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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莫回身形一滞,朝他迈了几步,停在他半米之外的距离。
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风正轻柔。
那时,她年纪小小,拥有无数的热情与无畏的勇气。
那时,她常常去村尾的小木屋跟章爷爷学雕木雕,那一次章爷爷不在家,她就自己一个人拿起木块和雕刀,慢慢地刻。
一个划刀不稳,雕刀直直划伤了她握着木雕的小拇指。
血汩汩地往外流着,她傻傻地瞪着伤口,不知作何反应。
这样回家,她是不敢的,怕被父母打骂。
所以,她就继续待在章爷爷的小木屋外,手按着伤处,越按血流得越凶,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胡乱地扯下院子里的野草叶放在伤口上,满心惊慌。
“爷爷,这里的风景真美!”慌乱间,一个轻雅悦耳的少年声音进驻耳朵,竟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恐惧。
“喜欢这里就多陪陪爷爷。”是章爷爷慈祥的声音。
“好。”那个轻雅的声音答着。
“你啊,只要在假期来这里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平时你就认真上学就好,你父亲还指望你给他撑起公司呢。”章爷爷高兴地笑着。
平时的章爷爷也很高兴,但莫回总觉得这次他的笑声不一样。不过她年纪小,脑子反应又不快,所以她听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只觉得奇怪而已。
“爷爷你不希望我这么做吗?”少年的声音问着。
“你只要做你高兴的事情就好,以后接不接手公司我都没意见。就算垮了也没事,钱财不过是身外物,要那么多也没用。”
说话间,两人走过小木屋外低矮的篱笆墙,推开木门。两人看到莫回的模样都愣了一下。
莫回也愣了,她是看章凌硕看愣的。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眉眼如画,长长的睫毛微翘,挺直的鼻,唇色粉红,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更显洁白,在他的周边镀上一层虚幻的光圈,像极了村里老人所说的精怪。
因为故事里的精怪都长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现在就移不开眼了,所以他就是精怪。
他出现的那一刻,仿佛那天所有的阳光、所有的明媚都聚积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耀眼得可怕。
同时,他的耀眼也反衬出她的狼狈,莫回害羞地低下头,想悄悄将手藏到背后,将皱成一团脏兮兮的衣服稍微拉了一下,脚不自在地在泥地上蹭了蹭。
“小莫回来了啊!怎么不进屋呢,知道你可能要来,章爷爷门都没锁,怕你进不来。”章爷爷笑着说,将行李放到小木屋前的桌子上,“小莫回你看,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孙子,他叫章凌硕。现在是暑假,他一整个假期都在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找他玩。他啊,是面冷心热,别看他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但是心里是明白事儿的。”
“爷爷!”章凌硕不满地叫着,精致如画的面容是活脱脱的张扬与不满。
他爷爷竟然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处!
还是这个丑得不入眼的小女生!
“你看,一说他就急了。”章爷爷笑呵呵,花白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好。那爷爷我先走了。”莫回几乎把头低进衣领,因为她可以感受到他嫌弃的视线,越过章凌硕,她准备夺门而出。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被雕刀给划了?”章爷爷在莫回转身的时候看见地上木块的几滴鲜红血渍,还有跌落的野草叶上也有。
“……”莫回乖乖停下脚步,乖乖转身面对章爷爷。
村里的人都以为她不乖,爱惹事,其实只要对她好的人,他们说的话,她都听的,就像章爷爷。
他让她停,她就会乖乖的停,没半点反抗。
“来,给爷爷看看伤得重不重?”章爷爷坐在小院里的小椅子上,莫回乖乖走回去,在章爷爷身边较矮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下,乖乖递受伤的手过去。
一串轻笑声从身后的少年口中流泄而出,章凌硕发现自己被忽略,也不甚在意,小小年纪便双手抱胸,微微斜靠在身后篱笆墙上,眉目间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
胖胖的莫回,瘦削的章爷爷,两人形成的画面有些诙谐。
他的笑声,让莫回回过头看了看他,见他脸色一整敛了笑意,她才缓缓转过头面对章爷爷。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声不吭,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没关系,傻孩子是最得老天爷心疼的,所以让爷爷来好好照顾你呢。你看,爷爷多幸福多幸运,到了这把年纪还有这么难得的机会照顾小莫回,是不?”章爷爷用清水帮莫回清洗伤口,清水滑过伤口既能带来清凉,也能带来一阵刺痛。
但莫回仍一声不吭,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章爷爷的脸,又缓缓移到伤口上。那个伤口划得很长,几乎划过了整个小拇指。难怪血一直流个不停。
“你看,洗干净了的手指多漂亮。小莫回真是个好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滴眼泪不流。可是痛了就要叫出来,让你爱的人、疼你的人知道,那样才会有人心疼。好不好?别闷不吭声,那样会没人疼没人爱的。”章爷爷爱怜地拍了拍莫回的头。
“好。”莫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章爷爷说什么她都信,都信的。
“真乖。跟爷爷进屋,我们需要上点药。”章爷爷说着,起身进屋。
莫回肥胖的小身体也站起来,跟着进屋。
章凌硕扯了扯好看的唇角,首次发现自己竟然被爷爷给完全地忽略了,还是因为一个小丑八怪。看那小丑八怪的样子怎么也有七八岁了,脏兮兮的,那张小胖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不明白爷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他翻了翻白眼,往屋内看了看,眼底闪过鄙夷。
那小丑八怪其实还是个小笨蛋吧,他爷爷给她的糖,她竟然连糖纸都不剥,直接一把放进口中。
他的内心更加嫌弃,连精致的眉目都冷了下来。
夜风凉凉地吹着,硬生生地让莫回打了个冷颤。
彩色的画面赤、裸裸的退去,又剩惨淡的黑白。原来,一切都只是回忆。回忆里才有那份罕见的温暖,稀有的心疼。