的感情没有因为程又齐的单恋而突飞猛进,也没因为冷燕湖的冷淡而疏远,反正他们就是继续保持相距十五公分的距离。
不过自从那个雨天后,他发觉冷燕湖对自己更好了。
斑二下学期末,幸运之神再次舍弃程又齐,因为程父被派到美国分公司五年,在三票同意,一票反对下,他们决定举家搬到美国居住,不管他怎么抗议,也无法改变结果。
他一直提不起勇气告诉冷燕湖,因为怕被她遗忘,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忘得很彻底。好不容易他们的感情才有些进展,如今必须分离,那之前打好的基础必定得被迫结束,问题是他根本不愿意,他真的很喜欢她。
然而,随着前往美国的日子愈来愈近,程又齐还是把她约到最初的相遇地点决定坦白一切,顺便想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找我做什么?”她赶着去超级市场买母亲需要的物品。
他站在她面前,一反过去的阳光活泼,整个人显得哀伤又无奈。
冷燕湖看出来了,却存心装傻。
有了上回被他搂在怀里的经验后,她更努力想痹篇他,偏偏他像装有卫星导航一样,总是可以在适当的时机找到她,屡试不爽。
包有趣的是,到现在她都还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每回都只有他们两人,知不知道名字其实没差别,重要的是,他到底找她有什么事情?
是想浪费她宝贵的练习时间吗?
“我赶时间,不说我就要走了。”
“燕湖,再过几天我就要搬家。”
冷燕湖怔了一下。
还以为会继续受他纠缠,没想到他竟要搬家了?
“那很好啊,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想搬就搬。”又不关她的事。
“你都不会舍不得吗?”他很舍不得呢。离开前,身高没有超越她,他很不甘心,加上她又如此冷漠,他愈来愈笃定只要自己一离开,绝对会被她打入记忆冷宫,永不得翻身,真惨。
“为什么要舍不得?又不是永远都不见面。”她在学校里,就属和他最熟,现在他要离开了,是少了麻烦,却多了寂寞。
早习惯身旁有他,以后又剩下她一个了。
“我要搬去美国。燕湖,这是我在美国的住址、电话以及e-mail,如果有空可以写信给我,或是打电话给我,如果想到美国找我也很欢迎。”明知不会派上用场,他还是把联络方式交给她。
“我没事干嘛去找你?”说归说,她仍旧收下与他的联络方式。
美国啊太远了,她不太可能去找他。
“等我满二十岁,我会回来看你。”唉,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总不能要他留下来吧。可恶!她的心怎么有点酸酸的?
“燕湖,我可以跟你要一点纪念品吗?”
想了整晚,终于想到一个能让她对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方法。
与其把他的照片送给她让她当门神贴、当杯垫用、当计算纸,她也不见得会多记得他一点,因此要出狠招,要她终生难忘,手段是奸诈卑劣了点,但请原谅他,他一定会回来弥补!
“好吧”这是他最后一个请求,不答应就太不近人情,相处了两年,他的地位仍是有些不同。
程又齐深深吸了口气,在她还没意识过来之前,他的唇已经贴上她的唇亲吻。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冷燕湖慌了一下随即出手,赏他一个结实的拳头,让他还没来得及品尝甜蜜,就先眼前满是星星转呀转的。
“燕”看她红着脸转身跑走的身影,程又齐追之不及,下一秒便在地上躺平,不过已肯定自己在她心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怜的他除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还另外带回一个熊猫眼当纪念,随着接下来几天冷燕湖特意痹篇,从此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没能说出口,一直是他心中极力想弥补的遗憾。
程又齐在心底发誓,下次见面绝对要将自己的感情全部告诉她。
清晨,冷燕湖在所有人都还在呼呼大睡之际,已经准时起床,不过,还有个人也跟她同样习惯早起。
“你不是工作人员,可以多睡一点。”本以为多个男人在房里,她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竟一觉到天亮。
她坐起身,就看见程又齐靠在窗边,脸面向她,嘴边噙着微笑,一瞬间,还真让她有种跌入过往的错觉。以前程又齐看着她的时候就是露出这种平静、似是能将她所有冷漠的行径全都包容的神情。
“我想跟你们一块去。”他要尽速融入她的生活里,好弥补这段时间的错过。
冷燕湖淡淡的开口“只要你不碍事,随便你。”多个人多个帮手,颇划算。
结果,程又齐真的跟来了。
戴着墨镜的他双手抱胸站在冷燕湖身后,眸子透过镜片直视着她,看得众人一扫大清早的冷意,直呼好深情。
冷燕湖在他前方大约十步远的距离,不时有人来到她身边询问。
昨天他就晓得她是他们这组外景的总指挥。
她做事有条不紊,头脑清晰,反应灵敏,因此在她进入公司不到半年的时间,老板就让她独挑大梁,足以想见她的能力肯定不错。她现在似乎比较会接近人群,不再像以前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点让他放心下少。
程又齐凝视冷燕湖的短短距离似乎有着什么可怕陷阱,让其他人即使必须经过也会刻意绕道,像是不愿减少他看心上人一秒的时间,让他相当感激。
但有人却不以为然。
冷燕湖猛地转过身,迈步走向他。“你能不能有多远闪多远,别一直盯着我看?”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盯着你?莫非心有灵犀?”
灵犀鬼个头!她叼着烟,冷瞪着他。“那是因为我背后有眼睛,知道你一直在看我,我很不喜欢被人当作展览品般打量。”
“你不是展览品,在我心底,你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艺术品。”
她按了按额际,有股冲动想把他一拳击倒在地。
“燕湖,我只是看着你,应该不会妨碍吧?”程又齐瞥见她额际上隐隐浮现的青筋,懂得适可而止的美德。
纵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能听出他话里的一丝恳求。冷燕湖再看他一眼,罢了、算了。她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指挥拍摄工作,既然赶不走人,只好视若无睹。
程又齐并不想妨碍她,只是想多看她几眼,毕竟他们已有十年没见,他的记忆里得多储存一点有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有程又齐加入的关系,冷燕湖竟开始走霉运。
万事准备齐全,天空一片晴朗,模特儿也没有因为睡不饱而闹别扭,乖乖换装上镜头试摆美美的pose,一切堪称非常顺利,哪知五点的时候,天色开始变暗,云层渐渐加重,冷燕湖发觉不对,一声令下要众人赶紧把机器搬进车子里,就在最后一台照相机放进车上时,外头就下起倾盆大雨。
众人分坐在三辆休旅车上,望雨兴叹。
怎么会这样?气象报告不是说最近两个星期都是好天气吗?
下雨势必会延迟进度,就会增加开支,然后老板会骂人,不过当老天想下雨,也没人阻止得了。
程又齐轻笑的开口“好在我早一点下山,要不然恐怕也会变成落汤鸡,这又是迷路的好处之一。”更证明这次迷路真是迷得好、迷得妙。
之前大伙忙着搬东西一团乱之际,他仍是有办法跟定冷燕湖和她同车,更霸占她身边的位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事实上也没人能争得过他。
在知道程又齐心系冷燕湖后,全部的人都认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马上胳臂向外弯,阵前倒戈。
“是你带来的恶运吧?”冷燕湖不悦道。在密闭的空间里她不会抽烟,只会叼着烟解馋。
“天气本来就是说变就变,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就改变,燕湖,你很没常识喔。”他很认真纠正她的错误观念。
好样的程老大,居然敢当面呛冷大姐,厉害!
懒得再和他斗嘴,冷燕湖看了几眼外头的天气,然后开始擦拭她的相机,当她清点镜头时,赫然发现少了一个。
“有谁看见我的广角镜头?”那镜头花了她快两个月的薪水,可不能说掉就掉。
同车的工作人员连忙东翻西找,艾青苑见这车找不到便打电话到别辆车上请其他人找,半晌后,传回来的答案是没有人找到她的镜头。就在冷燕湖想要下车冒着大雨找她的宝贝镜头时,程又齐已快她一步,将她挡住。
“我去帮你找。”
“不用了,我自己找。”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在已经欠他一堆还不了又不想还的人情后,更不愿再多添一笔。
“外头下大雨,你不能下车。”
“我不能下车,你就能?”这什么鬼大男人理论?
“当然,我是男人。”程又齐阻止她的动作,表情相当坚持,食指自她的睑颊轻抚至她的下颚,笑道:“你乖乖在车上等我。”话一说完,随即冲下车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中。
程又齐突然展现的强硬令冷燕湖傻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艾青苑笑咪咪来到她身边,瞹昧地说:“大姐,程老大对你好好喔。不过他那句‘等我’之后再加个‘回来’就更好了呢!”
“青苑,你欠打吗?”
“哎哟,大姐,人家跟你说真的啦!感觉得出程老大对你很真心耶。”艾青苑看着其他人,寻求认同。“你们说对不对?”
冷燕湖视线环顾一圈,每个人睑上的表情都和艾青苑无异,实在不晓得他们这些旁观者是在兴奋个什么劲。
“才认识他一天,就全都倒戈?”看来有必要更换一批更忠心的员工了。
“大姐,这不叫倒戈,叫做为你的幸福着想。难得有个不怕你比男人还强悍的身手、比冰山还冷漠的性格,要懂得好好把握!”就她观察,乍看之下是冷大姐高高在上,实则程老大还有一点点能吃定冷大姐的可能性,真是很有趣的一对,她当然要努力凑合。“而且程老大把胡子剃掉之后,还满有型的,一点都不‘熊男’,跟你很配喔!”
昨天的程老大外型连及格边缘都不到,但今天的他简直是焕然一新,尤其是戴了墨镜就更有危险男人的气质,魅力绝对有九十分以上。
“对啊,大姐,我看程老大对你的心意纵使跨越一个太平洋又相隔十年也未曾改变,难道还不能感动你?”如果她是女主角,早就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你们知道我最讨厌吃什么东西吗?”冷燕湖忽然天外飞来一笔。
“不就苦瓜嘛!”幸好问题简单,大家都知道答案。
“知道我几年没吃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摇头,这和感不感动有何关系?
“二十年。”打从吃过一次苦瓜后,她从此不再碰。“他耐性够,我耐性也不差,为什么十年就要打动我?难道就因为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吗?”
而且这十年他们还是分隔两地,要把这些空白的回忆硬算在她头上,简直无聊,她可没要他守身如玉。
在冷燕湖脸上找不到一丝对程又齐有好感的表情让众人全都乖乖闭上嘴巴。
不过艾青苑不死心,她跟在冷燕湖身边最久,受过她不少提携帮助,最近要结婚的她非常希望冷燕湖能幸福。
以她对冷燕湖的认识,如果没那么一丝丝意思,程又齐根本休想靠近她半步,更遑论昨晚同房而睡了。
因此,肯定有鬼。
“大姐”
喀的一声,车门被拉开,打断艾青苑想说的话,程又齐一身湿淋淋地站在外头。
“是不是这个镜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镜头。“刚才喝水的时候我有看见,可能是放的地方太隐密,所以才没注意到,幸好有用塑胶袋套起来,要不然可惨了。”他小心递还给她。
冷燕湖接过镜头,说了声谢谢,接着催促道:“快进来。”
“没关系,我全身都湿透了,不好意思弄湿车子。”
他全身几乎没一处是干的,她的镜头却连一滴水也没沾上,冷燕湖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心头满是感谢。
“好、贴、心、喔!”艾青苑学着某个广告的女主角夸张地说,还对着冷燕湖猛眨眼。
“这车子是我的,你上来没关系。”她爱相机更胜过车子,而且让她镜头的救命恩人待在外头实在说不过去。
程又齐依言上车,艾青苑主动让位。“大姐,程老大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雨去找镜头,你要怎么报答呢?”
“一点小事。”他品德高尚,不会乘机要胁。
艾青苑忍不住在一旁扇风点火。“怎么可以呢!我们都晓得大姐最宝贝的就是她的相机。大姐,程老大冒雨拯救你的宝贝镜头,你都没有一点表示吗?”
“报答啊”冷燕湖低头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镜头,仿佛这重量也压在她心上。“青苑,你是我助理,就让你替我报答。”
“我?我才不要。”人又不是她杀的,干嘛要她负责?
“身为助理就是要帮我完成任何我无法做到的事情,这就是助理的工作。”冷燕湖轻松扔出责任。
“哪是这样的啊!”艾青苑连忙向身边的人求救。
但冷大姐命令一出,谁敢违抗,没人救她,反而纷纷落井下石,一会儿要她以身相许,一会儿要她替程又齐做牛做马,反正什么烂点子都有,车上顿时喧闹不已。
冷燕湖懒得加入他们无聊幼稚的对话里,迳自宣布休息一天,再吩咐坐在驾驶座的工作人员把车开回饭店。
今天肯定拍不了日出,倒不如先回饭店养精蓄锐,只希望明天别再下雨才好。
回程中,冷燕湖始终低着头擦拭镜头,伹还是能感受到身边那道热情如火的注视,就算他戴着墨镜,仍然阻挡不了他旁若无人的视线。
这个程又齐,能不能别那么明目张胆啊?
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是程又齐在冲澡。
经过一晚,冷燕湖才真的有种他的确回到她身边的真实感受。
经过岁月的洗礼,以前是阳光爽朗的男生,如今整个人变得成熟,眉眼间蕴含一股霸道的气息,非常具有男人味。
蓄着胡子的他有种粗犷的感觉,少了胡子的他则多了些俊秀;他的身高不再矮她五公分,反而远远超越她;视线更格外放肆,从海边开车抵达饭店,凝视她的目光没有移开过,让她觉得很麻烦。
他的热情依然不减。
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她?
冷燕湖站在窗边,偏头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势,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三秒钟后如果你不拒绝的话,我就要亲你了,三、二”一还没脱口,她回过神随即往后退。“早知道就说两秒钟就好。”程又齐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只围着浴巾的程又齐大刺刺的站在冷燕湖面前,毫不吝惜展现自己的好体魄,仿佛还希望她能尽情欣赏地故意转了圈。
“满意你看到的吗?如果不满意,还有哪边需要改进,尽管说,我一定为你加强。”他双手撑在她两耳旁的墙上,再凑近脸庞,故意捱得她很近、很近,两人鼻子相距约莫五公分的距离。
他很想、非常想一亲芳泽,不过有点担心在快乐之后而来的痛苦,他可没忘记她是空手道、柔道以及跆拳道的高手,深藏不露,一个不小心他会相当凄惨。
冷燕湖直瞪着他那张诱人的脸庞“有。”
“哪里?”
她冷眸轻瞥他一眼“你长得太好看,让我嫉护,去整容吧。”
推开他,顺便远离他成熟的男人气味,即使忘记他的长相,不晓得他的名字,他给予她的感觉始终盘旋在脑海中,忘不了他曾经给过的温柔。
“那你喜欢谁,我就去整成谁的样?”见她匆忙推开他,看来他对她是有那么一丁点影响力,高中那两年的深耕还是有些收获。
离开房间,程又齐戴着墨镜遮掩,等回到房间,他一摘下墨镜,右眼的淤青十分明显,想到之前他那个熊猫眼跟现在这个熊猫眼,一左一右,相隔十年刚好成双,冷燕湖笑了一下。
这不能怪她,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上回打左边,这次打右边,很高兴博君一笑。”
她敛住眉眼的笑意,正经的开口“程又齐,如果你再不收敛,就别怪我不让你继续跟。”她是有耐性底线。
“收敛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刚才整车的人都在注意我们?”
“我们又没偷没抢,他们想看就随他们,我这人向来大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情。”而且他是在表达自己对她的爱,就更不会介意。
“但我不喜欢成为注目焦点。”
“我明白了。”他很聪明,一点就通。“意思是关起房门你就不介意是吗?”
“程又齐!”冷燕湖顿时火冒三丈。
在外人面前,她清楚自己是冷静自制,即使模特儿耍大牌、天气不配合、工作人员出了错,她都不太会动怒,因为生气是解决不了事情。
可惜她的理智却对付不了程又齐,老是轻易被他挑弄的言语激得想以武力解决,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对他总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弄到最后反被他牵着走。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别气了。一块去吃中饭?”
“去找别人,我只想睡觉。”和他说话太耗费精神,必须先睡觉储备再战的精神。
“那我等你。”
若换做以前,程又齐必定是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只要能掰得出的理由都用上,这会儿他居然更高招以退为进,想引发她的良心不安吗?
这方法是很好,可惜用错了人,她的良心向来少得可怜,他吃不吃都不关她的事。
她闭眼就睡,程又齐安静地站在窗边迳自欣赏起外头的雨景,颇能自得其乐。
冷燕湖不理他,很努力想睡觉,偏偏她愈努力,脑子就愈清醒,不禁想起过去的事情
她不太记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只是当她察觉到的时候,程又齐已经时常出现在她身旁,她从不问他的名字,也懒得去看他胸口上绣的班别。
她对他没什么兴趣,不过也注意到显而易见的三件事,一是他身材不高,二是无论她换多少个地方想图个清静,他都能找到她,三是他很会说教。
知道她想跷课,就会在她耳边念到她乖乖进入教室为止,行为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唠叨,也是唯一个清楚她厌恶苦瓜到极点的人还敢逼她吃的蠢蛋。
她当然不可能会吃苦瓜,爸妈都没逼成功,程又齐哪可能有办法想起过去种种,记忆便如同泉水源源不绝的涌出。
没错,她记得自己对程又齐一直很反感,觉得他不像男生,倒像是个专为她而生的纠灿谟,每天都跟着她,活像个小苞班。
她真的很不喜欢他,可说也奇怪,无论心里想了几百次厌恶,却始终没有对他恶言相向,或者该说即使她想口出恶言,但在看见他真挚的笑脸之后也会没辙。
至今能让她没辙的对象除了家人之外,大概只有程又齐了。
缓缓睁开眼,程又齐伫立窗口的身影刚好遮住射进房里的阳光,她盯着他身上洒满金光的宽阔背影,不禁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一股难以形容的情愫在胸臆间徘徊,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心底开始苏醒、蔓延开来
似是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程又齐转身,嘴角凝住一抹温柔的笑,只为她。
“想吃饭了吗?”他柔声问。
冷燕湖眨眨眼,听见自己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