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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公,开船!”猴七手见林渺的脸色突地变了变,他似乎很快明白了林渺的意思,向艄公道。
“这水道”
“我付你十倍的银子!”林渺突然淡淡地道。
“我们公子要赶急!”猴七手补充道。
艄公疑惑地望了望林渺和猴七手,怔了一会儿,便拿起竹篙叱喝道:“哎,伙计们,为我闪开一些道儿,我要开船喽!”
吆喝声中,船开始缓缓移动,在一些大小船空隙间悠然驶离码头。
小船几乎用了盏茶时间才穿过那些船阵抵达江心,依风向调好帆向,艄公们提起木桨轻划起来。
今天的风似乎不小,阳光和煦,倒颇有几丝暖意,只是在冬日里吹着这样的江风,并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情。
猴七手见船驶离了码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扭头再望林渺时,却发现林渺的脸色更为难看,禁不住讶然扭头顺着林渺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只独木船如漂水之鱼般乘风破浪向他这船追来。
船头之上立着一个一袭黑色长袍、面容阴鸷的老者,除此人之外,再无操桨者,整艘船便像是飘在水上随风逐流的浮萍,没人操舟,但舟行如箭,岸上许多人都看呆了。
“哇,那船自己可以跑”林渺船上有人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如果我去不了,你便去!这人是来找我的!”林渺将那张图暗中塞给猴七手,低低地道。
猴七手一阵惊愕,他知道这是林渺对他的莫大信任,可是他有些不解,这破浪而至的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连林渺都似乎对其极为畏惧。
“不要问,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头!一切都由我解决!”林渺见猴七手想说话,抢先提醒道。
“小子,今天看你往哪里逃!”那舟头的老头正是幽冥蝠王。
林渺没想到这老头子竟这般阴魂不散地跟来,他已经易容了,却依然被对方清楚地分辨出来,这确实让他吃惊,也让他头大。
“啊”船上的人有些开始惊呼,因为幽冥蝠王所驾的独木舟已如锐箭一般射向他们的船,竟似是要撞穿这艘船。
“停船,停船,老小子,你疯了吗?”艄公见幽冥蝠王的独木舟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巨力托着独木舟飘在水面之上。
林渺心下也骇然,幽冥蝠王居然可以以气驱舟,奔如锐矢,可见其功力之深,确已到不可揣度之境。
“小子,如果你不交出三老令,便让这些人与你陪葬吧!”幽冥蝠王冷哼一声,丈许长的独木舟竟然自水面上腾空而起,拖起丈高巨浪,如一尾跃出水面的大鲨直撞向帆船。
“啊”帆船之上的许多人都惊得尖叫跃入水中。
“欺人太甚!”林渺怒吼一声,执起帆船之上的长竹篙,如蛟龙出海般贯起一道亮丽的长虹,撞向横越三丈空间的独木舟。
艄公和水手们一时也呆住了,只觉得仿佛有一股疾风自身边狂卷而出,而后虚空似乎被撕裂了一般,发出一阵锐响。
“轰”长竹篙贯穿独木舟,与此同时,竹篙又爆出无数的碎片。
沉重无比的压力和撞击力使林渺也不可自控地倒退两步。
长长的竹篙已只剩下短短的数尺,而独木舟的舟头也在竹篙爆裂的刹那爆碎开来,幽冥蝠王如一只巨鸟般当空而落。
帆船之上,天空顿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所有的光线都仿佛进入了一个无限深的黑洞,眼睛里所见非是蓝天白云,而是死寂的黑色。
天与地在这一刻似乎要胶合起来,整个天都塌陷而落,强大得让人窒息的压力使整个帆船向水下沉去,激起船身周围扬起两丈多高的浪花。
林渺低吼一声,手中的半截竹篙倾力贯向黑暗,如刺日之剑!他绝不可以逃避,也无法逃避。
“轰”黑暗顿去,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干枯的手掌。
这是一只抵在断竹篙一端挂于虚空中的手,是幽冥蝠王的。
林渺的双足已陷入船身之中,幽冥蝠王却如一只栖于树干上展翅的巨蝠,衣衫飘洒,雅意逼人。
“轰”幽冥蝠王的身子徒沉,那只抵在竹篙另一端的手摧枯拉朽般使那段竹篙爆成无数的碎片,无所阻碍地直压向林渺的天灵。
“呀”林渺一声低啸,上身倒曲成弓,一道亮如银虹的光芒破空而起,以一个奇妙之极的角度袭向幽冥蝠王的腰际,他并不阻挡那只当空压下的巨掌。
船上仅剩的一个艄公和猴七手及跳到水中的乘客们不由得惊呼,不远处码头之上的人们也在惊呼,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惊叹。
林渺在无法摆脱攻击的情况下选择了与幽冥蝠王同归于尽,是以,在不可能中他出刀了!他赌,赌幽冥蝠王不想死,也不想身受重伤。
“啸”刀落空,幽冥蝠王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又回升三尺,刚好避过这要命的一刀,而他的手掌也抽了回去。
“轰”虽然幽冥蝠王撤掌,却也在同一时间出脚,本来的头下脚上,变成了头上脚下,这一张一弛之中不仅化开了林渺同归于尽的一刀,还给了林渺最为凶狠的一脚。
林渺惨嚎一声,身形被巨力抛出,撞碎船右舷,洒出一口鲜血向江水中落去。
“大龙头!”猴七手惊呼,不知天高地厚地扑向幽冥蝠王。
幽冥蝠王对这个人瞧都懒得瞧一眼,一拂袖间,猴七手顿时如遭雷噬般也跌落江水之中。
强大的气旋暴卷之中,帆船之上根本就没有人能立足,连老艄公也都被逼到水中。
林渺沉入水中立刻不见,惟河面之上泛起一片血色。
幽冥蝠王的目光仿佛欲穿透水面,但只发现水中惊逃的其他乘客。
“好狡猾的小子!”幽冥蝠王心中暗骂,扭头,却见那已碎了一头的独木舟正向下游一沉一浮地飘去,心头不由得一动,展身飘向半沉半浮的独木舟。
“轰”独木舟在水上突然炸成无数的碎片,合着水珠碎木,爆射向虚空中的幽冥蝠王,仿佛突然之间,江水之中开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莲花。
幽冥蝠王也微微吃了一惊,身子蓦地暴涨,长袍如一个巨大充气的球,使他的身子在没有可能的情况下横移丈许,再双臂疾拍,挥出两团似有形有质的气劲,反卷向那自水面上炸射而开的木片。
“哗”一道长虹破水而出,掀起三丈高的浪头,撞向幽冥蝠王。
浪头之巅,林渺拖刀飙射,疯狂的气势犹如自九天之上泻下的银河。
虚空似乎在刹那间崩裂,林渺不再执刀,而是整个身子完全融入水中,人便是水,水便是刀,宽阔的河面之上,只有一口分水破浪高达三丈的巨刀,以开天辟地之势断江截流似地斩向幽冥蝠王。
这般刀势不仅让幽冥蝠王吃了一惊,也使码头之上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而在不远处的另几艘船上,更有几人双目充满了惊讶,惊讶于眼前的景色,惊讶于有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轰”幽冥蝠王也没入巨大的水刀之中,巨大的刀锋与刀身仿佛是烈日下的寒冰崩散。
顷刻之间,巨刀化成千万柄透明晶莹的小刀,使得天地一片苍茫。
林渺的身形暴现,幽冥蝠王的长袍俱裂,但却并无损伤,仍如一只踏枝轻掠的鸟雀踏着虚空中散射的碎木于瞬间转换了百余方位。
林渺刀势将尽,千万柄晶莹的小刀蓦地化为一团浓浓的水雾,透过阳光竟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而与此同时,林渺的身子落到两丈外的一块顺水而飘的碎木之上。
五彩水幕散去,幽冥蝠王赫然发现林渺已借散落在水面的碎木,若蜻蜓点水一般逸去十余丈远,那疯狂的刀势已如烟消云散。
事实上,在一击未能成功之后,林渺惟有选择逃,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敌不过幽冥蝠王,打不赢,便必须跑,活下去,这才是真正的道理。是以,他根本就不必再攻出第二招,那是多余的,除非他想死。
“鬼影劫!”幽冥蝠王低低地叫了声,他认出了林渺纵跃间身法的来历,眸子里更闪过一道幽冷的杀机。
林渺并不想上岸,幽冥蝠王的身法之快更胜于他,若是他逃上岸去,所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幽冥蝠王,更还有燕子楼中的高手和贵霜国的人。那时,形势对他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幽冥蝠王脚下踏浪而行,快似追风,几个起落便追近数丈。
林渺扭头,见幽冥蝠王脸色铁青,杀机逼人,不由得高声笑道:“赤眉三老也不过如此,真怀疑你们的赤眉军是怎么打胜仗的,想对付小爷,还是回去向樊祟多学几年吧。”
林渺故意提高音量让岸上的官兵和商旅们听到,说完,这才一头扎入河水之中。
林渺的声音极高,各船和岸上之人都听得极为清楚。岸上的官兵全都炸开了,谁不知道赤眉军?谁没有听说过赤眉三老的大名?他们本来都在看热闹,可是一旦知道这老头竟是赤眉军的三老之一,不由满脸骇然。
林渺沉入水底,等幽冥蝠王赶到林渺沉入之处时,只能看到一个个涟漪在荡动,却无人迹。不用说,林渺已经钻到那群大小船只的底部去了,若想在水中找到林渺,除非把每一只大船搬到岸上去,否则幽冥蝠王不可能在水中找到林渺。但,要把船搬上岸,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幽冥蝠王不由得大为恼怒,但是林渺若是跟他耗下去,他也是没办法,除非等这些船全都开走了,但是林渺也有可能附在船底跟着远去,那他的等待也便成空了。
“老夫就不信你能一直呆在水里!”幽冥蝠王纵身跃上一艘大船高声呼道,他身上也被河水溅湿,此刻河风吹来,冷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刻已是腊月,河边的静水都结上了薄冰,河水冷寒刺骨,他不相信林渺能在水中呆上多长时间。
“嘿,老头,水里好凉快,你也下来玩玩吧!”林渺突地在不远处的水下跃出水面呼了一声,不无调笑之意。
幽冥蝠王立在船头看得极为清楚,但林渺却是在五丈外的水面,他根本就无法一击而至。
“哎哎”林渺跃上一只小船,那艄公吃了一惊,正待惊呼,幽冥蝠王已如巨鸟般疾扑而至。
“不会给你机会的,老鬼!”林渺望着扑来的幽冥蝠王,扮了个鬼脸,才倒翻入河水之中。
“哗”幽冥蝠王强大的掌劲击起浪头丈许,差点掀翻一旁的小船。
江水迅速恢复平静,林渺依然踪迹皆无,一些艄公们见此又惊又好笑,惊的是这老头居然如此厉害凶悍,好笑的是,林渺逗得这老头似乎束手无策。
幽冥蝠王哪里知道,林渺根本就不惧江水刺骨的冰寒。在云梦泽的寒潭中,那里的水比这河水冰上十数倍,可依然难不住林渺,这浅浅的河水自不在话下。可是若换了别人,只怕此刻在河水中已经冻僵了。
与林渺同船的乘客都被人救了起来,但是这些人除了发抖之外,连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有人找来衣服给他们换上,只怕身上都会结冰了。在他们心里,无不诅咒着那死鬼幽冥蝠王。
猴七手此刻早已潜迹无影,他精得如猴似的,见幽冥蝠王拿林渺没办法,便知道幽冥蝠王会拿他出气,因此,他随便钻上一条船,先离开了这里,他相信林渺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
“他是赤眉军派来棘阳的奸细,别让他跑了,抓住这赤眉三老之一的幽冥蝠王可是大功一件啊!”林渺突地又在幽冥蝠王背后六丈外的一条船上出现,并挥臂向岸上高呼道。
岸上的官兵更是骚乱,早有人去向岑彭禀报了。同时有官兵想到那和刘秀的赏金差不多的重赏,都抢着向幽冥蝠王逼来。
幽冥蝠王大怒,哪里还不明白林渺的用心?若是他的身分暴露,在棘阳,对他极为不利,毕竟这仍是官兵的地盘,而他赤眉军则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官府定会倾力来对付他,到时候还要想追杀林渺,那便更是不可能了。
“老鬼,我看你还是省点力去对付那些官大哥吧,就凭你,尚奈何不了我!”林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将幽冥蝠王放在眼里,这下子更是激得幽冥蝠王暴跳如雷,但林渺太滑溜了,几经周折都无法逼林渺与之对接一招,总是自这船头下水,那船头上船,逗得幽冥蝠王有疲于奔命之感,东奔西窜,好像被林渺当猴耍。
林渺再一次破水而出,登上一艘大船的船头,拖起无数晶莹的水花,正欲出言逗幽冥蝠王,突闻身后有人淡淡地唤了声:“可是林兄?”
林渺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却发现船舱之中坐着几人,正是昨晚与其共饮的任光和傅俊几人,不由得喜道:“原来这是任兄和傅兄的船,正是小弟!”
“果然是你,任兄的眼力真是胜我多多,我还真认不出你来。”傅俊毫不作伪地道。
“林兄跟他有何冤仇?何以幽冥蝠王要苦苦相逼呢?”任光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个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也无法说清。”林渺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道。
“林兄的事就是我宋留根的事,不若林兄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吧,赤眉军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宋留根极为爽快地道。
林渺扭头望了望正暴怒四处寻找他踪迹的幽冥蝠王,不由得笑了。
由于码头边停泊了的大小船只近百,而且有些正欲离去,穿插往来,使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又由于船只大小不同,高低不一,幽冥蝠王所站的位置并不能尽览码头所有船只的全貌,而林渺所立的船头,正好被一艘移动的大船帆身所挡,无法看清,他还没有发现林渺已经上船了。
林渺也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入船舱之中,傅文已为他斟上了一大碗酒,笑道:“想不到林兄耍猴儿也还有这么一手,真是佩服!来,喝一碗!”
宋留根和林渺诸人也不由得笑了,林渺也不客气,举碗一饮而尽。
“去把我的衣服找来给林公子穿上!”傅俊向一旁的俏婢吩咐道。
“那倒不用,这衣服很快便会干的。”林渺道。
“这湿衣,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还是换上吧。”任光也些担心地道。
“那好吧。”林渺点点头道。
“林兄易容之术可真是高明,若不是因为被冰水泡了这么长时间,易容之处有些脱落,只怕我也不敢相认了。”任光笑道。
“昨晚是林兄大闹燕子楼吗?”傅文兴奋地问道。
“也谈不上,只是仓皇而逃而已,不值一提。”说话间林渺抹去了脸上的易容膏。他不觉得在面对这几个人时需要易容。
“这才是林兄的真实面目,果真是人中之龙,面具奇相!”宋留根赞道。
“宋兄过奖了,一个江湖浪子而已。”
“林兄可不知道,留根是从不轻易夸人的,你可知道他师承何门吗?”傅俊附和道。
“哦?”林渺讶然望着宋留根。
“他师父乃是艮山老人,其师叔却是天下闻名的天机神算东方咏,他可是从没有看错过任何人。”傅俊笑道。
林渺顿时肃然起敬,没想到宋留根居然是东方咏的师侄。虽然他并不知艮山老人是谁,可是对天机神算却不陌生,倒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其师侄。
“傅兄取笑,我只不过是占了师父和师叔的光而已,哪有什么真才实料?说没看错过任何人这就不对了,至少我看错了傅兄,没想到傅兄会在这里出卖我的老底!”宋留根开玩笑道。
林渺和任光不由得都笑了,傅俊也不以为然地跟着笑了。
“他们启航了,我们也跟上去!”傅文突地道。
傅俊举目望了一眼,却见一艘两帆大船正缓缓地驶离码头,立刻吩咐道:“准备启航!”
“林兄有没有兴趣看看曾莺莺将花落谁家?”任光突地问道。
“哦?”林渺立刻意识到什么,反问道:“曾莺莺便在那艘大船上?”
“不错!没有什么障眼法可以瞒得过我们的眼睛,曾莺莺一定在那艘船上!”宋留根肯定而自信地道。
“那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这妖姬倾心!”林渺顿时也兴致大起地道。
“好,那我们就一路看戏好了。”任光眼中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神彩。
林渺突地感到一丝异样,缓缓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幽冥蝠王已经登上了船头,眸子中充满了骇人的杀机,显然,他已经发现了林渺的存在。
“你根本就逃不出我的感应,三老令中融有我的血液,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摆脱与我的联系!是以,你死定了!”幽冥蝠王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缝中挤出来一般,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林渺也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幽冥蝠王会知道三老令在他的身上了,而且每次都能准确地辨出他的身分,那是因为他身上所怀的三老令一直都在连接着幽冥蝠王的精神。
“别生气,别恼,来,外面风大,进来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火气这么大,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林渺举止依然轻松自若,根本就没有半点惊惶,仿佛只是在教训一个后生晚辈一般。
幽冥蝠王本身就积蓄着一肚子怨怒,此刻再受林渺一激,更是怒火冲天,几乎被林渺给气炸了肺。
看到幽冥蝠王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傅文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林渺居然敢对赤眉军中的绝顶高手如此说话,还把这个当世顶级高手气成这样,确实感到很有意思。
任光和傅俊就没有傅文这么轻松了,因为他们知道,幽冥蝠王可能会在任何一刻施以雷霆一击,毕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因此,他们都在全神戒备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变。
船舱的门帘无风自动,似有一股极寒的气流涌入船舱之中,使每个人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绷紧。
林渺悠然饮干杯中之酒,长身而起,冷眼与幽冥蝠王相对,沉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三老令乃是琅邪鬼叟前辈亲手交给我的,除了他或是你们大龙头之外,没有人有权收回我的三老令,包括你!除非你居心叵测!”
“但是琅邪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证明是他交给你的?”幽冥蝠王还是首次听林渺提到琅邪鬼叟,不由道。
“谁告诉你他死了?”林渺反问道。
“在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精神联系,他死了,无论死在哪里,我们都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幽冥蝠王冷冷地道。
林渺心下骇然,他倒没有想到这些人之间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精神联系,那么说,幽冥蝠王能感应到三老令的存在也是很正常不过了。
“如果你认为死无对证,那我也不想解释。想得三老令,首先必须放倒我!”林渺也不想解释,琅邪鬼叟死之前提醒他要当心此人,想必非是无因。因此,他也并不想把一切详情都跟幽冥蝠王说清。此刻他并无多大顾忌,如果有任光、傅俊和宋留根几人相助,战胜幽冥蝠王绝不是没有可能,他知道聚英庄的这几个人都是高手,尤其是任光和傅俊。这是林渺的一种直觉。
“那老夫只有送你去见琅邪了!”幽冥蝠王咬牙切齿地道。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林渺道。
幽冥蝠王冷哼一声,大步趋来。
“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幽冥蝠王有何绝学!”任光错步横于林渺之前,淡漠地道了声。
“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说话间,幽冥蝠王已如鬼影般飘过虚空,漫天爪影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所过之处,帘裂、木碎,船上诸物触影即碎,遇风而裂,其气势狂横霸烈无比。
任光神色微变,不退反进,掌势横截,飘渺虚浮若飞于强风中的鸿毛,似慢实快,以一种奇特的轨迹燕翔般飘于那漫天爪影之中。
林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彩,同时也显得有一丝欣喜,因为任光的掌势。
他从没见过比这更玄奥的掌法,包括青月坛主游幽的青月手在内。林渺的功力超绝,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对于两人的武功招数他看得极为清楚,包括任光每一招可以衍生出的数百种后招,虽然他不知道任光每一招后招会如何变化,但是他却知道,任光每一掌之间都可牵出数十种致命的变化,掌与掌之间看似若行云流水,直截了当毫无花巧,但事实上却藏着无穷的玄机,随着幽冥蝠王攻势的变化而变化。
瞬间,两人便已各自变换了数十种手法,却不曾真个相互接实,仿佛是在演练着一种奇怪的游戏一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掌爪相缠,气劲横溢,只苦了这艘船。
任光的武功与林渺的武功路子是不同的两种形式,他的招式细腻,招连招,招藏招,有若长江之水绵绵不绝。
林渺的招式霸杀、沉猛,动则如惊涛骇浪,天裂山崩。若是此刻换成不是任光而是林渺,必定是满船杀意,早已与幽冥蝠王拼得天昏地暗,两人至少会多少负些伤。正因为任光那绵绵不息的掌招与林渺的武功大相径庭,这才更让林渺感到无比的欣喜,他仿佛找到了弥补自己武学缺陷的东西。
“轰”幽冥蝠王攻势倏变,与任光一掌接实,强大的气劲冲得任光倒跃八尺,却踉跄而立。
任光口角溢血,神情微显狼狈,但却依然以一种傲然之势对望着幽冥蝠王。
“玄机掌!”幽冥蝠王并未乘胜追击,事实上,他想如此也办不到,因为林渺和傅俊两人并肩立于任光身边,两人的气机连成一体,形成一股强烈得如具实感的杀意,紧紧逼着幽冥蝠王,只要他稍动一下,将换来眼前这两大年轻高手的联手一击。
直觉告诉幽冥蝠王,这里的每一个年轻人都不好惹,尽管单打独斗无一是他的对手,但若是几人联手,只怕他也讨不到半点好处。而更让他恼怒的却是此时岸上已结集了数百官兵,这些人全都冲着他而来,若是他与林渺诸人斗个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这群官兵,因此他不敢紧逼而上。
林渺和傅俊并没有主动出击,他们也知道幽冥蝠王的厉害。林渺却知道,时间拖久一些对幽冥蝠王并不利,因为此时岸上集结的官兵就够幽冥蝠王伤脑筋,他也估到幽冥蝠王不敢主动攻击的原因正是如此。
“任兄,你没事吧?”宋留根抢上一步,关切地问道。
任光摇了摇头道:“还不会要命,虽然他的鬼爪子挺重,但我肩头硬!”
“你是玄机子什么人?”幽冥蝠王望着任光,冷然问道。
“正是师尊!”任光不无骄傲地道。
“原来你是玄机子的弟子,今日之事,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老夫放过这小子一次,若见到玄机子,便说老夫向他问好了!”幽冥蝠王语气一变,微显客气地道。
任光也不想与这个可怕的高手纠缠下去,何况若得罪了赤眉军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如此,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局,忙应道:“如果再见他老人家,我定会转告你的话!”
“小子,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就不会再这么幸运了!”幽冥蝠王对着林渺狠狠地道。
林渺自然知道幽冥蝠王自不是看在玄机子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而是在迫不得已才会找一个下台的台阶。不过,若是他执意要战,大概也拣不到什么便宜,而且,若是让聚英庄的人为自己而得罪赤眉军,那自是极为不妥。是以,他并不想继续挑衅,只是不屑地笑了笑道:“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下一次似乎也不会是第二次吧?”
幽冥蝠王哪里听不出林渺话中讥讽的意思?事实上加这一次,他确实已是第二次追杀林渺,但是两次居然都让林渺安然而去,虽然都是林渺所用的诡计所致,但这也够让他脸红的了。他不能不承认这小子确实很难缠,尽管武功不足以担心,可狡计百出,每每让他感到有些狼狈,仿佛林渺可以用周围的任何环境得以逃命一般。而林渺那话中的意思正是表示根本不怕他,更似向他宣战:“我能让你有第一次和第二次失败,就会有更多次!不信走着瞧!”
林渺并未说出这番话,但幽冥蝠王却清楚地明白其话中之意。
“哼!”幽冥蝠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纵身跃下船头,却不上岸,而是夺了一叶小舟破浪直奔对岸。
“别让他跑了,谁能截下他的船,赏银五百两!”岑彭高喝道。他已领着一群人上了船,但是还来不及包围,便被幽冥蝠王逸出包围圈。
“嗖嗖”一阵乱箭狂射而出,但这对幽冥蝠王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只是射得小舟有如长满了刺的刺猬。
“轰”一艘小渔船试图想拦住幽冥蝠王的小舟,在重金的驱使下,他似乎忘了眼前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不知轻重地驱船而上,但却被幽冥蝠王的小舟将其近两丈长的渔船拦腰撞断。
幽冥蝠王的小舟便像是一柄无锋的巨斧,任何想挡路的船要么被撞得粉碎,要么被撞翻,而他的小舟只是损伤了舟头的一点木头。而且,他的小舟似乎根本不用桨划,只须脚下用力,力透舟底,破浪逐波而行,灵动而快捷。那些普通的船只与之相撞,等于是与其功力对抗,那注满了劲气的小舟便像是一个重型武器,小渔船如何承受得起一撞?那些大船行动起来又不灵活,想挡也来不及。不过,许多大船都是外来的,之中住了许多王孙公子和江湖豪客,他们知道幽冥蝠王的名头,自不想因为五百两银子而惹上这个煞星。
岑彭虽然厉害,但是比起幽冥蝠王却要差上两个档次,不敢亲身涉险。否则,他倒可以一人追上小舟,可他没这勇气,只好眼看着幽冥蝠王驱舟而去,他们在后面划船紧追了。可这种结果早已明了,追上幽冥蝠王是不可能的。
被幽冥蝠王这么一耽误,那只载着曾莺莺的大船已快行出傅俊诸人的视线之外,傅俊忙命人开船,并整修破碎的甲板和船舱。
总算是摆脱了幽冥蝠王的纠缠,让林渺稍感到一些轻松。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事情特别急,只要猴七手安全离开了,便不必担心什么。这偷儿精明得紧,又绝对忠诚义气,这一点林渺是可以相信的。
除了这件事外,湖阳白家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急得过来的。毕竟此刻的他尚嫌人单力薄,遇上了幽冥蝠王这样的人物,也都只有逃命的份,更别说去面对湖阳世家那么多的高手了。因此,倒不如随任光诸人轻松一些。
任光的伤势并无大碍,虽然内府受了一些震伤,可是以任光自己的内功,可以将伤势镇住。相对来说,任光的功力比幽冥蝠王要逊许多,根本就难以与幽冥蝠王硬撼,连林渺都难以在功力上与幽冥蝠王相抗衡,何况是任光?
傅俊也知道,林渺的武功高绝,刚才在河中,林渺与幽冥蝠王的交手他们都已经看在眼中,那气势无伦的一记水刀与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确实给整个码头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尽管这惊涛骇浪的攻击未能胜过幽冥蝠王,但在气势之上和留给人的印象上,却远远胜过幽冥蝠王。
傅文和宋留根也都很佩服林渺那超绝的刀法,同时他们对林渺的文采和谈吐也极为欣赏。
“我看天下武林年轻俊杰之中,他们算漏了一个。”傅俊在众人闲聊之时突地插上一句。
“是啊,我觉得林兄比那什么冷面残血,刘秀邓禹,什么天吏寇恂之类的,绝不会逊色!”宋留根附和道。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冷面残血仅是杀手而已,何足称道?刘秀、邓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兼武艺超群,揭杆起兵,可见其勇其胆,此种人物才可称是江湖俊杰,比此二人,我可不敢,但眼下的任兄和傅兄却也是人中之龙,倒可与此二人一比。至于什么天吏寇恂,听说此人才智出众,勇武过人,治理忻郡之事颇为出色,如此年轻也可称是当世俊杰,只怕我也比不上。”林渺侃侃而谈道。
“世间多隐士,若说天下的年轻俊杰实不止此等数人,只是有些人愿抛头露脸,扬名立万,有些人却愿做低调行事的闲云野鹤,照我看这种快意恩仇有若闲云野鹤之人才是真正的雅士俊杰!”任光悠然道,顿了顿又道:“诸于北方沈家沈铁林,一口金刀威震北方响马的杜茂,义薄云天的藏宫,豪气干云的坚镡等等,无不是让人倾慕的年轻俊杰。”
林渺听到任光赞沈铁林和杜茂,心中不由得大为欢喜。他知道,沈铁林和杜茂两人的武功超卓,更是性情中人,但他却不知道在任光口中,可以和沈铁林和杜茂相提并论的藏宫和那个坚镡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相信任光所说一定很中肯,既然赞赏这两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弟行走江湖时日尚短,对于江湖中事,可就所知不多了。任兄这般一说,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些人,那沈铁林和杜茂在宛城击杀奸贼姓伟,这我是知道的,只不知这藏宫和坚镡又是何许人物呢?”林渺询问道。
“这藏宫本是西北第一大家藏宫世家的这一代少主,但因朋友身犯死罪,他散尽家财而保出朋友,视金钱名利如粪土,宁可为朋友浪迹江湖抛去荣华富贵,此等人物,实应钦佩。”傅俊道。
“这坚镡则因一诺,五战凶奴可汗,虽屡败但却屡战无惧,以一己之力,使边关小镇近千百姓得保安全,此等人物若不是豪气干云之辈,何人可称?”任光也道。
林渺对这个坚镡的兴趣似乎仍要大些,这个单枪匹马战凶奴可汗,又屡败屡战的年轻人又是怎样一个人物呢?
“我看,坚镡比较合我味口一些,什么杀手,什么为朋友,乃是小家之作,真正的英杰,应置天下于心内,置万民于心中,为民请命虽死无憾,此等豪情,才是真英雄所有!”林渺诚恳地道。
“林兄之语正合我意!为民请命而不求己之欲方是英雄所为,死则死矣,心则照日月!”傅俊欣然附声道。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几人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宋留根突地提议道。
“好哇,好哇。”傅文立刻附和道。
任光和傅俊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林渺的身上,似在询问林渺的意下如何。
“宋兄的提议确实是好,只不知林渺是否能高攀几位兄弟呢?”
任光和傅俊听林渺这般一说,不由得全都朗声欢笑起来道:“留根提议正合我意,我们几人今日就摆案结为异姓兄弟!”
傅文和宋留根皆大喜。
五人便在船上摆案焚香结义,任光最大,傅俊次之,林渺与宋留根同年,却在月份上占先,因此排在第三,傅文最小,理所当然便是最末了。
五人宣过誓便在甲板上摆酒相庆,虽江风清寒,但这几人并不在意,林渺已换上了傅俊的衣服,两人身材相近,衣服还很合身。
“三哥,你听,好像有琴音!”宋留根突地道。
林渺怔神,随即点头道:“琴声低沉,曲调萧瑟,黯然如泣,弹琴之人似乎意兴索然,却又心有不甘之意。”
“三弟好耳力,居然能闻弦音知其心,看来,三弟是此人的知音了。”傅俊笑道。
“二哥取笑了,琴声自下游飘来,会否是自曾莺莺的船上传来呢?”林渺猜测道。
“曾莺莺的船上?”众人的眼睛一亮,想起昨夜曾莺莺那**的一曲,禁不住回味无穷,但这琴音会是曾莺莺所弹吗?
“让船加速前进!”傅俊传言吩咐道。
淯水悠悠,往来船只并未因战火纷起而减少。事实上,无论是舂陵义军还是绿林义军,都不会影响水道。
朝廷也并未封锁航道,至少到南阳各地,尚需要水路的支持。是以,水运并未因战火而停止。不过,由于漕运已经不是很安全,漕运的频率变少,往来的商船却依旧。
傅俊诸人所乘的船并不算是什么特大的船,长不过二丈许,宽约近丈,舷顶距水面有五尺余,入水不深,是以行驶起来极快。由于前方的大船行驶也不是很快,追至其后,并未花多长时间。
琴声在空阔的江面上似乎激起了层层涟漪和浪花,一串音符跳动着,以一种奇怪的旋律钻到每个人的心中。
“好玄的琴音!”任光不由得赞道。
“确实很玄,只怕其韵律不会比曾莺莺逊色。”宋留根也附和道。
“在那小舟上!”傅俊指着远处在江心顺水而下,与前方双桅大船不即不离的小舟道。
“那人似乎也知道曾莺莺就在双桅船上,那人是谁呢?”傅文讶然道。
“又一个曾莺莺的痴迷者!”宋留根感叹道。
“我看此人与曾莺莺曾是知音,知曾莺莺下嫁他人,这才在江中以琴音诉说心中的伤感,看来这人与曾莺莺的交情确实不一般。”
“为什么大船上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呢?难道曾莺莺听了此琴音真的就可以无动于衷吗?”傅文有些疑惑地道。
河中一叶小舟,一个艄公轻摇木桨,而一人横琴于舟首,盘坐如一蹲花岗石雕像,身形无半点摇晃,只是十指以优雅而流畅的弧迹划过琴弦,在瑶琴左侧轻放一坛美酒,瑶琴右侧却横置一柄巨剑。
“此人有点意思。”任光笑道。
小舟无篷无遮,之上的一切都看得一目了然,但众人只能看到那舟上之人的背影,却知此人颇为消瘦。
“未知对错,未问对错,心映流水,酿一坛苦酒,喝是醉,不喝也是醉。弦音漠漠,淯水泱泱,效访古人,曲高谁与合?爱也心伤,不爱也心伤”蓦然之间,小舟抚琴之人放声高吟,苍凉而伤感,与琴音一抑一扬,更显黯然而无奈。
“莺莺,难道你连见范忆一面都不肯吗?”琴音顿止,小舟之上的人语调怆然,声音却极高,江面之上往来的船只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人功力极为深厚,果然是为曾莺莺而来!”林渺淡淡地道。
“范忆!怎会是他?”任光吃了一惊道。
“范忆是谁?大哥认识他吗?”傅文讶然问道。
“范忆之名我好像也在哪里听说过。”傅俊想了想道。
“有人传说是樊祟的义子,文采风流不输刘秀、邓禹,在赤眉军中似乎身分极为特殊,也很神秘,在江湖之中,此人也无多少人知其身分来历。”任光吸了口气道。
“樊祟的义子?”林渺也吃了一惊,心忖:“那他怎么从东方跑到这里来了呢?是不是与幽冥蝠王是一道的呢?”
大船甲板之上悠然行出两人,正是曾莺莺的两名俏婢。
“小姐说了,范公子之情她会永铭于心,此刻她已为人妇,过去的恩怨都已化为烟尘,若公子真当她是知己,便应为她的幸福祝贺,公子请回吧!”
“哈哈哈”范忆突地仰头怆然大笑道:“过去的恩怨化为烟尘,那还是知己吗?伊人绝情如斯,实让人心寒,只不知是谁能让莺莺如此倾心,如此迷恋,连故人也不相认了!”
江面上所有的人都听出了范忆心中的愤然和嫉妒。
“只怕有好戏看了!”任光淡淡地道。
“哦。”林渺低应了声。
“范忆绝不是轻易会罢手的人,此人性格极傲,受此挫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任光道。
“看,又有一叶小舟从下游靠来。”宋留根指着一叶正向两桅大船靠去的小舟道。
“景丹!”林渺讶然叫了一声。他发现那赶来挡住大船船头的人居然竟是昨夜在燕子楼愤然离去的景丹!
景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是怎样知道曾莺莺在这艘船上的呢?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景丹才可以回答。
“难道这小子与范忆之间有什么牵连?”宋留根昨晚也见过景丹,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猜这小子八成是因为被曾莺莺耍了,怒气难消,是以才会联合范忆来劫船来了!”傅文猜道。
“看戏就是!”任光让操船者放缓船速,却将酒席摆上甲板,倒真是一副看戏的架式。
林渺也感到好笑,不过,他倒真想看看让曾莺莺倾心的男人究竟是谁。是以,谁弄乱子,对他来说并无分别,他甚至还想去问个究竟。不可否认,曾莺莺确实是个绝代尤物,连他也无法抹去心中那深刻至极的印象。
曾莺莺的美是完全异于白玉兰、梁心仪和怡雪的,似乎带着点玄乎的魔力,能够如磁石一般紧紧地吸住所有男人的目光。
“停船!景丹有要事需见莺莺!”景丹横舟于江心,挡住大船之路。
大船船速不慢,在这种距离之中,连林渺都为景丹的小舟捏了一把汗,若是大船前移过去,那小舟将会像蛋壳一般被巨大的底盘碾碎。
景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危机,立于舟头,拄桨于舷上,又高声喝道:“快去传你们可以作主的人来,如果迟了,后悔的只会是你们!”
“景公子是在威胁我们?”船舱之中走出了一位神情倨傲的老者,淡漠地望着景丹,冷然问道。
“哈哈”景丹一阵长笑,不屑地道:“就凭你,还用得着我威胁?若不是看在莺莺的面子上,我景丹何用管你们的闲事?如果你以为我是威胁的话。若莺莺连故人都不敢见,恩断情绝到如斯地步,那景丹是白费心思了,就当景丹从未出现过好了!”
景丹话音落下,船上的老者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边泛出一丝冷意。
大船以极速向景丹的小舟上撞去,三丈、两丈景丹终于叹了口气,曾莺莺仍不愿出来见他,他真的死心了,忖道:“既然你如此绝情,也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奸肺,这又是何苦呢?”想到这里,手中的大桨蓦地插入河水之中。
河水之中暴起一团巨浪,景丹所乘的小舟如一片处于浪尖上的树叶一般,轻悠利落地横滑出两丈。
景丹握桨在水中一搅,小舟如飞,再横丈许,刚好与大船行过的浪头擦身而过,只有轻微的浪涛使得小舟悠然起伏。景丹拄桨目注着大船顺水而下,神色间有着无限的惆怅和伤感,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可是这个结果却在他不想看到的时候到来了。
“若兄台不介意,与我同饮这杯伤情之酒吧!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怎值得我等为之黯然神伤呢?”范忆的小舟飘然而至,刚才景丹的举止他都完全看在眼里,知道是同为钦慕曾莺莺但却也是黯然伤心之人,禁不住生出同病相连的感觉。
景丹望了范忆一眼,悠然笑了笑道:“兄台伤情,我却未必,已无情可伤,这杯酒兄**饮吧!”
景丹此话只让范忆怔了怔,景丹居然会拒绝他,如此不给面子使他有些难看,不过他毕竟涵养过人,淡淡地笑了笑道:“世情难测,我范忆看来是双眼已花,难以认清世人了,总自作多情,倒让世人见笑了!”说完将手中的两碗酒一碗饮尽,一碗倾入江中,不再望景丹,盘膝抚琴拨出一阵低沉的音符,其调浑沉带着愤然、无奈,更带着锵然杀伐之音。
江水似乎因琴声而激荡不已,景丹讶然望了一眼范忆,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拨了一下船桨,驱着一叶孤舟缓缓地远离那双桅大船。他静静地立在孤舟之上,犹如一株孤松迎着凄冷的江风,颇具一种沧桑黯然之感,与范忆的愤然抚琴倒是相映成趣。
两桅大船似乎并不想再理会范忆和景丹两人,顺水加速行驶,两张巨帆也吃满了风,但是才行出里许,蓦地船身一震。
“船底漏水了!”双桅大船之上有人惊呼。“水下有人凿船!”大船上有人怒道,随即迅速有人跃入江水之中。
远处的林渺诸人将这一切都看得极为清楚,见那大船上这么一乱,大概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根本就懒得上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景兄,我们又见面了!”见景丹的小舟自船边行过,林渺不由得高声呼道。
景丹讶然抬头,却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但这两句话和声音却是那般熟悉。
“兄台是?”景丹并不敢相认,惑然问道。
“在下林渺,这几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如果景兄不介意,何不登舟共赏淯水佳景?”
景丹对林渺并不熟悉,但听到林渺刚才所吟的两句,隐隐觉得此人与昨夜燕子楼中之人有些关系。
“在下聚英庄傅俊,这位是我义兄任光,想必景兄仍记得昨夜梦碎如杯吧?既已梦碎,何不醒来共赏风景?总胜如孤雁独飞好!”傅俊也插口道。
“哈哈哈”景丹笑了,他知道这几人与昨夜说话之人有关。同时聚英庄的傅俊之名和任光的名气他早有耳闻,是以极为爽快地道:“景丹的痴迷倒叫几位见笑了,既然几位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横桨于舟上,找了一根绳子将小舟系在傅俊的船上,这才悠然登船。
登上大船,景丹望了望林渺,有些惑然地问道:“这位兄台曾与我见过面吗?”
“昨夜还曾举杯对饮,景兄好健忘!”林渺笑道。
景丹愕然之际,傅文便已道:“我三哥乃是个易容高手,昨晚你见到的乃是他的假面孔,现在见到的才是真的!”
“哦。”景丹恍然,难怪他觉得林渺的眼神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经傅文这么一说,自然再无怀疑。
“原来是你,景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多谢林兄昨夜出言指点,才使景某不至于走入迷途不知归路!”景丹诚恳地道。
“景兄何用出此言?以景兄之智慧,其实不用多说废话,也不会深入迷途。不过,事情既已过去,我们也便不用为其多废客套之词,不如大家同席共饮看看淯水两岸如画的风景和这即将上演的好戏吧。”林渺淡然道。
景丹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却欲言又止地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何必为这些薄情寡义之辈去烦恼费心呢?我景丹心意已经尽到,他既然不领情,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看来这个范忆是有备而来,而且早就知道曾莺莺会从这里经过!”宋留根突然道。
众人不由得扭头望向那双桅大船,却见船上之人神色怪异,似乎颇为急虑,江水之中漂起一些血色,更有几具尸体顺水而去。
范忆的小船此刻距大船拉开了近二十余丈的距离,依然悠闲地调拨着琴弦,琴音之中依旧带着锵然杀伐之音,但他对双桅大船上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视若无睹。
“范忆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今次像是不抢到曾莺莺就不会罢手,在前方的河道上他必设下了许多伏兵,这双桅船若不返回棘阳,只怕根本就难以闯过去!”景丹声音有些落寞地道。
“啊,他怎么会知道曾莺莺一定会走淯水南下呢?而曾莺莺自淯水南下又是去哪里呢?难道他早已经知道那个曾莺莺欲嫁的人是谁?”宋留根有些疑惑地道。
“是的,他早就已经知道曾莺莺欲嫁的对象,这一点并不值得奇怪。”景丹道。
“那人是谁?”傅文忍不住问道。
景丹叹了口气,眸子里显出一丝惆然,道:“此人正是眼下轰动天下的刘秀!”
“刘秀?!”林渺惊呼出声,他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神秘的对象会是刘秀,但他此刻却相信景丹不是在说谎。
景丹没有必要说谎,而且,林渺亲自在棘阳见到过刘秀,还在燕子楼中见到了与刘秀关系密切的宋义与铁二。刘秀在这种时刻出现在棘阳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义军新起,而且又是四方结盟的关键时刻,而刘秀却出现在棘阳,除了是为了这冠绝天下的尤物之外,还为了什么?而且刘玄与燕子楼关系密切,刘秀再与燕子楼沾上这点关系却并不值得奇怪,是以林渺相信景丹的话。
不仅仅是林渺惊讶,便是任光和傅俊也是惊讶万分。
“是他!我道是什么人,居然能得曾莺莺倾心,看来江湖中传说刘秀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罢了。”任光不屑地道。
“如果真是刘秀的话,我觉得他是极不明智的,未能成事,便已图享受,这种人何能成大事?”傅俊对刘秀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我听说刘秀乃是大智大慧之人,此人不仅文采好,更熟读后书战策,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呢?”宋留根也叹道。
“我看刘秀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傅文倒似乎极为理解刘秀。
“五弟是不是感到又有了知音呢?”林渺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震动,笑问道。
傅文悻悻一笑道:“多一个知音总比少一个好。”
“景兄刚才是想揭穿范忆的诡计吗?”林渺扭头问道。
景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尽管她太过薄幸,可是我们毕竟相交一场,我尽了心力,她也不能怪我了。当然,与其让莺莺被范忆抢去,倒不如让莺莺开开心心地跟着刘秀。”
“好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任光赞道。
“景兄认为范忆一定能够诡计得逞?”林渺突地反问道。
“至少,我在范忆的计划之中找不出破绽!”景丹不以为然地道。
“何以见得?”林渺又问道。
“因为范忆已与淯水太守属正合作,达成了一个协议,那便是刘秀是属正的,而莺莺则是范忆的,此次范忆带来了大批的高手,是志在必得!”景丹淡淡地道。
林渺和任光诸人皆为之动容,如果范忆真的与属正联手封锁淯水,那刘秀在没有防备之下确实是插翅难逃,而曾莺莺也将成为其囊中之物了。
“看来,刘秀这次真的是大大的失策了。”傅俊感叹道。
林渺心中隐隐感到有些许的不对,但却想不到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任光见林渺的神色不定,好像有心思,不由问道:“听说三弟与刘秀之间有些交情,是不是想去提醒他呢?”
林渺一怔,苦笑了一下,忖道:“刘秀来棘阳是到燕子楼接美人,由此可见其与燕子楼的交情极深,加上刘玄与燕子楼的关系,又怎能保证刘秀不是魔宗的人呢?尽管自己与他往日交情不薄,可毕竟相处日短,是友是敌很难说,自己是不是该去警告他呢?”
“我们曾经确实有些交情,不过我倒不是想去警告他,只是我觉得情况可能不会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如果真如景兄所说,让曾莺莺倾心的人是刘秀,而他们又都在这艘船上的话,那确实有些不对。”林渺皱了皱眉道。
“有什么不对?”景丹、任光诸人都不由得讶然问道,他们不明白林渺怎会有这样的看法。
“先让人把船停下,不要与他们靠得太近,免得城门失火殃入池鱼。”林渺道。
傅俊也觉得林渺的话有道理,立刻吩咐将船向岸边靠一些,然后下锚停下。
“如果刘秀在船上的话,范忆和景兄的出现,他不可能一直都龟缩于舱内,虽然刘秀不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但却也绝不会是缩头缩尾之辈。能得曾莺莺青睐的男人如果连事实都不敢正视的话,又如何搏得美人芳心?而曾莺莺也不出声,这也不合常理,难道景兄认为曾莺莺是这样连故人都不敢一见的人?”林渺分析道。
景丹也似乎开始沉思了,摇了摇头道:“莺莺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女人有了男人之后,什么事干不出来?”宋留根似乎对曾莺莺比较有偏见,不服气地道。
“刘秀能够让宛城诸强心服,足以说明此人不是无能之辈,想来,也不应该连出面与范忆和景丹对话也不敢。”任光也附和道。
“虽然我和刘秀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此人之计智却是绝不简单,他能够把握时机一举夺下宛城,而在战局有利的情况下又弃宛城而走,这种超凡的战略眼光和气魄,绝非常人可以做到的。他能以奇招、以少胜多击败属正的大军,也说明此人绝非浪得虚名,因此出现今日这种场面确是有些突兀!”林渺道。
“哈哈,他撤出宛城只能说他傻,我看不出弃宛城有什么高明之处。”傅文不服地道。
“哎,傅文兄怎能这样说?刘秀弃宛城之举可真算得上是最完美的策略,如此大胆而绝妙的策略也只有刘秀才想得出,其战略眼光真让景丹自愧不如!”景丹诚恳地道。
“何以见得其绝妙呢?宛城乃一座坚城,四面通达,水陆皆通,其繁华富饶难道还比不上舂陵那小地方?”傅文反问道。
“若单说富饶和城池的坚固,那宛城确实胜舂陵多多,可是刘秀义军并不是朝中官兵,在宛城周围全都是他们的敌人,若他们坚守宛城,则宛城成一孤城,再坚固富饶的孤城又能支撑多久?因此,弃宛城是必然之举!”顿了顿,景丹又道:“他是一支新生义军,需要的不是急切地去与大量官兵交战,而是稳步的发展,在发展之中再图扩张。刘秀引兵南下,一是看中舂陵地势奇特,不似宛城诸地一般地势平坦,除坚城之外无险可凭;二是因为南方皆有义军活动,若有官兵自南方而来,也会有其它义军相阻,他们将无后顾之忧,能得整军休生养息之机;三是绿林军新分裂,气势正弱,如果有一支强势义军再次在绿林山附近崛起,极有可能重新号召起绿林军余部,使之整合。若是能将三支绿林军重新整合,其力量比之赤眉军绝对不会弱,那时再回兵攻下宛城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刘秀撤出宛城,从战略上来说确实是绝妙的!”
“景兄所分析的确实精到,因此,我们可以知道,刘秀此人绝不简单!”林渺附和道。
“可这只能说明过去,与今天的这件事并无关系!”宋留根道。
“是,那只是过去,但刘秀若非笨人,难道连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劫曾莺莺的人这一点也想不到吗?如果有人敢来劫曾莺莺,必是有备而来,到时他一定可能暴露身分,一旦暴露身分之后,便会成为官兵攻击的对象,在这种地方,他几乎是孤身犯险,这一点他应该考虑到。因此,我认为,他一定不会在那艘船上!”林渺肯定地道。
“他不在这船上,那他可能会在哪里?”傅文讶然问道,对林渺的话,他只是半信半疑。
“他可能会在任何地方,这一点我也猜不到。”林渺无可奈何地道。
“公子,前方似乎有五艘官府的战船。”一名掌舵的水手前来相报道。
“看来范忆真的和属正达成了协议。”任光淡淡地道。
“立刻收帆,停船靠岸!”傅俊吩咐道。
众水手们一起动手,很快便将大船靠上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