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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天气反常,还没到六月呢,就热得天怒人怨。在太阳地上站一会儿,就被烤得脸皮都疼。
大中午,路边没什么阴凉地儿,李飞两道剑眉拧得死紧,大步跨进东山市公安局禁毒大队的办公楼,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正在给始终“号码无法接通”的搭档拨打第四次电话。
他从热浪糊脸的街道钻进冷气十足的办公楼,满脑门的汗,自己倒是感觉不到热,只觉得那头汗是急出来的。
好在这一次,电话通了。
“宋杨?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前女友来找我,说不知道谁P了张她和别人的不雅照,把你给引走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前几天扫毒行动刚扫了个竹篮打水,嫌疑人被保回家,转头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以此向他们整个禁毒大队鸣冤示威。这么个节骨眼,有人把宋杨引走了,他的电话还死活打不通,李飞害怕当天跟着自己一起去“探底”的宋杨出什么事儿,差点就要跟上面打报告查定位了。
电话通了,李飞把上楼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电话信号不好,宋杨的声音断断续续,依然精神抖擞皮得很,“跟你说了陈珂不是我‘前’女友,我会把她再追回来的!——我找到照片里的‘男主角’了,看着就不是好鸟,没想到一逼问,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还有大发现!”
李飞靠在楼梯拐角,这时候才缓过神来觉得热,他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抻着衬衫给自己“通风”,随着动作偶尔露出一截光滑皮肤包裹的锁骨,匀称削薄的肌肉藏着属于年轻人的爆发力,此刻处于因为紧张而绷紧到蓄势待发的状态,“你发现什么了?你到底在哪里?”
信号这会儿好了一点,李飞听出宋杨在开车,“这人叫包星,表面经营医疗设备公司,背地里干着贩毒的买卖,想敲诈我十万块钱去买货。”
“你先别动,”李飞意识到不对劲,“一个吸贩毒的敲诈缉毒警要钱去买毒品?!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别冲动,我们商量一下——”
“他已经交代了,在南井村有个毒窝,我现在正押着他去南井村。”
“南井村?”
东山是个县级市,归龙坪市管辖,是出了名的邪性地方。临海,沾着珠三角,交通发达,人员复杂。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围着主城区,靠山的大大小小的家族式村村寨寨差不多仍旧保持着族长自制的旧传统,各个村寨门一关,村里亲戚妯娌相互勾连,外人进去想摸个门道出来难如登天。
所以宋杨一听说是个村子,李飞眉毛就跳了一下。
“就在北山的养鸡场。”跟李飞从警校同学一直勾搭到参加工作、一起成了禁毒大队的警员,宋杨知道,跟李飞直接说地名不行,他得反应一会儿,得说标志物他才能直观地知道哪是哪。
李飞抖衣服通风换气儿的手停住,眸光猛地一沉,倏然站直了又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往楼上跑,“我跟队里报告,多派点人手一起去!”
“不行,你先别说!”电话那边,宋杨不带任何犹豫地拦住他,“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队里的其他人,现在咱们队里除了你我谁也不信。不能再弄得跟上次一样,和尚跑了不算,连庙也让人烧了……等抓到了证据再说!”
李飞迈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瞥了一眼队长办公室的方向,办公室门半开着,他们队长正在里面打电话……
李飞黑沉沉的眸子狠狠一眯,顿时凌厉起来的眼角眉梢里透出疑惑来,他死死攥着手机,只犹豫了一瞬,豁出去似的点点头,转头又冲下楼去后院开车,“那你别轻举妄动,等着我!”
那边宋杨催他,“我马上就到了,你要来就快点。”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响起的,是尖锐刹车后重物轰然撞击的声音。下一秒,宋杨话没说完,手机突然断了线。
“喂?喂?!——”李飞愣了一下,他迟疑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上宋杨的名字随着手机断线而由亮到灭,一阵恶寒从脚底蹿起,这么热的天,硬是逼得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来不及思考更多,他猛地拉开车门跳上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火挂挡,转眼就把自己的老越野开成了贴地火箭,用最快的速度窜出市局,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往南井村去的路上,李飞再没能打通宋杨的电话。他心脏狂跳,心头不好的预感不受控制地飞快滋长,他越发焦躁不安,通往南井村的山路阡陌纵横,崎岖难走,他不减速,老越野一路简直恨不得把主人的脑浆都颠出来,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开车,然而,还是没能赶得及。
宋杨的车停在距离村口界碑不远的地方,车头被撞得凹陷,挡风玻璃上有零星几滴血迹,手机掉在车厢里,可车里不见宋杨。
确切地说——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宋杨说他抓到了那个叫包星的毒贩,可后车门顶上的拉手上只挂了一个手铐,手铐的另一头已经被人打开了。也就是说,有人撞车逼停了宋杨,救走了包星,顺带,一起控制了宋杨。
挡风玻璃上的血来自内部——宋杨受伤了,伤到什么地步,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未知的猜测让李飞头皮发麻,他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眯着眼睛抿紧嘴角,他盯着挡风玻璃上那几滴血迹,从后腰把配枪掏了出来,目光凛冽地咔嗒一声,子弹上膛,他抬手拉开了保险。
山间不是温室效应重灾区,风是凉的,清风一吹,仿佛就卷起了未知的危险和弥漫在空气中道不明的杀意,一股脑地扑在了李飞身上。
鸡场外面拴着的大黑背似乎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突然充满警告地狂吠起来,鸡场里的鸡群受到惊吓,扯着脖子打鸣,扑腾着翅膀乱成一团。
李飞深吸口气,双手握枪,冷定而谨慎地摸进村子,借着矮墙的掩护,朝养鸡场里面看。可是里面鸡飞狗跳,挡着视线,看不分明。
李飞一手撑在墙头上,纵身轻巧地翻进了养鸡场里面。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往前走,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突然一个人影从养鸡场用来做鸡栏格挡的破塑料布后面一晃而过,李飞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追着那人影摸了过去。可那影子一闪而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李飞追到他消失的地方,却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破败得不成样子,窗框玻璃碎了用木板勉强挡风,连墙壁都焦黑得看不出本色的小破屋里,离卷着一团黑心棉的斑驳小铁床不远,额角带伤的宋杨被大力胶绑在椅子上缠住了手脚,封住了嘴巴,看见李飞进来,他猛地睁大眼睛,疯狂摇头,被堵死的嘴里发出疯了似的呜呜声。
如果李飞不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要把宋杨救出来这一件事上,他就能反应过来,当时宋杨所做的一切——眼神、动作、声音,都是在告诉他,危险,不要过来,赶紧走。
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